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玉纖阿被抱坐在範翕懷中, 她黑瑩瑩的眼睛盯著他不語。
範翕說什麽「囚她」,玉纖阿倒不害怕。她看出他目中噙笑, 語氣裡有開玩笑的意思……只是範翕的態度讓她意識到,範翕在逃避她真正想問的。她真正想問的是正妻之名, 他答的却是不許她離開他半步。
玉纖阿暗暗意識到, 娶她爲妻恐怕是真的很難。
才讓范翕顧左右而言他。
同時, 她又默默警惕,想即便是玩笑,但未嘗不是範翕的真心話——他是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她,不管以什麽手段。
玉纖阿從未見過周天子, 但範翕口中描述的周天子,却讓玉纖阿警惕, 覺得範翕和他那個父王太像了。只是他父王更厲害些, 因爲無人能管。而范翕從小有虞夫人循循善誘諄諄教誨, 範翕的執拗才沒有走向周天子那一步。
但若一個不妥,範翕很可能如他父王那般,愛而不得,不如毀去。
玉纖阿垂眸, 暗自想現在自己仍想光明正大地嫁給範翕,但若是不行, 她得警醒範翕可能用來掌控她的手段了。她雖喜愛他, 却絕不能在這段感情中迷失自我,一味被範翕感動,被他牽著走。
玉纖阿心機深沉, 多美多慧,到底與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虞夫人是不同的。
範翕手搖著玉纖阿的下巴,開玩笑一般與她說了那樣類似「囚禁」的話。他見玉纖阿隻盯著他却不說話,慢慢的,範翕以爲她不悅,他心裡也漸漸覺得無趣。他觀察她的神色,小聲道:「我與你開玩笑呢,你不會當真了吧?我只是想你陪在我身邊而已。」
玉纖阿便婉婉笑。
自不會將自己對他的提防如實說出。他還什麽也沒做,自己就如此提防他,未免顯得狼心狗肺;然而對於範翕這種感情激烈的人,又確實不能處處順著他。
玉纖阿柔聲:「我自知你是開玩笑的。我們說的是太子與太子妃的事,扯你我做什麽呢?」
範翕隱隱聽出她的微妙態度,心想難道不是你先扯的?
他不放弃那個話題,只笑著望她:「太子與太子妃真的不易。太子當年必須選更合適的太子妃,祝吟也不肯嫁人,她離開了洛邑,好似尋了什麽山,打算一輩子不婚娶,就此孤獨終老呢。恐她那時都想不到她還有回洛地嫁給我兄長的機會。」
范翕目中光華微微亮。
任何女郎發誓一生不嫁,爲男子守身一世,都是會讓男子爲之感動的。
范翕不屑於爲感情讓步到那般地步,但他初初得知有一女子爲了太子打算一輩子不嫁時,他心中生起的便是對兄長的羡慕。
如今範翕也有了自己喜愛的女郎。
他低頭,手揉著懷中女郎美麗的面容。他臉頰微紅,目中藏羞。他這會兒羞澀起來,又不似先前那愛好古怪的公子翕了。范翕與玉纖阿柔聲說道:「你看我那嫂嫂,對我兄長多忠。我嫂嫂熬了整整十年啊,才當了太子妃。你……你再看你我……你懂我的意思麽?」
玉纖阿眨眼。
她聰明,他一問,她就知道範翕的意思,其實和她的意思一樣。他也盼著她如太子妃那樣爲他守十年。
玉纖阿:……呃。
玉纖阿裝迷茫:「我不知道你要問什麽,你的意思是什麽。」
範翕抿唇,有點生氣。他重複道:「我嫂嫂等了十年才成了太子妃,十年啊!你這麽厲害,你不知道我的意思麽?」
玉纖阿歪頭,眸如水波流轉,她狡黠問:「哦,你的意思,莫非是只要我等十年,十年後就能當太子妃了?」
範翕:「……」
玉纖阿捂嘴,驚訝道:「那你是要篡位啊!小聲點,可別讓太子發現了你的狼子野心。」
範翕要被她氣死了。
他恨恨地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他尚且說自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她連這個「一定要在一起」都不肯承諾他。那豈不是說如果出了什麽事,她一定頭也不回走得乾脆?
範翕怨怒:「沒良心。枉我對你這麽好。」
玉纖阿笑盈盈:「我也對你很好啊。」
她掩口打了個哈欠,垂下眼:「不說了,我困了。我要睡了。」
範翕驚訝:「什麽?你要睡了?你已經睡了一天啊怎麽又要睡?」
玉纖阿幽怨地乜他一眼,心想自己爲什麽會睡一整日,他毫無自覺麽?範翕被她盯一眼,也意識到自己昨日有點兒瘋。他咳嗽一聲,眼神微飄。實在是昨日太生氣,又太久沒和她……他有點沒控制住。
玉纖阿從範翕懷裡掙出,挪到榻邊彎下腰去找鞋履。范翕從後勾她腰:「你要睡就睡在這裡啊,你這是要去哪裡?」
玉纖阿笑:「我去外間小厮守夜的榻上睡。我可不敢與公子睡在一張榻上,萬一你半夜又發瘋,我命就要丟在你這裡了。」
範翕捧心,傷心欲絕地控訴她:「你不信任我!」
玉纖阿已經穿上了鞋,她眸中噙笑,回頭看了一晚跪在床上幽怨瞪她的範翕。她知道他又在博她同情,玉纖阿輕輕一嘆,懶懶地向他揮手,腿脚却邁向外間,一點兒磕絆也沒有。
見她態度那麽堅定地要與他分床睡,範翕也無奈。
他正常的時候,還是不喜歡强迫她的。而且分床……其實也好吧?想到了太子妃的大肚子……範翕憂鬱,想路途奔波,若是玉纖阿也懷了孕,行動不便,他一定要擔心死了。
這時候不是兒女情長的好時機。
玉纖阿去了外間,範翕隔著屏風看她。見她穿著那不倫不類的小厮服,一會兒喚了他一聲後,就熄滅了燈燭。她臥在了外間榻上,範翕盯著屏風一會兒,也躺下睡了。
心中憂慮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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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便還是扮作小厮,留在範翕身邊。
範翕次日天未亮就出了門,和將士們一起去準備戰事。男人們在外忙,戰事一刻不停,玉纖阿早早被吵醒,稍微梳洗了一下,便開了門與範翕的其他小厮們見面。
她仍然穿著那身僕從服飾,但是她聽從範翕的話,不再戴面具傷臉,而是露出自己的本來面容,只用筆在臉上稍微勾勒了下,好添幾分英氣神采。
即使這般,僕從們見到她,齊齊一震。
然後脫口而出:「玉、玉女?!月、月奴呢?陪公子守夜的人,不是月奴麽?」
玉纖阿一指搭在唇前,衝他們「噓」了一聲,笑道:「我便是月奴啊。」
衆人迷茫又震驚。
待玉纖阿扮著月奴,和他們一起待了一上午,他們才能接受,玉纖阿那般大膽,竟扮作男兒來追隨公子。虧他們之前還覺得月奴怪怪的……月奴在公子屋捨裡睡了一整日,期間公子還讓他們換水拿衣……
他們一度以爲公子真的有龍陽之好,少不得爲那神仙姿色的玉女覺得可惜。
誰想到玉纖阿和月奴竟是同一人。
玉纖阿仍扮作男兒,對範翕院子裡倒沒什麽影響。最多只是僕從們不敢讓玉纖阿做重活,唯恐公子回來收拾他們。而對外,其實太子和太子妃既不認識玉纖阿,也不認識月奴,範翕這裡有個人變了臉,外人也只會覺得公子翕身邊的這個小厮長得好生俊俏,類似女兒,却也不會想太多。
男人們的心思,仍在戰爭上。
但過了兩日,太子妃祝吟,便聽到了府上一些流言,說公子翕有龍陽之好,有人親眼看到公子翕和自己屋子裡的那個小厮躲在長廊下親嘴兒。
祝吟嚇了一跳,忙喚傳流言的人打了一頓。但是那小厮委屈十分,說的有鼻子有眼,祝吟不許他亂說,但心裡到底忐忑了很多。
因這個七郎,確實……定親了三年,都沒見他有婚娶的意思。
周洛的那位於女郎,對范翕恐都憋出了一肚子怨氣……昔年祝吟以爲範翕是憐惜那女郎年少,想那女郎多陪陪她父母,而今……若是因範翕自己的原因……若是因他有龍陽之好……祝吟臉色難看,心想姓範的,怎麽都奇奇怪怪的。
從上到下,父子各有各的毛病。
夜裡太子范啓回來,祝吟便將那事說給太子聽,委婉暗示太子多勸勸公子翕。祝吟低聲:「若是玩一玩也罷,您多勸著七郎,望他千萬不要走了歧路。這男兒與男兒,總是……」
範啓不信,說:「你怎能信這種流言?恐是後院有人不服七弟,才傳惡言傷他。」
祝吟嘆氣:「哎。」
但是次日出征之日,範啓等了許久弟弟都沒到。太子素來好脾氣,親自去七弟院中等七弟。他到了範翕那裡,誰知他親眼看到範翕立在廊口,本已下臺階,身後有一小厮喚,範翕便回了頭。
那小厮奔過來爲範翕整理發冠。
這本也沒什麽,但躲在院門口的太子又看到那小厮踮脚爲範翕整理發冠時,範翕竟伸手摟住了小厮的腰。
把人抱離了地面。
範啓當即:「七郎!」
被範翕抱在懷裡的玉纖阿一驚,連忙撤退,範翕回頭,看到大步走來的太子殿下面色極爲難看。太子盯向那誘惑自己七弟的小厮,見那人眉目秀美,唇紅齒白,眼睛睜圓不安看自己……這美色……太子一怔之時,範翕竟然身子一側,擋住了太子看身後人的目光。
範翕回頭對那小厮說:「你還不走?」
範啓淡著臉,看範翕讓那小厮離開。範翕回頭,道:「兄長不要誤會……這只是意外。」
範啓問:「看你這樣胡鬧,應不是一兩日了……你如此行徑,如何向於女郎交代?」
範翕揚眉,他說:「我爲什麽要交代?哼。」
範啓一頓,福至心靈:「你莫非……打算與於女郎退婚了?」
太子心中稍頓,因範翕若要退婚,那便表示範翕堅定地要和自己站在一綫。若是平時太子會感動,但是此時太子隻無限生氣:「你爲了一個男兒郎,要和一個女子退婚?孤不許!」
範翕:「……」
太子拂袖:「你若是如此退婚,就不要認我當兄長了。」
範翕:「……」
二人正要細說,有一將士急匆匆從外尋來說戰事。二人便都將此事放下,處理戰事爲先。那日太子和范翕離了城父,趁九夷虛弱之時,他們親自帶兵,隨軍士追趕九夷。一馬當先,當先將九夷逐出宋國!
此戰才能告一段落。
這方九夷是他們的主力軍,若是打退了這批軍隊,九夷的處境就會危險得多了。太子帶兵攻打九夷,九夷那邊本和這邊膠著,誰知太子那邊突然增加兵馬,將九夷打得猝不及防……而九夷那邊也是震怒——
明明齊衛二國許諾不會增加兵馬。
九夷與齊衛二國合作,在大周各處點火,待齊衛分了周國,九夷便可從中獲利。
誰能想到太子態度這般强硬!
九夷主動求和,大周太子都不爲所動。九夷被大周兵馬趕得屁滾尿流時,主將們捉拿了一個從城父逃亡去其他諸侯國探親的普通民衆。九夷得知太子妃竟在城父,竟在後方……九夷當即調整方案,一方面大部分軍隊仍和大周兵馬周旋,向後方的魯國步步退下;另一方面,九夷挑選了一支小軍,爲了不被發現,他們繞了大遠路,從後方向城父攻入。
九夷打不過這批周國大軍,便想用些什麽來威脅太子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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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城父中,晴空朗日,祝吟在判斷了數日後,决定親自見那個將公子翕迷得七葷八素的僕從。
她的丈夫和公子翕爲乘勝追擊,追趕九夷已經離開城父五日,城中有其他將士守著,當也是安全。
祝吟坐在屋中,見到那身量纖細的小僕從。祝吟見到玉纖阿,對方雖扮作男兒,然容顔之俊,讓祝吟都不禁看得一怔。祝吟沉思著,想委婉勸這個小厮離開公子翕。
她話開頭:「我知你也不容易,然而……」
「轟——」說話間,什麽炸開的震動聲,讓整個屋捨都搖晃了下。
「殿下!殿下!有人攻了我們的門,疑似九夷!」一個小兵喘著氣,顧不上行禮就闖入了屋中,「將軍在前頂著,殿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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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里外,再戰一日,敵軍當徹底退出宋國,逃入魯國。魯國是九夷的最後一道防綫,攻下魯國,九夷就再無藏身之處。
因戰事順利,當夜軍隊宿在草原上時,開了點酒喝。範翕本是堅决不敢碰酒的,怕自己壞事。但是所有人都很興奮,範翕便控制著量,少少飲了兩杯酒。
范啓舉樽向弟弟道:「明日九夷逃入魯國,我們便可歇一段時間,回去城父了。你嫂嫂快要生了,這些日子,我還是希望能陪在她身邊的。」
範翕笑了笑。
他笑容總是和氣而清雅,典雅溫柔。太子看他半晌,便仍想將弟弟勸回正途,不要再有什麽龍陽之好了:「你是不懂這些的。待你何時完了婚,你才知我此時的心情……」
範翕答:「我如何不知?我都已經給我的三女兒取好小名了,她叫眉眉……」
範啓驚喜:「你仍决定完婚麽?於女郎若是知道……」
範翕別頭,不悅道:「兄長別提她。關她什麽事。」
範啓一頓,便轉了話題嘆道:「好吧。但你仍是要早早成婚。父王若知你成了婚,也會高興的。飛卿,你不知道,父王其實希望你過上正常的生活……」
範翕淡淡道:「兄長又開始了。別提掃興的人了吧。」
他將酒一飲而盡,範啓看他清隽側臉半晌,笑了笑,便不再多說了。
範翕坐在火堆旁,看人舞劍,他心神飄遠,想到此戰一勝,便能實現自己對楚寧晰的承諾。和兄長喝了酒,說了點兒閒話,範翕緊綳了數日的心情,終於稍微鬆了鬆。他總是綳著心神,總是怕出事……
篝火下,火焰燎原,諸人高聲唱起了振奮人心的戰歌。歌聲慷慨激昂、英壯邁往,襯得天高雲闊——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
伴著歌聲,太子和諸將們還在討論接下來的戰局,範翕已有些頭暈,撑不住回去歇息了。
大草原泥土香氣在夢中纏繞,範翕臥在帳篷中。混沌模糊間,範翕晚上竟做夢見到了自己的父王。
夢裡出現的場景是真實發生過的,那是前年的正旦日,娛樂與歡悅彌漫正旦朝宴。歲首時,這是天下最爲盛大的節日。朝會休了,朝宴上,九賓徹樂聲中,四方諸侯來賀,向天子「上壽」。
范翕那時才與於幸蘭定了親,他特意去了楚國丹鳳台告訴自己的母親。虞夫人分外喜歡,好像早早定了親,自己唯一的兒子便能走上與他父親完全不同的路子一樣。
範翕在正旦節前趕回了周洛,在王宮中,他與自己的未婚妻第一次一起出現,向天子行大禮。
周天子當時位居高座,垂旒後眸子黑沉沉的。鐘罄幷作,殿宇輝煌,周天子玄袍正裝,和滿殿的喜色完全不相配。但無人敢說天子不好。范翕向自己的父王朝賀只是例行公事,他拜完後,起身時隨意向上望了一下。
意外地發現向來不理會他的周天子,竟然俯眼盯著他。
周天子蒼白而瘦削,冷峻又尖銳。他有頭痛症,常年受此困擾,睡眠便不好。而因爲睡不好,精神不好,周天子向來是陰沉沉的。他身帶暴戾氣勢,大部分時候,都是讓人不寒而栗的。
從來不正眼看範翕一眼的周天子,在那個朝宴上,他竟看了範翕一眼,也看了範翕身邊的於幸蘭一眼。
周天子漠聲問:「那誰?」
他瘦而長的手指,指的是範翕身邊的女郎。
一旁的黃門立刻答:「是齊王的孫女,於女郎。」
周天子重複:「於女郎?」
黃門常年伴駕,自知天子誤會了什麽,黃門賠笑小聲:「不是『虞美人』那個『虞』。」
周天子便不語了。
當日范翕聽到了天子的話,面上恭敬,心中扭曲惱恨。覺得周天子是當衆羞辱他,當衆給他難堪——他定了親,自己的父王都沒有弄清楚,還在朝宴上開口問出。那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周天子對他的婚事一點都不在乎,一點都不看好?
朝宴散後,范翕强忍著自己的不悅,好聲好氣地將自己的未婚妻哄走。他回自己的宮殿路上,行到一方水榭時,怔楞了一下。因月光幽寒,他見到方才還在宴上的周天子,竟立在水榭旁的花樹邊。
天子換了常服,冠通天冠,衣玄色深衣,腰佩刀劍。衛士和黃門林立之下,天子站在水榭欄邊,望著湖水浩渺出神。側著的臉,瘦俊冷寒。
範翕行禮。
黃門凑到天子耳邊通報。
範翕以爲自己行過禮就可以走了,畢竟向來如此,他與天子在宮道上打照面的時候,天子從來不會看他一眼。但是那日天子竟兩次與常日不同。天子在朝宴上看了範翕一眼,此時在黃門通報後,天子回了頭,再次看向範翕。
天子衣袍寬大,飛揚如振。他向範翕走來,年僅十五歲的少年,便只能再次攏著大袖行禮。
範翕垂下的目光看到天子站到了自己面前。
周天子淡聲問:「你從丹鳳台回來?」
範翕摸不准他的意思,輕輕應了一聲。
周天子下一句便問:「你母親還活著麽?」
範翕:「……」
他心中生怒,只覺得天子在咒駡虞夫人。他聲音冷硬回答:「母親自然活著。」
范翕聽到了周天子的嘆息。
他忍得渾身發抖。
周天子從他身旁走過,範翕聽到了天子的喃喃自語:「她怎麽還活著啊。」
範翕怔然,他抬目而望時,見天子已經慢悠悠走遠,身後人連忙跟隨。天子的背影在月色下被拉長,他緩緩地走,手指微屈搭在額心。轉個彎,範翕看到了天子蒼白的臉色。男人垂下的臉,神色鬱鬱,了然無趣。
……了然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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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之前太子和范翕說的那樣。
天子恐在幾年前,身體不適就有徵兆了。
當時範翕未曾多想,這一年來,他巡游天下時,從吳國、楚國那裡聽了些母親的舊事,範翕便不禁多了些猜測。那年朝宴,周天子看他一眼,莫非是因爲「於女郎」和「虞女郎」,聽著太像了。
天子聽到與她有些關聯的字眼,就煩悶,難受。
天子用失望至極的語氣喃聲她怎麽還活著。
周天子咒恨虞夫人爲何還活著時,未嘗不是一種悲哀。
就像是,人生這般苦、這般無趣,他已經活得很不耐煩了,爲何她還是……不肯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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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從夢中驚醒,失落地坐在榻上。他出神許久,不解自己爲何會做這樣的夢。突然,嘹亮號角將他心魂徹底震醒。號角信息緊迫,範翕神色一凝,當即披衣而出。
軍隊集合,前半夜的醉態一掃而空。范翕等到太子,看到太子臉色蒼白:「城父被九夷一支軍隊繞了後方攻下……九夷軍隊在城中厮殺搶掠,被陳將軍帶兵趕出城。然陳將軍報說,太子妃被擄走了!」
範翕臉色微微變。
太子妃……那玉纖阿有沒有跟著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