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總，這是《落暇》的原著作者，昭露。」

　　製片親自爲兩人引薦，青年人的視綫落在她的臉龐，神色淡定，似乎幷沒有對作者的真實身份是女生而感到意外。

　　顧懷露也已確認他的身份，會去找廖大師又出現在「朝陽時代」片場的「秦總」想必他的真實身份不用贅述，答案昭然若揭。

　　秦朝辰看了導演一眼，對方立刻識趣，行動利索地把周圍一些人都支開了。

　　彼時，兩人就站在一處冒出新芽的大樹旁，樹蔭落了他們滿身，顧懷露望過去，對上這人的眼睛，還是有些莫名的情緒不穩︰「秦總辛苦了，還親自來片場觀摩？」

　　「『朝陽時代』是家姐在管，但我們珠寶公司對這部戲也有贊助，來看一下情况。」

　　秦朝辰回國接手家業不久，想必對各種路數都還不太瞭解，顧懷露也知趣，笑稱︰「植入硬廣的事吧，秦總放心，男女主角的定情信物就是你們的新系列『傾蓋如故』，我也很喜歡它的設計。」

　　她說話時唇間微動，秦朝成很自然地將視綫落在了她嫣紅的唇處。

　　「你找廖風清師傅，是爲了取材？」

　　顧懷露點了點頭，「嗯，下一部，想以玉雕大師爲主角，廖先生半生旅居各地，故事甚是精彩，就想向他討教。」沉默了一下，又問︰「那秦總呢？是爲了公司？」

　　「我想請他來我們公司坐鎮，順便，教一些年輕人。」

　　顧懷露一聽，難掩愁色，顯然對此事不太看好，要知道廖風清是連手機都不願用的那種奇人，根本不會被任何形式的關係束縛。

　　「那你可得下一番大功夫了，說不定『三顧茅廬』他也不願意的。」

　　天際的柔光照在秦朝辰的臉側，倒是讓這男人也多了幾分烟火繁華的味道，更讓他的眸色柔軟不少。

　　她抿了抿唇，想到白元昊說不定就是他派人下手的，一時又想問個究竟，但突然開口對別人說「我是顧家的」，感覺實在有點唐突。

　　正琢磨著，那邊坐不住的女主演終於走了過來，看著眉目如畫的男人一臉景仰︰「秦總你好，我是付芸寶，我們之前在飯局見過的……記得嗎？我是這部戲的女主演。」

　　秦朝辰聽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幾句，聲色清冷地打斷︰「有什麽急事找我嗎？」

　　付芸寶見他情緒淡淡的，聲音微顫︰「不急不急，就是……想來和秦總說幾句話。」

　　秦朝辰蹙眉，明顯有些不悅地︰「你不知道打擾別人談話，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嗎？」

　　只一句就將她數落的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付芸寶知道之前已經闖了禍，只能腆著臉，看了看顧懷露，道︰「抱歉，剛才有誤會了，我不知道你是原作者，我還看過你寫的呢。」

　　顧懷露見她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可眼神却始終難耐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看，她倒是有些好奇秦總的反應，抬眸去看的剎那，却意外地落入了一道深邃冰凉的目光中。

　　秦朝辰移開視綫，看了付芸寶一眼，又看回她︰「我和導演還有事要談，下次再聊。」

　　話才剛說完，男人已經轉身走遠了，徒留付芸寶不甘寂寞地留在原地，一臉神傷。

　　顧懷露看著秦朝辰似乎不爲美色所動的背影，也是暗自琢磨，究竟「情場老手」是嫌弃付小姐的段數太低看不上，還是已經得手就沒了興趣？

　　莫非，還想來一招欲擒故縱？

　　她真的不想承認，對這個人的真實面目，有那麽一點點好奇。

　　……

　　「昭露大大，你說付芸寶是不是缺心眼，明明是你寫的《落暇》，才讓她當了女主演，可她還一臉看你不爽的樣子。」

　　顧懷露聽著小編劇在悄悄嘀咕，忍俊不禁。

　　她倒不想與那位小花旦一般見識，顧家也是開影視公司的，自然清楚如今的「小花」們都有固定的炒作路數，只要演幾部熱門的IP大劇，與當紅小生談談情，再來幾個固定的綜藝節目，炒一炒某種人設，水軍熱搜輪番上陣，說明白了只要公司肯捧你，背後的團隊就必然會將你推到一個高度。

　　只不過，雙商不太高的付芸寶究竟能走到哪一步，還是有待商榷。

　　小編劇啃著一包薯片，含糊不清地說︰「不過吧，美色當前，付芸寶見秦總和你說話熱絡，難免心裡吃味。」

　　「你確定他和我『熱絡』嗎？」顧懷露挑了挑眉。

　　小編劇不知想到什麽了，一臉嘆息︰「唉，我打聽到他身邊的女人不止一個倒是真的。但是啊，這位秦總還真是帥的與眾不同！唯一能與他相提幷論的，就是我在雜志上看到過的『嘉葉』顧總了。說起顧總和秦總，那真是商界的……」

　　顧懷露︰「兩朵奇葩？」

　　「……噗。」身爲迷妹的小編劇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幸好秦朝辰暫時離開了，聽不見某位姑娘的「奇葩論」。

　　彈指間，大半天的時間過去，顧懷露終於見到了這部戲的男主演馮哲翼，他下了保姆車姗姗來遲。

　　要說這位最近當紅的小生「折翼男」，也是十幾歲就在大熒幕出道了，只不過，當時長得土裡土氣，他們公司只好送他去海外「鍍金」，如今人長得俊俏不少，歌舞技能也大有長進，回來演了熱播劇，當即紅翻天。

　　顧懷露覺得不太對勁︰「怎麽都開拍一周了，他才剛進組。」

　　「……他們沒和你說嗎？」

　　她搖了搖頭，就聽小編劇解釋，這位馮哲翼忙的很，大概只有一、兩個月的時間留給劇組，根本沒時間去餘下的外景地，所以大部分鏡頭都要用近景和特寫代替了。

　　顧懷露明白過來，怪不得在片場見到那麽多身形與男主相似的替身，原來是這麽回事。

　　她臉色微沉，這次是真的觸到神經了。

　　如今不少人說，這是娛樂圈「最黑暗的時代」，這種說法確實不無道理，演員和IP的價格水漲船高，影視行業資本化嚴重，更沒多少年輕人還會講究當演員的基本德行，烏烟瘴氣的環境塑造不出優秀的苗子。

　　顧懷露在拍攝前，也審核過演員和劇組人員，《落暇》將會上星播出，是「朝陽時代」今年的一部大製作，在一班配角中，過半都是演技出衆的老戲骨，而爲了收視著想，男女主角啓用了當下熱門的兩位演員，也毋庸置疑。

　　晚上大家放飯的時候，顧懷露和導演單獨在休息室，她聲音沉冷︰「我要換男主角，這人不能用。」

　　導演是被「朝陽」高層耳提命面過的，也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說話也就格外小心翼翼︰「這不好吧，顧小姐，我們已經開拍了，臨時換人……這對我們劇組和演員本人，那都不利啊，以後還要不要合作了？」

　　顧懷露不怒不惱，眼底的笑一閃而過︰「我不會輕易提要求，但你們也不能把觀眾當傻子。到時候播出來，滿屏幕都是馮哲翼的大腦袋，誰來負責？這種演員不合作也罷。」

　　「可也不能說換就換啊，他也算『朝陽』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就和你們『嘉葉』的白元昊一樣，把他換走引起輿論不說，我們找誰來『救場』？能找各方面都替代得了他的男主演，還有幾個是有檔期的？」

　　顧懷露不願和他浪費口舌，神色清淺，却絕不鬆口︰「合同上白紙黑字，我有權參與選角、換角，未經我同意，不能擅自拍下去。」

　　導演眼看說不通，還真有些著急了，又把製片、副導統統叫過來，想試著勸這位顧大小姐改變主意。

　　要說顧懷露的性子也是固執，盡管付芸寶對她態度不敬，她還不想爲難對方，而堅持要換掉馮哲翼的原因，是他極度不專業，必須要「殺鶏儆猴」，給那些沒有職業精神的不年輕演員們一個警醒。

　　衆人僵持了片刻，導演衝著門口看了一眼，突然像是見到了大救星似得，忙不迭地說︰「秦總，你來了啊！」

　　顧懷露回頭，還真見著秦朝辰走進來了，一時心中也是好笑，這些人以爲找了這樣一尊大佛過來，就能說服她了嗎？

　　他旋身關上門，四目相觸，她先一步露出微笑，笑起來時眼神靈動，眼底如同倒映著淡雅清澈的湖水。

　　秦朝辰見她把衆人急的都如熱鍋上的螞蟻，忽然也清清淺淺地笑了。

　　這個男人真的是……

　　不笑的時候是結了冰的山川，笑起來又是春風拂柳的水墨。

　　導演將他們的矛盾原原本本轉述了一遍，秦朝辰點了點頭，安靜地看了一圈每個人的表情，說︰「那就換了吧。」語氣甚是篤定，仿佛真的是一點也不在意。

　　製片有點急了嗎，一句「可是……」只說了開頭，却被秦朝辰立刻接過了話︰「就是不知小昭心裡有沒有其他合適的男主人選？」

　　小昭……

　　顧懷露︰「……」

　　穩了穩一時錯亂的心緒，她對上他溫凉的眼神，開口︰「還真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