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拾朝》第14章
十四拾寶鋪

  第二日,余年要走。

  李驚濁說要去鎮上採買,所以陪余年一道走。柳息風還沒有起床,只在臥室窗戶外貼了一張紙條,潦草寫道: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

  「淚沾巾?我看是樂逍遙。」余年把那張紙撕下來,揉作一團,想丟掉,最後還是沒丟,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李驚濁說:「柳息風喜歡古詩。」

  余年說:「他還喜歡外國詩。他什麼都喜歡,其實就是什麼都不喜歡。」

  李驚濁說一句酸掉牙的話:「又多情又無情。」

  余年說:「這句算抬舉他了。」

  李驚濁說:「我想起來,他真有一個特別喜歡的:聽故事。」

  余年說:「他要是生在舊社會,那就是天天聽書遛鳥的公子哥。不是貴族,還一身的貴族習氣。」說著,看李驚濁一眼,問,「怎麼,你也給他講故事了?」

  李驚濁說:「嗯,講了一些,沒全講。」

  余年說:「你少給他講故事。講多了,要出事的。」

  李驚濁問:「能出什麼事?」

  余年笑笑,說:「你說呢?一個寫小說的,說白了,靠販賣故事為生。有靈感的時候還好,但是誰會永遠有靈感?沒靈感的時候,你說他能幹出什麼來?」

  李驚濁說:「把別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故事?」

  余年沒答話,習慣性地摸一下口袋,拿出一個金屬薄煙盒來,打開,裡面已經空了。他問:「這裡有賣煙的地方嗎?」

  兩人此時已經行了一段路,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李驚濁說:「要麼打道回府,我家附近有小賣部,不過只有那麼幾種本地煙;要麼繼續走去鎮上,遠一點,可以選的種類多。」

  余年說:「去鎮上吧。」

  恰好此時有一輛拖拉機從他們身後開來,余年朝拖拉機揮揮手,喊:「老鄉——帶我們一程——」

  李驚濁有點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余年說:「臉皮這麼薄,沒少被柳息風欺負吧?」

  李驚濁笑笑,不講話。

  兩人爬上拖拉機,坐在裝飼料的蛇皮麻袋上。

  老鄉抽著煙,問:「到哪裡去哇?」

  李驚濁以方言回:「太平鎮。多謝。」

  老鄉點頭,咧嘴笑開,看余年一眼,用普通話回:「我們就是要去太平鎮的。」

  余年學著方言口音,對老鄉說:「討根煙抽。」

  老鄉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盒藍色硬殼芙蓉王來,爽快打開,讓余年自己拿。

  余年捻一根,端詳一番,才湊近老鄉的煙頭點燃,抽一口,很享受地感嘆:「好煙啊。多謝。」

  老鄉眼中自得,嘴上謙虛:「也就一般囉,今天沒帶軟裝的。」

  余年一路用蹩腳的方言夾著普通話跟老鄉聊天,李驚濁就在一旁聽。拖拉機一路轟隆隆地開到太平鎮,李驚濁和余年先後下了車。

  去商店買煙時,余年看了一陣貨架,又出來,走了幾家不同的店,才在一家新開的外貿煙酒店裡買了一種很貴的外國煙,拆掉煙盒,將煙一根一根碼進自己的金屬煙盒裡。李驚濁看煙身,認出是余年昨天抽的那一種,便說:「這比芙蓉王貴多了。」

  余年聽了,抽一口煙,瞇起眼,說:「你看到老鄉自己抽的煙嗎?」

  李驚濁說:「不是芙蓉王嗎?」

  余年說:「不是。他襯衣口袋裡放一盒白沙,自己也抽白沙,褲子口袋裡才藏一盒芙蓉王。芙蓉王煙盒磨損得厲害,裡面的煙卻還是半滿的,一看就是省著抽的。他拿好煙招待我。」

  李驚濁明白過來,說:「老鄉要面子。」說著又看向余年。余年的行為讓他想到柳息風,柳息風有時候也有這樣的一面,觀察入微,自然而然地就讓陌生人熨帖至極。余年在拖拉機上和老鄉聊天時,也很像柳息風,什麼都能聊,什麼都瞭解。

  余年發覺李驚濁的目光,說:「怎麼,沒見過中年人?」

  李驚濁說:「我覺得柳息風像余編輯。」

  余年說:「少來貶低我。」

  李驚濁笑笑,說:「余編輯去哪裡坐車?我送你上車。」

  余年說:「不用。平時都是你出來買東西,柳息風在家裡躺著當大爺?你臉皮可以厚一點,真的。柳息風不要臉的。他這個人,臉說紅就紅,說白就白,變色龍一樣自如,你不要信。」

  李驚濁為柳息風辯解道:「也不是。之前,我跟他一起來鎮上,遇到一個人,像是來尋柳息風的仇。後來我怕出危險,就自己來鎮上買東西。」

  余年聽了,臉色如常,隨口問:「什麼人?」

  李驚濁說:「叫曹森巖。」

  余年低頭抽了一陣煙,說:「作孽。」

  李驚濁沒聽清:「什麼?」

  余年說:「自己選的路,今天不走,明天也是要走的。躲不過。」

  李驚濁聽了,說:「余編輯也認識曹森巖?他跟柳息風到底有什麼仇?柳息風好像也是這個態度,他說,他跟曹森巖總要遇到的,躲不過。」

  余年不講話,抽完那根煙,才說:「要是再遇見,曹森巖只要沒把柳息風打死,你就讓他打,一邊看著不用管。柳息風欠他的。」

  李驚濁皺起眉,說:「那怎麼行?」

  余年笑笑,說:「你要是看不過眼,就跟他一起挨打吧。年輕人身體好,斷兩根骨頭一下就長好了。早點打完,早點清賬。別等到柳息風七老八十再挨打,那時候就真挨不了幾下了。」

  李驚濁說:「余編輯,我當你是文明人。」

  「我當然是文明人。我從不跟人動手。」余年一臉詫異,好像完全不能理解李驚濁為什麼這麼說,但是這種詫異又明顯是裝出來的,「不文明的是柳息風。」說罷,他從路邊的水泥墩子上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我走了。哦,還有個事,柳息風要是把我寄過去的信丟進垃圾桶,你幫我撿出來放他桌上。」

  李驚濁心想,現在這個年代竟然還有人寄信。他說:「寄得到嗎?我都沒見過郵差。」

  余年說:「這裡的郵差一兩周來一次。你不知道麼,柳息風不用手機,這兩年連電腦也不用了,和朋友全靠書信來往,活得像山頂洞人。他還集郵,有一大摞集郵冊。我給他寄信,信上的郵票好看,他就弄下來,放進集郵冊,郵票不好看,他就直接扔了。」

  李驚濁像是得了一個獨家消息,不禁喜悅道:「除了集郵,他還喜歡什麼?」

  余年說:「你要把他當尊佛供起來?」

  李驚濁嘗試厚著臉皮,說:「當仙子吧。」

  余年說:「得了吧。」

  李驚濁又問:「他還喜歡什麼?就像集郵這種愛好。」

  余年說:「古籍孤本,舊唱片……一切老東西,或者就是漂亮髮帶、簪子……你把他想像成一隻愛俏的花孔雀,怎麼好看怎麼來。」

  李驚濁一一記在心裡:「還有別的嗎?」

  余年說:「我得走了。再不走趕不上火車。」

  李驚濁點點頭。

  「斗笠是柳息風房東家的,你幫我還回去吧。出來時忘了摘。」余年說著,去摘頭上的斗笠。

  李驚濁沒想到,余年的斗笠下,竟然是一頭烏黑濃密的短髮。

  余年說:「跟你說了,不要隨便相信柳息風說的話。好了,我走了。」

  李驚濁笑說:「好。」可他不會真的不信柳息風說的話,玩笑和謊言畢竟是兩回事。

  余年了然道:「你沒聽進去。」

  李驚濁還是笑。

  余年說:「其實你想要他喜歡你……算了。」

  李驚濁說:「怎麼不說完?」

  余年搖頭:「算了。」

  李驚濁說:「說話說半句。」

  余年說:「我去趕車。」

  李驚濁不強求那後半句。

  余年笑笑,轉身揮手。

  李驚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去買東西。

  他走著走著,看見一家招牌叫「文武泰拳」的泰拳館,便進去報了個名。因為他想起來,去年同科室來了個博士師兄,常年練泰拳,一身精壯肌肉,白大褂一脫,比安保人員還威武。醫鬧的人總是很有眼色,再怎麼鬧也不敢鬧到那位博士師兄頭上去。

  雖然李驚濁自認為是文明人,但是現在已經開始想為柳息風可能不太文明的生活做準備。

  報完名,他又在鎮上轉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舊郵票店。郵票店沒發現,倒讓他看到了一間門臉很狹窄的舊首飾店。因為門臉太小,李驚濁方才經過時,差一點漏掉。店門邊也只豎一塊不起眼的小木招牌,刻三個字:釵頭鳳。有各色珠簾從門框上垂下來,晃蕩之間折射出一片光彩。

  李驚濁撥開珠簾,見一位老太太坐在桌邊修一隻手鐲。

  「自己隨意看看。」老太太沒有抬頭。

  李驚濁走到櫃子邊,看著一樣樣首飾,想像它們戴在柳息風身上的樣子。手鐲……不合適,柳息風手腕上不戴東西,而且寫作也不方便。項鏈……不合適,像清宮劇裡的老佛爺。項圈……閏土和猹?

  李驚濁忽然笑出聲來,老太太抬起頭,笑瞇瞇說:「看到鍾意的了?」

  李驚濁搖搖頭,老太太說:「再看看。」

  下一排櫃子上是頭飾。李驚濁看到一支荷花簪子,荷花瓣的邊緣是金色的,中央是紅寶石色,正欲詢問價格,轉頭卻正好看見櫃子另一側放著一隻藍金交映的蜻蜓。他走過去,仔細端詳那隻蜻蜓,不知它是作什麼用的,因為它既不鑲在簪子上,也不串在鏈子上。

  「老闆,請問——」

  李驚濁還沒問,老太太便說:「每次有人看到這隻蜻蜓,都要問一句怎麼賣。這件不賣,是一位客人訂做的,寶石也是他自己找來的,所以沒有第二樣。」

  忽然一陣珠簾響動聲傳來,老太太看向門口,說:「哎呀,就是這位客人訂的。」

  李驚濁回過頭,珠簾光彩下,小雲老闆撞進他眼裡。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