045
聽到門外動靜,刻子回過頭,看著來人問道:「我的口香糖呢?」
路生南想起被他扔在路邊的袋子,關上門,攤手,「忘了。」
在蕭軍的人找到前,刻子跳窗逃了出來,當真這輩子沒這麽狼狽過,自從路生南出事後,倆人聯繫從無間斷,這下倆人成功會面,暫躲在偏僻的汽車旅館中。
刻子咕噥抱怨幾聲,招他過來看,「終於給我找到了。」
路生南接過滑鼠,看得眉頭緊鎖。
刻子邊在旁說:「這樣的檔案好幾百個,看來這洞,是無底洞。」
密密麻麻的帳目,交易數額鋼彈幾十個億。
這張大網,又捆綁著多少條性命?
路生南看了下來,心裡一塊重石稍稍落地。雙眼冷光閃過, 「接下來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小鬼的,當然是避得越遠越好。」
淩晨,一視頻悄然出現,不一會就在網上炸開了鍋。視頻是國道監視器所錄,一輛黑車在道上飛馳,道旁的樹林却突然飛出人影。
那人被撞飛,車子也因此失控撞到一旁的欄杆上。短短幾分鐘視屏,真實無比,令人膽戰心驚。
也有人懷疑是不是剪輯的,但經專業人士鑒定是真的後,最不怕事大的網民還把車牌號碼、日期時間等放大,發現竟與這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有關。
理智的、邏輯清晰的網民看完後,不免提出質疑。這大半夜的,爲什麽人烟稀少的國道旁林中會飛身出人?這不擺明是找死嗎?
那麽問題來了,這樣的話過錯方到底算誰?
這疑問一出,衆人仿佛如夢初醒,紛紛附和。
霎時間,人人熱衷於分析案件疑點,誰都是大偵探,不僅能博得關注,還能得到別人的追捧,何樂不爲?
反正在網路說的話又不用負責。真相爲何,却不是那麽重要了。雖然這一切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改變,但是至少輿論的風向是轉了。
公安部也面對著一定的輿論壓力,這下就算有人成心作祟,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
……
沈重信從窗簾縫隙望下去,烏泱泱一片媒體記者。
就算有當紅小花爆出離婚新聞,也不如聞青的新聞有爆點。
那日聞青回到帝都時,機場都是堵她的狗仔,不少群衆毒駡她,咒怨她,她都置若罔聞,甚至不少人對她扔臭鶏蛋爛菜葉,雖沈重信護住她,她自己也挨了不少,機場的保安攔也攔不住。
路生南還未定罪,聞青却犯了衆怒。
趕來的蕭毅染帶著幾個壯漢,一路護著聞青上車,聞青鎮定自如,她却已經哭成泪人,倆個姑娘緊緊牽著手,走過人群謾駡,如同當年一樣,走過涅槃。
上車後,聞青還笑著摸摸她的頭,「又哭什麽,我沒事。」
聞青越是溫聲安慰,蕭毅染越是哭得越凶,「那些人欺人太甚!而且這事兒根本還沒定論,那些人怎麽就可以這樣對你!」
「他們怎麽想怎麽做,全憑他們的心,我又如何管得著。」
蕭毅染氣憤地吸著鼻子,恨恨地道:「那你不在乎嗎!那些人這樣對你!」
聞青看著她,溫聲道:「染染,我是平凡人,我想不了那麽多,也在乎不了那麽多,我在乎的只有我關心的人,其他人我不知道,所以不在乎。」
路生南事發後,聞青堅定地站住了脚跟。
但人始終是肉身而作,誰能屹立不倒?
長鏡頭下,是沈重信厭惡的目光。
狗仔放下鏡頭,望著那守了幾日的窗戶。
最後一道縫隙被狠狠關上。
他回身,見聞青看過那視屏後,還是很平靜。
他嘆息,坐在她對面的沙發,說:「不知道誰放上去的,但至少現在輿論不再隻針對你,這是好的發展。」
聞青點頭。
沈重信探究地看過去,「你沒事吧?」
「我沒事。」聞青看向身旁,蕭毅染躺在旁邊熟睡,自從聞青回來後,她天天陪著她。生怕她出什麽事似的。
就連沈重信也變得一驚一乍,倆人甚至忘了之間的恩怨,一起合作安慰她。
聞青想到就覺得好笑。
聞青給她掖了掖毛毯,輕聲道:「你們個個都以爲我有事,我能有什麽事,最壞的也不過如此了。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沈重信沒出聲。
他知道蕭軍已經放出話,如果說那天路生南橫死街頭,他幷不意外。
路生南石沉大海。
警察就找上門來了。
蕭毅染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臉可憐人樣。
沈重信雖氣,但是還是沉住氣與警方溝通,但警方表示只是尋常問話,幷不是拘捕聞青,要是他們抗拒過甚,還可能落得個不配合調查的罪名……
聞青在沈重信身後主動說:「我去。」
沈重信瞥她一眼,護住她,要掏出手機,「你等會我打個電話給律師……喂,陸律師嗎……」
聞青却把他的電話從耳邊接過來,然後摁掉。
她勾勾唇,眉眼淡得看不出情緒。
她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聞青被帶走的時候,樓下媒體一片嘩然,爭先恐後地圍上來,周圍都是嚷嚷,快閃光,將她曝露在白光喧囂之中。
聞青全程垂著眼,不發一言,被帶到局子問話。
審訊室中,聞青坐在明晃晃的燈下,表情有點淡漠,近乎冷漠。
警方的問題就像俗套警匪片,來來去去那幾句。
「路生南在哪裡?」
「不知道。」
「他在逃亡中是否聯絡過你?你是否提供他任何幫助?」
「沒有。」
「聞小姐,請您配合調查。」
聞青有點木然地看著面前的刑警。
刑警看她什麽都不好好回答,脾氣也上來了,鋼筆狠狠地在桌面上敲著。
「您知不知道,要是你有任何隱瞞或不實,是要擔上刑事責任的。他肇事逃逸那天,酒店監視器確實拍到他去找你了,他說了什麽?」
聞青一經提起,就恍惚地想起那天。
那天路生南來找她了。
她靠在椅背上,但背脊還是很挺,開始很認真地回想,路生南那天到底說了什麽。
他說了好多。
又好像沒說很多。
刑警正盤問地越加煩躁時,突然一陣敲門,其中一人回過頭,被叫出去了,只剩下一人,目光炯炯地盯著聞青。
恨不得從她這裡撬開一絲縫,探究其中。
不一會兒,那個被叫出去的刑警就進來了,附在同僚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那刑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聞青。
那一眼,讓聞青一顆心頓時懸起來。
又見他點點頭,然後突然站起來,對聞青說:「聞小姐,起來吧,你可以離開了。」
「……」
聞青茫然地抬起頭看向他們,本來平穩的心跳不自控地越來越急促。
她雖臉上不顯,配合地站起,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審訊室。但她每每踏出一步,心臟的跳動聲就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幾乎震聾欲耳。
跳得她手脚冰冷,唇舌發麻。
直到她與他錯身而過。
路生南雙手被扣著手銬,目光如梭,被持槍的刑警帶走。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千言萬語,都化作淡淡的,柔和的,只有她懂的一眼。
聞青微張唇,滿眼不可置信,却再也忍不住流下泪。
路生南很快被帶走,沈重信已經趕緊迎上來,握住聞青發抖冰冷的手。
「聞青。」
「他……」
「他來自首的。」
「……」
聞青臉色蒼白如紙。
沈重信擔心地看著她,其實誰都看出來,聞青底子虧了,要不是精神强撑著,隨時都會倒下去。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我在這裡看……」
「是我。」
她低聲說了一句。
沈重信沒聽清,「你說什麽?」
聞青却已捂住眼,低聲泣不成聲。
要是那晚他沒有去找她。
要是那天她沒有出現在他家樓下。
一切的眼神不曾發生。
一切的目光不曾交匯。
那麽今天他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