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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65章
番外三拾溫柔(小雲老闆.上)

  九月正是吃秋蟹的好日子,小雲老闆在菜市場走了一圈,卻只拎回三斤牛蛙,拎到家裡又發現忘了叫賣牛蛙的夥計處理,只好先尋了一隻大木盆,將那些牛蛙好生養在盆裡。

  他望著那些長得不太好看的牛蛙,心想,已經第二年了。

  「我不等你了」這句話好講不好做,好做不好成。

  等待不是一件刻意的事。等待是一種習慣,有如研磨顏料,有如煮水泡茶,有如雨天昏昏欲睡,有如多年想念。悄無聲息。

  當初他總覺得李驚濁年紀太小,一些事該等人長大一些再講。可轉眼再見時,李驚濁已經從十六歲的少年變成了二十三歲的青年。太平鎮的歲月之河流淌著,讓他的男孩長大,讓他的男孩有了喜歡的人,讓他的男孩乘上火車離開。

  然後太平鎮的歲月之河就靜止了下來。

  日復一日,不再變化。

  小雲老闆搖頭失笑,不再去看那些牛蛙,也不再去想曾經在這裡不停解剖牛蛙的那個人。

  他從樓上下來,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碾子,繼續去研磨早上未研磨完的礦石。

  「原來這裡真的有個太平文房。」

  小雲老闆聽見門口的驚嘆聲,便抬頭看過去。

  只見一個背上背著寫生包、胸前抱著一本書的少年走進門來。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一頭到下巴的淺色柔軟碎髮,皮膚瓷白,高挑纖細,還沒有長成,明亮得不可方物。

  小雲老闆第一眼錯把少年看成多年前也在學畫的李驚濁,第二眼發覺不是,便低下頭繼續研磨礦物,任少年自己隨意在店內走走瞧瞧。

  少年轉了一圈,走到櫃檯邊,見小雲老闆手中有事,也不出言打擾,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

  等小雲老闆磨好了顏料,他才說:「老闆,這是從鳳凰來的硃砂麼?」

  小雲老闆摘下口罩,笑說:「怎麼看出來的?」

  少年也笑:「我見書上提過。論起硃砂,我只知道一個產地,也就隨口問了。」

  小雲老闆點點頭,說:「隨意看。」

  少年正想著如何與小雲老闆多講幾句話,忽然看到櫃檯邊的一本書,便說:「老闆也看這本書?也是,老闆是太平鎮人,理應看過。我就是在這本書裡看到的鳳凰硃砂。」

  小雲老闆隨著少年的目光看去,那是柳息風寫的《太平鎮》,封面是李驚濁繪製的太平鎮鳥瞰圖。

  「嗯。」小雲老闆說,「朋友送的。」

  少年把自己手裡的書也放在櫃檯上,說:「我手裡也有一本。我就是因為這本書來太平鎮寫生的,沒想到真的見到了書裡的太平文房。很奇妙。」

  小雲老闆笑笑,說:「你不上學麼?」

  「高中剛畢業。家裡同意給我一個間隔年,隨我做什麼,反正,考慮考慮以後想做的事,不能得過且過。」少年笑起來,明眸皓齒,「我喜歡畫畫,就一個人到處跑,寫生什麼的。」

  小雲老闆說:「一個人?你還這麼小。」

  少年說:「我都十七了。」

  小雲老闆說:「你才十七。」

  少年不服氣,說:「那老闆多大?」

  小雲老闆望著他笑,說:「二十七。」

  少年正欲表示二十七也沒有很大,只聽呱的一聲響,一隻牛蛙突然從樓梯上跳了下來,留下一連串的濕印子。少年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小雲老闆擋在身後,徒手抓起那隻牛蛙,雙手捧著,說:「這是哪裡來的?你的寵物嗎?」

  小雲老闆拿了一個塑料袋,說:「放進來。」

  少年把牛蛙放進袋子裡,小雲老闆說:「這是今天買的食材。我上樓一趟,把它放回盆子裡。你也來洗個手。」

  少年說:「怎麼不叫人處理一下?老闆自己來嗎?」

  小雲老闆笑笑,說:「我不會。明天再拿去菜市場吧。」

  少年不見外地跟著小雲老闆上樓,說:「那我來吧。我會。」

  小雲老闆說:「你這麼小,就會這些?」

  少年說:「我不小。我們高中有野外生存相關的社團。其實我當時參加是為了到處跑出去玩,後來處理兔子啊魚什麼的,也就一起學了。」

  說著,少年便把背上的寫生包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袖子一卷,幫小雲老闆處理起牛蛙來。他動作不很熟練,卻也看得出不是全然的新手。他就那麼低著頭,一步一步慢慢地處理,極耐心,好像手上的事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少年額前的碎髮不住地落下去,擋住了眼睛,他用沒被弄髒的手腕拂了好幾次,還是不起作用,便說:「老闆能不能幫我從包側面的口袋裡拿根發圈出來?」

  小雲老闆找到發圈,少年攤開髒兮兮的雙手,示意自己扎不了。小雲老闆只好把他偏長的額髮連同其他頭髮一起抓成一小把,在頭頂綁一個小揪揪。

  少年對小雲老闆露齒一笑,繼續安安靜靜地處理牛蛙。

  等都處理完了,他洗好手,才笑著對小雲老闆說:「我一直老闆老闆地叫……老闆怎麼稱呼?」

  小雲老闆給他倒一杯茶,說:「姓雲。叫小雲老闆就好。」

  少年道謝接了茶杯,說:「小雲老闆叫我雁來。」

  小雲老闆想了想,說:「雁來。季秋之月,鴻雁來賓。①」

  雁來點頭說:「是這個意思。我是農曆九月生的。」又指了指那堆牛蛙,說,「小雲老闆,我給你做牛蛙吃吧。水煮牛蛙。」

  小雲老闆說:「你不要把我的廚房燒了。」

  「我不會。」雁來看了一會兒小雲老闆的眼睛,復又低下頭去擺弄那些牛蛙,「我還想多來蹭幾頓飯吃。」

  小雲老闆和雁來吃了一頓水煮牛蛙,卻沒有回應他還想多來蹭幾頓飯吃的提議。雁來也沒有再提。他在太平文房隔壁租了一間民宿,每天提著雙份的早點在門口等太平文房開門。

  小雲老闆照常開門,既沒有因為有人在等而早一些,也沒有哪天遲了或不開。

  雁來天天和小雲老闆一道吃早飯,吃完早飯就出去寫生,傍晚回來給小雲老闆看他的畫,等太平文房關門了他也就回自己的宿處,從不多做打擾。

  幾天之後,小雲老闆覺得過意不去,卻也沒有叫他不要帶早飯來文房,而是親自下廚,叫他以後都來自己這裡一道吃夜飯。

  如果哪天遇到小雲老闆製作顏料,雁來便不去寫生,而在一旁看著。那時兩人可以幾個鐘頭都不講話,小雲老闆累了抬起頭休息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小雲老闆就會對他笑笑,然後再繼續做手邊的事情。

  有時小雲老闆騎車去舊書店買書,就買兩本,給雁來一本。後來小雲老闆再做顏料時,雁來就看書,看到精彩處,便念出聲來,要小雲老闆也品一品。小雲老闆聽了,也跟著念一遍,有時就不再講話,有時又隨意講幾句。

  坐在太平文房,陽光從窗子的一邊流轉到另一邊,也就從小雲老闆一邊的鬢角染到另一邊的鬢角。

  杯中的茶升騰起裊裊白氣,五顏六色的礦石在碾子下一點一點成了粉末,木殼的小音箱裡咿咿呀呀地唱著如今已無人再聽的戲。

  這裡的光陰是慢的,雁來可以聽見涓滴聲。

  於是他也有了他的歲月之河,與每一個曾在太平鎮停留過的人一樣。

  就這樣過了月餘,一日早上吃過飯,雁來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文房門口,再架起畫架、畫板,地上放一座筆架,一碗墨,幾碟顏料,一隻筆洗,然後便坐下來畫小雲老闆的太平文房。

  太平文房的鑲金邊暗藍底匾額,太平文房深處有些幽暗的櫃檯,太平文房架子上各式各樣的筆墨紙硯,太平文房裡的……人。

  轉眼間,雁來的宣紙上便有了好幾個身影:製作顏料的、清點物品的、喫茶看報的、寫字算賬的……

  可要給那些身影上色時,雁來卻為了難。他試了幾次,都覺得不對,便放下了筆。他身後已經圍了一些人,都在誇他畫得好,他卻把畫一收,說:「調不出想要的顏色。」

  那顏色不是蒼白,不是水紅,不是天藍,不是墨綠……而是溫柔。

  不是別的,是溫柔。

  小雲老闆的底色是溫柔。

  可有哪種顏色,敢妄稱溫柔之名?

  身後有人說:「調不出顏色,就要去找小雲老闆。小雲老闆手裡出來的顏料,獨一無二。」

  雁來躊躇了一下,點點頭,走進文房去。

  卻沒想到小雲老闆也在畫畫。是工筆畫。

  桌案上鋪一張用舊了的羊毛氈,一張熟宣,宣紙上畫的是一個少年正從門外走進太平文房的模樣,背著光,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只看得到一抹在笑的唇齒、邁進門的那一條筆直的小腿,還有少年身後的浮光。

  「雲哥哥,我來了。」

  小雲老闆聽見畫中的少年在喊。

  「小雲老闆在畫我?」雁來高興地問。

  小雲老闆一怔,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啪嗒一聲,手中的毛筆落了一滴墨在畫中少年的臉上,像一滴碩大的淚。

  「啊。」雁來想去擦,可是已經來不及,「畫……」

  小雲老闆放下筆,說:「算了。以後再畫就好。我去洗手。」

  雁來從桌子的一面走到另一面,從小雲老闆執筆的方向去看那幅畫。這時他才注意到,畫中不是他們兩人相遇的秋天,少年穿的是盛夏時節的短袖短褲,而且那少年的頭髮短一些,髮色也比他的深了不少。

  原來那少年不是他。

  雁來的目光緩緩下移,當他看到少年唇齒間的那一抹笑,突然也明白了,溫柔的顏色。

  原來小雲老闆真的可以調出溫柔的顏色。

  為了另一個少年。

  (未完待續)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禮記.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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