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
範翕的操作太神奇。
如玉纖阿所料,第二日, 果然, 上流權貴比較關注燕王的, 都知道燕王后小産了。
玉纖阿不好拆自己夫君的台,只好躲在府邸中裝病了幾日。好在她本就生得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玉纖阿即便咳嗽幾聲, 她說自己病了, 旁人只會憐惜她, 幷不會懷疑。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成家人。
成容風拿著自己和范翕在範翕婚前寫好的約定, 氣勢汹汹地來燕王府邸問罪。他欲直接帶玉纖阿離開, 範翕脾氣極壞, 他根本不和成容風解釋,二人就大打出手。多虧玉纖阿强硬命令二人停下來, 解釋清楚了誤會後, 成容風又私下懷疑範翕有毛病。
他的懷疑很合理。
試問哪個正常男人會到處跟人說自己妻子小産了。
縱是爲了讓衛天子安心, 也不至於信口開河吧?
玉纖阿柔聲勸服成容風, 將哥哥勸走後, 她長舒一口氣。然而,玉纖阿想到自己還需要一手極好的厨藝,去應對范翕跟諸侯王們撒下的彌天大謊——他跟人說自己厨藝極佳。那些諸侯王們,如今正眼巴巴地等著燕王君夫人的宴請。
玉纖阿不禁有些生氣。
心裡怪範翕多事。
以至於幾日見到範翕就覺得討厭, 不想理他。
而範翕何等敏銳, 他夫人即使再擅長僞裝, 在他瞭解她的前提下,範翕也能看出玉纖阿有些不高興。不過畢竟範翕自己有錯再先,他也不敢再多做什麽,只好儘量順著玉纖阿來。
玉纖阿每日交際不只是如尋常女子那樣隨意交際,她有自己的目的,她想探究的太多,關於政事的太多。她欲不動聲色地插手朝政,便需小心再小心。而爲了這個小心,玉纖阿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不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思。現在再加上絞盡腦汁想如何應付諸侯王們巴巴等著的筵席,其他的事情,玉纖阿就有些懶怠了。
這日夜裡,玉纖阿睡得迷糊間,她在榻上翻個身,却忽然覺得身後位置空空一片。玉纖阿得到片刻清醒,她從睡夢中醒來,攏著被褥坐起。揉了揉眼睛,玉纖阿在黑暗中辨認:「公子?」
沒有人回答她。
她心裡一咯噔。
這次徹底清醒。
她想起來範翕的病。玉纖阿當初决定快速嫁給範翕,就是覺得範翕的精神狀况極爲糟糕。她需要立即嫁給他,給他安全感,幷來悉心照顧他。不過兩人成親後,看著範翕心情一日日好起來,他沒有在她面前發過瘋,玉纖阿就有些沒那般在意他的精神狀况了。
現在想來她頓覺擔憂。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不信自己嫁給範翕,就能讓範翕徹底擺脫他的噩夢。他不僅需要她,他也需要吃藥。可他又不肯吃藥……只能換玉纖阿平日多照顧些他。
玉纖阿披衣下床,她從內捨出去,打開木門。冬日凉意如冰霜般覆來,玉纖阿一個激靈,心中生起後悔。
她這幾日爲何要對範翕擺臉色?
範翕和以前的他已經不一樣,她但凡讓他傷心一下,都可能對他造成無可逆轉的傷害。
懷著這樣的心情,玉纖阿出門尋找範翕。她出了門,喚聲梓竹。梓竹幷不在,玉纖阿便料定梓竹跟範翕走了。她再喚聲成渝,成渝才現身帶路。玉纖阿跟成渝去找人時,她觀察成渝平靜的臉色,心中才稍微平定。
暗笑自己嚇唬自己。
範翕若真的出了事,成渝豈會這般淡定?
玉纖阿柔聲:「成郎,我看你一點也不擔心公子。是否公子這幾夜,夜夜出去?」
成渝淡聲:「你的枕邊人,你問我?」
玉纖阿一頓。
她頷首:「看來公子確實是夜夜出門了。」
成渝憋屈,瞪她一眼。被她試探出了話,成渝快走兩步,不敢再多和玉纖阿搭話,唯恐自己被她騙去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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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驚訝,因爲成渝竟領路,將她帶去了膳房那邊。到膳房那處院子,玉纖阿看眼成渝,進院門時幾多踟蹰。範翕去書捨也好,登高望遠也好,一個人關起來喝悶酒也罷……玉纖阿想到了很多可能,獨獨沒想到範翕會來這裡。
范翕一個公子出身的郎君,膳房和他從來就沒什麽關係。
玉纖阿半信半疑地進了院門。
排排燈籠下,院子裡跪著一地厨娘侍女等僕從。看到女君到來,諸人也不敢抬頭求助,一味低著頭受罰。
玉纖阿:「……」
看這架勢,范翕必然在這裡了。
然而如今已經後半夜,整個府邸的僕從都不用睡覺,陪著範翕在這裡發什麽瘋?
梓竹站在灶房門外,被裡頭冒出的烟霧嗆得直往外躲。梓竹咳嗽間,眼前一亮,見是玉纖阿娉娉裊裊地行來,在寒夜中,女郎如明珠般熠熠生輝。梓竹要開口,被玉纖阿輕輕「噓」一聲。梓竹便讓開了路,讓玉纖阿進去。
玉纖阿拿一方帕子捂住口鼻,她推開灶房的門,即使早有準備,也被嗆得發出一陣悶咳中。烟霧繚繞中,她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烟,花了很大力氣,才看到在灶台前蹲著的郎君。
範翕拿著一把蒲扇,手忙脚亂地給下面的火扇風。他扇得很不耐煩,那火就如漲潮般向他撲面而來。他自己都被嗆得直咳嗽,偏偏不知悔改,執拗地非要加大火勢。然後旁邊爐火上燒著一個煲,汩汩地向外沸水。範翕又著急地站起來,一邊咳嗽一邊要滅火。
他冷不丁聽到了女子咳嗽聲,一抬頭,看到了差點被他嗆暈過去的玉纖阿。
範翕大驚失色,萬萬不想自己燒個火而已,火沒燒好,妻子反被他嗆暈。
一陣手忙脚亂的折騰,自然需要外面跪了一院子的厨娘進來打理。厨娘們好不容易讓火恢復正常,戰戰兢兢地教燕王如何添柴。范翕等僕從們弄好了這些,就不耐煩地將人都趕出去,自己繼續忙碌。
屋中的烟終於滅了。
玉纖阿捂著帕子,不再咳嗽了。她低頭觀察範翕,見他長髮用銀簪半束,幾綹青絲不順地貼著面頰。他秀美白淨如玉的面頰上,沾了幾道不知道從哪裡蹭到的灰。髒兮兮的,有些淩亂,但美人的姿色,向來因爲髒污,反而更加珍貴。
在玉纖阿眼中,她的夫君就是這個灶房中最好看的那顆明珠。
只是這顆明珠認真地在生火,估計沒工夫理會她。
玉纖阿在範翕身後站了半刻,蹲了下來。她見範翕又有將火生旺的架勢,伸手過去按住他手腕。她在他耳邊柔聲:「公子,你何必這麽大的力氣?」
範翕頓一下,回頭:「你會生火?」
玉纖阿溫柔「嗯」一聲:「我以前在灶房幫過忙的。」
範翕垂下長睫,不說話了。
玉纖阿蹲在他旁邊,她觀察他的神色半晌,故作不經意地問:「我見院子裡跪了那麽多厨娘,當都是被公子喚來的。公子大半夜不睡覺,爲何在灶房忙碌?」
範翕言簡意賅:「我在烹飪。」
他語氣冷淡生硬。
當是又有點犯病了。
玉纖阿輕聲:「那爲何不叫我起來呢?」
範翕扭過臉。
不看她。
玉纖阿手搭在他手腕上,她作出弱勢的模樣,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口。她再追問:「夫妻本是一體,公子怎能做什麽都不喊我起來陪你呢?你寧可讓僕從們陪你,也不叫上我麽?公子對我,是否太過見外?」
範翕仍然扭著臉。
他有些煩。
被她扯袖子扯了半天,他心裡又生氣,又酸楚。他既想扭頭和她說話,又不想扭頭理她。範翕這般矛盾,他身子僵硬,睫毛輕輕顫抖。玉纖阿觀察他輕輕顫動的眼珠,遲疑一下,她忽傾身,在他臉上輕親了一下。
玉纖阿面紅。
她始終不太會撒嬌,不知該如何讓範翕受用。她只會笨拙地在他臉上親一下,輕輕扯他袖子。
範翕微僵。
他仍淡著臉,却賭氣一般開了口:「是你叫我不要煩你,不要鬧騰你的。」
玉纖阿一怔。
她從範翕俊朗的側臉上,竟然看出了他的幾分委屈色。
玉纖阿:「……」
範翕一板一眼地垂著眼給灶中火扇風:「你叫我不要煩你,我當然就不煩你了。我不敢鬧騰你,我鬧騰我府上的僕從,總和你沒關係吧?你自去睡你的覺好了,等我學會如何烹飪,我回頭教給你。你就不說那些諸侯王看你笑話,是我害你了。」
玉纖阿怔怔看著範翕。
她突道:「你把我說過的話,記得這麽清楚?飛卿,那只是……夫妻之間的玩笑話而已。你怎能當真?我怎會真的煩你?」
範翕回頭來看她。
他疑心:「我思量來去,覺得你說的就是真心話。你就是嫌我煩,嫌我能折騰。你不喜歡我,我自然無話可說。」
玉纖阿無言半晌。
她知道他又在疑神疑鬼了。也許本來當日他二人說這話時,範翕沒有當真。但是他病了,少不得事後想來,越想越覺得她嫌惡他。他生氣又委屈,大半夜睡不著,乾脆自己起來到灶房勞動。
又生氣,又不和她吵。又怪罪她說他不好,又非要證明他格外好。於是,他半夜三更,如瘋子一般來灶房鬧騰。
玉纖阿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臟。
範翕警惕看她:「……你又要駡我有病了是不是?」
然而玉纖阿輕聲:「我要死了。」
範翕楞住。
玉纖阿伸出手臂,傾身過來摟住他脖頸。範翕怔楞間,看玉纖阿望著他喃聲:「我要愛死你了。公子,你怎麽這般……可愛呀。」
每每煩他時,他就來打動她。她無法覺得他麻煩,他的有病在她眼裡都是發著光的。其他女郎可能受不了郎君的這般神經叨叨,然而玉纖阿偏愛與衆不同的範翕。她伸手捧住他面頰,在他迷惘間,她含笑:「我真的要愛死你了。」
玉纖阿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爲了我不被諸侯王看笑話,才夜裡折騰自己。公子,你對我真好。」
範翕目中冷淡的光一凝,慢慢轉向溫和。
誰人不喜歡知情識趣、善解人意的女郎呢?玉纖阿聞弦音而知雅意,他縱是真的有一腔委屈,也要被她撫慰下去了。
範翕腦海中尖銳而扭曲的陰鷙面被撫慰下來,舒服地沉到了谷底沉眠,他溫柔和善的那一面浮出了水面,睜開了眼,深情地看向玉纖阿。
範翕面頰微紅。
因被玉纖阿稱贊,他如少年一般害羞。
他羞澀地、又不安地問:「你真的不怪我大半夜折騰?」
玉纖阿堅定搖頭。
她只是摟著他肩:「可是公子,你若是覺得委屈,有些事你當告訴我,而不是一人生悶氣。我不是那般可惡的女子,不會因你一句話就生氣要走。我不會對你那麽壞的,請你相信我。你我已是夫妻,有些話,你當信任我,遠勝過信任他人啊。」
範翕低著頭,沒吭氣。
半晌,他抬了眼,問:「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麽要對諸侯王撒下那麽多的謊,要你來配合我圓謊?」
玉纖阿美目輕揚。
這是她始終想不明白的。
範翕望著她,輕聲:「因爲旁的夫君,身上都有東西能證明妻子的愛。這個有妻子送他的衣服,那個妻子會做衣。這個妻子鬧著不許他納妾,那個妻子追在丈夫身後時刻想和夫君在一起。但是玉兒,你都沒有。」
「我不能證明你對我的愛。你連一針一綫都不碰……我身上自然也有你送給我的小物件。可是細細想來,竟沒有一件是你主動心甘情願送我的。都是我强求,是我强要。你因爲不在乎,才給我的。旁的夫君都有的,爲何我沒有?」
他抿唇。
目有陰厲色。
他一字一句:「我當然也要有。你不給我,我縱是强要,也要有。」
玉纖阿握住他的手。
範翕低頭,看她如此,他又有些慌。他不自在地說:「玉兒,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和其他女郎不一樣,他們喜歡動針綫,你都不喜歡……我沒有其他意思,沒有强迫你的想法。我只是……虛榮而已。你就讓我玩吧,我不會太過分的。」
玉纖阿輕聲:「對不起,是我對你不好。」
范翕冷聲:「誰要你道歉?我覺得你很好。」
他有些煩躁,覺得自己好似沒有說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的一腔燥意向上涌,他眼中戾氣重生,但是玉纖阿在,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不能崩潰。他不能崩潰,不能嚇到玉纖阿。硬是咬牙强撑了一會兒,范翕神智稍微清醒,他舒了口氣。
知道自己又挨過去了。
範翕伸手撫玉纖阿下巴,讓她抬起目光與自己對視。
二人對望。
他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她便張臂,抱住了他脖頸,將臉埋入了他頸間,輕輕地蹭了下。耳邊是夫君溫熱的呼吸,玉纖阿閉著眼,只覺得範翕的懷抱溫暖清新,讓她眷戀。她輕聲喃喃:「我知道了,公子。我之前和人不交心太久了,縱是想對一個人好,很多時候也沒有意識,不知怎麽對人好才是真心。我習慣了冷心冷肺,習慣了只考慮自己,我却忘了公子的需求。我自己不需要什麽來證明公子對我的心,但公子需要。是我沒有考慮到公子的心情,日後我會努力改的。」
範翕手撫她後背,他輕聲:「我又不怪你。」
他說:「我喜歡你冷心冷肺。喜歡你只對我好。」
他目中微微亮,露出自己霸道一面,實話實說道:「你一心裡只有我,輩子隻喜歡我一個人,我才高興。」
玉纖阿仰頭,看他。
她微微彎眸,說:「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愛一個人,第一次嫁一個人,第一次做人的妻子。我有很多做的不好,公子見諒。我是認真想和公子在一起的,日後我們,要好好磨合才是。」
她鄭重其事:「公子,往後餘生,要多指教呀。」
範翕俯眼望她,他本心湖平靜,到底因她生了漣漪。
二人無話。
只是範翕低頭。
玉纖阿抬頭。
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親吻。
灶中火快要熄滅了,坐在火邊的燕王夫妻擁在一起說話,顯然已經忘記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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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在範翕的相助相護下,玉纖阿到底將諸侯王那頓筵席應付了過去。不光如此,範翕還在筵席上,帶玉纖阿去和那些諸侯王、王君夫人們打交道。他將他自己的交際圈展示給玉纖阿,將門打開,歡迎玉纖阿離他的世界更近一步。
夫妻二人的新婚生活,縱有爭吵,大部分時候,都是溫馨而幸福的。
範翕的新婚生活多少治愈了些他心中的創傷,讓他心情好了很多。但自從他二人成親,却也有人如何想都不甘心,越想越生氣。
衛王后所居的鳳栖宮中,死了一個宮女。衛王后問下來,得知那宮女是被她的侄女於幸蘭弄死的。於幸蘭現在住在王后宮中,那個宮女本是某日被王后派去服侍於幸蘭。不知那個宮女哪裡招惹了於幸蘭,竟被於幸蘭打死。
王后第二日才知道,將此事壓下去後,又因太子哭哭啼啼地來跟自己告狀政事。王后將太子駡了一通,將人駡回去後,王后心情極爲厭煩,便說在宮中散散步。
衛王后心中煩悶,因太子不堪其用,身爲太子,在朝政上竟不能穩穩壓下衛三公子。衛三公子仗著天子的寵愛,處處挖齊國的墻角,讓王后暗恨。王后將自己的三個兒子扒拉一番,長子貴爲太子,性却懦弱,事事求助王后;第二子喜歡跟著太子鬧騰,野心勃勃,但王后看著,覺得未免天真;而第三子姜湛……姜湛,是王后最爲滿意的。
可惜麼子對政務不感興趣,又出於報復自己給他隨意指婚的目的,姜湛平日在政務時格外消極。
然身爲王后幼子,姜湛豈能這般一直逃避下去?
王后不禁思量著主意,想該如何下一服猛藥,讓姜湛振作起來——不就是一個玉纖阿麽!
玉纖阿都成婚了,姜湛早該走出那段舊情了!
王后看看天色,對侍女吩咐:「公子湛這會兒該離開廷議了吧?傳話讓他過來,我有話教他。」
宮女離去,王后繼續於園中散步。忽而,衛王后走到一處長廊外時,看到自己那個侄女於幸蘭正坐在廊子長欄上,旁邊站著一個侍女,在向於幸蘭回話。衛王后想到於幸蘭剛打死了一個宮女,便皺了皺眉,停下步子,想看這個侄女在做什麽。
於幸蘭靠著廊柱,腿搭在欄杆上。她坐姿不如尋常女子優雅,反而瀟灑又肆意。她揚著下巴,臉上神情驕橫。侍女正在小聲彙報:「那玉女,在燕王府邸宴請了諸位諸侯王。據說是親自做膳,讓諸位王侯誇贊不絕。」
於幸蘭冷笑:「她一個賤奴出身,會厨藝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要是像她那般卑賤,我也什麽都能學會。」
侍女道:「燕王當日與玉女一同在宴,聽說是燕王親自帶玉女去向那些王侯打招呼。」
於幸蘭皺眉:「宴請了那麽多諸侯,偏偏把我們齊國丟在一邊。範翕他是故意不給我面子麽?」
侍女輕聲:「許是因爲燕王覺得尷尬,才不請女郎。」
於幸蘭:「呸!他會尷尬?他做賊心虛!他巴著那個賤人,處處不給我面子。他還真能熬三年,他……」
「幸蘭!」一個嚴厲的女聲從旁側傳來,讓於幸蘭一個哆嗦。
於幸蘭猛地慌張站起,她回頭,見是自己雍容華貴的王后姑母行來。衛王后雖是於幸蘭的姑母,但於幸蘭自小就有些怕這位姑姑。有時候她覺得衛天子,都比王后看著好說話……而此時於靜淞沉著面走來,於幸蘭就耷拉下眼皮,小聲請安。
衛王后盯著她:「當初已經退親,現在又沒有本事將男人搶回來,只在背後駡人『賤人』算什麽本事?當初是你哭著喊著求我要退親,玉女又是成家麼女,容不得你在背後嚼舌根。若是說順了,出去亂了規矩,我也不會饒你!」
於幸蘭憋屈的:「是。」
王后點了點頭,又問:「那個被你打死的宮女怎麽回事?」
於幸蘭氣怒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聽那個宮女和人嚼舌根,說我不如玉纖阿好看,還說玉纖阿溫柔和善,燕王娶她是應該的……姑母,聽聽那是什麽話?我怎能忍?!」
衛王后幷不生氣侄女的沉不住氣。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於幸蘭。
衛王后想到了什麽,對於幸蘭說:「你隨我過來,我有些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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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湛下了朝後,本想出去邀三兩朋友喝酒。他在朝上和燕王見了面,只是淡淡點了頭,幷不想和範翕多說話。但是姜湛還沒出宮,就被王后身邊的宮女叫走了。姜湛心中厭煩,本不想摻和他母親的事。但是他已經推脫了好幾次,這次無論如何都應該去見王后一面。
姜湛便隨宮女到了王后宮中。
畢竟是自己母親的宮捨,宮女說王后把於女郎叫去內殿問話了,姜湛就擺手讓宮女們離開,自己慢悠悠去內殿尋找母后。
無人攔他,姜湛漫不經心地進了內殿,正要弄出一點聲音提醒母親時,他聽到了裡面衛王后和於幸蘭的對話,神色微微一變——
衛王后端坐高位,問站在下方的於幸蘭:「幸蘭,我聽你說話,總是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有些地方我思來想去弄不清楚,如今便需找你證實。你給我說句實話——範翕是不是三年前就認識玉纖阿?」
於幸蘭一怔。
她眼神飄忽,說:「不是啊……他們不是今年才認識的麽?」
衛王后冷聲:「但是你對玉女憤憤不平,情緒太過激動,使我懷疑。我三年前非要和範翕退婚,之後玉女就自囚丹鳳台。丹鳳台是燕王母親昔日住過的地方……這種種算下來,未免巧合太多。」
於幸蘭支吾不語。
她礙於面子,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被範翕所負,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被拋弃的可憐人。
衛王后看她如此,手重重一派木案,將下方的女郎嚇一跳。衛王后厲聲:「事已至此,關乎我齊國國運,你還要瞞我?說實話!」
於幸蘭被嚇到。
她支支吾吾道:「是……是!」
衛王后猛地站起,冷目盯向她:「你說什麽?你說『是』?!」
事到如今,已經瞞不下去了。
於幸蘭仰起臉,一鼓作氣道:「對!三年前,就是玉纖阿那個賤人搶走了範翕!姑母,玉纖阿早就和範翕認識!他們早就暗通款曲!他們背著我,一直偷偷往來。範翕就是爲了那個狐狸精,才非要和我退親的。我親眼見到範翕因爲那個賤人吐血!我親眼看到范翕寧可被我打死也要保護那個賤人!我才是他的原配!玉纖阿才是後來者!範翕被那個賤人勾引,背叛我!」
她高聲:「姑母,你要替我做主!」
衛王后走下高階,一字一句問:「那你三年前爲何不說?現在求我做什麽主?那二人早就認識!你可知,玉纖阿在我面前如何作態,範翕在我和你姑父面前如何做戲?你知道他們這段婚姻能够成事,是我和你姑母博弈後互相妥協的結果麽?就因你隱瞞此事,我錯失一切先機!」
「齊國被逼到如今被動地步,就因爲你瞞了我三年!你還妄求我做主?」
「啪——」
重重的清脆一巴掌箍了過去!王后將於幸蘭扇倒在地。
於幸蘭慘叫一聲,捂著被打的臉頰抬頭,不可置信姑母會打自己。她目中噙泪:「姑姑……」
衛王后怒極:「蠢貨!我不知因你這個消息,弄錯了多少事!若是我早知這個消息,我早就針對範翕,不會讓燕國勢大,走到今日和齊國分庭而抗這一步。你是我齊國罪人!你給我好好待在這裡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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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外,日頭傾瀉,姜湛靠在門上,仰頭看著外頭屋檐上雕刻的瑞獸出神。塵土飛屑在空氣中飄落,姜湛臉色微微凝重。
他母親知道了……他母親必然要開始對付玉纖阿和範翕了。
姜湛垂下了眼皮,略有些煎熬,不知自己該如何選擇,是否該幫玉女。他怕王后的手段,怕衛王后對付玉女……但是母后畢竟是母后,他又豈能背叛母后?
左右爲難,盡是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