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人光看背影也是絕色，估計和她一樣，是懷著什麽目的來找廖老先生賜教的訪客。

　　顧懷露問完這句話，側目去看栽在小院角落的一顆桂花樹，枝繁葉茂亭亭玉立，而對方就在這時不緊不慢地回過身，等到她不經意抬眸再去看的時候，微微一怔。

　　眼前的青年眉目含霜，如那錦綉三千盡含其中，一雙好看的眼眸，冰冰凉凉的，像是一塊玉石，落在時間和命運造就的意外中。

　　他眼中淡然的神色如同點點微光，此刻，看著她說︰「廖師傅出門了，現在不在家。」

　　顧懷露早就對身邊的各種美色司空見慣，不論是大叔界的精品顧爸爸，還是精英界的美男顧懷澤，那都算得上世間難得的容貌……所以，怎麼可能還會有一個男人，讓她覺得連呼吸都有一絲紊亂。

　　但真就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似是前世就被江雪埋骨，你只看一眼，便覺得他與衆不同。

　　「那他什麽時候才回來，你知道嗎？」她淡定地回應，絲毫沒有暴露內心的真實情緒。

　　男人搖了搖頭，修長的手指往門前貼著的告示處指了指︰「廖風清出門訪友，少則幾天，多則一月。」

　　沒想到這老頭兒交友還挺廣泛……

　　顧懷露流出幾絲惋惜的情緒，對方眼中泛起一絲笑意，那神色更顯得乍暖還寒︰「來之前也沒和他聯絡？」

　　「他從不用手機，也不喜歡別人打座機騷擾，我想出於禮貌，還是親自登拜訪算了。」沒想到却是撲了一場空。

　　「你多等幾天，或許，他就回來了。」

　　男人的聲音清越迷人，語調多了一些婉轉的時候，如山間清風掠過長河，勾的人魂不守舍，還真是不枉費長了一張如此養眼的帥臉，顧懷露壓下酥麻的感覺，心中暗忖自己怎麽變得有點花痴了。

　　「不用了，後天還有事，以後再說吧。」

　　氣候微凉，對方不再多言，顧懷露轉身正要離開，却見門外又進來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提著一隻公文包。

　　開口就說︰「秦總，我向附近的居民打聽過了……」

　　顧懷露聽見開頭的那一句稱呼，脚步滯緩，回頭借著這幾寸天光，看見公文包青年正在和那位「秦總」說話，後者的衣袖隨風擺動。

　　院子裡不明不暗的那一點光源，仿佛都被他盛在了那對漆黑安靜的眸子裡，不言不語却已是光華流轉。

　　「既然不在就算了，你派人守著，我們改天再來。」

　　這世上的「秦總」少說也有幾百上千，但會來此處找一位「玉雕大師」的……說不定，還真就是那位名聲大噪的秦朝辰。

　　只不過，傳說中「浸-淫財色」的花心大少，能有這樣一份冷然乾淨的氣質嗎？

　　要知道縱-欲過度的人，臉上可是會清清楚楚寫著的。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顧懷露笑了笑，這才離開廖風清的家。

　　外頭還是有些春寒，車裡開了暖氣，總算好一些，秦朝辰脫了外套，修長的雙腿交叠，眉心染了一絲疲倦，他捏了捏太陽穴，閉目養神。

　　「秦總……」提著公文包的秘書坐在副駕，喚了他一聲︰「剛才公司來電話了，我們珠寶的新系列會植入『朝陽』新拍的那部電視劇。」

　　「嗯，我知道了。」

　　「還有……」他折過身，看了看車內後排那個頎長冷峻的身影，「楊老闆說他拍得了一塊祖母綠，想請您去鑒定一下。」

　　對方聞言很輕地笑了一聲，一雙黑眸流露淡漠的笑意︰「我要給他鑒定出有什麽瑕疵，難不成他還會退回去嗎……」

　　不過就是想請他過去談些生意場上的事情，用珠寶做一個藉口罷了。

　　車子往前開了十幾米，秦朝辰的眼底忽然映入了路邊的一個盈盈倩影，他移開視綫，臉上的笑意終於抵達了眼裡。

　　……

　　前陣子忙的連軸轉，顧懷露都顧不得喘上一口氣，這次在西泠市足足閒逛了一整天，優哉游哉地又折回廖老前輩的家中看了一次，可惜，依然是人去樓空。

　　更可惜的是，她沒再見到那位氣質涵養著實出衆的青年。

　　這才折返S市，處理手頭的下一件工作。

　　「澤露文化」主營圖書出版，辦公室內，顧懷露將舒衣拿來的合同一一過目，沒問題的就簽了字給她。

　　「小顧總，這次『出差』真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嗎？」

　　顧懷露看她滿臉不捨，輕笑︰「不用，《落暇》的劇本確認了，我是以主編劇的身份過去，你在公司守著，有什麽事隨時與我聯繫。」

　　她到了劇組，也不過就是隨時和導演、演員進行溝通，改改劇本，舒衣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還不如留下來處理公司事務。

　　真要說來，「嘉葉影視」也是有雄厚的實力能够翻拍她的，但就算說她矯情也罷，一旦作爲寫手的真實身份暴露，迄今爲止所有獲得的成績……大概都將籠罩在「顧氏」的光環下。

　　她一直以「昭露」爲筆名藏身暗處，當時，也是秦家的某位高層認得她，才會親自來和她談的電視劇合同。

　　顧懷露之所以這麽做，一來是爲了避嫌，第一部翻拍，簽顧家的公司太高調，很容易被媒體記者挖出蛛絲馬迹，畢竟，她是真的很想試試，脫離了顧家，自己能走到怎樣的高度。二來，也算賣個面子給父親的同行，今天她給他們帶來一部熱播劇，以後他們也得還這個人情給顧家。

　　「反正大半個月就回來了，你安心做事。」

　　幾天後，顧懷露安排了一下亂七八糟的事務，打包行李飛往了劇組的第一個外景地︰徽杭古道。

　　她的工作量和那些工作人員不能相比，沒什麽事可以在禪意甚濃的酒店休息，有任務就拿個電腦修修改改，劇組還爲她準備了一個躺椅，沒事就坐著碼更新。

　　上一本就快完結了，眼下新坑的資料還沒齊全，她得盡快再找時間去拜訪一下廖老先生，這次無論如何還是先打電話預約吧……

　　顧懷露神色如常地坐著，殊不知她一出現在劇組，就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劇務小妹打量著躺椅上的美人，問副導演︰「這人是誰啊？」

　　副導演還奇怪︰「哪個？」

　　「就是那個長頭髮，尖下巴，眼睛會說話的，這是『朝陽時代』簽下的新人嗎？」

　　副導演笑著睨她一眼，說︰「人家不是演員，是《落暇》的作者。」

　　劇務小妹嚇得合不上嘴，「握草，作者？？我聽說作者是個妹子，可怎麽會……長的這麽漂釀，不是有『搶手』代寫的吧？」

　　「你傻呀，人家都親自來劇組改劇本了，不是她寫的，難道她不怕穿幫嗎？」

　　劇務點點頭，激動地拿出手機，正要拍的時候，被身邊的副導演按住了手，提醒道︰「不能拍照，有人關照過的。」

　　「可她真的不輸給本劇的女一號啊……太玄幻了。」

　　聞言，副導演嘴邊露出一抹笑︰「大白天的真不能說人，你看，明明是女神經，還想賣高冷女神人設的女一號來了。」

　　飾演《落暇》女一號的付芸寶，戴著口罩墨鏡抵達現場，她是選秀節目出來的，公司給的資源也不錯，作爲新人的起點很高。

　　付芸寶見過了導演，摘下墨鏡四下看了看，轉頭就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碼字的顧懷露。

　　兩人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對方什麽身份，只是，見這位年輕女孩相當出挑，五官如圭如玉，當真似一朵人間富貴花……她實在是不想落在下風。

　　付芸寶當即有些不高興，對身邊助理使了一個眼色，助理心領神會，拎著包走到對方面前，嗆聲︰「姑娘麻煩你讓個座，我們芸寶累了，需要在這裡休息，請你讓一下。」

　　顧懷露身邊的另一位小編劇「啊」了一聲，看著女明星耀武耀威的樣子，有點怯怯地看向當事人。

　　而某人不太想搭話，低頭繼續寫她的稿子。

　　要說付芸寶的圈內傳聞，她也聽過一些，這種姑娘就是平時自稱「仙女」太多，身邊人將她端的位子太高了，接不了地氣。

　　殊不知大家對她的糗事心知肚明，有一次宿醉去拍戲，人家後期爲了擦她的眼袋，花了整整三天三夜。

　　「聽到沒有啊？」

　　顧懷露笑笑，語氣很淡地說︰「座位很多，自己挑，我懶得起來了。」

　　她說話的語氣不輕不重，壓根也沒把別人的話聽進耳朵。

　　付芸寶按耐不住公主脾氣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平時的仙女形象盡毀︰「你這新人懂不懂規矩？我就算現在讓你跪下來給我端水，也是看得起你，明白嗎？」

　　顧懷露懶得理他們，身旁小編劇見到這一幕，也是在心裡暗暗欽佩，要是換作了她，可能二話不說就站起來讓位了。

　　「行，你要坐就坐吧。」她施施然起身，因爲沒當一回事，也就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

　　付芸寶却不知爲何，看著她的樣子就心生厭惡，「已經晚了，現在我不想坐了。」

　　顧懷露見她蠻不講理，搖了搖頭又坐回了原位，而他們的對話却是驚動了一旁的工作人員。

　　「付芸寶，你是來拍戲，還是來擺明星架子的？」

　　顧懷露順著導演的聲音側身，借著樹蔭下的光，翩然看過去，忽然一頓。

　　她見到了一個熟悉而挺拔的身影。

　　來人的左右兩邊簇擁著製片和副導，襯衫一絲不苟地扣好，周身的氣質清貴，却是比上次見到更多了一些疏離高冷的氣息。

　　他在她的幾步之外，目光中攜著如往常般的淡然笑意，眉宇間像是霜雪滿覆。

　　「你好，你是《落暇》的作者？」

　　顧懷露落落大方地點頭︰「是啊，幸會了，秦總。」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吹動了一池春水，也吹綠了這繁華正艷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