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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8章
八拾窗外

  「什麼時候買的?」柳息風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去年。」李驚濁怕柳息風把他想得壞了,便多言好幾句,「學校附近的舊書店,有些絕版書,我常去逛,碰見這一本,翻了幾頁就買了。那時候確實不知道書是你寫的,回來遇見你,才知道。這書,之前我也沒來得及看,昨天才看完。你是寫書的,既然書已經出版,應該不怕人看吧?」

  柳息風不語。

  「不是我要討你歡心,所以油嘴滑舌,這本書,是真的好看。」李驚濁說,「進到你寫的故事裡,我都忘了自己的境遇。你不是想看書房?我們進去?」

  柳息風說:「夜了,我還是先回去,改天再來。」

  李驚濁說:「不是改天,是明天,你說好明天要帶畫給我看。」

  柳息風從新換的長外衫口袋裡拿出一幅卷軸:「已經帶來了。」

  李驚濁本來對這幅畫極為好奇,可是現在竟有幾分不想接,但柳息風的手就定在那,他只能接過,展開。

  紙面有幾分恰到好處的舊,「李驚濁」三字印章就在下角,可畫上空空如也,公子不知去向。而站在畫前的柳息風,正如剛從畫上下來。

  李驚濁已有心理準備,可真見到了,仍覺大奇:「這,到底怎麼做到的?」

  柳息風從另一邊口袋裡摸出一隻小荷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一枚印章。印章不知是什麼石料刻的,通體白色,李驚濁接過來,覺得觸手一片光滑,石中隱隱透出一股清涼。而還殘餘著紅色印泥的印章底部,果然刻著「李驚濁」三字。

  「你一天都跟我在一起,哪來的時間刻這個?」李驚濁問。

  柳息風說:「印章是你祖父送我畫後就刻了的。照著原畫上的印刻的,我手上功夫不快,刻了一個月。當初是聽你祖父說,你長大以後不再學畫,舊印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我就想,既然收了你的畫,要送你些什麼,作回禮,便刻了一枚章子。所以,這是送你的。」他將裝印的小荷包也給了李驚濁。

  李驚濁又問:「那紙?」

  柳息風終於笑了,笑中有一抹自得:「你猜?」

  李驚濁說:「你總喜歡讓我猜。」

  「你又不笨。」柳息風調侃道,「你十六歲高中畢業。」

  李驚濁也笑起來:「你不要抓住這個不放。我猜一下。你中途跟我分開兩次,一次回去拿傘,一次回家煮麵,是哪一次?在茶室你就說早有準備,看來是回去拿傘那一次。一石二鳥。」

  柳息風點頭:「拿傘不要多少工夫,做舊花了幾分鐘。殘茶濾渣,浸滿整張紙,烤三分鐘,鋪在桌上晾著。等我回家,已經晾了一天,效果不錯。」說著,他眼睛一挑,「怎麼樣?是不是七竅玲瓏心?」

  李驚濁心裡明明有些佩服,覺得柳息風很有意思,嘴上卻逗他:「你比普通人少三竅。」

  柳息風不解:「為什麼?」

  李驚濁說:「不考慮變異人群和先天性病變,心臟一共十個孔。八根血管,一根主動脈,一根肺動脈,四根肺靜脈,還有上下腔靜脈各一根,這就有八個孔。再加上二尖瓣,三尖瓣,兩個孔。一共十個。正常人都心有十竅。」

  柳息風:「……」

  李驚濁第一次在口頭上明顯佔了上風,心中偷喜。

  柳息風卻說:「不對。竅是腔的意思,正常人四個,比干有七個。」

  李驚濁說:「竅是孔的意思。十個孔。」

  柳息風說:「竅在這裡指心臟分成的區域。你去看《封神演義》。」

  李驚濁說:「你非要狡辯,真要說,現代醫學裡心臟根本沒有竅這個概念。」

  柳息風說:「好,我不辯。你們都有十竅,我做我的比干大人,你們做你們的三倍林黛玉。」

  李驚濁沒反應過來什麼叫「三倍林黛玉」,柳息風說:「《紅樓夢》第三回說黛玉:『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黛玉才多一竅,你們卻多三竅。」說罷,他理一理外衫,「我回去了。」

  李驚濁拿著畫卷和裝了印章的小荷包,送柳息風到大門口。

  門口有石階,柳息風走到階下的平地,李驚濁站在門檻上,怕他明天不再來,便朝他的背影說:「明天要不要同去鎮上?」

  柳息風不回頭:「做什麼?」

  李驚濁想了想,說:「我好久沒有畫畫,想買一套畫具,回來畫畫。」

  在黑夜裡,柳息風轉過身,幾步又走回來,期盼地問:「這次畫什麼?我想看。」

  李驚濁說:「山水田園。」

  柳息風點點頭:「你畫的時候,都要喊我來看。」

  李驚濁說:「如果你願意,我也想畫你。」

  他根本就是想專畫柳息風,可偏要先拿山水田園做鋪墊。

  柳息風驚喜道:「好,你要畫什麼樣子的?我有六種顏色的髮帶。」

  李驚濁忍不住笑起來,已經開始想像柳息風束著不同髮帶的樣子:「都好。披著頭髮也好。」

  柳息風說:「那我明天一早來找你,你要等我,我們去鎮上吃早點。」

  「好。」李驚濁想起拿回來的花,「你等等。」

  他回屋將各種花草都取了一半,用舊報紙包起來,交給柳息風。

  柳息風抱花的背影拐了個彎,消失在西屋的一角。

  李驚濁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回屋拿起小荷包看,還忍不住聞了聞。小荷包上繡了荷花與荷葉,散著極淺極淺的一點兒幽香。李驚濁打開荷包,去看印章,摸了半天,又忍不住去聞印章的味道。印章沒有什麼味道,只有印泥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子裡。

  收起印章,他再展開畫卷,鋪在書桌上。

  這是用殘茶做舊的紙。殘茶,柳息風喝過的茶。

  李驚濁的手指在畫卷表面逡巡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朝門外走去。他一徑走到柳息風租的房子前,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這行為就像有心理問題的stalker,暗搓搓地跟到別人家門口,想看看別人在幹什麼。

  柳息風正在伏案寫作。

  陳宅的格局和李宅差不多,也有一間窗子向西開的東屋。那窗子現在向外開著,窗台上擺著李驚濁剛剛送給柳息風的花,臨近窗戶就是書桌,桌上立著一盞煤油燈式樣的電檯燈。

  燈下,柳息風低著頭,拿一支鋼筆,在方格稿紙上寫字。

  李驚濁輕手輕腳地繞到東屋的南牆靠著,再挨著牆,慢慢轉過牆角,到西牆,一步,兩步,緊貼著牆面,不發出一絲動靜。他就這麼貼著牆站在柳息風的窗戶旁邊,聽鋼筆接觸紙面的「唰唰」聲,柳息風拿起茶杯時茶杯底與小托盤的摩擦聲,放回茶杯時碰撞出輕輕的「叮」的一聲……

  「喵~」

  忽然,一隻狸花貓從不知什麼地方躥了出來,輕盈地跳到窗台上,對著李驚濁的方向叫個不停。

  柳息風對貓說:「是的。今天有花。」

  還好!

  李驚濁一顆心落回去,還好,柳息風以為貓一直叫是因為窗台上添了新花,而不是外面站了一個偷聽人寫作的變態。

  貓叫了一陣,又跳上了書桌。

  「哎,墨水還沒乾!」柳息風低呼。

  貓才不管,踩了一紙的梅花印。

  李驚濁聽房內的聲音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極力忍住笑聲。

  貓在稿紙上走夠了,伸出兩隻爪子,按到柳息風胸前,要抱。

  「我的衣服……」柳息風低頭一看,外衫的胸口也多了兩隻墨藍色的梅花印。他把貓抱在懷裡,一隻手去撓貓下巴。貓被擼得舒服,眼睛瞇起來,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李驚濁微微探出一點頭,去看窗內,想看柳息風抱貓的樣子,卻只能看到一截被貓弄髒的稿紙。

  那稿紙是朝著柳息風擺的,從李驚濁的方向看去,不是完全倒著,而近乎是側著,角度比九十度翻轉多一些,可能有一百度出頭的樣子,所以其實不太難認出稿紙上寫的內容。

  李驚濁仔細辨認,發現稿紙上記錄了一點自己今天對柳息風講的事。從論文被導師轉手給了別人,到手術失敗,往下再多李驚濁就看不見了,或許柳息風也沒有繼續寫,他不知道。

  李驚濁盯著那些字,心情一下變得複雜起來。

  他有點後悔偷看了柳息風的稿紙。

  因為看到柳息風在寫他的事後,他胸中的謎團又全部湧了出來:關於柳息風的第一本書,關於柳息風寫完書後發生的事,關於柳息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也許這是日記。李驚濁告訴自己。

  可是,作家的日記和普通人的日記是一回事嗎?這些內容,會不會有朝一日被印在某本書上,供所有人閱覽,成為所有人的談資?

  李驚濁又去看稿紙。

  稿紙上不曾提及李驚濁的姓名,而說是一位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柳息風有許多朋友,柳息風最愛聽別人的故事,他一定有無數張這樣的稿紙,記載無數朋友的故事,比如周郎,比如小喬,再比如他李驚濁。

  想到此處,李驚濁胸腔起伏,再沒有心情待在柳息風窗外,立即繞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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