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拾剪刀（給老柳理髮）

　　二月二，龍抬頭。

　　上午，李老人打電話過來，問：「驚濁有沒有去剪頭髮？」

　　電話是柳息風接的。他說：「驚濁還在上班，我下午去接他。」

　　李老人說：「怪不得我打他的手機沒有人接。那等他下了班你們正好一起去剪頭髮。今天二月二龍抬頭，一定要剪頭髮。」

　　柳息風答應道：「好，我晚上帶他去。爺爺剪頭髮了嗎？」

　　李老人說：「我們馬上就要去。不跟你多講了。你和驚濁也都要記得去，聽到沒有？」

　　柳息風應了好，下午去接李驚濁時就提了上午祖父的電話，講晚上去剪頭髮。

　　李驚濁說：「我只有時間跟你在食堂吃個晚飯，今晚要值班。」

　　柳息風說：「又值到明天早上？」

　　李驚濁點點頭，抱歉道：「今晚沒辦法陪你。」

　　柳息風說：「你在值班室能睡得好麼？」

　　李驚濁說：「累了就睡著了。不過也沒什麼時間睡，瞇一下吧。病人太多，事不少。」

　　柳息風說：「你肯定又不讓我陪。」

　　李驚濁說：「讓別人看見了不好。除非是有小孩的醫生沒辦法只能自己帶著，否則還沒有其他帶家屬值班的先例。」

　　柳息風嘆了口氣，說：「好吧。那我明天早上來接你。明天是我的吧？」

　　李驚濁點頭：「明天是你的。」

　　第二天早晨，柳息風接到人，只見李驚濁眼裡都是疲憊。儘管如此，他還是笑著說：「我現在自由了。你想去哪裡？」

　　柳息風說：「回去睡覺。單純睡覺。」

　　李驚濁說：「那多可惜？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等下在車上睡一覺就好了。你昨天不是講要剪頭髮？我們找個理髮店吧。」

　　柳息風「嗯」了一聲。

　　兩人上了車，李驚濁很快就坐在副駕駛上睡著了。

　　柳息風沒有找理髮店，而把車開到了家門口。

　　等李驚濁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床上，他一看時間，下午一點半，再抬頭巡視四周——

　　柳息風坐在窗邊，身前的桌子上鋪著紙，手裡拿著鋼筆，像是在寫什麼。

　　「你怎麼不叫我？」李驚濁埋怨，「浪費了四個半小時。」

　　柳息風說：「沒有浪費。你當了四個小時我的模特。快來看看。」

　　「你在畫我？鋼筆速寫？我以為你在寫東西。」李驚濁下床，走過去，結果看到柳息風手邊的紙上全是字，「嗯？你不是拿我當模特嗎？」

　　「是啊。」柳息風十分之得意，「我在描寫你的睡姿。你要不要仔細看看？或者我念給你聽？」

　　「不了吧。」李驚濁不想瞭解那種奇怪的東西。

　　柳息風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念了啊。李驚濁睡覺時打著淺淺的呼嚕，讓人想起一種特立獨行的動物——」

　　「你不要念了。」李驚濁一把奪過稿紙，「不是講要剪頭髮嗎？我們吃個飯趕緊下樓去剪。」

　　柳息風憾然道：「真的不念了麼？我寫了好久，怪可惜的。」

　　李驚濁說：「這種東西一開始就不應該寫。」

　　柳息風說：「好吧。」

　　李驚濁說：「你去做飯。」

　　柳息風說：「你想吃什麼？」

　　李驚濁說：「上次的菠蘿雞肉飯不錯。我還想吃個辣的，水煮牛肉吧，還要一個乾鍋花菜。」

　　「好勒——唔，沒湯。再加個春筍湯。」柳息風轉身去廚房。

　　李驚濁一個人在臥室把那「睡姿描寫」看完，又好氣又好笑，最終還是捨不得扔掉，悄悄收進了裝著他們兩人相片的抽屜裡。

　　吃午飯的時候，柳息風給李驚濁盛湯，額髮垂了下來，李驚濁趕緊幫他撈了一把頭髮，說：「差點落到湯裡。」

　　柳息風抬眼一笑，把一碗冒著熱氣、鮮香濃稠的春筍湯放到李驚濁手邊，說：「落了就落了，反正等下剪頭髮之前要洗。落了也只可惜這湯。」

　　李驚濁看著他，忽然就不想帶他去理髮店剪頭髮了。

　　這頭髮可恨，只怕要遭人覬覦。

　　「要不我給你剪吧。」李驚濁若無其事地提議。

　　「啊？」柳息風疑惑，「為什麼？你學過麼？」

　　李驚濁說：「給你剪頭髮有什麼難？不就是把髮尾剪齊了嗎？不用去理髮店。」

　　柳息風震驚道：「你以為我的頭髮是一剪子剪齊的？」

　　李驚濁說：「長頭髮難道不都是這麼剪的麼？」

　　柳息風看著李驚濁，感到不寒而慄，半晌，凜然道：「我絕不能把我的頭髮交給你。我要給Tony Wang打電話。」

　　李驚濁：「……」

　　「……哦。那算了。」李驚濁低下頭吃飯。

　　柳息風看著李驚濁的髮頂，說：「你不高興了？」

　　李驚濁說：「沒有。」

　　柳息風說：「你嘗嘗我剛給你盛的湯。」

　　李驚濁說：「嗯。」然後嘗了一口。

　　柳息風說：「怎麼樣？」

　　李驚濁說：「不錯。」

　　柳息風說：「你這就是不高興了。」

　　李驚濁說：「沒有。」

　　柳息風說：「因為我不讓你剪我的頭髮？」

　　李驚濁不講話。

　　柳息風吃到嘴裡的菜都沒滋沒味了。

　　又嚼了兩口別的菜，還是沒滋沒味，柳息風一咬牙，說：「給你剪給你剪。」

　　李驚濁抬起頭，眼裡一汪星辰：「真的？」

　　柳息風心想：值了。

　　於是說：「真的。」

　　李驚濁保證說：「我會非常認真地給你剪的。」

　　柳息風內心在哀悼，而臉上微笑著：「好的。」

　　說剪就剪。李驚濁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從雜物間裡找出柳息風收集的一套不同型號的剪刀，這便給柳息風洗了頭髮，準備剪。

　　柳息風深吸了一口氣，說：「慢一點。一次性不用剪很多。」

　　「放心吧。」李驚濁說罷，就大刀闊斧地剪起來。

　　柳息風聽著剪刀切斷頭髮時不斷發出的卡嚓卡嚓的聲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

　　「好了。」李驚濁剪完，吹乾頭髮，說，「來，你看看。」

　　柳息風微微掀開了一絲眼皮，卻猛然看到地上有一縷很長很長，長到幾乎和他原本的頭髮一樣長的頭髮。他只覺眼前一黑。

　　「……李驚濁，你把我的頭髮剪光了？」

　　「沒有啊。」李驚濁說，「我給你剪了個劉海。快看看。」

　　「劉海？」柳息風閉著眼，沉痛地說，「那是額頭難看的人才需要的東西！我不需要劉海，我要我的額頭。」

　　李驚濁哄道：「你先看看嘛。」

　　柳息風有如抬起千斤巨石一般將自己的眼皮抬起了一線，瞇著眼看向了鏡子——

　　斜分的兩縷劉海並沒有遮住他的額頭，而是飄逸地落在兩頰邊上，竟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兩歲。

　　柳息風睜大雙眼，對著鏡子笑起來，不住地變換著角度欣賞。

　　李驚濁說：「怎麼樣？還不錯吧？」

　　柳息風點點頭，眼睛離不開鏡子裡的自己：「這個髮型很適合我。你拿個鏡子讓我看看後面。」

　　「好。」李驚濁拿來鏡子，「後面剪得確實比較齊，但是也很好看。」

　　柳息風換了幾個姿勢，看著自己腰臀處的髮尾：「有點呆板。不過也算差強人意了。」

　　這個評價李驚濁已經很滿意，於是藉機道：「不如以後都由我給你剪吧。我會提高手藝、不斷進步的。」

　　柳息風繼續欣賞著自己的劉海，矜持地點點頭，說：「好吧。授權給你了。」

　　李驚濁笑說：「授權多久？」

　　柳息風眼波流轉，唇角一勾，說：「先授權個八十年吧，要是不行，我可是要換人的。」

　　李驚濁低頭一笑，說：「好。且先給你剪個八十年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