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沒人愛的蟹粉獅子頭
顧明勳特別後悔昨天裝頭疼。
如果沒乾那事,估計他現在已經跟鳴溪一起出門快樂玩耍了。雖然氣氛不會太融洽, 但總好過現在……
那天晚上遇到鳴溪被劫持, 一聲脫口而出的「明勳」讓他有些奇怪。但後面的事情並沒有讓他有過多的懷疑。
所以他並沒有想過這輩子的鳴溪其實還有著上輩子的記憶, 他以為自己能心安理得地重來一次, 換一種方式跟這個人相處。
結果他們之間並非是一張白紙, 鳴溪也已經不再想靠近他。
但好歹……說開了, 誰都沒有再瞞著誰。
顧明勳從床上爬起來,隨便套件衣服遮一下, 走出臥室。
鳴溪正趴在陽台欄桿上, 望著下面的綠化帶出神。
那個真正的十八歲的小溪, 什麼都敢做,單純而真實。因為喜歡他就跟他在一起了, 從來都不在意別人是怎麼說的。
別人的詆毀謾罵, 他都沒有理會過。他喜歡,所以他不會害怕,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他也會面對。
誰知道後來卻成了那樣。壓力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他單純的喜歡被污蔑為出賣自己的靈魂, 而他無法辯解。
告訴自己不要在意,能跟顧明勳在一起就夠了, 這是他自己選的。但是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如果那個時候顧明勳能好好地安慰一下他,也許他還能再撐一會兒。壓死駱駝的從來不是最後一根稻草,可如果沒有那最後一根稻草,駱駝也不會就這樣死了。
顧明勳喜歡他, 以前他不信,覺得那是對寵物的喜歡,他現在相信了。
顧明勳也是真的喜歡自己,一直很喜歡,只是他太自以為是。那麼自以為是的喜歡,跟傷害沒什麼兩樣。
如果他們是在拍什麼狗血瑪麗蘇偶像劇,這種時候主角親一下抱一下,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真希望是在演戲,他按著那讓人疑惑的劇本演下去,不計較其他的什麼,強行回到顧明勳身邊就好。
「小溪……」顧明勳叫了他一聲。
鳴溪沒有答應,很久之後才慢慢吐口氣。
「一切痛苦,都是自找的。」鳴溪微微咬牙,「誰讓我是這種矯情敏感戲又多的性子……對什麼事都太在意。」
在意到從來都把自己的想法壓在第二,只知道先順著別人。委屈了自己還不知道告訴人家,出點什麼事又很委屈……我都為了你這樣順著你委屈自己了,你竟然還這樣對我?
如今一個想逃又邁不出步子,跑了幾步還回頭想等人追上來。另一個硬的軟的都用上,換著法子試都追不上去。
鳴溪在那裡停著回頭看顧明勳,努力奔跑朝自己追趕,然後又看見顧明勳跑錯了道,氣都要氣死了。
又能怎麼樣,喜歡了那麼多年了,重來一次也改變不了。他們本來也都是放不下的人。
要不就別想那麼多了,真的重新開始。清空那些回憶,再來一次。行就成,不行就分。少想點,事情好像就很簡單了。
這樣的想法鳴溪有過,可他又會覺得,憑什麼?
憑什麼就那麼算了?
想報復,想折磨他,可那樣同時也會折磨自己。
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因為鳴溪還喜歡著他,無解。如果不喜歡他了,事情就好辦得多,鳴溪會堅定一點,不會一直這樣反反復復地糾結,腦子有病一樣。
「其實你也沒錯……我們都沒錯。不過我們想的……差太多了,我們真的……再來一次,也可能是互相傷害。」鳴溪低眸敲著欄桿,手指跟木頭碰撞出很輕的響聲,「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冷靜冷靜,好嗎?」
要忘記,不可能。重新開始,也沒那麼容易。
他現在能這樣心平氣和面對一個有著上輩子記憶的顧明勳,也不是因為原諒了,而是因為他累了。
「好……」顧明勳上前去抱了抱他,把聲音放得很輕,聽起來很溫柔,「想吃什麼?」
「沒什麼想吃的……」鳴溪有些失落。
他想的事太多,都沒法分神來照顧一下自己的飢餓感。
「那就喝點東西?」
「嗯……」
顧明勳進了廚房,這天早上似乎很普通,跟平常沒什麼不同。
鳴溪慢吞吞走進洗手間,回房換了套衣服。
餐桌上已經擺了顧明勳準備好的早餐。鳴溪坐下以後安靜喝了口牛奶,想起些什麼,忽然問他:「你到底……為什麼會以為我喜歡蟹粉獅子頭?」
「那回……我們不是一起去海邊嗎。你第一次去海邊,瘋了一整天。」顧明勳望著他的臉龐,似乎陷入一段回憶,「到了飯點我們去吃飯,你什麼都想試試,就點了很多菜。你誇過那道蟹粉獅子頭很好吃,最後剩了幾個,你也全都吃了。」
「我那是不想浪費!」鳴溪臉一紅,而且那時候他是真的瘋了一天有點餓。
「是嗎。」顧明勳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很喜歡……那你又怎麼會覺得我很喜歡?」
「誰讓你每次都要點的?」
「我是點給你的。」
鳴溪愣了會兒:「真是的……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你不會直接問我嗎!瞎猜什麼!」
顧明勳挑挑眉:「你不也是?」
鳴溪:「……」
算了,他們半斤八兩。
要做到坦誠二字,於他們而言似乎比登天還難。他們就是多說一句話會死,成天揣測來揣測去。小到這盤蟹粉獅子頭,大到他們之間感情的真假。
鳴溪還需要點時間來接受這一切。
好在《心靈流感》已經要開拍了,他為了避顧明勳,提早去了拍攝地。
進組之後還沒開拍就有一個接一個的採訪,畢竟他現在也是人氣很高的演員,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王導和天明那邊也商量過,這部劇不是能賺錢的爆款劇,更需要多一些曝光,多一些關注,正好讓鳴溪的人氣帶一下。那些個採訪就都沒有拒絕,反正每次也就幾分鐘,不會耽誤拍攝進度,還能帶個話題,何樂而不為。
鳴溪進組之後,整個人的狀態都比較低,別人以為他是入戲,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為什麼。顧明勳啊顧明勳,上輩子的那些事,總是無法介懷。
有好有壞吧,他這樣的狀態反倒很適合這部戲的氛圍,旁邊圍觀的工作人員都要被他給帶入戲弄抑鬱了。
殺青前幾天,鮮橙網這個大網站也過來採訪。
「聽說你之前為了這個角色四處奔波,光試鏡都試了好幾次,這個角色是有什麼特別吸引你的地方嗎?」
鳴溪:「其實吸引我的應該是整個故事,至於角色的話……這個角色,其實不是什麼很正能量的角色,非常不討喜,不會是大家很喜聞樂見的。他不陽光,不積極向上,敏感而又神經質,一直就是一種很喪的狀態。他的很多行為,在外人看來就是矯情,自己作死,可能會讓看這部劇的一切觀眾氣到想砸電視吧……整個故事前期也很壓抑,劇情就像是在黑暗中慢慢尋找一道光。比起之前演過的戲,這部劇絕對不會是能讓大家看得特別很開心的那種。但是我個人還是很喜歡,這部戲很有意義,所以我才一直都在爭取。」
「看來小溪很有感觸的樣子,能說說你的感受嗎?」
鳴溪略加思索,緩緩道:「我演的角色,是一位年輕畫家,也是一位抑鬱症患者。王導拍這部片子的初心,就是希望能引起大家對這個群體的關注,讓大家能去瞭解這個群體。這類病不像生理上的疾病那樣明顯,能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內心的痛苦是無法讓人看到的,病理反應又讓旁觀的人害怕。很多人不瞭解,或者對這類病有誤解,都覺得這不過就是一兩天心情不好,不是什麼大事。這個人就是矯情,就是作,根本就沒必要的事卻非要這麼在意。連安慰也是說你別多想,世界那麼美好,乾嘛總是要悶悶不樂。其實這就是不理解的表現,他們想訴說,想這樣跟外界求救,卻沒人理解。跟他們說世界那麼美好,不要那麼消沈抑鬱。要這就好比在跟一個溺水的人說,空氣那麼充足,你為什麼不大口呼吸一下呢?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理解。而類似的話你說的時候輕描淡寫,卻會讓他們再一次受到傷害。」
「病症讓他們變得脆弱,在旁人的眼裡,他們的確不討喜,很難被人喜歡。誰都會更喜歡一個樂觀開朗像小太陽一樣的人。但是,只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被愛嗎?」鳴溪輕輕嘆息,目光透過面前的攝像頭,似乎看到了別的什麼,「在墜進深淵之前,誰又不是一個想要抓住陽光的人?只不過有人些人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身邊的光有些暗了。他們也渴望被愛,如果他們被愛了,他們也可以重新回到以前。我們每個人都是如此不完美,但不是只有那些接近完美的人才能被愛,剩下的人,也有被愛的資格。只不過……這樣不完美的人,是很難被愛的。他們在等一場救贖,卻好像永遠等不到……」
他的聲音越發輕柔緩慢,像是在訴說一個很久遠的故事:「這部戲里,小畫家最後得到了救贖。但實際上,很多人都等不到這一場救贖,他們選擇了其他的方式解脫,到最後都沒有得到愛,得到救贖。我希望這部戲上映之後,能如王導所願,讓更多的人能夠試著去理解,對身邊的人溫柔一點,無法給予他們救贖,也不要多給他們一道傷口,讓他們心裡能多有一點希望……任何人都有被愛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