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
玉纖阿陪了範翕一日一夜, 努力說服他不必時時刻刻要把自己栓在他身邊。大周已覆滅,大衛剛起,在這個時候,誰認識玉纖阿, 誰會拿玉纖阿做什麽文章呢?
待範翕情緒終穩定些了, 他終於能睡得著了,她才能緩一緩。之後又觀察一日,玉纖阿見范翕依然安安靜靜的, 沒做什麽奇怪的事,她的警惕心才鬆懈一二分。
玉纖阿到底是未嫁女郎, 她雖關注範翕, 却也知自己不好總和他待在一起。白日時待一起時間久了還能找找理由,夜裡範翕總要她陪,在衛國那些使臣和太子殿下的眼皮下, 玉纖阿也做不到這般厚臉皮。她詢問過範翕,勸解過他後, 便仍是回自己的寢捨睡。
與範翕分開第一夜,夜裡四鼓起, 玉纖阿從一個夢境中醒來, 她忽有所感,不期然地睜開眼。月色清如水,床幃落下輕揚,她的床上外側,坐著一個男人, 正低頭看著她。
玉纖阿心先猛跳,待月色隨飛起的帳子一起飄入床內,她眨著眼,看到一片月色落在郎君垂下的雪容玉頸上。
玉纖阿:「公子!」
正是範翕坐在她床頭看她入睡。
玉纖阿迷離了一會兒,她捂緊被衾,問:「公子爲何半夜三更不睡覺,來我這裡?」
範翕見她醒了,他答非所問,幽幽道:「別人家女郎看到情郎偷偷來看她,都會分外高興。但我見你只有驚沒有喜。爲何你不期待我來看你?我覺得你確是不愛我。」
玉纖阿:「……」
她好好地睡覺,這人就一頂帽子向她扣了過來,說她不愛他。
可誰家情郎是夜半三更坐女郎床頭,跟鬼魅似的不言不語,就盯著人家女郎看?再喜歡情郎的女郎,被人這樣半夜趴床上盯著,都得嚇瘋吧?
玉纖阿揉額頭。
她轉了下身,側睡著朝向範翕。一頭秀濃青絲癱在綉枕上,玉纖阿聲綫溫軟:「公子爲何不睡?」
範翕道:「我睡不著。」
玉纖阿蹙了眉梢。
她輕聲:「可是你我到底是未婚男女,你總夜裡找我,被人看到了,閒話未免太多。」
範翕不語。
他隻固執坐在她床邊,姿勢也不換一個。
玉纖阿嘆:「公子,與我說句話吧?你到底什麽意思呢?」
範翕低聲說話,語氣帶幾分自厭:「你睡吧,別管我了。我只是睡不著,夜裡醒了,屋中空蕩蕩的,沒有人陪我說話。我一個人待了一會兒,去找太子兄長。他們夫妻已經睡了,我又找曾先生,曾先生他們也睡了。我想大家都睡了,但我屋中太靜了,我不想回去。」
他聲音凄楚虛弱:「你讓我在你這裡坐一會兒吧。我不打擾你,你讓我看看你就好了。」
玉纖阿睫毛顫微。
她垂下睫,道:「你這個壞蛋,故意招我。」
但她拿他沒有辦法。
他凄凄凉凉,冷如月光。他如鬼魂一樣隨意飄蕩,不知去往何處。以往他睡不著有泉安陪他,現在他身邊沒有一個貼己人……玉纖阿嘆口氣,她將自己的被褥向上拉開了一點兒,留出了一絲縫,黑瑩瑩如玉的眼珠子盯著範翕。
十月已凉,屋中生了炭,將被子拉出一道縫後,凉氣灌入,玉纖阿的面容不知因何緣故,紅了一瞬。
範翕低著頭看她。
玉纖阿微惱:「莫矯情了,進來睡吧。」
範翕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脫了鞋,直接傾身便拉開她的被褥要躺進來。玉纖阿被他身上的絲綢衣料冰了一下,她要他脫衣服再進來,範翕說:「我隻躺一會兒,我又不睡。」
玉纖阿道:「你只是蹭一蹭,你又不進來。」
範翕:「……」
玉纖阿嘆:「哎,男人。」
她性情溫柔和順,範翕不想脫衣,她乾脆坐起來幫他脫。幫他解腰封,幫他摘發冠……而範翕這才反應過來玉纖阿居然跟他開了黃腔,他楞了半天,才突然摟住她「噗嗤」笑起來。他一月以來難得大笑,摟抱著玉纖阿笑倒在床上,笑得眼泪都掉出來了。
範翕抵著她脖頸,在懷裡對她又磨又揉,他聲音裡噙笑:「你呀!你這嘴巴,太壞了!」
他將她抱在懷裡,讓她臉貼著自己脖頸。他在黑暗中,目中帶著凄色,聲音却溫柔憐惜:「玉兒……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他要拿她怎麽辦,才能讓她一直不離開自己呢?
玉纖阿被他捏著後頸抵在他頸間,幷不能抬頭看到他目中的酸楚,自是不知範翕又在琢磨什麽。她只是見他這樣睡不著,想他確實受苦了。
玉纖阿害羞一會兒,爲他放低了自己的要求,溫聲道:「公子,你日後若夜裡再睡不著,不要折騰別人了,就來找我吧。我爲公子留一盞燈,公子沒人說話,喊醒我便是。我只有一個要求。」
範翕疑問看她。
玉纖阿道:「公子小心些,不要讓人看到就好了。我不願被外人發現。」
范翕立時摟緊了她。
外面暴風雨狂烈,摧枯拉朽,只有玉纖阿讓他感受到溫情。他真的什麽都沒了,他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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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答應讓範翕睡不著就去找她。
其實丹鳳台事變後,範翕經常睡不著,常常睡一個時辰就被驚醒,夜裡再難入睡。玉纖阿讓他去找她,範翕就放過了其他人,一睡不著,就去找玉纖阿。他本就想照玉纖阿說的那樣,喊她起來陪他一起說話。
但是他坐在她床頭,見她睡得香甜、面頰粉紅,他粗糙指腹擦過她雪膩面頰,便又不忍心將她喊起來陪自己熬夜了。
她一個弱女子跟隨他跟到這般地步,他何苦折騰她呢?
好在玉纖阿爲他留了一盞燈。
範翕不喊玉纖阿起床後,他在她屋捨中轉一圈,便坐到了案前。範翕翻一翻玉纖阿看的書,都是些內容淺顯的、初識字階段之人才會看的書,想來玉纖阿在抓住一時一刻地讀書習字。範翕對此不感興趣,他將玉纖阿的那些册子丟到一旁,自己找來一空白卷軸,開始懶洋洋地提筆寫字。
一盞燈明,帷內是他心中最愛的女郎睡得痴酣。范翕每每難受時,他在屋捨中徘徊,起身拉開帳子看她一眼,見她還在睡著,他就重新安定了下來,重新踱回案前寫字。
玉纖阿起初奇怪自己怎麽沒被喊起來過,次日醒來她檢查自己的帳內床榻,發現也幷沒有範翕睡過的痕迹。她滿心不解,心裡多多留了神。而再一夜她提防了起來,範翕再翻窗而入時,她便知道了。
她側臥於榻內裝睡。隱約見範翕只是拉開帳子在她旁邊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了。她以爲他要離開,却發現他只是坐在書案前寫寫畫畫。床帳垂落,玉纖阿在床帳內悄悄翻個身,面朝著外面,看到郎君清隽無比的身影,與書案一起照在窗上。
玉纖阿好奇無比。
她掀起簾子,披衣而起。手持一盞燈燭,玉纖阿裊娜步到範翕身後。她見他伏案提筆,以爲他有何閒情雅致,或者在處理什麽公務。結果她站到範翕身後,看範翕居然在畫一張家族譜,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人名……除此之外,他還在作畫。
非常細緻地畫出人像。
范翕的詩畫其實都很普通,他不是那類多麽浪漫多情的才子,他的才能不在於此方面。所以他詩文不出衆,書畫也不出衆。在此方面,分外務實。範翕畫不出如昔日周王朝九公子那樣惹人遐想驚艶的畫作,他畫的人像,更適合獄卒拿著去牢獄裡一一認人臉。
非常務實的畫人像方式。
玉纖阿看他畫的人像,想若是現實中這人出現,自己定能憑著畫像一眼認出。
只是範翕畫的人像……全是男的,一個女子都沒有。
玉纖阿手搭在他肩上,另一手將端著的燈燭放下,讓案上的光更亮了些。她手掩秀口小小打個哈欠,問道:「於懷揚,於封,於博嵐……這些都是誰啊?還有公子這些畫,又是畫的何人?」
範翕陰沉沉道:「於姓是齊國王室之姓。這些人像,是丹鳳台出事那夜我見過的軍人相貌。」
玉纖阿:「……」
她輕聲:「丹鳳台的人不是都死盡了麽?」
範翕冷笑:「死盡了也還有其他人,總有人給他們下令,總有人在負責更詳細更私密的事。齊國於氏,衛國姜氏,我都是要一個個算帳的。可惜我和他們都不太熟……沒關係,我們馬上就回洛邑了。我自然會弄清楚他們誰是誰。」
他手中的竹簡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但他認爲這還不够。
玉纖阿不知如何說,隻沉默而立。她想範翕是要報仇,這些名字,就是死亡名單,他要拿著名單一個個折騰過去。範翕的手段她是不擔心的,她只怕他步子走得太大,傷到他自己。
然範翕如今是誰的勸都聽不進去的。
即使是她說,他都不會理。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必須要發泄。他若是不發泄出來,他必會逼瘋他自己。玉纖阿是不攔著他這樣的,甚至太子妃祝吟讓她勸勸範翕,玉纖阿都不開口。
玉纖阿嘆口氣,留範翕一個人坐在燈下,折騰他的死亡名單,她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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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隨範啓,和衛國使臣們一起回洛邑。一路上,聽到新天子迫不及待頒布的新政策,無非是大赦天下之類的。不過沿路而行,幷不見百姓多高興。好似天子換不換,對尋常百姓都沒什麽影響。
但是隱約的,玉纖阿也聽到一種傳言,說衛國君雖在洛邑登了天子位,但是他手中沒有龍宿軍支持,諸侯間總是頗多微詞。這些聲音被人禁了,因龍宿軍在大家聽來就是個傳說,沒見過昔日天子真的動用。都說龍宿軍在各國諸侯間都有,可是連諸侯國王都不知道軍隊藏在哪裡。豈能衛王一登位,就要什麽龍宿軍響應才算真的天子?
而從另一方面說,衛君其實也有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擔心。
他派使臣親自接昔太子范啓入洛邑,便是想從範啓這裡試探,看號令龍宿軍的牌子玉璽之類的信物,是不是在範啓這裡,或被范啓藏了起來。
範啓自說自己不知道,然而使臣不信,衛君也不信,範啓也無奈,想只好親自當著衛君的面解釋了。
他們於十月底入洛邑。
離洛邑越近,那些籠罩著整隻隊伍的不安就加深。不過曾先生等人跟隨公子翕,不安中,又有幾分慶幸,倒還好說。除此之外,從未來過洛邑的其他人更好奇高興一些。
例如與玉纖阿同車的吳國九公主奚妍,還是貧女出身的姜女。
她們幾女坐於馬車內,當車外一位衛士騎馬行來,告訴諸人下午便可進入洛邑之時,車中的九公主奚妍還能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姜女却已迫不及待地掀開簾子向窗外看了。
奚妍面容緋紅,眼眸燦亮。她也是第一次進洛邑,雖貴爲吳國公主,但是吳國那樣的小國,哪裡能與整個王朝的都城相比。奚妍坐在玉纖阿身邊,念念有詞:「呂歸以前就來過洛邑,他說洛邑格外繁華,遍地都是貴人。在洛邑不敢隨便得罪人,哪個貴族身後,都盤枝錯節。」
玉纖阿面上含著笑。
奚妍都在洛邑大城面前露怯,更何况她呢?但是她向來能撑得住場,即便心裡生怯,面上隻不顯。
而小小掀開簾子打量窗外景致的姜女忽然哆嗦一個,發出一聲急促的「啊」聲。姜女身子後傾,一下子放下了車簾,向後貼著車壁而坐。玉纖阿和奚妍疑惑看去,發覺她們的馬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一個俊美郎君上來了。
範翕手中提著一壺酒,他上來後,瞥無措的奚妍和姜女一眼。
他對姜女直接下令:「出去。」
姜女在他面前一個字不敢多說,範翕讓她走她反而鬆一口氣。姜女一走,車中隻多餘了一個奚妍,奚妍在範翕面前也是不太自在的。昔日范翕還會溫和有禮地與她打招呼,和她商量事,現在範翕臉上毫無笑意,黑如冰玉的眼瞳看向奚妍,奚妍就僵住了。
奚妍也扛不住現在的範翕,她尷尬地對玉纖阿一笑,勉强道:「我、我去與其他人坐一車好了。公子陪陪玉女也好。」
奚妍也迫不及待走了。
玉纖阿手輕輕蓋住自己滾燙的面頰,咬住唇,覺得太不好意思了。
而車中只剩下了玉纖阿和範翕二人,馬車才重新悠悠然地走開。範翕跪坐到玉纖阿對面,將手中所端的酒壺放到案上,拿起一個酒樽倒酒。玉纖阿瞪他,說:「你現在越來越放肆了。」
範翕不搭理她這話。
他倒完了酒,才抬目看向她,目中噙著溫溫笑意。
玉纖阿怔了一下。
因她已經好久沒看到范翕這樣溫和的面容了。他這段時間來,越來越古怪。不是整日如游魂般在隊伍中晃來晃去,就是夜裡坐在她帳外寫他的「死亡名單」,冷笑著翻他的畫册子。他變成了那個奇奇怪怪的樣子,所有人都同情玉纖阿,玉纖阿却覺得還好。
因外人看著范翕陰沉,但範翕真的很少來煩她,他大部分時候只是需要她在場,他自己折騰自己的事。
外人想像中的范翕如何逼迫她、如何利用她來緩解他的悲痛,都是沒有發生過的。
但是範翕雖然在玉纖阿這裡表現得還好,他又確實是真的很久沒露出如昔日那般溫婉柔美的笑容來。
清雅無匹,如花照水。他淺淺笑起來,目中若有若無地流著華光。
玉冠博帶,大袖絡繹。他又是那個溫文爾雅、羞赧沉靜的公子翕了。
玉纖阿心中幾乎生起驚喜狀。
她禁不住傾身,握住他冰凉的手。他楞一下,玉纖阿凝視他布滿星辰的噙笑眼眸,柔聲:「公子,你終於好些了麽?」
範翕奇怪,不知道她爲什麽這樣說。
他心跳劇烈。
但他仍然唇角帶著淺淡笑意,害羞地垂下眼。他不敢多說多問,因知道玉纖阿聰敏,他在做壞事時,也怕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被玉纖阿察覺。範翕隻柔聲:「這些日子,辛苦你照顧我了。」
玉纖阿搖頭。
範翕道:「下午就到洛邑了,玉兒,我覺得我精神仍不够好。我怕我夜裡仍要麻煩你,是以,你能否到時就入我的私宅,在我的地方先住下呢?」
玉纖阿還以爲他要說什麽呢。
她微笑:「我自是願意的。我不住在公子的地方,我又能去哪裡?」
範翕抬頭,看她時他眼中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而看他露出笑,玉纖阿也與他一般開心。
範翕就蹭過來,與她抵著膝,他繼續柔聲說自己的要求:「我知道你第一次來洛邑,你也想多逛逛玩玩。但是你看,我現在身邊的事這樣多,對不對?你也知道我剛剛喪父喪母,又失了泉安,我太難過了。我需要你。玉兒,我在洛邑的宅院,我已經快兩年沒回去過了。宅院必然荒廢,頽唐。你能否幫我,如女君那樣,在我忙碌時,你於內院幫我布置收整我的宅院呢?」
玉纖阿兀自臉紅。
他簡直是把她當他的妻子在用。
但他們明明……可是範翕盯著她,玉纖阿側頭咳嗽了一下,點頭答應了下來。
范翕便更高興。
他高興的表現,就是將他帶來的那壺酒中倒出的酒液,推給玉纖阿喝。一杯酒樽推到玉纖阿面前,玉纖阿見他隻倒了一杯酒,有些奇怪地看他。範翕便低頭輕聲:「我不能飲酒,你是知道的。你替我喝了便是。」
下午要入洛邑,範翕確實不能在這時碰酒了。
玉纖阿就答應下來,攬袖揚頸,將酒液一飲而盡。她喝完一樽後,見範翕目光沉沉地盯著她。那瞬間感覺,她像是被蛇盯著一樣。那眼中,飽含占有欲,强烈又霸道,像要將她吞吃入腹一樣。
玉纖阿一凜。
但只是一個眨眼,她放下酒樽時,範翕又恢復了之前含笑又羞澀的模樣,繼續溫溫柔柔地看著她。剛才那眼神,好像是玉纖阿自己的錯覺一般。
範翕柔聲問:「酒好喝麽?」
玉纖阿酌了一下,道:「不錯。」
範翕便又笑了,他再次爲她倒了一杯酒,說要她代他將他那杯也喝了。玉纖阿揉了揉額角,覺得頭有些暈。她心中詫异,不知範翕這是從哪裡弄來的酒,竟讓她這樣千杯不醉的都有點兒暈。玉纖阿便蹙了眉,不願再飲了。
范翕便艾艾求她:「我又不能飲酒,但是我想敬你酒,你怎能不憐我呢?」
玉纖阿被他纏得無法,他都端著酒樽將酒送到她唇邊了,玉纖阿只好張開了口,就著範翕的手,又喝了一盞酒。這一盞酒後,她覺得頭更暈了。馬車搖晃著,玉纖阿有些不適,她從未喝醉過,此時却覺昏昏沉沉,意識變得模糊。
她睜開濛濛水眸,看範翕的面容都在她面前晃得厲害。
她身子輕輕一晃,向旁側歪去。範翕將她摟住,手揉著她脖頸,擔憂喚她:「玉兒,玉兒?你怎麽了?」
玉纖阿頭歪在他肩上,她難受不已。她低聲:「你給我喝的什麽酒?我竟這樣暈……」
範翕說:「普通的酒而已。你自己說你千杯不倒,我才倒了醇度高的給你……」
他凉如玉的手貼在她額上,憂心忡忡地貼著她滾燙面頰一會兒,範翕嘆:「玉兒,你醉了。你睡一會兒吧。」
玉纖阿也覺得自己八成醉了,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因此人是她心愛情郎,她幷不疑心範翕。她被範翕抱起來,他按了車中一個機關,車中幾張板子就拼出了一個臨時小榻來。範翕將懷裡面容暈紅、軟綿綿癱著的女郎放置在榻上,他又試探地喚了她兩聲,她沉睡中蹙著眉,睡得極爲不適。
範翕伸手撫平她眉梢,他又取了一張大氅蓋在她身上,將車中的炭火撥了撥後,才下了車。
下了車後,立在寒秋中,範翕方才在車上還有的秀美笑容便消失了。
他沉沉地站在車前,看天空中飄了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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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冷漠無比地吩咐旁邊侍從:「將此車趕到最後,入洛邑後直接駕入我府邸。下午入洛邑,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許打開車喚醒玉女。」
他漠然道:「你們幾個人守在車邊。要是讓於幸蘭看到了她,我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在洛邑,誰讓於幸蘭和玉女見到面,我就殺了誰。」
侍從們一凜:「是。」
范翕目光沉冷地盯著遠方,想到於幸蘭,他閉目,半晌,再睜開時,做出了一副溫柔款款的僞君子模樣。他上馬策行,雪花紛紛然,落於他長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