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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104章
第104.

  入洛邑城門後, 禦道清出, 榆楊蔭下, 車馬交馳, 彩樓相對。百姓們入城後站於道旁觀看,見儀仗莊嚴, 數排衛士臨列兩道,侍女端金帶玉隨後。花團錦簇簇擁之間,騎著高頭大馬的,乃是一妙齡少女。

  女郎騎在馬上,顔色嬌俏身量玲瓏, 眼尾以金粉箔片飾之。她未曾擁有多麽奪人眼球的相貌,但本身也算美人, 又兼妝容精緻, 步搖華勝鑲嵌, 放眼望去只見金光滿目, 流光溢彩,自然也十分明艶。

  女郎本是閒閒坐在馬上, 架不住身後跟著的四五個女郎簇擁著她說話。頓時將她的高身份托舉了出來。

  此女正是於幸蘭。

  她是今齊王的孫女,現衛天子的侄女,姑母正是當今大衛的王后。新朝初立,衛國王侯入洛邑, 一些貴族也遷入洛邑。遷入洛邑的貴族家中年輕女郎們不瞭解洛邑情勢,她們被家中長輩們授權,都在巴結著這位身份尊貴的女郎。

  於幸蘭今日到城門前迎接她的未婚夫君, 這些整日跟著於幸蘭拍馬屁的女郎們便非要跟過來。此時,於幸蘭坐在馬上,手中無聊地繞著一根金銀色的九節鞭。身後女郎們的吹捧不讓她得意,反讓她煩不勝煩。

  因她今日是專程來等範翕的。

  大周覆滅,範翕身份變得尷尬,她自然要在第一時間抬高範翕,讓洛邑的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瞧清楚,範翕是她的人,誰也不能因爲大周覆滅了而欺範翕。但是原本是她期待已久的見面,那些女郎偏要跟過來看……於幸蘭黑著臉,最煩一群女郎跟著自己一起等範翕。

  最煩她們誇范翕俊美。

  她最不願範翕身邊被圍著鶯鶯燕燕。

  想到範翕清隽的面容,便想到二人已經快兩年沒見過面了,於幸蘭心中又禁不住雀躍,伸長脖子望著城門方向。她時不時催促衛士去城樓前打聽,看先太子入洛的隊伍何時才能到。

  在不斷的消磨時間中,車隊終於到了。范啓與祝吟坐在後方車中,範翕倒是在最前。女郎們圍著於幸蘭吹捧她,忽聽於幸蘭高喝一聲:「閉嘴!」

  於幸蘭禦馬行前,雙腿夾緊馬肚就向前衝去。她臉上露出喜色,揮舞著手臂向城門口立在旗幟下的青袍郎君招手,大聲:「範翕!範翕!」

  衆女郎連忙跟上,心想定要順著這位於女郎的脾性,不管她那未婚夫是何樣貌,都要閉著眼睛誇。而她們剛要開口,見車隊前,那立在城門口與守城衛士交接「過所」說話的郎君聽到喚聲,轉過了臉來。

  這些從沒見過范翕的女郎們齊齊怔住,一句閉眼誇的話都說不出來——

  艶艶冬陽,郎君身形清逸瘦長,披著鶴氅,衣領襟口有細白狐毛所飾。他聞聲轉過身來,大袖飛揚如撒,人如細雪飛月。

  玉冠琳琅,黑目瑩瑩,自如芝蘭玉樹,滿身風流。

  這樣的俊美郎君乍入女郎眼中,人人都看得出了神,誰還顧得上說話?女郎們楞楞地跟著於幸蘭一起下了馬,看到於幸蘭出現,那郎君目中先是清寂寂的,待人奔到了他面前,他才露出一絲笑。

  幾分清淺,幾分冷冽。

  但在女郎們眼中,誰會在乎這樣俊的郎君笑容有點冷呢?

  於幸蘭張臂就要抱住範翕手臂,范翕輕輕向旁躲了下。在於幸蘭向他不解看來時,他垂著眼皮,睫毛覆於眼上輕微顫抖,面容幾分紅。他似羞赧:「這麽多人看著。」

  於幸蘭便怒他的不爭氣:「你看你!就是太在意別人眼光了!我們未婚夫妻,做什麽都天經地義,你就是一味守禮,讓人笑話。」

  範翕輕聲:「我……」

  於幸蘭皺眉:「不許插話!我還沒說完!你就是太過軟弱了,這一路吃苦了吧?活該!我當初就不讓你走,你非要走。幸好有我姑父在,不然你能好好地活著回來?」

  她的姑父,就是當今衛天子,謀取了大周天下的人。於範翕想來,丹鳳台事變,衛天子也脫不了關係。

  範翕垂著目聽她繼續說話,心裡一陣冷笑連連。而於幸蘭身後的女郎們有點不忍,然於幸蘭繞著範翕走了一圈,仍在訓範翕。

  後方車隊中,奚妍公主坐在車中聽到訓話,愕然無比地掀開了簾子觀望。她真的從沒見過範翕被人說成這個樣子,連個還口的機會都沒有……昔日范翕在吳國時也溫柔十分,但是他不卑不亢,不曾如這樣子啊……

  小公主想下車幫范翕時,與她坐於同車的先太子妃祝吟攔了她一下,輕聲嘆:「莫要出去觀望,徒給七郎難堪了。」

  祝吟搖頭:「於女郎的脾性,還是這樣。」

  奚妍忍不住:「她待公子翕未免太凶,公子翕如何能忍得住?」

  上午她和玉女坐於同一車時,范翕眼神陰寒睥睨她,嚇得她逃出車來找祝吟同車……范翕連她都忍不了,怎麽能忍得了於幸蘭當衆對他這樣大呼小叫……奚妍在車中移了移坐姿,小聲道:「於女郎這般凶啊。那玉女怎麽辦?」

  奚妍皺眉,有些擔心玉纖阿。玉纖阿也是個厲害人物,但是玉纖阿溫溫柔柔,恐凶不過這女郎……

  祝吟嘆:「七郎一味忍著於女郎。昔日我與他兄長都覺得是因他寬容,他喜愛於女郎才能忍受。現今看七郎和玉女……恐於女郎這邊不太好說。我只怕玉女一心護著七郎,見到於女郎這樣責駡七郎,她就忍不住下車理論,再被於女郎教訓。」

  祝吟心知玉纖阿對範翕的維護。

  可是於幸蘭身份極高,不是玉纖阿能惹得起的。祝吟揉著額,也不知這三人之間的情債要如何算。但她膽戰心驚等了許久,車隊中安安靜靜,玉纖阿幷沒有下車。

  於幸蘭將範翕說了一頓,看範翕幷不反駁,她才滿意地點了頭。又看他一眼,重新變得喜歡他起來。於幸蘭迎上前,想再摟他手臂。他先前一動不動,這時竟再次後退,躲開了她。

  於幸蘭吃驚:「你是在跟我鬧脾氣麽?」

  範翕抬目,目如流光,望了她一眼。

  於幸蘭便讓了步:「好吧,我不說你了。我們走吧。」

  範翕這才露出一個笑。

  但於幸蘭又抬手,讓自己身後的衛士上前。她一把拽住範翕身前衣料,盯著他的面容問:「我問你,和我分開快兩年了,你有沒有背著我找女郎?第一次離開我這麽久,你有沒有和女郎背著我厮混?」

  範翕輕聲:「我……」

  他心裡其實不著急,根本沒打算說什麽。而果然如他所料,他才慢悠悠說出一個字,於幸蘭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婆婆媽媽。我最見不得你這慢吞吞的說話樣子了。算了,我懶得問你,我還是自己看吧。」

  她揚下巴,吩咐身後衛士:「把這進城的車馬檢查一遍,每輛車車門都打開,男男女女都下車來,我要檢查一番。」

  她身後的女郎都覺得她做得過了,小聲:「這樣不好吧?哪有這樣不給郎君面子的?」

  於幸蘭不在意:「沒事,範翕不介意。」

  被說不介意的范翕冷冷漠漠地站在旁邊,露出一絲笑。他笑意冰凉,回頭看他的那勸阻於幸蘭的女郎冷不丁看到范翕這個笑,她打了個哆嗦,再看時,又覺得範翕的笑容溫柔而羞赧,幷沒有透骨殺意。

  於幸蘭要檢查車隊。

  跟著範翕行了一路的侍女們哆哆嗦嗦地下了車,向於幸蘭行禮。於幸蘭提著鞭子走過她們身邊,她粗略掃她們一眼,忽目光一凝。於幸蘭看到了立在侍女中的滿目茫然的姜女。

  姜女相貌極爲出衆,若非玉纖阿和範翕拽著她,姜女的相貌,爲妃都是足以的。

  此時姜女立在侍女群中,非常不解地觀望著這裡的情况。她覺得范翕在於幸蘭面前,和在他們面前,簡直是兩個人……待於幸蘭站到了她面前,姜女都茫茫然的,被旁邊侍女催促著行了禮。但是姜女幷沒搞清楚這是做什麽。

  於幸蘭眯起了眼,當即指著姜女問範翕:「她是何人?」

  范翕溫聲:「吳國送我的侍女,我和她沒什麽關係。」

  於幸蘭用同樣的問題問姜女,姜女自然連忙說自己和公子翕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於幸蘭盯著她半天,仍冷笑:「你一介賤民出身,從吳國一路跟範翕跟到今日,你還說你一點想法都沒有?我不信。」

  抽出鞭子,她就向姜女身上甩去。

  姜女嚇傻了:沒料到此女這麽狠啊!昔日楚國公主楚寧晰也是個狠人,但是楚寧晰沒這樣動不動揮鞭子打她啊!

  而範翕站在後方,目光陰凉地盯著姜女,壓根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而於幸蘭手中揮起的鞭子,直衝著姜女的臉。姜女若是被她打中,便要毀容了。姜女嚇傻之時,眼見就要被打中,忽有一郎君從旁側伸手,一把扯住了那在空中橫飛來的鞭子。

  同時一個女聲:「住手!」

  於幸蘭暗驚,她拽著自己的鞭子想奪回來,但握住她鞭子的少年郎君武力極强,對她又不相讓,她憋得臉紅了,都奪不回自己的鞭子。而一輛馬車上,下來一位妙齡少女。那少女道:「呂歸,放開她鞭子吧。」

  下車的人,正是吳國九公主奚妍。

  呂歸放開了手,於幸蘭生惱,指著奚妍大怒:「你又是何人?!」

  爲何又是一個她沒見過的女郎?!

  她鞭子才收回,就要又打下去。呂歸冷哼一聲,自是不慣她,當即上前奪鞭。呂歸從她手中抽走了鞭子,於幸蘭不服,立刻讓自己這邊的衛士齊上。於幸蘭向奚妍大步殺去,奚妍向後退,那被人困住的呂歸却武功實在高,竟能從中周旋開來,在於幸蘭的手要挨上奚妍的肩時,哢擦一聲,他捏住了於幸蘭的肩。

  於幸蘭一聲慘叫,白著臉後跌。

  她氣極:「你敢動手?!來人,把他給我關起來!」

  範翕就始終這樣安安靜靜地觀望著。

  本是他惹出的事,但他一句話不說,就將矛盾轉移到了奚妍和呂歸身上。那邊衛士自去捉呂歸,於幸蘭自是在乎奚妍和姜女在乎得不得了……那就和他的玉兒一點關係都沒有了。這些人鬧得一團亂,他無動於衷,只要不是玉女就好。

  場面實在亂得不成樣。

  祝吟本不想管這事,現在却不得不出面了。她下了車,無奈嘆:「於女郎,九公主,都停下來吧,莫要鬧了。」

  於幸蘭這才悻悻地收了手,過來猶疑地請安:「……嫂嫂。」

  畢竟已經不是太子妃了,她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祝吟。

  祝吟搖了搖頭,溫聲:「於女郎,你看在我的面上,先讓了路讓我們進城可否?」

  於幸蘭問:「太子……不,夫人的夫君呢?」

  祝吟道:「夫君先行入洛,比我們進城得早,你沒見麽?」

  於幸蘭茫然搖了頭,又紅了臉。她只顧著等范翕,根本沒在乎範啓。

  現在有祝吟攔著,於幸蘭才讓了步,放過這行車隊。而之後,范翕入王宮拜見衛天子。於幸蘭又轉了性,不凶他了,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起進宮,好爲他在自己的姑父面前多說幾句話。

  --

  范翕和范啓兄弟都被留在了王宮,夜裡未回。

  而傍晚,公子翕的車隊入了自己在洛的府邸,昏迷的玉纖阿被侍女們帶入一屋捨繼續睡。玉纖阿睡醒後,已經滿天星斗,天光昏昏了。待在陌生的屋捨中,玉纖阿將窗子打開。立於窗前,她擰著眉,手揉額頭,想不通爲何自己會睡這麽久。

  下午那酒……竟讓她昏睡到了現在?

  姜女從外進來,玉纖阿與她閒話兩句後,看姜女端盆動作極爲費勁。玉纖阿吃驚:「你手怎麽了?」

  姜女就迫不及待告狀,說下午時那於女郎有多凶悍。姜女挽袖子讓玉纖阿看,她的手臂竟腫了一些。姜女說若不是奚妍公主阻攔得及時,她的臉就要毀容了,現在只是手臂被鞭子擦了一點,已經算那於女郎仁慈了。

  玉纖阿眉皺得更深,更惱:「我竟睡了一路,沒見到那位女郎。」

  之前她入洛邑前,還想過見見范翕那未婚妻。

  不管是玉纖阿還是姜女,此時都對範翕沒有疑心,都以爲玉纖阿只是喝了不能喝的酒,醉暈了一下午,將那事給睡過去了。

  玉纖阿讓姜女坐下,拿了藥膏給姜女的手臂上敷藥。低頭時,玉纖阿目光閃爍,喃聲:「這世上竟有能將我喝倒的酒,我第一次碰上。」

  姜女不以爲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說你千杯不倒,但你也未必如你所說的那麽厲害。世上總有能灌醉你的酒。」

  玉纖阿輕輕搖了下頭,沒多說。

  --

  然她此人生性多疑。

  她因愛慕範翕,不曾疑範翕在酒中下了藥害她。她只是覺得世上有能灌醉她的酒,這讓她十分不安。

  她自幼在薄家長大,不知喝了多少名貴的酒下肚。她喝酒如喝水,從來不醉。她正是靠這樣的技能,與那些覬覦她的男子們拼酒,也絲毫不懼。世上從來沒有能喝贏她占她便宜的郎君。

  如今世上突然多了這麽一種能灌醉她的酒,玉纖阿是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的。

  次日,玉纖阿便想向範翕問話。

  但範翕回到洛邑後就格外忙,玉纖阿撲空了幾次,府上僕人都說公子被天子扣在王宮中,每日走得早,回得晚。女郎若有事,告訴他們一聲便可,他們自會轉達公子。

  玉纖阿自然不是那類在郎君忙碌時還要去打擾人家的人。

  她問起她那日的酒,僕從們就茫然了。僕從們爲玉纖阿帶來了一些酒,玉纖阿試了幾天,却覺得不是那天的味道,且她也幷未醉。僕從們再沒法子了,玉纖阿不爲難他們,她準備自己出府,去酒肆中問。許是洛邑有她沒喝過的酒。但是這一次,她想出府,就換成渝出現了。

  成渝是玉纖阿認識的。

  立在府門口,成渝說:「我可將洛邑獨有的酒帶來給你,你不必出府。」

  玉纖阿溫溫和和道:「不必如此麻煩。我自去酒肆問問便是。」

  成渝:「公子給你喝的,民間可不會有。你問也問不出。」

  玉纖阿:「我自有我的手段,不必你操心。」

  她上臺階,仍向外走,想要出府。成渝一滯,他說不動玉纖阿,但他又得到了公子的命令,公子讓他時時刻刻地跟著玉纖阿,不准玉女出府。於是成渝攔在了玉纖阿身前,玉纖阿緩緩抬眼看他時,他近乎懇求地重複一句:「我去求公子把酒給你送來,你不要出府。」

  玉纖阿定定看他一會兒。

  成渝在她的目光下身體僵硬,目光閃爍。

  玉纖阿問:「爲何總是不讓我出府?」

  成渝道:「洛邑情勢危險,爲防你受傷,自然是待在府上比較好。」

  玉纖阿若有所思地盯著高大魁梧的郎君。

  成渝低下了頭,心中生了羞愧。他低頭看到玉纖阿抬步走向他,但他幷不退後。玉纖阿站到了他面前,他低著頭,也知道她在打量自己。良久,聽玉纖阿輕聲道:「好吧,那我不出府了。」

  成渝正要鬆口氣,要請玉纖阿回去,却聽哐一聲,他刷地抬眼,看玉纖阿趁他們不在意,一把抽開了旁邊守門門衛腰間的一把長劍。成渝瞪直眼,看玉纖阿手中提著與她纖纖身形完全不相配的長劍。

  三尺秋光照日,扎向成渝的眼。玉纖阿手裡的劍向前遞,抵在了成渝胸前。

  成渝:「玉女,你要幹什麽?!」

  玉纖阿提著劍向前,她手裡拿著武器,成渝深吸口氣,對指向自己的鋒銳劍鋒巋然不畏。他轉手就要來奪劍,却見玉纖阿手腕一轉,那指著他的劍換了個方向。

  玉纖阿橫劍於頸,長衣飛起!

  成渝:「玉女——!」

  他又怕又怒,不敢靠近她了:「你這是要自刎?你這是做什麽?你是在威脅我麽?」

  玉纖阿劍抵在自己脖頸上,看衛士們一個個如臨大敵,却都不敢靠近她。她站在府門口,那些衛士包圍著她,却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聽到成渝怒聲,玉纖阿微微一笑,她垂目:「我在威脅你們麽?我怎麽覺得,你們在威脅我?」

  玉纖阿道:「難道你們要軟禁我於這裡,我連府門都出不了了?」

  成渝急道:「自然不是那個意思!」

  玉纖阿:「那你們就退後,讓我出府。不然,我就自刎於你們面前,你們拿著我的屍體,去和範翕交代吧。」

  成渝急:「你、你先放下劍!你等等,我、我這就派人去找公子……這就去問公子……」

  玉纖阿目中含笑,悠然道:「哦,原來是範翕不許我出府門。」

  成渝:「……」

  他咬了一下舌,暗自後悔。知自己又被此女套路,讓此女得知了想關著她的人,是公子翕。

  成渝忍氣吞聲:「你待我去找公子……」

  玉纖阿道:「不必。我等不了那麽長時間,我現在就要出府。」

  成渝氣:「你又沒什麽急事!」

  玉纖阿將劍橫得再靠近脖頸一分,她垂目微笑:「成郎,你知道我沒有學過武,身手也沒有。我現在舉劍就舉得很累,若我手腕酸痛,一個用不上力,劍向下一壓,我脖子就要滲血了。」

  「如此緊急關頭,你怎能說我沒有急事呢?我可等不了你去找公子翕問話。一時一刻都等不了。」

  她柔聲:「我現在必要出府,要麽你帶上我的屍首去見你的公子,要麽你開府門放我出去。只有這兩個選擇,郎君看著辦吧。」

  成渝傻眼——公子怎麽將這麽難纏的女郎交給他看著啊!玉女這麽厲害,他怎麽看得住!

  成渝正左右爲難之際,府門大開,範翕和一衆衛士候在門外。範翕神色本沉沉冷冷的,帶著一股子戾氣。然府門一開,他便瞠目結舌,見玉纖阿橫劍於頸,立在府門口,與他面面相對。

  女郎衣裙若飛,亂髮拂面,橫劍之時,身長如玉!

  範翕:「……!」

  成渝立刻鬆了口氣——麻煩轉移了。

  範翕袖中手握緊,顫聲:「玉兒,你這是做什麽?有事好商量,你、你先放下你手中的劍……」

  他別目怒瞪府中一群廢物:連一個小女子舉劍都攔不住麽!

  玉纖阿仰臉,凝視著範翕半晌,她道:「我要出府。」

  範翕立刻:「好、好……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先將劍放下。」

  玉纖阿微笑:「範翕,我覺得你在玩我,我有點兒不信你。我只怕我一放下劍,你就撲上來控住我。我看你的意思,怎麽像是想囚禁我?」

  範翕:「我從未有這樣的念頭!這都是誤會!我只是近日太忙!玉兒,玉兒……你先放下劍!」

  玉纖阿:「你先退後!我出了你這個府門,我才能信你!讓開!讓你的所有人都讓開!」

  範翕看看府門口的衛士,再看看玉纖阿橫在頸上的劍。他眉心疾跳,有心想攔她,可是他又怕她真的拿劍自刎。他自然覺得玉纖阿不是那種會自盡的人,且爲這麽可笑的事自盡,太過丟臉……但是他怔怔站在府門口,他就怕萬一。

  無論他做了什麽,他都是不想失去她。

  範翕頽然揮袖,讓己方衛士退下。隻他自己跟上她兩步,凄艾無比地:「玉兒,玉兒……你不要走。你要去哪裡,讓我與你一起好不好?」

  玉纖阿低眸,劍仍在她手中,他站在她一丈外向她追來。玉纖阿意外:「你要跟著我?我以爲你不敢跟著我。」

  她還以爲到了洛邑,範翕是忌憚於幸蘭,才不敢和玉纖阿同時出現。

  她見多了男子這樣的嘴臉,她心中都要生起失望了,誰料——

  範翕凄楚道:「我不在意那些……玉兒,別提防我,這都是誤會。你容我解釋好不好?你要去哪裡,你告訴我好不好?或者你……你梳洗一番,好生打扮一番,我絕不攔你的。」

  「玉兒,讓我跟著你吧。」

  玉纖阿盯他片刻,輕輕嘆一口氣,終是心軟了。她手腕酸得厲害,劍向下一壓,眼見劍鋒就要刺破她的脖頸。范翕眸子一寒,立時向她撲縱而來。就在他自己的府門口,他一把將她推倒,與她一起跌在地上,利索無比地奪走了她手中的劍。

  將劍遠遠拋開,讓玉纖阿絕對碰不上。

  玉纖阿被他扣在懷中,他抱緊她,渾身肌肉綳得顫抖:「別這樣嚇我了!」

  他拉她起來,要帶她回去。玉纖阿步子不動,範翕回頭,玉纖阿輕聲:「公子忘了,我是要出府的。難道公子拿走了我的劍,就要出爾反爾了麽?」

  範翕權衡一番。

  他已惹起了玉纖阿的疑心,他不敢再輕舉妄動,讓玉纖阿真的開始提防他。一旦她開始防著他,他想瞞她的事就沒那麽容易了……範翕心中念頭百轉,有了主意後,他口上溫和道:「你這是說的什麽傻話?你真的是誤會我了。我只是帶你梳洗一下,你若想出府就出啊。」

  「我只是怕你有危險,才讓成渝……」

  他目露凄色,凉聲:「我沒有了父母,也沒了泉安……我不能再讓你出事了。」

  他這般一說,玉纖阿目中就溫軟了下去。她心裡一嘆,想範翕只是太怕失去她,不過是愛之切而已。他幷沒有什麽壞心思。

  範翕引起的玉纖阿的懷疑,在他紅著眼看她時,她到底心軟,讓他平安過了關。然洛邑情勢百變,幷沒有一勞永逸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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