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楊竹垂下頭,眼神一點一點挪過去,重新看了書名,SM兩個字母扎眼極了,比解不出來的題目和難背的公式還讓他覺得不舒服。
他的嘴唇努動了兩下,目光猛地轉開,又扎回去。
換成其他人在房間里藏這種書,發現者估計也只會哈哈調笑說你口味夠重。誰會認真呢?青春期男生的下半身都很躁動,看點刺激玩意有什麼奇怪的。
但這件事放在嚴銳身上,立刻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房間的門沒有鎖,把手從外面發出了輕微的響聲,拉下,門被推開了。熟悉的腳步聲踏了進來,第一聲,楊竹馬上意識到嚴銳進來了,眼神慌慌張張又瞧了一次書名。
第四次觀看到這個書名,他卻像是遭受了遲來的衝擊,大腦內十級地震,跳起來,撞開椅子手中的書沒拿好掉在地上。
不輕不重的「啪嚓」聲,卻讓他全身僵硬。
嚴銳也在門口停了一次腳步。
很快地,嚴銳繼續了,他關上門,一如往常走過來,將手中的果盤放在桌上。楊竹沒敢看他,沒敢抬頭,整個人處在一個遲鈍的僵直狀態中,連呼吸這個生理活動是如何運作的都不太能領悟,也難以順利進行。
他死死地瞄著地板。
嚴銳就在這時進入了視野範圍。
他蹲下去,用剛洗乾淨、仍帶著薄薄幾滴晶瑩水珠的手,撿起了那本書。掉下去時它攤開了,嚴銳就合起來,拍了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
然後他說:「讓一下。」
楊竹腳步往邊上挪了一步。
嚴銳將書放回了書架,平靜得彷彿根本沒發生什麼事一樣。
楊竹喉嚨里擠出來幾個字:「你為什麼,看這種書?」
他其實不應該問出口,哪怕用他貧乏的情商來想,也能知道這是一個尷尬的問題。如何回答,以什麼態度回答,回答什麼內容才能顯得正常不突兀?楊竹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但是他的身體和他的大腦相違背,他抬起頭來,直視嚴銳。
目光中有驚惶忐忑和魯莽的質問,一個不漏地傳達給嚴銳。
嚴銳比他高,這個時候他才驚覺,兩個人同站在一塊時,嚴銳總是俯視他的。
「因為我有這方面的癖好,所以買了相關的書回來瞭解。」出乎意料,嚴銳直接給出了回答。
他怎麼說得這麼理所應當?!楊竹下意識上前一步,用手緊緊揪住了他的衣服,不是衣領,而是胸口那一部分,用力得布料都皺在他手裡了。他踮了一點腳,臉逼近嚴銳,用一個緊迫的態度說:「你……你喜歡?!」
嚴銳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又怎麼能這樣說出來!
天氣已經轉寒了,楊竹走在路上時還被風吹得有點冷,後悔沒帶件外套出來。但現在他出了汗,額頭和後背都冒著。
「你為什麼會喜歡?!」他語無倫次,口無遮攔,「就算要打飛機也該找點正常的吧,怎麼會是這種……這種變態的東西!」
嚴銳看著他,慢慢地重復:「變態?」
他把心裡話說出來了。但他沒空顧及禮節,接著說:「不然呢?喜歡這種的人不就是變態?」
SM與幾個詞同時掛鈎,性,虐待,主奴,以及其他淫穢得難陳於口的性愛知識。
楊竹看過一點擦邊的,他覺得匪夷所思,怎麼會有人靠這種事情來獲得快感的,這從根本上就是扭曲的奇怪的。
——但就在他的面前,嚴銳親口說:「我喜歡。」
他還和嚴銳靠得那麼近,粗魯地抓著嚴銳的衣服。這個人看著他,抓住他的手,用他沒領會過的、不容抗拒的力氣將他的手按了下來,離開自己的衣服,一字一頓重復了一遍:「我喜歡。有問題嗎?」
楊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嚴銳和他對視了一會,他惱怒壓低聲音說:「你不覺得見不得人?還敢直接把這種東西放書桌上?!」
「我父母尊重我的隱私,平時不進我房間,更不會亂拿我的東西。」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好像突然變回了以前的關係,嚴銳不再對他耐心溫和,這幾句解釋的話中甚至有指責的意思。楊竹慌了神,急急忙忙說:「就算這樣,你……」
「我什麼?」
楊竹也搞不清自己該說什麼,詞窮地說:「這種東西……」
「你指SM是嗎?」不同於他遮遮掩掩的態度,嚴銳直接說出口,「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有施虐傾向。」
楊竹語塞。
「如果你不清楚是什麼意思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更具體的,我在看到別人受傷痛苦被虐待的時候會覺得興奮。」
楊竹眼神開始躲避。他帶著點兒無措地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癖好就是癖好。」嚴銳說,「難道你會問普通男生他們為什麼喜歡女人嗎?」
楊竹無言以對,他覺得什麼都是錯誤的,但他說不出來。事情不該這樣發展,嚴銳怎麼會是這種人,為什麼會有這種愛好?嚴銳不是什麼都很完美嗎,怎麼偏偏會有這種傾向,還就讓他發現了。他一瞬間想到了一些社會新聞,惶然地看了嚴銳一眼。
就在這一個眼神間,嚴銳好像看穿了什麼。他後退一步。
他們之間就此空出了一步的距離。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問,我不介意回答你。你的態度我也大概清楚了,如果覺得變態惡心到受不了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會攔你,也不會做什麼。」嚴銳對他說,「你可以回去自己冷靜想想,今天過去後如果還是無法接受,那就當成我們沒有來往過。」
他再退了一步,讓出朝房門的路。
視野里一下子空出一大片來,楊竹呆愣著,心裡亂如麻。他又回過神來,潮湧般的不安和驚懼一瞬淹沒了他,他趕緊幾步走向嚴銳,和姿態不同,聲音又極低,問:「你,你已經找人做過這種事了嗎?」
「沒有。」嚴銳的話里好像有一絲冷淡,「不過如果你覺得這樣屬於還可以被輓救的情況,那你大可放棄。」
楊竹:「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把這些告訴我?」楊竹有點茫然地小聲說,「騙我一下就可以混過關了,我反正都會信的。」
嚴銳在這個問題上停頓了一下,接著才開口:「有兩個原因。第一,我也說過了,個人喜好個人習慣,沒什麼見不得人。第二——」
他看了一眼楊竹。
「你是我朋友。」他說,「所以我不瞞你。」
楊竹怔住了。
「這種喜好確實也有能不能接受的分別,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嚴銳一句一句地說,「我不會怪你,你做決定儘管果斷一點,不必顧慮我的心情。」
他們之間隔著兩步,楊竹向前,拉近了一步。
「你能不能……就只是想想,不找這方面的伴?」楊竹沒頭沒腦地問。
嚴銳:「這個問題,我在幾句話前就給過你答案。」
他困難地皺了皺眉頭,又咬住嘴唇,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周。如何想象嚴銳切切實實做這種事的樣子,而且對象還是別的人,陌生的人,他與嚴銳之外的第三個人——
光是想到這一點,楊竹便覺得全然不對勁,甚至毛骨悚然,無可接受。
他總在焦急,現在也是這樣,衝動支配他的大腦,他再追向前,重新抓住嚴銳的衣服。
嚴銳低頭看他的手,表情冷靜而平和。
「不是覺得變態嗎,還敢碰我?」
楊竹手抖了一下,但是揪得更緊了。他垂著頭,呼吸局促短湊,肩膀也飛快起伏著。
「變態就變態……」楊竹語氣聽起來並不堅定,甚至有一絲的恐慌,過了一會兒,才擠出後半句來,「我可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