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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157章
第157.

  新天子登位後,大周王朝的百官原本勵精圖治, 等著跟隨陛下, 求百廢待興。

  但沒過多久, 百官們便被折磨得有些精神憔悴。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有抱負的臣子, 都願意自己能遇上一位明君, 好施展自己的才華。然而天子若是太勤勉, 未免有些太可怕

  例如現周天子, 范翕。

  每日朝會有固定開朝時間,按說百官只要在規定時間到達議廷便好。然而, 每次文武百官拉拉雜雜、三三兩兩地進入議廷, 都能見他們的陛下坐在高位上, 已經百無聊賴地等了他們許久。

  百官們「」

  向來朝會,只有天子姗姗來遲, 讓百官等候。竟有一日, 變成了天子左等右等, 好久才能等到臣子們匯齊。

  百官誠惶誠恐。

  夜裡睡覺時囑咐僕從, 第二日一定要早些叫自己起床, 萬不能讓天子再等。

  但是第二日,范翕依然等著他們。且新天子等得分外不耐煩,一手撑額,一手在長案上叩著。看到他們到來, 範翕的不耐煩近乎到了頂點。到百官彙集, 範翕開口第一句話, 便是「寡人從未見過如你們這般懶惰的朝臣。」

  百官們「」

  其時日頭剛剛升起,天尚未全亮,朝臣認爲自己已經十足勤勉,範翕却仍嫌他們懶惰。

  百官們有苦難言。

  他們從未見過如他們陛下這般的天子,永遠比他們早到許久,永遠責怪他們太慢。新朝臣們跟著這樣的陛下,年輕些的還能忍受,年紀大的過不了多久,就開始頻頻告假。於是范翕又讓宮人去告假官員的府邸上訓斥,斥人恃寵而驕,斥人懶散,讓官員在自己的妻兒面前丟盡了臉,再也不敢遲到。

  然僅是不遲到,對範翕來說遠遠不够。

  範翕甚至興致勃勃地,想提前朝會的時間。因他覺得,百官們的睡眠時間,未免太長。

  百官們臉色大變,驚恐至極

  他們是希望天子勤勉,但天子未免太勤勉。

  現在上朝時辰已經很早,天子若再提前,豈不是要提前到半夜去

  天子不用睡覺麽而即便天子真的不用睡覺,難道大家都不用睡覺麽

  百官們叫苦不迭,深深體會到範翕的喜愛折騰。有做代表的,就苦哈哈求到了王后那裡,請王后勸一勸陛下,莫要將朝會時辰再提前了。

  作爲代表的官員訴苦「自天子登位,不到一年時間,朝會時辰已經提前了三次。最新一次,老夫每日頂著星光就得出門,到王宮時哈欠連連。而即便如此,一登大殿,必見陛下不滿相候。老臣實在不知,爲何陛下不用睡覺,爲何陛下總是這般早」

  玉纖阿沉默一下,說「陛下勤政,也不是錯啊。」

  官員臉色更苦。

  他懇求地向王后拱手,哀求王后許久,玉纖阿才嘆「罷了,我儘量拉著他,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玉纖阿又道「不過近日恐怕不行。我有些私事欲出宮一段時間,陛下的事情,我就管不好了。」

  官員臉色微變,連忙追問「不知王后是要去哪裡王后不能將陛下也帶走麽」

  玉纖阿愕然,認真回望這得怕範翕怕到什麽地步,才希望她將範翕帶走啊

  官員很不好意思地拱手「老夫已經四十五了,半年來沒有一日睡過好覺。老夫每日都要補覺老夫這般情况,在朝上幷不是少數。若是王后方便的話,可否讓陛下休朝一兩日,讓老夫等老臣歇一歇殿下,自陛下登位,陛下一日未曾休朝啊」

  玉纖阿同情道「你們當真辛苦了。」

  她這般說,便是答應幫忙的意思。

  來求助的臣子自然感激不盡。

  次日,玉纖阿便與範翕說起一事,大意說吳國公主奚妍已經來了洛邑,她特意讓人建了個園子供公主住。吳國公主來洛邑,是來聯姻,是來嫁人的。她聯姻的對象,自是如今王宮宿衛軍的首領,郎中令呂歸。

  這事,吳國是和範翕商議過的,範翕本就答應過呂歸,自然點了頭。

  如今玉纖阿再舊事重提,范翕依然是可有可無地點頭。呂歸要娶妻子,成家立業,對範翕來說也算好事,他沒什麽意見。

  然而玉纖阿觀察范翕平靜的臉色半晌,含笑說道「公子也知,吳國九公主遠嫁來洛,人生地不熟,未免怯場。我昔年又與公主有過主僕情誼,公主待我十分不錯。是以,我欲幫公主做主,操辦她的婚事。公主嫁人前,我想去園子裡陪公主住兩日,說說話也好。我幷不願以王后身份,和公主疏遠了。」

  范翕原本還平靜的臉色,聽她說她要去陪奚妍時,他臉色一僵,握住了她的手。

  範翕緊張問「你要去多久是整整一日麽」

  他每日裡除了見朝臣,剩餘時間都是如鬼魅般在玉纖阿身邊閒晃,和玉纖阿玩耍。若是玉纖阿走了,他多無聊。

  但是,他幷不願作出强硬霸道樣,哪裡都不許玉纖阿去。他怕自己態度强硬些,玉纖阿誤以爲他又想囚禁她範翕有些怕了當日的事。

  範翕思來想去,勉强露出一大度的笑「一整日,便一整日吧我不是那般不講理的夫君。」

  玉纖阿盯著他。

  範翕臉上微弱勉强的笑意越來越僵,漸漸皸裂。他意識到她的意思,隻握住她的手,不肯放開。

  玉纖阿道「我本來想說去一個月。」

  範翕大驚「」

  他失魂落魄,唇緊抿,看她的眼神幾分銳利森然。他情緒幾變,正要發作時,聽玉纖阿若有所思問「不如陛下隨我一起去那園子建在洛邑,離王宮也不太遠。」

  範翕盯她許久。

  他先是驚喜,然後就疑神疑鬼般問「你是不是在同情我覺得我整日獨來獨往,很可憐」

  玉纖阿心中確實憐愛他,他自生了病,精神不太好後,就總是獨來獨往,神出鬼沒。很多時候她見他,他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靜坐。這偌大的王宮,若是沒有她陪他他該多可憐。

  但是玉纖阿自然不能這樣說。她斬釘截鐵地否認範翕的猜測,幷溫情款款道「公子這說的什麽話公子每日與我一起玩,哪裡就寂寞可憐了我只是覺得既然成了親,夫妻同進同出,正是常理,所以我才問公子隨不隨我一起去。」

  范翕這才欣然放心。

  他笑一下,語氣輕快許多「我自然願意。」

  玉纖阿却又蹙眉爲難「然而若是公子與我走了,那整日來回往返王宮,恐不方便」

  範翕不以爲然道「暫時改三日一朝吧。」

  玉纖阿眼中輕輕地笑一下,因自己的目的再一次達到。她却仍做戲做到底,憂心道「如此懶怠,似乎不好」

  範翕溫柔地摟住她的肩,柔聲「玉兒,你太傻了。這有什麽不好的昔日我父王做天子時,他常年都是三日一朝,我見也沒誤過什麽事。」

  玉纖阿一楞,然後疑心「既然不會誤事,爲何你上朝上得那般勤勉我之前以爲你是效仿你父王。或者是你學的你兄長」

  範翕奇怪道「我幹嘛要學他們我父王國都被他自己弄得沒了,我兄長一日天子都沒當過。我何必學他們」

  他又垂目,略有羞意,含笑道「我上朝如此勤勉,只是因我睡不著,比較無聊。我又不想吵得你與我一樣睡不好,就只能上朝了啊。」

  範翕真情實意地惆悵道「我還想將朝會時間再改早一個時辰,有個老頭子當朝就要撞柱相抗,我才罷了。這幫臣子,太懶了。」

  玉纖阿「」

  她這時真的有些同情那些朝臣了。

  看來將範翕帶走一段時間,是應該的。

  玉纖阿如今已經是大周王朝的王后,她不說召奚妍進宮說話,竟然紆尊降貴,親自去園子去見吳國九公主。奚妍公主受寵若驚,見到玉纖阿又分外開心。

  這些年來,奚妍身邊發生了很多事。她離開過吳國,之後又回去。她長大了很多,懂了很多道理。昔日她總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婚姻爲吳國謀地位,而今,她也心甘情願履行一個公主的職責

  更何况,這是呂歸爭取到的。

  奚妍已經不再是少時那個單純的小公主了。

  她不再是以前的她,却還能在洛邑見到玉纖阿,就好像之間這些年的距離,在兩個女郎見面時,都倏忽消失了。

  奚妍扶住玉纖阿,拉著玉纖阿一道進屋。奚妍目中晶亮,不停回頭看玉纖阿。奚妍忍不住笑;「真好,玉女,我們又見面了。」

  玉纖阿噙笑「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的。你遠道來洛,身邊寂寞,我與你差不多,你可常進宮與我說說話。有什麽需要的,你也大可向我直說。」

  奚妍笑道「我也不必直說啊。你這般聰明,什麽是你料不到的玉女」

  奚妍拉著玉纖阿的手,要帶著玉纖阿進內室說話,但她忽一怔,回頭向身後看。見天子慢悠悠地跟著二人,直裾修身,長冠琳琅,範翕絲毫沒有停下步讓出空間的意思。奚妍驚疑地回頭看了範翕好幾次,范翕都施施然地跟著她們,面容如雪如霜。

  奚妍尷尬地向天子行了禮。

  範翕幽幽道「你們姐妹好好說話便是,不必管我。」

  他說得寥落自憐,偏又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奚妍更尷尬了。

  範翕杵在那裡,導致很多女兒家的私房話,奚妍都不好和玉纖阿直說。

  奚妍拉著玉纖阿,欲言又止幾次後,小聲抱怨「你爲什麽要帶他呀」

  奚妍始終不喜歡範翕,又畏懼範翕。

  玉纖阿回頭看眼範翕,微笑「沒辦法,他現在是我夫君。我不能拋弃他啊。」

  玉纖阿看范翕時,範翕對她溫柔一笑。

  讓一旁的奚妍無話可說。

  吳國九公主在洛邑舉辦了婚禮,吳王奚禮忙著國事,只給妹妹備了大禮。奚禮雖沒來,隔壁鄰國的越國大司徒薄寧,却和他的妻子楚寧晰一起來洛,慶祝呂歸和奚妍的婚事。

  婚事之上,辦宴時,楚寧晰躲開人群,私下求見了範翕。二人在一遠離婚宴的凉亭下說話,範翕背身而立,楚寧晰向范翕告知楚國現在的情况,又說楚國現任王君十分不錯。

  範翕淡淡的,幷未回應什麽。背身修長,袍袖在夜風中輕輕揚起。

  楚寧晰盯著範翕的背影,心中一陣悵然酸楚。她張口,却不知除了政務,還能說些什麽。昔日她和範翕見面總是針鋒相對,互相嘲諷。而近日範翕沉默寡言,幽幽冷冷什麽也不說,楚寧晰又覺得很多時光遠去,舊日的公子翕再也無法回來了。

  範翕見她良久未言,才偏頭冷淡問「你還有什麽話」

  楚寧晰回過神,收斂自己情緒,道「沒什麽了。我已打算從楚國將勢力撤退,楚國日後的事情,我再不管了。今後,我便只是越國大司徒的妻子我也該好好履行妻子的責任了。」

  範翕淡淡點頭。

  楚寧晰忍不住道「你你就打算這麽下去你不如生個孩子吧」

  範翕意外地回頭,沒想到楚寧晰會來這麽勸他。他正要說什麽,突然聽到一陣急而軟的脚步聲。一個小男童由遠及近,闖入凉亭附近,口上嚷道「母親,母親」

  楚寧晰一下子回頭,她原本身形筆直,一絲不苟,聽到那孩子的喚聲,她面上一下子柔軟。眼睛看到男童,楚寧晰更是眼睛都亮了,奔過去將小男童抱入懷裡。然一抱人,楚寧晰便震驚「玥兒,你怎麽了你父親呢,他不在麽你這偷用了誰的口脂怎麽往臉上抹」

  她目光嚴厲,四處看人,想找出是誰沒有好好看好自己的兒子。她這般目光一梭,冷不丁抬頭,與範翕目光對上。

  範翕皺著眉,一臉嫌惡地看著他們「」

  楚寧晰他在嫌弃她兒子的胡來麽關他什麽事啊

  範翕無聊又好奇地在凉亭待了一會兒,看楚寧晰怎麽哄他的孩子。因爲楚寧晰不是一個耐心的人,甚至是一個有些凶的女人。但在她兒子面前,她那般溫柔耐心,讓範翕興味非常。

  不過看了一會兒,範翕就不耐煩了,他嫌弃地看著楚寧晰的兒子,覺得這小孩子也太傻太麻煩了。

  之後範翕隨便尋了藉口離開,夜裡參加婚宴,天子和王后坐馬車回宮時,坐在車中,范翕就向玉纖阿說楚寧晰那個兒子的麻煩。

  他大驚小怪,又幸灾樂禍「我看薄寧一表人才,楚寧晰也長得不差,他們的兒子却傻兮兮的,大人說什麽都幷不懂。還有那小孩兒把自己弄得可髒了,半天說不出話,只知道哭楚寧晰和薄寧的孩子未免太傻了。」

  玉纖阿無言看他那幸灾樂禍的樣子。

  她柔聲問「公子是嫌小孩兒煩」

  範翕道「是啊。」

  玉纖阿沉默。

  昔日范翕曾多渴望過他的孩子,現在他却早沒有了那般執念。

  範翕登位一年來,朝臣拐彎抹角操心他的子嗣,他却一點也不上心玉纖阿輕輕嘆。

  範翕觀察她「你怎麽了難道你喜歡楚寧晰那小孩兒」

  玉纖阿委婉道「我覺得小孩兒只是太小,不懂事,但是仔細照顧,還是很伶俐可親的。」

  她望著範翕,若有暗示。

  範翕若有所思。

  他道「你喜歡啊不如,我們把楚寧晰的孩子要過來,在宮裡玩兩日」

  玉纖阿「」

  她微覺窒息。

  範翕還在觀察她「也不行難道你要養她的孩子這輩分是不是有點亂」

  玉纖阿道「爲何我非要養別人的孩子我自己不能養自己的孩子麽」

  範翕怔然,他問「何意」

  玉纖阿見他一直不想那個可能,她心中覺得酸楚。然她深吸口氣,拉住範翕的手,她挨著他,與他額抵額,輕聲「公子沒注意到,我一晚上未曾飲酒麽」

  範翕目中一縮。

  他訥訥道「我以爲你只是不想飲酒。」

  玉纖阿柔聲「不,我是懷孕了。公子,前日御醫才診出來,我有孕不足一月。我本想過兩日再告訴你的。」

  範翕怔忡。

  他抬目看她。

  那一眼中,充滿了恐懼、震驚、歡喜、迷惘各種複雜情緒。

  他憂心忡忡,怕孩子遺傳他的體質和毛病;他滿腹傷感,自覺自己不可能成爲一個好父親。他閉目,腦子裡都是母親站在窗前久久凝立的背影,與幼時永遠見不到的父親模糊的形象他父王不是一個父親,難道他就能是麽

  他曾以爲自己和父王不一樣,然而他早就明白他和父王是一樣的。

  他歡喜自己能有骨肉。

  可他又懼怕。

  又厭惡。

  又迷惑。

  玉纖阿低聲「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麽」

  範翕閉目。

  慢慢的,他摟住她,非常虛僞地哄她「我、我我喜歡的。」

  不管他心中怕不怕,他都不能讓玉纖阿傷心她想要孩子,那他也要吧。

  別人家的小孩兒那麽煩,那麽討厭。他幼時也是很麻煩的小孩兒但是他和玉纖阿的孩子,應該是不一樣的吧。

  這般一想,範翕又微微有些興奮,開始期待起他們的孩子。希望這個孩子,讓他愛,讓他牽挂,讓他不要成爲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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