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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60章
第60章

  玉纖阿問了「你要再來」那句話後, 她看到範翕面色一僵,就知道自己駁他駁得太順說錯話了。以她和範翕如今關係, 談什麽再來啊?

  而且……玉纖阿擰了擰眉,其實之前兩次經歷也稱不上愉快。一次是報答範翕主動獻.身, 一次是他性情暴戾她試圖安撫他……若說她享受到什麽, 倒真是沒有。隻不能理解, 她自以爲自己犧牲已這樣大, 在範翕眼中, 竟是「你何時讓我盡興了」?

  玉纖阿有心跟他辯駁……但是她突然聽到旁邊的乾咳聲, 瞬間回神, 一下子尷尬得面色完全紅如新荔了。

  範翕也是皺著眉,心中如有兩根繩在左右扯著他。當玉纖阿問他是否要再來,他左邊的繩子立馬扯了過去, 迫不及待地想開口應;可是右邊的繩子說不,不能向前一步。

  左邊說這有何關係?母親又不知道。且這是玉纖阿之前欠自己的,如今她只是償還而已。縱自己打算與她就這樣斷了, 這分明是他之前該收的好處。這是之前的事, 不是現在的事。他仍可以索取之前事情的報酬的。

  而右邊的則大聲嘲笑,說你之狼子野心, 誰人不知?只要你上前一步,日後你總會給自己找出無數個這樣的藉口, 將自己不斷拉入深淵, 直到再也回不了頭。明知不對, 爲何要涉險?不要給自己尋藉口了!

  範翕左右糾結, 指甲摳著案頭邊緣,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玉纖阿這個問題時,見玉纖阿的面容先忽地漲紅了。然後聽到老翁咳嗽聲,範翕醒神,他一下子也掩著袖咳嗽。想自己是瘋了麽?竟當著老伯的面和玉纖阿說這種事?

  老伯心情複雜,又有些欣慰。之前公子的人將他從姑蘇帶到梅裡,公子提起玉纖阿時咬牙切齒,好似恨不得活剝了玉女的皮。老翁一徑擔心,怕這位公子會傷害玉女。他總見不到玉女,也擔心玉女的安危。但如今看玉女和公子翕爭執的樣子……二人該是有情,而非有仇。

  公子是向著玉女的啊。

  老伯說道:「玉女,你誤會了,公子很照顧我,我在這裡過得不錯。公子只是想從我這裡問一些姑蘇的消息……我相信公子品性,公子這樣的君子,豈會害我?玉女不要擔心了。」

  玉纖阿擔憂地看老伯一眼,心中道:公子翕的品性?老伯你真是誤會大了!他的品性,就是只做表面功夫,內心黑得已經說不清了啊。

  又是一個被範翕外表騙到的人。

  老翁低著頭,不敢面對這打情駡俏的二人,幹幹道:「公子,老叟可否先行告退?」

  範翕聲音溫柔:「老伯請吧。」

  玉纖阿:「……」

  她驚嘆範翕變臉之神速,與她說話時就一腔火.藥味,面對老翁時就溫風細雨輕輕柔柔唯恐嚇著老人。而如她所料,老翁人一走,門關上,屋中只剩下他二人,範翕方才臉上還挂著的面對老人家時的安撫笑意,便消失無踪了。

  他向後一靠,冰雪面容凉凉盯著玉纖阿,道:「我尋老伯,是問些我母親的事情。現在不放他走,是要他幫我做些事。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玉纖阿打量他:「你不會因爲我的緣故,故意欺負老伯?」

  範翕嗤一聲:「你將自己看得未免太重要。」

  玉纖阿便紅了臉向他行禮:「那是我錯了,誤會了你。」

  范翕對她的溫順向來是非常滿意的,她一道歉,他心中便快活,不會再苛責她了。而玉纖阿道完歉後抬頭,見範翕正含笑看著她,她一抬眼,四目相對,將他的眼神捕捉了個正著。

  範翕一楞,收回自己的眼神,當做沒看她。

  玉纖阿也收回眼神。

  一時間,捨中冷清而尷尬,竟無人開口。這般氛圍,是他二人分明有情、却偏偏誰也不挑明時期才有的。只一會兒,範翕便受不住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他手托腮,側過臉不看她,聲音矜淡地問:「你還有何事?」

  示意她沒事的話就走吧。

  玉纖阿想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向前一步,壓低聲音問他:「公子,我聽了些消息,說北方如今有戰事,不太太平。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我等本來五日就可到達楚地,如今却停滯不前,是否與此消息有關?」

  範翕頓一下,心中念頭起,想自己將消息封得這樣嚴實,她怎麽可能聽到消息?啊,她唯一知道消息的途徑,是已經離開的奚禮……範翕心裡頓時惱意浮起,想奚禮憑什麽連這樣的消息都告訴玉纖阿?

  她還敢說她和奚禮毫無私情!他們毫無私情的話,奚禮會連這個都說麽!

  範翕心中嫉恨得快要吐血,可是他又不能提……提,便是他放不下她。

  玉纖阿便看著範翕的臉色變來變去,青青白白。她等了好久,看他仍不回頭看她,隻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與你何干?我爲何要告訴你?」

  玉纖阿靜了一下,她忽而笑了笑。

  靜謐屋捨中,只聽到她聲音低悵又悲凉:「你總是如此,什麽也不肯告訴我。你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便要自己去猜。我信息渠道不足,便容易因此作出錯誤判斷。之前在吳宮時,我曾問過你是否要娶九公主。你那時就不肯明確告訴我原因,才讓我、讓我……將我害到了今天這一步。」

  「事到如今,你竟還是什麽也不肯告訴我。若我因此做錯判斷,又走了錯路呢?」

  範翕面色猛變,抬頭看她。

  他忽地站了起來,想來心中怨言也極多。他快步下了臺階走向她,厲聲:「難道之前那還是我的錯麽?我不明確說九公主是獻給周天子的,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就不能安靜待著,等我、等我的消息麽?如果不是你主動攪局,事情會到今天這一步?」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聲音沙啞:「你就不能等著我來保護你麽?你只要靜靜坐著,等著我爲你安排好一切。這樣不就行了麽?」

  玉纖阿仰頭,輕聲:「我從不依靠別人的憐憫,將希望放到別人身上。你今日愛我,會幫我;若你不愛我了,我却被你寵成了廢物,那我整日以泪洗面,你只會生厭,不會搭理我。到那時,我會怨你當初爲何要待我那般好,怨你太過愛護我。」

  「公子,人這一生這樣漫長。今日之愛,明日之恨。都是難說的。」

  「而且你這樣的人……」

  範翕被她氣得紅了眼,緊扣著她手腕,他將她摟抱在懷中,掐著她的腰,讓她緊盯著自己。他怨惱無比:「我這樣的人如何了?我這樣的人在你眼裡就是出爾反爾,今日愛明日恨的典型麽?我這樣的人也對你很好,從來沒傷害過你!難道我在你眼裡就長著一張薄情寡義臉?」

  玉纖阿被他抱在懷裡,她倒幷不害怕。看他被她氣得目中光亮,她却仍不退縮,仰著臉道:「是。你確實薄情寡義。不然你不會尚有著未婚妻,却隻字不提她,只一味勾我上你的船。我當日問你是否有妻,你說你沒有……」

  範翕氣道:「我本來就沒有!」

  玉纖阿道:「未婚妻也是妻!看,你便是這樣薄情。你以前與人定親,三書六禮,定無一有缺。想你也曾和別的女郎許過終生,和她花前月下……今日你對她弃如敝履,隻字不提。我當你從未和女子有過糾纏,誰知你口口聲聲皆在騙我,還在我面前做出不通情的模樣哄我,讓我以爲你第一次遇上心儀的女郎。你左哄她,右騙我,是否覺得辛苦?難說我的明日,不是她的今日!」

  範翕:「你、你……」

  他眼角發紅:「胡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幷未騙你,她那樣凶悍,我本就不喜她。我何曾與她花前月下過?我是不得已……」

  玉纖阿面不改色:「那你不是騙了她,就是騙了我,或者左右都在騙。事到如今,你在我面前說她不好,便會在她面前說我不好。你不過是要將我穩住。我都能想得到,我一心以爲你身邊只有我,若如一開始那樣與你回了周洛,我頭頂立刻會多出一位女君主母來欺我。而你左右爲難,白日向著她,夜裡來慰我……與其如此,我倒覺得獻給周天子起碼不用受這種委屈,比跟著你好了很多。」

  范翕唇發白顫抖。

  他氣血翻涌,被她話一句接一句地堵。他素來不太能說得過玉纖阿,心中一腔委屈,想說自己是爲了地位才和那個女郎聯姻,想說那個女郎對自己又打又駡自己不過是虛與委蛇怎會喜歡。想說他沒有騙她,他確實從未對其他女郎用過心,他在她面前對情.事的似懂非懂幷不是裝出來的……

  眼前潮濕,陣陣發黑,玉纖阿將將把話說完,范翕隻張了口,一大口血便吐了出來。

  他鬆開握她的手腕,向後跌去。

  玉纖阿面色頓時一變:「……」

  看他唇角滲血,跌跌撞撞地向後倒,玉纖阿心裡也慌了,連忙伸手去扶抱他。可她又撑不住他的體重,兩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玉纖阿抱住他,他臉靠在她肩上,竟還低著頭咳嗽,不住吐血。

  鮮紅的血順著指縫滲出,斷斷續續。

  玉纖阿臉白了,也怕了:「公子、公子……你還好吧?我、我去找醫工……」

  他一邊咳嗽一邊吐血,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去找人。他抬目,目中潮濕,喘息著:「找什麽醫工?讓人都知道是你將我害到這一步麽?你一個假公主將我害成這樣,你還如何自處?」

  他疲憊道:「沒事,我緩一緩便好了。我自幼就是這樣,不能受氣。」

  玉纖阿心裡一空。

  可她又哽咽道:「你身體怎這樣差……」

  範翕閉眼,臉埋於她肩處。雖胸口氣悶難受,喉嚨間抑不住癢意想吐血,但是臉貼著她脖頸,聞到她身上的氣息,他心中又生眷戀,希望與她待在一起的時刻慢一些。

  聽她說他身體差,範翕哼道:「虛嘛。如你所說。你遲早氣死我。」

  看他閉著眼這樣賭氣說自己虛的模樣,竟有些撒嬌的意思。玉纖阿心裡一軟,抱他的手臂緊一分。

  玉纖阿又暗悔,低聲:「胡說。我哪裡捨得氣死你?」

  範翕握她的手一緊,半晌,他柔聲哀求道:「我真的不喜歡她,我只對你好過。她總是打我駡我,她見我溫柔,見我脾氣好,就總是欺我。我不喜歡她那樣跋扈,我隻喜歡你這樣脾氣的……你相信我罷。」

  玉纖阿的促狹在他面前向來藏不住,他還受傷著呢,她就忍不住笑盈盈問:「哦,你不喜歡一般氣你的,你喜歡我這樣能把你氣得吐血的?你怎這樣喜歡受虐?」

  手腕被範翕一敲。力道不重,但警告之意極重。

  垂目看他,他眼睫濃黑覆於眼上,臉色蒼白,他閉著眼,敲她手腕的力道却還有。流光照在他臉上,如秋日蘆葦般蒼凉皎白。玉纖阿看得心口疾跳,別開目不敢多看。怕自己心動太多。

  玉纖阿抱著他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他貼著她脖頸的肌膚溫度忽冷忽熱,玉纖阿不敢亂動。過了一會兒,他不吐血了,玉纖阿才扶他起身,去屏風後的榻上歇息。安頓好他,玉纖阿仍不放心,打算悄悄去找醫工問一問,能不能煎碗藥來。

  玉纖阿即將踏出門時,聽到範翕喊她,她回頭向屏風看去。

  看不到範翕身影,只聽到他淡聲:「北方確實在打仗,我確實不急著北上。但你不必擔心,除非我死,這些事都不會波及到你的。你大可好好地當你的假公主,不必想這些麻煩事。」

  範翕柔聲:「我不瞞你這些事。你日後有想知道的,直接問我便是,我再不會不告訴你了。但你若有什麽想法,也與我商量商量吧。或許我能提供更好的法子呢?」

  玉纖阿輕聲應了好,便推門出去了。

  --

  於是兩人之間的古怪氣氛,在範翕不再吐血後,又有所回升。

  範翕都不太敢看她一眼,怕自己又生出什麽妄念。

  而這一次,玉纖阿做某事前,倒真的學會第一次來請教他的看法了。因範翕明確告訴她他不急著北上,顯然要在此地多待兩日,玉纖阿便讓人傳話給他,問他自己能否在邊境街頭去逛逛。

  範翕自己不肯見玉纖阿,他讓泉安去問她爲什麽要逛逛,是什麽事。

  泉安回來後回答:「玉女說是私事。」

  範翕:「……」

  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想知道是什麽私事。他想讓泉安再去傳話問,泉安叫苦不迭,讓公子饒了他:「玉女那般口舌,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怎能從她嘴裡打聽到她的真正目的?公子若真想弄清楚,公子親自去問啊。」

  範翕便閉了嘴。

  他不敢見玉纖阿,怕自己忍不住……

  他有心不願玉纖阿這樣相貌的人出去亂晃,但他又怕自己拒絕了玉纖阿的第一個要求,玉纖阿日後再不來告訴他她的事情了。心中糾結,範翕不情不願地答應了玉纖阿去逛逛的要求,幷且,范翕將姜女派了過去。

  說是給玉纖阿送了一個侍女,服侍她。

  而屋捨中,玉纖阿與前來服侍自己的姜女面面相覷。站在美麗如明珠的玉纖阿面前,姜女臉色有些尷尬有些生硬,兩人地位變成這樣……姜女有些不知如何面對玉纖阿。

  好在玉纖阿不管是不是裝的,表面上對姜女很和氣,溫溫柔柔地接受了姜女這個新侍女。出門後,姜女仍綳著身,警惕著玉纖阿。因姜女現在在公子翕身邊待久了,她真是怕極了範翕那樣把溫柔當武器的人,偏偏玉纖阿和範翕一樣。

  姜女覺得自己命真苦。

  想她這樣的相貌,換到旁的主君那裡,定會過得不錯。偏偏遇上玉纖阿和範翕這樣的主子……

  --

  玉纖阿知道范翕將姜女送來,是讓姜女監視她。不過他既然送了,她也覺得無妨,畢竟她又不是要做什麽壞事,幷不怕範翕知道自己的行踪。於是姜女白日陪著玉纖阿,晚上再偷偷去向范翕彙報玉女一整日的行踪。

  說玉女帶著她,整日在邊境之地的醫館晃來晃去。

  範翕一楞,疑惑玉纖阿整日去醫館幹什麽?他心裡一動,想她莫非是見他吐血,擔心他身體,才去醫館問病?

  姜女一板一眼地彙報,抬頭,便見公子翕曲起的手輕敲額頭。他微紅著臉,神色略微赧然,眉目舒展間又有些高興。

  姜女:……不知道這個瘋子又在高興什麽。

  範翕咳嗽道:「無妨,你繼續跟著她吧。」

  範翕想若玉纖阿這般擔心他的身體,也許過兩日就會讓人來給他送藥。哎,其實他身體沒什麽事……不過被人關心總是好的。

  然而範翕耐心等待了兩日,玉纖阿一點問他身體的意思都沒有。範翕不甘心,某日他主動在玉纖阿出門前在她面前晃了晃,玉纖阿向他行禮,却還是沒有問他身體的意思。

  範翕便知道自己恐怕自作多情了。

  他心裡不舒服,且羞且氣。想她既然不關心他的身體,那她總去醫館晃什麽晃?

  範翕忍著氣,繼續每晚聽姜女的彙報行踪。坐於捨中,辦完一天政務,范翕聽姜女說玉纖阿又去了一整天的醫館晃。他忍不住發怒,將案上卷宗一扔,嚇得跪在下面的姜女發抖。範翕質問:「總去醫館幹什麽?總去不同的醫館幹什麽?她有什麽毛病麽?我看她身體好得很,面色比我還紅潤!她到底在幹什麽!」

  姜女抖得厲害。

  範翕陰沉道:「你繼續說。」

  姜女哆哆嗦嗦道:「今日女郎終於在進了那麽多醫館後,看中了一家醫館的醫者。她屏退了奴婢,與那醫者在捨中說話。奴婢趴在門上聽,因她二人聲音極輕,奴婢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是夜裡回來時,玉女將那醫者帶了回來,對醫者分外尊敬。」

  范翕臉色陰晴不定。

  他手叩案,始終想不明白玉纖阿的意思。他問姜女:「你是怎麽想的?你整日跟她在一起,總有些痕迹能看出吧?說,說你的猜測!」

  姜女猶豫一下,小聲:「奴婢,是覺得、覺得……玉女說不得是懷了孕。」

  範翕怔住。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

  他喃聲:「怎麽可能……」她向自己要了避子湯的啊。

  姜女大著膽子抬頭看範翕一眼,見範翕臉色雪白,人却沒有暴怒。姜女證明了心中猜測,想果然。姜女一時竟也同情玉纖阿,想玉纖阿要被獻往周天子,却懷了范翕的孩子,這孩子是萬萬留不得的啊……玉纖阿那般聰敏,却不得不一人承受這些事,也是可憐。

  姜女說自己的猜測:「女郎近日圓潤了些,說不得就是因懷了身子,她心裡知道,才那樣照顧自己。她怕走漏消息,才不敢讓我們這邊的醫工看,而是去外面尋醫者。奴婢想,玉女當是不願公子爲難,才要請人幫她打了這胎。她不告訴公子,是不想公子難過吧。」

  範翕徹底呆住了。

  他在心中快速算時間,想她怎麽可能懷孕?他總共就和她有過兩次啊……三月下旬一次,四月初一次……現今到了五月,這、這若是真懷了……當是第一次時就懷的。

  可是不是有避子湯麽?難道她沒喝?

  她……她那時難道是偷偷倒了藥,想爲自己生個孩子?

  範翕忽地起身,掀開簾子出去了。可他出了捨,在冷風中站了一會,步伐又僵住,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她不該在此時懷上他孩子的……可是難道他要親自讓她打了那個孩子麽?

  他可憐的玉兒,牽他魂,繞他魄,可憐可愛無人關心她。她受了這樣委屈都不肯告訴他,不就是不願他知道麽?若他親口說……她多難過啊。

  --

  次日,玉纖阿見到了範翕。

  因範翕整日躲著她,她想見到他幷不容易。他在她早上用膳時出現,臉色蒼白,失魂落魄,也不說話,他就坐在那裡看她用膳。他用一種心疼的眼神看她……看得玉纖阿莫名其妙。

  玉纖阿開口:「公子有什麽事麽?」

  範翕低著頭,聲音戚戚道:「你今日還出門麽?」

  玉纖阿含蓄地笑了下:「不。我晚上有些事,白日要做準備,便不出門了。」

  範翕心想果然,她要在今夜流掉那個孩子。

  帷帳下,食案被撤掉,侍女們退下。他呆呆坐著,眼皮微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小腹看。

  玉纖阿:「……」

  她倉皇側過身,臉紅無比,微惱:「範飛卿,請你克制一下。你在看什麽?」

  範翕唇顫兩下,沒說話。他盯著她用過了早膳,終在玉纖阿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前走了。之後一整日範翕在忙公務,玉纖阿鬆了口氣,希望他不要再來用那種惆悵又難過的眼神盯著她,却又不說話了。

  晚上,玉纖阿洗浴完,做好準備,讓侍女去喚那位被她請來的醫者過來。她回了自己的屋捨等候醫者過來,剛進門,她掩口詫异,因看到範翕竟然坐在她屋中,他仰頭安靜地看她,好似已經等了她許久。

  玉纖阿壓低聲音:「你幹什麽?不是說與我不往來了麽?夜裡來我這裡幹什麽?你還不趁人沒發現前快走!」

  範翕坐在她床上,定定看著她,說:「玉兒,我都知道了。你讓人去請那醫者了吧?你別再瞞著我了。」

  玉纖阿一怔,垂下眼:「原來你知道了呀。」

  她低聲:「這、這也沒什麽……」

  範翕慘聲:「怎會沒什麽?我怎忍心看你受苦?」

  玉纖阿眨眨眼,道:「也、也不算苦……」

  范翕向她伸手:「玉兒,過來。」

  玉纖阿見他難過地望著她,伸出的手都在輕微發抖。她心中微酸,沒想到範翕這樣心疼她。她便走了上前,被他握住手,又被他攬到了他懷中抱好。他下巴抵著她發頂,周身溫暖的氣息包圍著她。玉纖阿好久沒被他這樣抱過,一時心神恍惚,竟有些眷戀。

  他抱著她,低聲:「沒關係的,玉兒。我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難受的話,駡我打我便是了。我不會離開你,讓你一人經受此事的。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再不會讓你受苦了。」

  玉纖阿目中微紅,水光浮起。她本覺得沒什麽,可他聲音裡充滿了對她的憐惜,他這般抱著她讓她不要害怕,她竟一下子生起了委屈……她微微哽了一聲,覺他抱她腰的力道收緊。

  範翕摟著她說安慰她的話:「我知道很痛,但是如果我在的話,你會不會好受一些?你即使疼得厲害要喊的時候,我也會在的。玉兒,你真傻,爲什麽受這樣的委屈?這種事,本該我陪你一起的。明明是我們一起犯的錯,爲何你獨自承受?玉兒,別怕,這個關,我會與一起度過的。我怎麽忍心丟下你一個人?」

  玉纖阿眨了眨眼:……其他的也什麽,只是怎麽就是他們一起犯的錯了?

  她說:「不,是我一人的事,和公子無關。」

  範翕聲音便喑啞得好似要哭了:「到了這一步,你還爲我著想。我真是混蛋。」

  玉纖阿聽得有些茫然了。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直到範翕的手,隔著衣衫,捂在了她的小腹上。他輕輕揉了下,玉纖阿渾身的鶏皮疙瘩都要起來。她一把推開他,從他懷中退出。她萬沒想到他光明正大占自己便宜:「你要幹什麽?你爲何、爲何要……碰我腹部?」

  看她這樣抵觸,看他的眼神好似看採花賊似的,範翕心裡知她必然怨他,他也怨自己啊。他不與她爭執,隻目中忍泪,悲凉無比地自嘲:「孩子都要沒了,我這個父親都不能碰一下麽?我的罪,在你眼中已大到這般地步?」

  玉纖阿:「……」

  她愕然無比:「孩子都要沒了?誰的孩子都要沒了?誰要生孩子?」

  範翕:「……」

  他也意識到不對了。

  他小心問玉纖阿:「你不是……要選今晚流掉我們的孩子麽?」

  玉纖阿:「……」

  他態度篤定,她被他說得有些恍惚,喃聲:「我都沒有懷孕……爲何要流掉孩子……」

  範翕沉默。

  玉纖阿沉默。

  二人對望。

  四目相對,一陣尷尬。

  半晌,範翕惱羞成怒:「可你近日身量確實豐盈許多,不是懷孕,你如何解釋?」

  玉纖阿抓起身後被褥上的枕頭就打他,羞怒無比:「我胖了不行麽!你幹什麽整日盯著我胖不胖瘦不瘦?你都不和我見面,眼睛總盯著我幹什麽?」

  被她拿著枕頭打手臂,吃痛之時,範翕仍不肯相信自己錯了,他抓著枕頭制止她打下去,不死心地又問:「你不是要流掉孩子,那你是要幹什麽?還特意從外面找醫工?」

  玉纖阿喘著氣,無奈道:「我是要人幫我刺身,掩掉我背上的『奴』字。我之前就想除掉這個字,只是沒機會。現在有了機會我自然要除掉那個字。我總不能帶著這個字一輩子吧?」

  範翕:「……哦。」

  他尷尬的:「原來如此。」

  他站了起來,不看她,抬步向外走:「那你忙著,我有事先走了。」

  玉纖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背影,看他慌張地關上門走了。她再也忍不住,伏身笑倒在了床榻間,笑得肚子都疼。

  --

  過了一會兒,本已經走了的範翕突得推開門,又闖了進來。

  還趴在床上笑的玉纖阿抬頭,驚愕看他。

  看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手扶著門檻:「我在院中見到你請來的那位醫者了。竟是一男子?!你讓男子看你的肩?!」

  玉纖阿眼睫刷過枕頭,清水明潤,眨了眨。

  她說:「那位醫者已年過三旬,經驗豐富……」

  範翕手拍了下門檻,關上門:「絕對不行!誰也不能看你的肩!你怎如此不知分寸?」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你這個輕浮的女人,你又在勾引別的男人!被我抓到現行了吧!

  玉纖阿反省一會兒,自覺好笑,又惱:「那我要如何?」

  範翕脫口而出:「我來!」

  玉纖阿:「……」

  一陣沉默,縈繞在二人間。

  玉纖阿艱澀地問:「你會麽?」

  範翕咳嗽一聲,道:「自是會的。」

  玉纖阿默然捂臉,心知他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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