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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7章
七拾湯麵

  原來那個時候柳息風是在繫麻辣牛肉。都是要去避難的時候了,這人竟然還想著帶上他的麻辣牛肉一起逃亡!

  李驚濁再怎麼也想不到,一直硌著他的,是牛的肉,而不是什麼旁的肉。他現在站在柳息風面前,很是難為情,可又想極力掩飾難為情的來由,只好板著臉說:「我坐在上面,渾身不舒服。」說完,又後悔起來,牛是柳息風牽來的,他什麼也沒做,現在卻一副嫌東嫌西的樣子,於是便馬上放緩了口氣,「要不,你坐著,我給你牽牛。」

  柳息風搖頭:「都走路吧。」他把牛身上掛著的東西拿下來,拍拍牛屁股,這牛認路,「哞」一聲,就順著原路回去了。

  柳息風的肩上一邊掛著鞋,一邊掛著茶葉,光著腳走。

  李驚濁的鞋反正已經弄髒,便沒有脫下來,就這麼穿著鞋走。他一路走,一路在想,他一直不是一個冒失的人,連上學時回答問題,沒有確定的答案,就一定不會開口。為什麼一休學回來遇到柳息風,一切都變了,他話多了,而且是俏皮話,是真心話,他也變衝動了,情緒很容易起伏,一個壓抑了很久的人突然從他身體了冒出來,宛若另一個生命。

  李驚濁去看柳息風的側臉。

  遇見他,才一夜,又一天。

  兩人一路無話,經過石橋,李驚濁朝柳息風早上指給他的方向看去,流水已經沖走了一切無關的東西,河岸邊青草如新。

  再走一陣,已經看得見李宅,李驚濁不想分別,就說:「你渴嗎?要不要去我家喝杯水?」

  柳息風說:「我家有水。」

  李驚濁心想:請你來喝水,當然不止是喝水。柳息風明明不是個木訥的人,這時候卻裝聽不明白,肯定還是在生氣。

  李驚濁又說:「來不來我家喫茶?我記得我父親收過一套茶具,不比宗姨那裡的差,我來泡茶。」

  柳息風說:「白天吃過了。」

  這人真是可氣。

  李驚濁說:「白天我請你吃了茶,晚上你請我吃一點牛肉好不好?」

  柳息風說:「白天我請你吃了粉。」

  李驚濁心想:粉錢明明是我付的,你倒好意思。明明跟周郎說買一斤牛肉是因為有兩個人,現在又不肯一起吃。

  可是他不敢說出來,怕說了顯得他又像在故意找茬。

  眼看李宅越來越近,李驚濁不想就在這種氣氛中分別,可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好借口留住柳息風。

  冥思苦想好一陣,都快要到家門口了,李驚濁突然想起來:「哎,對了,你說你準備了一幅沒有人、只剩下印章的畫,說要給我,畫在哪裡?給我看看?」

  柳息風說:「明天我拿給你。」

  李驚濁終於沒有辦法了,只能說:「好。」

  幸好,還有明天。

  到了李宅西房邊的丁字路口,柳息風說:「再見。」

  李驚濁說:「明天見。」

  開門進屋,李驚濁才想起今天在集市上沒有買任何食材,廚房只有油鹽,翻了半天才找到一筒掛面,牆角還有半袋米,也不知道過期沒有。他不願意吃這種東西,加之也沒有用這種添柴燒火的灶做過飯,便寧願晚上不吃東西,反正下午也吃了不少茶點。

  不忙吃食,時間又多出許多,可以去書房看書。

  李驚濁看非專業書,很少看第二遍,但是他此刻卻放著書架上一排沒有看過的書不管,先打開抽屜,重讀那本《禁止說話》。

  讀這一遍時,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不斷地重複打開書看文字——蓋上書看封面——打開書看文字的動作。他在對比文字和圖像,因為越讀,他越覺得文章裡寫的女孩,就是封面上的女人。

  封面被藍色截斷的部分,就如同女孩被封住的嘴。

  一定只是找的拍攝模特和封面設計比較好而已,李驚濁想,這樣一個故事,一定不是真的,就算有原型,也不可能用原型本人來當封面。這是個精彩的故事,也是個絕望的故事,所有看過的人都會希望它僅僅是個故事。

  李驚濁看到小說中間,注意到女主角也曾去看過一次國畫展,是和一位男性朋友一起去的。

  十五歲。

  文中的兩人去看國畫展的時候也是十五歲。

  巧合有點太多了。

  李驚濁知道,一個作者,尤其是一個才開始寫第一本書的作者,作品裡一定遍佈他自身的痕跡。他很容易將自身的經驗不加修飾地直接拿來用,但這種拿來用的行為往往是移花接木,並不能說明故事內容就是作者真正經歷過的事。

  其實李驚濁完全可以打開手機,連網,查一查柳息風和這本書,但是他不願意在柳息風背後查。他想用自己的坦誠,換柳息風的坦誠。他有足夠的坦誠,就是不知道柳息風有沒有。

  「咚——」

  敲門聲傳來,和正常敲門聲不一樣,這聲音又綿又厚,一點兒不清脆。

  「咚——」

  又是重複的敲門聲。

  李驚濁將書一放,把窗推開一點去看是誰。

  大門外,柳息風正一手端著一隻碗,在用胳膊肘敲門。

  李驚濁心中驚喜,連忙去堂屋開門。

  他以為晚上不會有人來,已經給大門後面上了門栓。木門栓有兩隻,上面一隻從左插到右,下面一隻從右插到左,兩隻門栓都又厚又重,打開要費些時間。

  等他拉開門時,柳息風說:「快讓我進去,好燙。」

  李驚濁連忙先接過他手中的兩碗麵,說:「走,去廚房那邊,有飯桌。」

  走到廚房旁邊的備茶室,放下碗,李驚濁從廚房的筷筒裡找出兩雙筷子,拿滾水燙過,遞一雙給柳息風。

  兩碗麵一模一樣,碗也是一樣的,大湯碗,通體白色,碗邊緣一圈花鳥。碗裡的面是龍鬚面,湯汁很滿,面上鋪著厚厚一層麻辣牛肉,旁邊臥一顆溏心蛋,還有六根上海青。

  柳息風說:「怎麼沒有茶水?」

  李驚濁心裡笑一下,嘴上不提他說不要來喝的事,站起來去倒水給他喝。記得他要喝熱的,便倒了兩杯開水,放在桌上。

  兩人開吃,李驚濁吃了一口牛肉,說:「好吃。」

  柳息風自顧自吃,不答話。

  李驚濁又吃一口面,說:「面好爽滑,比周郎那裡的粉還要好吃。」

  柳息風看他一眼,說:「油嘴滑舌。面端到你這裡,都要坨了。」

  李驚濁腹誹:我這是跟你學的,新式禮貌。

  不過他嘴上卻說:「那不如以後在我這裡開伙?」

  柳息風說:「你還想讓我天天給你做飯?我是回去以後想到,你剛回來沒兩天,家裡一定什麼也沒有,所以才給你煮碗麵吃。」

  這是想著他了,李驚濁嘴角翹起來,又壓下去:「我們一起做飯。我家廚房的灶,沒法一個人做飯。」

  柳息風問:「為什麼?」

  李驚濁說:「你租的房子裡是新灶台吧?我家還是舊的,因為祖父母用慣了,沒有改。舊灶要一個人在下面燒柴火,扇風,關心火候,一個人在上面炒菜煮飯。硬要一個人也不是不行,不過估計會弄得手忙腳亂。」

  柳息風把筷子一放,就想去看:「啊,早知道我就問問你家的房子能不能租了。陳先生的房子是老屋,但是傢俱裝修都是新的,跟城市裡區別不大,已經沒有原來的味道了。」他說著,四處打量起李宅,看見房樑上還有不少掛臘肉的繩子,茶杯櫃裡的茶杯都是白搪瓷的,「李宅有味道。」

  李驚濁說:「這是備茶室,那邊就是廚房,等你吃完,我帶你去看。你要是想看,還有臥室,裡面的床和櫃子都是舊式的,還可以去二樓,上面也有幾間臥室。」

  柳息風眼睛裡放光,拿起筷子,說:「你快點吃,吃完我們去看,都看一遍。」

  李驚濁點點頭,連著湯水快速扒了幾口面,想說,其實柳息風也可以住在這裡,反正有那麼多空置的臥室。但是這話一旦說出來,便等於是邀人同居,好像太唐突。

  柳息風先吃完了,看一眼李驚濁的碗,說:「怎麼不吃蛋?」

  李驚濁一向不吃溏心蛋,溏心蛋中間沒有經過足夠的高溫,他擔心有沙門氏菌。

  「不吃給我。」柳息風的筷子伸過來。

  「吃,留到最後吃。」李驚濁趕快端起碗,連著剩下的一點兒湯麵將蛋吃下去。

  全吃個乾淨了,碗底露出來:一個大大的紅色「囍」字。

  李驚濁看柳息風的碗底,也是一個一模一樣的「囍」字。柳息風也許不知道,在這裡,這樣帶「囍」字的杯、碗、盆都是新婚的時候才會買。

  李驚濁不敢再作多想,他今天已經想得夠多,想太多就容易想錯,成了自作多情。他簡單把兩人的碗筷收一收,便喊柳息風去廚房看。

  柳息風蹲在灶前面,問:「這個具體怎麼用?」

  李驚濁說:「我記得,就是放一些柴,打火機點著,扇風就可以了。」

  柳息風又問:「那怎麼關火?」

  李驚濁被問倒了:「明天我打個電話問一問。」

  柳息風看見一處沒見過的玩意兒:「那是什麼?」

  李驚濁說:「井,只是沒外面的井那麼大。是以前沒通自來水的時候打的,手搖就有水上來。」

  柳息風去搖了搖,打了一盆水浸手,說:「井水就是涼快。」

  「你也來。」柳息風示意李驚濁把手也放進水裡,「夏天家裡有口井,真的舒服。」

  聽到「家裡」二字,李驚濁第二次生出問他要不要住進來的想法,但是左思右想,還是不敢提。

  看完廚房,他又帶柳息風去看小客廳、堂屋、臥室,柳息風但凡見到自己沒見過的東西,就很興奮,什麼都要問一問,什麼都要學著用一用。看到一樓的最後一間臥室時,柳息風問最東邊還亮著燈的屋子是做什麼用的。

  「書房。」李驚濁說,「剛剛給你開門的時候忘了關燈。你忘記了,前一晚,我就是在這個房間的窗戶裡給你的蠟燭。」

  柳息風點頭:「原來就是那間。從屋子外面看和從裡面走,感覺不一樣。」他的手放在門邊,沒有拉開門,「可以看嗎?」

  李驚濁說:「可以。」

  柳息風把門拉開,李驚濁突然想起桌上放著的書還沒有收進抽屜,連忙阻止道:「等一等。」

  可是書房不過方寸之地,開門就是書桌,桃木桌上孤零零的一本《禁止說話》顯眼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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