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
“鐵獅子”趙威武的情況非常不妙,他的雙腿已經證實永遠癱瘓,另外內傷嚴重,恐怕將在床上躺上二年半載能否痊癒尚很難說。
在小豹子從裡廳行了出來,他沉重的站在所有“四瘋堂”弟兄的面前,雙手高捧著一隻鐵鑄獅子朗聲道:“諸位,在今日遭逢巨變之下,大當家的已渝令本人暫負統領咱‘四瘋堂’之責,鐵獅為證,號令如山,如有異議者速提上報,否則日後如有不服應者,幫規議處。”
小豹子的話就像一聲悶雷,許多人心裡犯著嘀咕,他們全明白按照“四瘋堂”的體制,大當家的如有事故,這領導全幫之大責理應由二當家的執掌,雖說小豹子是嫡子有可能接下這重責大任,但二當家的出外緝兇總是事實,再怎麼說這都有些與情與理不合。
環視眾人一眼,小豹子心裡明白這些人總是對這突來變故無法接受,他也明白這些人在懷疑自己的能力。
他收起鐵獅子,取出“擎天弓”二話不說拉弓出石,只見大廳外一名執火把的弟兄耳下一涼,他背上露出肩膀的刀柄已然“喀擦”一聲碎裂開來。
而“擎天弓”身出的石子速度未滅,越天井、過庭院,在大門前瞻吊著的一盞氣死風燈“突”的一聲破滅墜地。
這份“弓”力,這種腕力,以及這種準頭、眼力,在場賭人全是行家,豈有不大吃一驚之理?
“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小豹子今非昔比,他這一招不僅震驚全場,更贏得了所有的人心。
最後他才沉痛的望了一眼獨坐在輪椅上的東方夫人一眼,悠然道:“奉大當家渝,東方起雲謀反叛幫,即刻起逐出幫外,凡我弟兄一旦遇上——格殺勿論。”
這才是驚人之語,在場諸人個個有如晴天霹靂,齊皆變得目瞪口呆。有些人就算泰山崩了他們也不會有此反應,小豹子痛惜的望了這些人一眼,然後又道:“我知道諸位一定很難過知道此一消息,我及大當家的也同樣與各位一般難過,奈何大當家的被囚此處多日,另外數月前一干弟兄屍骨餘溫,這些全是鐵證,幫規律法之下,我們沒……沒有第二條路走。”
是的,不只是“四瘋堂”,在江湖中任何幫派絕都不允許這種叛變的人活著,所以就算小豹子不下這種痛苦的決定,每一個人也都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
回到家真好。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過,小豹子絕對會有回到家真好這種感覺。
然而他現在認為回到家真好的一點,那就是他可以舒服的洗了熱水澡,安穩的要廚子燒向個自己愛吃的菜。
除此之外他寧可到外面找人賭賭錢,耍耍嘴皮子。
最主要的是他實在過怕了一天十二個時辰,隨時都有人在自己的視線之內保護他。
他可是匹不受任何拘束的野馬,要他整日待在屋子裡頭,苦等著各方消息,他寧可自己出外去打探消息。
但是他能嗎?
當然不能,因為他現在可是身繫整個“四瘋堂”的安危於一身哪!
乍接幫務,小豹子就已經頭都大了,到現在他才明白“四瘋堂”已經到了搖搖欲墜,危樓將傾的地步。
因為自從東方起雲那晚謀反一役中,幫中的精英已經折損大半,爾後他又無所不用其極的排擠、迫害、謀殺了許多對他有阻撓之力的其餘人員,那些人員也全都是在幫中極有份量的好手。
在連番的被東方起雲排除異己後,現在的“四瘋堂”可說是個空殼子,莫說與“賀蘭山莊”對峙了,就連“黃綢鋼刀會”這種二流幫會,小豹子都明白很難與之抗衡。更何況他又知道這兩派人馬已經締結盟幫,雖然少了東方起雲所率領的“四瘋堂”人員,但多了個詭計多端,莫測高深的“辣手”賈裕祖,這一股力量絕不容忽視。
如果說雙方對陣開來,光是氣勢上自己這方就已輸了在先,真要干將起來,小豹子連想都不敢想“四瘋堂”能支撐多久。
不管他與“鐵獅子”趙威武是否有血脈關係,(事實上小豹子己經從趙威武那確定自己的身世)“四瘋堂”總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他絕不能就這麼讓它被人併吞,讓人吞食。
在這時只見一名“四瘋堂”弟兄匆匆行進大廳,從他手中拿著的制式信條,小豹子就已明白消息到了。
他沖了前去,顧不得人家躬身行禮,一把就把信條搶過展開細讀。
信條是原本跟著東方起雲留守金陵的弟兄所書,只見上面寫著:“人已尋獲,謹遵所渝即刻返回。”
揉掉手中信條,小豹子又開始踱步,他這次派出四撥人馬、二起信鴿,現在只有一則回音,心中的焦慮末見能有多好。
他在想,一起人馬去迎接“九手如來黑雲”,這絕不會那勿快就有回音,另一起人沿路去搜尋彷彿失了蹤的“賭尊”黃千他們,也絕非三五日就有結果,第三起去通知金陵弟兄盡速與“賀蘭山莊”等人劃清界線,沒想到信鴿倒到是最先有了回音。
氣就氣在這最後一批人去探聽“賀蘭山莊”目前的動態,這該是最近也應該是最先就有回音的,為何到現在尚不見回報。
想到這些人辦事的溫吞,小豹子又火了。正想再找個人罵罵出氣,又見一名弟兄闖進了大廳。
“稟少爺,鎮外有一批人求見。”
“一批人?一批人是多少?你這說的是什麼和什麼?要是‘四瘋堂’裡全部都是你們這種辦事的貨色,咱們將來又要如何再稱霸淮中一地,他娘的。”
這名弟兄也可真冤枉,沒頭沒腦的讓小豹子罵得莫名其妙,他不覺驚慌的道:“那……那一批人約有十數人,有男有女,為首一人叫黃……黃千。”
小豹子一聽,他臉上的焦慮一掃而空,一疊聲道:“豬啊!還不快快有請。羅仁、羅仁快將中門打開,咱親自去迎接從“清河鎮”到“四瘋堂”總壇沒有多少路,在“賭尊”黃千一行來到時,小豹子已經擺出江湖上對一派宗師的排場。
只見道路兩旁雁翅般八八六十四名大漢,個個精神抖擻,日不斜視,齊胸抱著一式厚背砍刀,而從進了總壇大門開始,一條長約十丈的紅絨地毯直通大廳。
時值下午,雖看不出滿天煙火蔚為奇觀,但一聲聲隆隆鼓聲,渾厚雄壯的傳出老遠。
小豹子就站在大門中間,他已經換了一套光鮮的衣服,略事梳洗過,整個人看來離掌號施令的一方豪傑,雖不中亦不遠矣。
近了,小豹子已然看到“賭尊”黃千一馬當先,在他的身旁“皮條花”一身墨綠,雲喜高梳,仍是冷豔異常。
而在他們之後,小豹子亦隱約見到一乘軟轎,抬轎之人與轎旁二騎均是東洋服式,再後面則是十餘騎看不清面目,想必是“六粒骰”的門人。
為了顧全禮數,小豹子一直強忍著心中那種沖上前去的激動。
他望著前來的人,連眼也不眨一下,逐漸的眼眶己經濡濕,最後在“賭尊”黃千離他丈遠距離,兩旁“四瘋堂”的弟兄聲澈雲霄同聲唱著“恭迎黃老爺子及諸位俠士”之後,小豹子再也無法克制了。
只見他飛奔上前,剛好一頭拱進正落下馬的“賭尊”黃千懷裡。他緊緊、緊緊的抱著“賭尊”,而“賭尊”也頗為激動的用手不停的拍著他的肩膀。
好一會,“賭尊”黃千才在他身邊道:“小子,你現在可是掌令‘四瘋堂’的‘小’當家。穩著點,像個大人的樣子,後頭還有好多人哪!”
小豹子赧然的笑了笑,他高聲道:“咱代表‘四瘋堂’所有弟兄歡迎各位,來、來、裡面請,裡面請。”
小豹子眼裡看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有些疲憊之色,但他們卻都誠摯感人的看得出來,他們與他早已結為一體,這可是生命、鮮血、榮譽換來的啊!
傍晚。
小豹子安置好眾人之後,他來到一精緻的小樓。把跟班的留在樓前,他悄然的上前拍門。
幾乎是他的手指剛剛扣門,裡面已有人道:“請進,門沒拴。”
應聲而入,小豹子看到佐佐木正啜著茶,手撫著幾前的前朝花瓶。
他連忙恭身一禮,口裡輕聲道:“佐佐木先生,咱能否見見蘋兒姑娘。”
佐佐木站了起來,抬眼上望一下道:“蘋兒在上面,我想她也很希望見到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我才能讓你們見面。”
小豹子心裡一震,他想不到這個獨腳的傢伙,怎麼這樣不通情理,他以禮求見竟然人家還有“條件”。
心裡著實不高興,對這個孤僻乖張的東洋客,小豹子可是一向沒什麼好印象,要不是看在蘋兒的份上,他可沒那麼好的興致,沒事跑來這裡抹一臉灰。
暗罵了一句“八隻野鹿”,小豹子難看笑臉連音調彷彿有些不太自然的道:“哦!您說、您說、您請說。”
“我知道你現在身份不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代表著整個‘四瘋堂’你要做樣子給人家看,我們也要做樣子給人家看。
不管為了什麼理由我們來到你這裡,我希望在人前你可以耍你的當家,擺你的‘譜’,是‘擺譜’對吧?”
小豹子簡直被弄得一頭霧水,他實在不明白對方說這些“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只能點頭稱是,忍受著人家的“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