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水在眼前蔓延, 玉纖阿和範翕「咚」一聲一頭栽進了木桶中。玉纖阿本攀在範翕身上,腿勾著他的腰, 他站不穩向後倒時,她被迫跟著閉眼, 猝不及防下就與他一起摔了下去。
好在範翕反應快, 他原本都不肯挨她一下, 摔下去的時候, 他手托住了她的後背,沒讓她的頭撞上木桶邊緣。
只因他手在她後背托住, 玉纖阿便鼻尖更酸, 知道他說的那麽狠,他心裡還是記挂她。
是以她不管不顧, 依然吻他。
兩人以彆扭的姿勢纏在一起, 玉纖阿身上沒什麽衣物, 只有一條纏在胸上的束帶,範翕却是衣著繁複又華麗。那般華美的衣裳沾了水便重, 將兩人一起向水下拖去。玉纖阿的髮絲如水草般, 浮在了水面上。
絲縧淩亂相纏, 水下仍是打架,親吻。
範翕擰著眉。
他初時有些不願,有些抗拒。
但是水下女郎的唇與他相貼著、她因緊張而發抖時,範翕一直別開的臉轉了回來。他睜開了黑岑岑的眼睛,眼中的火盯著女郎,一點點燃燒起來。因爲水的擠壓和空氣不暢, 玉纖阿幷不能堅持,她掙扎著浮出水面,咳嗽著貼著木桶邊緣喘氣。
小腿被人向下一拽。
她臉色微變。
見範翕渾身濕漉漉地破水而出,他仍維持著和她擁抱的姿勢,發冠却徹底不見了。黑綢般的青絲淋淋地貼著面,年輕公子眼睫長長如簾。他黑寂的眼睛盯著喘氣的女郎,水滴滴答答地沿著他如簾的眼睫向下滴水。而他望玉纖阿一眼,玉纖阿看他眼神,心裡就一咯噔,向後縮。
范翕勾唇。
他面無表情地凑上前,一手托她背,一手罩她後腦勺。他濕潤柔軟的唇方才還抗拒,這會兒却向她壓了上來。
同時,他拉拽著她,重新淹入了水下。
玉纖阿:「咳咳咳……」
她被嗆得呼吸困難,在水下手脚亂動,她艱難辛苦地想向上浮。然範翕拉著她向下,向下。擠壓她的氣息,籠罩她的天地,糾纏她的身體……像是一條命都要被他玩死,都要在他手裡斷送一樣的感覺。
玉纖阿:「咳……咳咳……」
她掙扎著撲出水面才喘個氣,身後貼上來的人就重新將她扯了下去。
玉纖阿一陣絕望——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範翕剛才看她那眼神不對。
原本想打動他,她已做好主動糾纏的打算。但是一下水,她在水面和範翕面貼著面,她呼吸一困難,她就感覺到範翕體內的熱血開始沸騰逆流。
他一下子就開始興奮了。
他就喜歡那種瀕臨死亡、擠壓、禁忌之類的感覺。站在地上好好親吻他興趣不大,他還怪她;但是到了水下,起起伏伏帶來的不安感,却如世間最烈的春.藥般,能立刻點燃範翕的興趣。
他就喜歡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奇奇怪怪的方式,奇奇怪怪的關係,奇奇怪怪的設定。
越是不容於世,越是讓人沒有安全感,他就越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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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眼中的火,滾燙得要燒了玉纖阿。
實際上她也確實被他燒得半死不活。
幾次喘不上氣,幾次覺得自己要死了。她渾身發抖,想勸他去床上吧,範翕說不。
他就要在這裡。
他揉著她:「想要我原諒你,就滿足我。」
玉纖阿:……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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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不知何夕。
範翕和其他男子不一樣,人前人後,他不發病的時候,都是溫柔典雅的精緻小公子。他對女色羞澀又好奇,然他不會主動,不愛說什麽葷話,也不會盯著女郎多看。因他自己本就繼承了自己母親那世間難見的美貌,見多了自己的母親,這世間值得他驚艶的美早已不多。他本來對性也沒太大興趣。
可是玉纖阿覺得,自己大約要把一個溫柔典雅的精緻小公子……勾得越來越對女色感興趣了。
玉纖阿總能點燃他的奇怪興奮處,總能一下子就讓他産生感覺。他拉著她共沉淪,拉著她折騰。若是尋常女郎,真能被他玩死。
例如此時,當看著她頸下浸在水中,長髮沾唇,滿面浮著緋紅色時,範翕霧沉沉的眼睛,神色極爲不正常。他看她眼睛水濛濛的,唇兒嬌嫩柔軟,想也許可以吃下別的什麽。
範翕靠過去,手摟著她,貼著她的唇咬了幾個字。
玉纖阿被他的不要臉索求弄得肩膀抖一下,她幽怨地盯他一瞬,換他俯身親來。他貼著她的唇笑:「你又勾引我。」
玉纖阿:「我沒有。」
範翕:「你有。」
「我當真沒有。」
「你當真有。」
不厭其煩地別了好幾次,誰都說服不了誰。玉纖阿扭過臉,看向身後貼著她在水下摟住她腰肢的隽永郎君。她伸手將他領下的衣扯住,擋住他隱約的春光乍泄。指尖的水輕輕潑他面,玉纖阿眉眼流波,口上却語重心長勸他:「你要相信我真的沒有勾引你。」
範翕挑眉,哼著咬她肩一口,他下巴磕著她的肩,被她逗引得笑起來。他濕發貼面,背靠木桶邊緣。那水已凉了,灑出了一半,而他笑如春水扶風,即便目中含欲,也分外動人。玉纖阿側著臉與他勾頸,看到他這般,心中自是一動,一個恍神。
範翕目中笑意便加深,他愛她爲他美色所動心。他長指伸出,沿著她額頭向下劃一道,輕輕的掃蕩她心尖。他說:「就不相信。」
說著便啓唇相就,吻了上去。
難解難分。
喘息稍定,玉纖阿頭腦漲漲,她裝可憐般掩面而泣:「多久你能原諒我?」
範翕實話實話:「除非我將你囚在身邊,讓你永永遠遠離不開我。」
——聽聽這是多麽有病的發言。
之後時間不記得過了多久,他臉貼著她耳,看她蹙著眉,臉上盡是水,也不知是泪還是別的什麽。他端詳她一會兒,看她神色鬱鬱,身顫如枯葦,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有點過分。他便伸手揉她腰,好緩解她的不適。範翕口上忐忑不安地問:「玉兒,你會因爲我這樣而離開我麽?」
玉纖阿被他弄得三魂丟了二魂,身體軟綿綿的。她努力地保持正常思維想了想:「我不會因爲這種原因離開你吧?誰還沒有點兒愛好呢。」
——只是範翕喜歡的比較不正常罷了。
而她這麽一說,範翕的眼睛便更亮了。
他摟她親她,喃聲:「我就愛你這般好說話。」
玉纖阿:「那你現在就放開我讓我歇一歇。」
範翕笑吟吟:「不。」
他晃著她下巴,親昵地與她面面相貼。他這會兒不是那個冷酷無情和她吵架的情人了,他溫柔,却霸道。他說:「我就要和你這樣,我就要看你哭。」
玉纖阿吟:「我要死了……」
範翕笑:「說了你不會死的。我有分寸。」
玉纖阿:「……」
——你能有什麽分寸啊!
然到底與他胡來一通。
玉纖阿自然和範翕認識的那些女郎都不一樣。
她在外人面前總是溫柔得一塌糊塗,還因爲出身的原因分外在意禮數,恪守得不得了。但在私下裡,當和範翕在一起時,她就隨隨便便地任他玩,任他折騰。也許是她常年的經歷讓她習慣地喜歡順服,喜歡別人要什麽,她就給什麽。范翕平時爲她這種心思生氣,可在私下裡他又喜歡她放得開,隨便他。
她不喜歡和別人近身,可她和範翕近得不能更近;
她不會撒嬌,可在這個時候她嬌軟地窩在他懷裡哭泣,便是撒嬌。
而範翕埋身向下,純色衣裳蕩在水面上,浮萍一樣,擋住了水下洪濤的侵蝕。銀色水面晃動,玉纖阿用手背捂唇,被他刺激得脖頸高高揚起,努力抑制那滿池春色的浸入。
如範翕所說,他二人私下,其實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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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第一次。
都會覺得好奇。
一開始抹不下臉面,還正正經經;多上幾次,本性一解放,就是天昏地暗了。
一整個晚上,玉纖阿思緒都是斷斷續續的。
她一時記得自己在和範翕做什麽,一時昏沉過去;她一時麻木,一時恍惚。有時候渾身潮濕趴在木桶邊緣,有時臥在冰凉地磚上,有時又跑到了床上……一派混亂。
因過於混亂,難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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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候,太子和將軍們一起在校場整軍。原本己方就有軍隊,但在戰場上死傷大半,留下的不够精良。範翕這批軍隊前來投靠,太子與諸人登錄武器馬匹人數時,皆振奮不已。覺得有了這批軍隊,城父之圍不止可解。甚至他們可以主動出擊,將九夷逼回魯國,再趕出大周國土。
太子如今心心念念的,正是將九夷打敗。
不管中原諸侯爭鼎有多厲害,太子范啓知道,只要自己父王還活著,他們的謀算都不成事……
然想起那生死不知的周天子,范啓又微微皺眉,心中幾多擔憂與不安。因他父王性情古怪,其實才是一切的不穩定因素。
太子思量這些時,見校場中軍隊吵了起來。太子過去,見是幾位將軍有了分歧。原是兩批軍隊整合,然彼此不服,原先的將軍理所應當要接管所有,範翕帶來的軍隊中的將軍,却不願了。
後者不服,心想是我等來相助,怎麽將軍位置還要讓出去?
太子范啓沉吟道:「不如各自帶一半軍?」
原先的將軍們吵著不服:「殿下,如此只會讓軍中生罅隙。哪有同一隻軍,各自聽各自將軍的?我等帶兵與九夷爲戰已經數月,我等有經驗,本就該……!」
「刺——」遠遠的,一隻箭直直設了過來。
大談特談的將軍一個凜然,被旁邊一人拽著猛向後一退,才躲過了那隻飛來的箭。箭頭扎進了身前土地上,晚退一刻,那箭就會射中人。說話的將軍臉色不好地抬頭,神色却一恍,看到竟是公子翕遠遠地立在校場門口。
範翕聽到了他的大放厥詞,竟一言不發,扯過旁邊人的弓箭,一箭向他射了過去!
那將軍看到公子翕俊美清逸的面孔,臉色微微扭一下。他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範翕手中仍搭著弓,懶懶道:「不做什麽,爲我手下將領討個說法。便如此箭一般,既然誰都不服誰,不如今日彼此比較個一二,把一二三排出來。日後帶軍只有一個將軍,誰也別靠嘴巴說說就讓旁人聽自己的了。」
那將軍怒:「憑什麽——啊!」
他慘叫一聲。
因範翕又一隻箭直直射向他。
將軍匆忙側頭擋過,那箭堪堪擦過他的臉。他大怒:「□□……」
旁邊人大驚:「將軍不可!」
然此人大步縱出,向那校門邊長身而立的年輕公子一拳揮出。此將軍看公子翕身量清瘦單薄,瀟灑似濁世佳公子,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武功多好的。將軍瞧不上這種文弱人對自己指手畫脚,當即用武力制服!
反正只要太子不吭氣就好!
範翕冷笑一聲,長身拔起相迎。
衣縱如飛!
太子范啓在旁觀望,他負手而立,兩方都不攔。周圍的武人們全都興奮了起來,他們全都後退,將場地讓了出來。跟著太子的人全都爲將軍助威,而範翕帶來的將士也不甘示弱,大聲爲公子翕喝彩。一時間,長矛、大槍、刀劍,甚至馬匹,都加入了戰局。
範翕面容似雪,面對身量如高山、遠遠巍峨於自己的將軍,絲毫不懼。
原本對方覺他不過如此,但範翕掌風凜冽擦他面襲來,人却飄飄然拂於身後時,將軍臉色微變,才知大意。
校場中翹起了鼓。
所有人搗著刀劍嘶吼——
「韓將軍用力些!打他!」
「公子小心!他藏起了刀!」
十八般武藝,竟齊齊上陣!
跟在太子身後的文臣見戰况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太子也不攔,不由著急:「殿下,讓他們住手吧。韓將軍手下沒輕重,傷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太子范啓却道:「兩支軍隊要合二爲一,這一場比試總是要少不了的。」
身後人:「可是公子翕尊貴無比……」
話沒說完,校場中央的韓將軍向外飛去,撞在了一面大鼓上。那巨大聲響後,人和鼓一起飛出。砰砰砰連續撞擊之後,塵土滾滾,衆人看去,場地中央,只剩下範翕仍含笑立於原地。遠了七八丈,韓將軍才咳嗽著爬起來。
衆人楞一下後,齊齊歡呼:「公子贏了!韓將軍,認輸吧?」
範翕在喧嘩下,拱了拱手,慢悠悠問:「可還有要戰的?」
衆將士沉默了一下後,又重新熱鬧起來——「有!
「公子,我想與你手下的那位將軍一戰,爭一爭這主將之職。」
「公子,吾自願讓出將軍職務,只想與公子比試一場!」
范翕立在人中,夏衫飛揚,長髮如墨。他不在意人向他挑釁,任何人有膽子挑釁,他都直接接手。雖然學了一身溫文爾雅的氣質,但公子翕動起武來,乾脆利索。大丈夫,當如此威武。範翕翩若驚鴻的身姿之下,手段狠厲,勾起了軍人們的血性——
「公子翕,我來領教!」
「公子翕,請賜教!」
「公子翕可敢與我比騎射?」
範翕含笑,漫聲:「來。」
誰能想到他眉目清秀,然身形如玉之不催,如此沉靜淡然之狀,讓人紛紛神往折服!
範翕憑一人之力,讓所有軍人忘記了戰場的殘酷,燃起了雄心野心。只覺得跟著這樣一位公子,九夷何懼?
範啓微微笑了下,他眯眸迎著陽光,看著校場中將韓將軍砸出去的範翕。太子慢悠悠說道:「孤從不擔心七郎。爾等不知,昔日我等學習武藝,七郎是最爲下得去狠手的。他是諸位公子中,不管文還是武,都學得最爲刻苦的那人。孤也是想看看,一年不見,七郎可有懈怠武藝。」
如此看來,是沒有懈怠的。
只是範啓盯著自己的七弟,看七弟眉目間神采飛揚,範啓略微沉吟:覺得七弟今日似心情極爲不錯?
太子不阻止,諸人便知太子是在給範翕撑腰,在支持範翕收拾這幫人。衆人一時驚疑,萬沒想到太子竟不忌憚公子翕,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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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定了新的規則,選出了新的將領。一整日的時間,他與太子一起訓練新的軍隊。范翕又和將領們一起,討論九夷的進攻方式,商議從明日開始,就要對九夷進行反擊。
畢竟楚國平輿還等著範翕。
時日緊張,沒時間拖延。
范啓聽範翕說了楚國之事,微皺了下眉。按範啓的意思,各大諸侯國想打,就讓他們先打著。等他們騰出空再管。但是范啓想到了范翕的母親被囚在楚國丹鳳台,想來範翕心中擔憂……範啓便同意了待九夷一撤出宋國,這邊就收戰,先幫平輿解决蜀國問題。
只是範啓說:「我等本不該插手此事。平輿之危一解,讓楚國加派兵馬,九夷之事還是不容懈怠。」
範翕說了好。
想來楚寧晰那邊也在加緊調兵,楚國若一味指望太子這邊,那可就活該被蜀國吞幷了。
範翕說:「我只是懷疑,蜀國背後有齊衛兩國支持,才敢如此拼命進犯楚國。只是不知是齊國還是衛國。」
他如此說,有試探太子的意思,看太子能否說起那位生死未卜的周天子。
太子皺眉說了「先不管他們」後,才後知後覺想到範翕恐是想問周天子的事。太子贊許道:「七郎進步了。難得你會主動關心父王的動向。」
範翕咳嗽一聲,虛僞道:「我自然關心父王。」
範啓却嘆氣,說:「其實我也不知父王的意思,不知父王在做什麽。父王近年身體不適,他離開周洛去尋名醫看病……主動親征九夷,應只是個幌子。隻父王不願讓那些諸侯國知道他身體出了問題,事情才成了現今這般。」
範啓瑟瑟的,與範翕說了一點兒周天子的事。範翕却有聽沒聽,他對其他的都不關心,隻半晌道:「父王……快死了?」
太子無言,瞪他一眼:「我只說父王病重,何時說父王要死了?七郎,你怎又如此不孝?」
太子多年一直試圖緩和七弟和周天子的關係,但範翕我行我素,周天子自然更不關心範翕如何看自己。此時范翕在太子譴責的目光下,閉了嘴不言。實則他心中生起歡喜,多少有些盼周天子死了。周天子若是死了,解决了九夷危機後,太子就能登位了……雖然如今情形看著,對太子利處也不大。
然而不解决九夷,太子恐也沒辦法回周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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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相談一日,軍營中氣氛熱烈,兩方軍隊試探之後合二爲一。諸人談笑著比武,又紛紛誇起公子翕的英姿,也有人借著酒勁想和公子翕再次比武。範翕却是用了晚膳後,拒絕太子的再三挽留,說要回去歇息。
明日要出兵,今日需要休養生息,然範翕天未黑便走,也是太早了些。
太子不解,笑道:「天將將暗下,你急著回去做什麽?你若不飲酒,去我那裡,讓你嫂嫂爲你做兩道菜,你我兄弟二人談談話,不好麽?」
範翕笑:「不敢打擾兄長和嫂嫂的時間。」
二人說著話,祝吟從屋中出來。範啓便丟下了自己的七弟,去扶那因懷孕而腹部隆起、行走不易的妻子了。範翕站在樹下愕了一下,看范啓和祝吟笑著說話,轉身進去,範翕才搖頭離開。
他笑了一下。
範翕昔日是不能理解太子和祝吟的感情的。在他看來,爲了權力,自然該放下那些沒什麽用的感情。太子若非被這位嫂嫂拖累,恐早就大權在握,不必仍受自己的父王控制了……十年的堅持,在範翕看來實在可笑。
但是現在,範翕慢慢的,有點懂太子的堅持是爲何了。
他微默然。
範翕回了自己的院落,關上門進屋。太子有他的祝吟要照顧,他這裡,也藏著一位美人。只是可惜,太子妃能够在外面走動,范翕藏著的這美人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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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昏昏沉沉間,感覺到臉上濕濕的、滑滑的,有什麽一直如羽毛般在她臉上揉來揉去,撥來撥去。玉纖阿躲了幾下,却躲不開。她不堪其擾地睜開了眼,床幃垂地,郎君坐在床榻邊俯身。
她縮在被窩中,只露出一張臉。而垂頭的範翕手中端著一盒膏藥,他手清清凉凉地浸了藥,在向她臉上塗抹。
看到她睜開水霧迷離的眼睛,範翕笑問:「腿上來點兒?」
玉纖阿心念一轉,便想到他給她用的膏藥,當是治傷的。她因戴面具時間長了,臉上肌膚有損,範翕當是在爲她敷藥。不過他說起什麽腿上……玉纖阿警惕地拉好自己的被褥裹緊自己,說:「可以。但是我自己來。」
範翕揚眉。
他嗤笑:「你提防我做什麽?我能做什麽?」
玉纖阿腹誹你能做的可多了。
但她看範翕此時笑吟吟地半倚床柱而坐,對她笑得眉目清和,神色饜足,她頓一下,想他此時應該是已經吃飽了,沒什麽興致再胡來的。如此,玉纖阿才小心地將被褥拉開了一角,素手顫顫伸出,向他索要膏藥。
範翕手一拋,將藥膏扔向她。
他連動都懶得動一下,玉纖阿便徹底放心,徹底確定他現在確實是不想再折騰她了。玉纖阿鬆口氣,將臉埋入了被窩中,窸窸窣窣地爲自己上藥。夏日天熱,她躲在被中折騰了許久,出了一身汗,再鑽出來時,範翕挑眉,見她竟然把那身小厮服給穿上了。
她身量纖纖,長髮披散,穿著一身小厮服,倒真是……不相稱。
範翕的眼神變得奇怪了。
一看他又有某個病態的傾向,玉纖阿向後一挪:「你幹嘛?」
範翕楞一下後,咳嗽一聲後他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他眼神恢復正常後,嘆道:「你可真是防我如防賊啊。」
玉纖阿答:「家賊難防,不得不小心。」
範翕瞥她一眼,臉上的笑影慢慢消失了。他淡下了臉,不與她玩笑了,只說道:「那之前的賬,我是要算一算的了。」
玉纖阿詫异,艱澀道:「……我們,難道沒算完麽?」
範翕說:「動動腿,動動腰,動動嘴,就算算完了?如此便宜你?」
玉纖阿無奈。
她坐了起來,端正跪於床榻上。在範翕的注視下,她不再試圖蒙混過關,而是認真地將自己和泉安的計謀一一道來。玉纖阿親自坐在這裡說,比泉安信上說的,更詳細了。範翕一直靜靜聆聽,他不多插話,但是每每遇到玉纖阿想含糊過去的話,他的目光就向她看了過來。
例如她如何和他的小厮說話,如何洗臉,如何換衣這些問題。
玉纖阿無奈,被他看一眼,她就只能硬著頭皮說實話。
她心中暗驚範翕的敏銳。
他能敏感察覺到她想隱藏的部分。其實女扮男裝一路,有些東西她不想多說。但是範翕盯著她,她就不得不如實說來。範翕抽絲剝繭一般盯著她說話,將她話中的細節反復來思量。到玉纖阿這裡再沒有什麽細節了,他確認玉纖阿確實沒做過什麽他受不了的事、沒受過太嚴重的傷,範翕的臉色才重新和緩了下去。
他向她伸手,柔聲:「過來。」
玉纖阿瞥他,她跪在原地不動。
範翕一嘆,她不主動,他只好傾身過去,將她摟抱住,讓她坐在自己懷中。他低頭親了她一口,輕聲:「你別怪我問你問得這般詳細,你若說的不詳細,我少不了東想西想。你我之間若因此生了齟齬,你也不會開心,是不是?」
他說:「你真是受苦了……但是日後,不要再女扮男裝了。泉安用的面具上的藥對臉不好,不要弄傷了自己。」
玉纖阿無所謂。
她只是意外:「難道我可以恢復女兒身了?」
範翕低頭盯一眼她的花容月貌,心想還是算了。如此美貌的女郎留在這裡,實在太不安全。他道:「你還是穿著小厮服吧,不過不要戴面具了,臉上稍微畫一畫就行了。反正你在我院中,你長什麽樣,外人也不知道。」
玉纖阿道:「這樣麽……我本想恢復女兒身,去看望太子妃呢。」
範翕微皺眉:「你看望她做什麽?」
玉纖阿道:「太子妃懷了孕,我看她身邊沒有合適的侍女服侍,若我可以……啊!你捏我做什麽?」
她手腕被他捏得一痛,現在不是兩人生氣的時候了,他捏痛她手腕,她張口就在他脖頸處咬了一口。
範翕悶哼一聲,肌肉微綳。她鬆了口,他才揉著她手腕,低著頭慢悠悠道:「人家有沒有用的慣的侍女,關你什麽事?你還要去服侍人家麽?你伺候我一人就够了,不要去服侍別的人。我不喜歡你這樣。」
玉纖阿目中含笑,抱了抱他的脖頸。
她心知肚明他的想法。
想起太子妃,她便感慨:「你與我說的都是真的麽?」
範翕低著頭,漫不經心:「什麽?」
玉纖阿道:「就太子與太子妃相戀十年才在一起。」
範翕:「唔。是真的。」
玉纖阿:「這般可憐啊……公子、公子……你別低著頭,你聽我說話啊!」
範翕抬了頭,看向她。
玉纖阿親一親他的唇,柔聲試探他:「公子,王室的人想娶妻,這般不能和自己的心意麽?」
範翕:「你爲何這麽說?」
玉纖阿愁道:「我聽你講你父親與母親的事。我覺得你父王是愛你母親的,可是你母親却被關在丹鳳台,你父王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再是太子和太子妃。太子若這般喜愛太子妃,却磨了整整十年才娶到……而我,我只是借了薄家的一個假身份,我還不如他們……身份就那般重要麽?」
範翕沉默。
玉纖阿悄悄看他:「若公子是太子,我是太子妃,公子也能爲我堅持這麽多年麽?」
範翕:「不能。」
玉纖阿:「……!」
她瞪向他。
範翕笑了下。
她氣得抽身要走,不肯給他抱了,他攔腰抱住她不放她走。他低聲笑:「你急什麽?你不知道我們家的事。你居然把我父王和太子放在一起比……這二人,是絕對比不了的。我父王和我母親的事,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完全不一樣。」
「我父王不讓我母親待在周洛,只是他不想,他厭惡我母親而已。他若願意,這天下的人,誰能攔住我父王?周洛的貴族和王族能攔住我父王?開玩笑。我父王可是能將楚國王室殺盡的人啊。」
「可是太子與我父王是不一樣的人。太子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女郎,只能靠磨,靠求我父王。他性子溫和些,自然不如我父王的狠厲了。」
玉纖阿:「我問的是你。若你是太子,你爲何不等我十年?」
範翕反問:「我爲何要等?」
他掐住她下巴,含笑道:「你若是不跟我,我寧可囚了你,也絕不等你。我可以囚了你,爲何要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