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能令一隻如鐵般的“獅子”變成如此模樣,恐怕趙威武在這些日子來所受的折騰,別人是難以想像。
小豹子絕難掉淚,現在他終於難抑心中的激動,哭了出來;他哭絕不是因為自己所吃的苦受的罪,他的掉淚完全是因為“鐵獅子”趙威武的緣故。
從小他就驕傲自己有位威猛如獅的父親,在他記憶裡無論何時何地,哪怕是“鐵獅子”在夢中,他給人的感覺都是凜然、威壯、倨傲,甚至有點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在親情之下,他把他當做偶像、當做神。
有誰能夠忍受自己的偶像幻滅、神明受辱?
“不能哭,男孩子寧可流血,也不能流淚。”“鐵獅子”嘴上這麼說,他的內心恐怕也是激動難以自己,因為他那顫抖不已的手就說明了一切。
“咱知道、咱知道。”小豹子慌忙的別過頭去,想用手擦去淚水,奈何雙臂穴道受制,只能聳起肩膀困難的擦拭。
“好了,到現在為止你所有的要求我都已經做到了,圖呢?”
東方起雲的聲音震得“鐵獅子”趙威武猛地一顫,他剛剛因為乍見小豹子,沒注意尚有人站在石室門外,現在聽到了東方起雲的聲音,整個人像坐在一塊烙紅的鐵塊上面,他彈了起來。
他是想衝向前去的,然而他卻一頭栽在地上,血從他的額頭沁了出來,他匍匐著,一隻手虛弱的在空中揮舞,口裡咕噥著:“是你,你這謀反叛變的人渣——”
東方起雲動也不動,在“鐵獅子”快爬到他的面前時猛起一腳,這一腳立刻讓趙威武一個跟斗跌出丈外,血像箭一樣的標出老遠。
小豹子正愕著自己父親怎麼會用手在地上爬著,看到過一幕,整個人立刻氣血沖上腦門,發了瘋般一頭撞向東方起石。
嘴角泛起一抹陰冷的笑意,東方起雲一側身順勢補上一掌。
而小豹子就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等,直撞向石壁,只聽一聲悶響,小豹子腦袋開了花,整個人立時暈了過去。
丈外遠的“鐵獅子”雙目盡赤,鬚髮根根上豎,他欲救欲無力,竟然隨手撈起一張凳子,口中暴吼砸了過來。
東方起雲隨手一撥,擋過這沒什麼力量的一凳子,口中憤怒道:“趙威武,你給我老實一點,要不然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殺了你也只不過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話說完,他就回身走向小豹子。
“說,圖在哪裡?”東方起雲甩了小豹子幾耳光後猛然怒吼。
“你……你把我爹怎……怎麼了?”小豹子口齒不清,不答反問。
“我在問你圖在哪裡,你聽到沒有?圖在哪裡?”東方起雲實在氣極,他不知道這個臭小子還真是彆扭的讓人恨自內心。
“我爹的腿……”小豹子仍然執拗的問,因為他發覺“鐵獅子”的腿似乎連站的力氣也沒有。
“豹兒,我……我……”趙威武心內著實感動,或許以往幫務太忙,從來沒感覺到這個貪玩、調皮,看似不懂事的孩子,竟然會關心自己,忘卻己身的危險。
“死不了,只不過被制的穴道過久癱了而已。”
東方起雲的話讓小豹子心裡一陣抽痛,他抬起滿是血污的臉來,用一種駭人的眼光緊緊盯著東方起雲。
不禁為這怕人的眼光震得心內一跳,東方起雲有些色厲內荏地道:“你想幹什麼?我沒要了他的狗命已經算他命大了,圖呢?圖在哪裡?”
緊緊咬著下唇,當血跡己從嘴角邊沁了出來,小豹子才一字一字的道:“東方起雲,我發誓只要我不死,你將受到最嚴厲的報復。”
“廢話少說,我現在只要知道你那份圖藏在什麼地方。”東方起雲失去了耐性,他一步步上前,看他的樣子如果得不到滿意的答覆立將有所行動。
“豹兒,什麼圖?這個叛逆到底要什麼?”“鐵獅子”趙威武“爬”到小豹子身旁嘎聲問道。
小豹子一陣心痛,他趕忙靠近,想伸手扶起他,卻發現自己的手連抬起的力量也沒有,頹然一嘆。
“東方起雲,在我的房間右手邊百寶架上有一隻筆筒,筆筒裡有一根大號毛筆,旋開毛筆尾端,裡面有你要的東西。”
“真的?”東方起雲想不到對方會那麼爽快的說出藏寶圖之所,他七分猶豫,三分懷疑的道。
“信不信由你,現在你立刻解了我的穴道。”小豹子忿聲道。
“不行,等我取回藏寶圖確定無誤後我再解開你的穴道要不然你這只狡猾得連狐狸也自嘆弗如的豹子,萬一使出什麼鬼把戲要我上當,我豈不是陰溝裡翻船。”
東方起雲語畢立刻出了石室,只聽“咔”的一聲,石室的門已然關了起來。
小豹子立即上前,用肩頭試圖頂開關著的門,然而撞得肩都痛了,那門卻紋風動也不動。
他暗罵一聲“老奸賊”後回到原處,“鐵獅子”趙威武這才嘆道:“唉,想不到咱父子竟有一天,會受制人於此地,豹兒,那畜生到底要找什麼?你怎麼會有什麼藏寶圖?”
四周尋了一遍,小豹子發現除了那扇門外,這整座石室就像整塊巨大的石頭挖空似的,沒有一點縫隙,他真正絕望道:“我哪有什麼藏寶圖?我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只希望那根毛筆裡的藥水能多阻延一下,希望在這段時間裡咱們能逃出去,那麼只要一咋呼,堂內的兄弟一到,東方起雲那老賊就勢必落荒而逃。”
小豹子一面說一面又來到門前,開始用腳猛踢著石室之門。
他明知道這麼做是一點用也沒有,然而“死馬當活馬醫”,他只希望在自己的腳踢斷以前說不定有奇蹟出現。
小豹子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一腳能踢開那麼一座厚重的門。
不過不是他踢開的,而是有人從外面拉開了。
當門而立的是一位美豔中年婦人,小豹子認識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她。
只不過他知道她常年躲在佛堂裡唸經禮佛,再加上她行動不便,常坐輪椅,小豹子見到她的機會一年也只不過三兩次而已。
現在他看到她正吃力的用雙手頂著剛拉開的門,小豹子作夢也想不到在這個時候她居然會來到這處密室,而且替他開了門。
“伯……伯母,你……”
“快走,你們趕快走。”東方夫人顯然同樣緊張,一面喘息一面連聲催促。
這時候時間緊迫,誰也不知道東方起雲會在什麼時候轉了回來,小豹子顧不得再說什麼,他立刻把“鐵獅子”趙威武扛負在肩,踉蹌連連的背負出石室。
待來到庭院之中,小豹子實在沒有一絲氣力後,他看到東方夫人從身上摸出一隻花旗火箭,雙手用力一拉,登時漆黑的夜空中爆發出一蓬煙火。
疲軟的靠在假山的石頭上,小豹子知道就算看盡天下各式煙火,也沒有一種煙火像眼前的這蓬如此美麗,如此燦爛。
幾乎在煙火尚未完全熄滅,這整座後院已經人聲鼎沸,大約三四十名一式“四瘋堂”傳統衣飾的壯漢闖了進來。
這些人乍來到後院首先看到東方夫人獨坐輪椅上面,沉靜的有如一尊雕像,他們正想發問出了什麼事後,已然看到小豹子混身血污,臉頰腫漲得幾乎變了形,靠在那裡微笑得有如看到三四名光著屁股的女人,是那般的興奮,那般得意。
沒有人認得出來他現在的樣子,就算有人認得出來,也沒有人敢相信。
最後眼尖的發現到小豹子身旁正掙扎欲起的“鐵獅子”後,這些人慌亂的有如一群被搗了蜂巢的馬蜂,他們立刻又驚又喜,又跪又起,嘴裡只嚷著:媽呀!是大當家呀!
就像失散多年的孤兒尋到了親人,也像迷途的歸雁尋到了隊伍,這些人中甚至有的啞然失聲,哽咽起來。
閉上眼稍稍領受這些熱血忠誠,小豹子明白這些人全是“四瘋堂”的好兒郎,要不然他們絕不會有激動難已的行為表現。
從人群裡尋到一名為首領的頭頭,小豹子虛軟的開口:“羅仁,你還不快把大當家的給扶到大廳,另外趕快著人請駐堂大夫,他奶奶的再要這麼磨蹭下去,敵人早就跑了。”
叫羅仁的漢子猛然一驚,他膛目道:“你……你是誰?什麼敵人?誰是敵人?”
小豹子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樣子是多麼的狼狽,他苦笑一聲道:“就算你那雙罩子不亮娘的,咱的聲音你總該聽得出來吧!”
羅仁敢情對小豹子的口頭禪甚為敏感,他現在已然明白這個混身血污、臉頰浮腫、虛弱得像餓了十天的人是誰了。
只見他沖上前,滿面驚恐的道:“少……少爺是……你,天哪!你怎麼讓人弄成了這個樣子……”
“我是還好,你快替我解了雙臂的穴道。”
接下來的一陣混亂,自不待言,當羅仁解了小豹子受制的穴道,大夫診治過後“鐵獅子”趙威武的傷勢,羅仁早已通知全堂,一干重要頭領齊皆肅立在廳堂靜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