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卡萊爾看著面前的一截小臂， 白嫩得像一塊羊奶酪，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他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犬牙，又目光復雜地盯著面前一臉正氣凜然、英勇就義的小男孩半晌。

“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輕飄飄一句像是疑問，又像是感嘆。

這是一個見過了各種”真善美“和人性骯髒的牧師的兒子發自內心說出來的話。

聲音太小，小男孩什麼都麼有聽清。

“算了， 我想……我不想靠吸血過一輩子。就這樣吧。”卡萊爾徹底放棄了抵抗，偏過頭，不再看面前的孩子和孩子的手臂， 緩緩倒下，把自己扔在了麻袋上，雙手枕在腦下， 出神地看著牆壁頭頂最上方一塊脫落了石塊後的縫隙。

縫隙很小，但是恰好可以看到一角佈滿星辰的夜空。

卡萊爾轉變以後五感都被增強，但是他並沒有覺得多快樂。

能清晰地看到天空上的星辰、飛過的鳥兒又能怎樣呢？

他不可逆轉地成為了一隻見不得光的怪物。

今天的星空和以往不太相同，卡萊爾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嘴裡念叨了一句：“兩個月亮……連天空都預示著不詳。”

“兩個什麼？”小男孩收起手臂， 跟著一起向外看，縫隙太小了， 他努力瞇著眼睛也什麼都沒有看清。

“沒事。你家在什麼地方？”

“在山上。”小男孩誠實地說。

吸血鬼回憶了一遍周圍的山， 問道：“……離這里遠嗎？我也許可以用最後的力氣送你一程， 算是感謝你陪一個將死的……聊天。”

“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自己下山。”小男孩沮喪地說， 並且老成地嘆了口氣。

“你說不出一個地址嗎？什麼郡總知道吧？”吸血鬼卡萊爾微微側過臉，挑剔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小人，把：“你怎麼活到這麼大的”這句話又咽回肚子。

“你是英格蘭人？英文說的可不怎麼樣……和父母一起過來的？”

“呃……啊？”

一系列問題把小男孩問蒙了，很多事他也沒有想明白，還要用英語回答有些難，尤其是面前這個人說的英文很多詞他都聽不太懂。剛才倆人交流都是用的最簡單的語句，還可以勉強對話，現在句子一長，男孩完全跟不上了，17世紀的英文和20世紀的英文還是有出入的。

卡萊爾看著比自己還要茫然的小孩，心裡嘆了口氣，真是一點好人都做不了了。吸血鬼果然是個被詛咒的生物，想用這樣的身份做點好事都變得困難。

“你走過來的？”

“嗯，跟著貓咪過來的。”

“貓咪？”這是吸血鬼卡萊爾第二次聽到這個稱呼，他真的沒有見過任何一隻類似貓的生物，自從他變成吸血鬼以後連地窖裡老鼠都跑光了。

算了，不管了，這個小傢伙話都說不清楚，沒什麼好指望的。

“你還吃嗎？”小男孩看著神情低落的吸血鬼小聲問。

“不吃，我的牙有毒。不能碰你。”卡萊爾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這個小男孩說這麼多。

“哦。”小男孩的語氣聽起來還挺失望的。

又沉默下來。

小男孩顯然有一張閒不住的嘴，剛安靜了沒有半分鐘他又開始說話：“那你一直住在這裡了嗎？”

“嗯。”

“你要是不想見人，可以晚上出去轉轉。我雖然在山上，但是我老爸、爺爺和姑姑還是會偶爾帶我下山買書和玩具……姑姑說我總不出門會變傻的。我有點想姑姑了……還有爺爺和……老爸……”小男孩自顧自地抽了抽鼻子。

卡萊爾難言地看著對面紅了眼眶的男孩，豁然站起了身，整個人晃了一晃，又迅速蹲下，“不行了……”

卡萊爾捏著山根狠狠擰住了眉毛。

“你怎麼了？”

“沒力氣了。”卡萊爾輕聲說。

“因為七天沒有吃飯？”

卡萊爾選擇沉默，他頹喪地靠在了一角，不說話，陷入自閉。剛才和這個小男孩周旋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一點力量，尤其是他還要花費更多的力氣克制把男孩按在地上吃掉的本能。

小男孩面色很猶豫，他又閉住了嘴巴，這次他從脖子上取下來了那個他一直強調裝著什麼草的小荷包，從裡面開始翻翻撿撿。

吸血鬼翻了翻眼皮：“在找什麼？”

“解毒松針。”這次小男孩直接說的是中文。

“……”完全沒有聽懂的卡萊爾選擇閉嘴。

“啊……找到了，還好帶了……”小男孩手裡捏著一枚銀綠色的細針，差點把眼睛看成了鬥雞眼。

一直充當背景板空氣的成人版小於感覺到了懷裡小豹子的掙扎，連忙安撫地拍了拍，“沒事沒事，那個我知道，扎在身上不會發炎……很安全。”

“嗷——嗚——”毛絨絨的卡萊爾對著空氣叫了一聲，但估計除了小於誰都沒有聽到。

*

一股更加濃郁的血香味撲面而來，劈頭蓋臉地拍在了吸血鬼的臉上，吸血鬼卡萊爾幾乎是用驚恐的語氣睜眼怒斥：“你在幹什麼？！”

小男孩皺著包子臉嘟著嘴看著自己冒著一滴血的小指尖，“給你找點吃的。”

“你是不是瘋了？！嗯？？？”

小男孩人小主意大，他盯著自己冒著血珠的手指，還主動擠了擠，完全沒有在乎旁邊“人”聲嘶力竭的暴怒。

“誰允許你——誰允許你這麼做的？！我告訴過你，你帶著你的血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碰！”吸血鬼還在喋喋不休。

“你最好現在就出去！在我捏碎你以前！”

“滾——”

“我警告你不要搞小動作——唔——”

白嫩嫩的小手指猝不及防地塞到了吸血鬼嘴邊，卡萊爾條件反射地伸出舌尖舔走了香甜的血液。

“吃點吧……這是我讓你吃的，你不是壞人。”小男孩這麼說，竟然還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卡萊爾的頭髮，就像是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動物一般撫摸著這個表情驚駭的吸血鬼。

“你頭髮的顏色比我的深一點，這樣更好看……”小男孩用中文小聲嘟噥。

這是卡萊爾吸血鬼生中第一次喝人血，也是最後一次。

喉嚨灼燒的干渴僅僅被幾滴血液迅速緩解，又變得更加癲狂。他抓住對方纖細手腕想要拔開的手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最後變成了他捏著小男孩的手往嘴里送。

那時候卡萊爾還不知道這個小男孩是他的歌者，更不知道歌者的血液對一隻吸血鬼有多麼珍貴，僅僅一點，就能讓一隻吸血鬼恢復巔峰的狀態。

吸人血是怎麼美妙的感覺，卡萊爾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身形俱顫，整個靈魂都像是吸附在了那一根小小的手指上（如果他還有靈魂的話）。

「這是不對的！」

「你是個畜生！」

「停下來！卡萊爾！你停下來！他還是個孩子！你會吸乾他！」

“嘶——有點疼哦……”小男孩停下了撫摸，把手放在了卡萊爾的下巴上，當真就像對待大寧子養的貓貓狗狗一樣，撓了撓吸血鬼冰冷堅硬的下巴。

卡萊爾幾乎是立刻回神，他倉皇地抬起頭，兩顆尖牙堪堪那停在了小男孩的手腕上。

「剛才差點……差點咬了他最粗的血管……」

卡萊爾如果還是人類，一定一頭冷汗。

“你吃飽了嗎？”小男孩嘶著氣小聲問。

卡萊爾想說沒有，但是看到小男孩的手指又閉住了嘴巴。男孩指尖上是一個泛著白的小洞，那絕不是針能扎出的效果，應該是他剛才使勁兒吸帶來的創口。

吸血鬼難以形容此刻他的心情，小男孩的血液很有用，少少一點就給了他無限的能量，但是他卻覺得此刻的自己終於成一隻徹頭徹尾的怪物，這是一種生理上的屈服打敗自己精神的無限挫敗感。

小男孩卻沒有時間去了解一隻吸血鬼的心路歷程的變化。他從小荷包裡取出一片乾葉子，放在嘴裡嚼碎，然後敷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你……”卡萊爾悲哀地發現自己的聲音都不沙啞了，就連渾渾噩噩的大腦都清明了許多，“你在做什麼？”

“在敷藥，我老爸說這樣好的快……雖然我挺壯的。”小男孩自己扯了一個小布條纏在了小手指上。

“……”卡萊爾看了眼男孩的細胳膊細腿，自動忽略了對方後面的話。

“疼嗎？”卡萊爾也不知道自己在問的什麼廢話。

小男孩抬起頭，搖了搖，“不疼了，這個草涼涼的。你吃飽了嗎？”

“嗯……”

“那你要離開這裡嗎？”

“離開？我能去哪兒？”卡萊爾吶吶反問。

“我想找找回家的路，順便看看貓咪在不在附近……我覺得貓咪可能是回家了。”小男孩語氣低落，“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一起走。”

“然後再喝你的血？”卡萊爾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尖銳，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焦躁。

小男孩一臉糾結地看著他：“……你想不想吃毛血旺？換個口味吧？”

卡萊爾對於中文名詞”毛血旺“完全沒有概念，甚至沒有聽清，“吃什麼？”

“鴨子血……我就很喜歡吃。”

卡萊爾憑空想像了一下鴨子血的口感，被腦補抓著鴨脖子一嘴毛的樣子噁心到了，表示不太有胃口。他現在雖然依舊飢餓，但是這是一種可以忍受的程度。

“不了，謝謝。”

“我不是不願意給你我的血，可是我早晚要回家的，我老爸不讓我把山下面的人帶回家……”小男孩可憐巴巴。

“哦。”卡萊爾心不在焉地應聲。

“你會回家嗎？”小男孩又問，這個小傢伙似乎對“回家”這件事異常堅持。

“不了。我父親不會高興見到我的。”

“為什麼，因為你病了嗎？”

“嗯。”

小男孩一臉震驚，顯然他並不能理解因為“生病”就被家人拋棄這件事。但感受到吸血鬼地低沉，小傢伙體貼地沒有多。

現場又陷入沉默。

站在一邊的成年版小於抱著小豹子無聲地抽了抽鼻子，他覺得卡萊爾的過去真的太可憐了，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自己不太有這段記憶，但是想想以自己的性格，做出這一系列事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就去找點別的事情做吧……”小男孩小大人地給卡萊爾出主意。

卡萊爾盯著自己大理石一樣的手掌，自嘲一笑：“我這樣能做什麼呢？”

小男孩天真地問：“都可以吧……你除了想喝血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是個罪人，除了吸別人的血什麼都不能幹。”

小男孩蹙眉，“是不太對……我老爸說拿別人的、或者吃別人的東西，要做出回報。不能白拿，這不公平……”

“呵……我沒有血可以還給他們，他們也不需要。”

“但是你可以做別的啊……你幫他們干點活……種種糧食什麼的。”小男孩繼續說，卡萊爾停住了嘴巴。

“你只喝一點點，別傷害大家，然後幫他們幹活……好像還挺公平的。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只要做好事，就不是壞人，哪怕你需要喝血。”小男孩補充道。

卡萊爾眨著猩紅的眼睛，徹底失去了聲音。

“你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啊！你要是身體好，力氣大，就可以去幫大家蓋房子……你要是搬不動木頭和石頭……可以去當老師，教人學問。要是你不喜歡小朋友（我老爸就不喜歡小朋友，他覺得太吵），你可以學習我爺爺，偶爾幫人看看病什麼的……唔……我爺爺說醫生是個很好的職業，因為可以救人。你吃一點點血，再救更多的人……其實廚師也很好，可以給大家做好吃的，不過你只吃血的話就……做廚師有點奇怪。”

小男孩自顧自地說完，又拆開了自己手指上的小布條，他手指上的小洞已經閉合了一多半。他自己鬆了口氣，其實他沒有說的是……真的有點疼，但是他看這個黃頭髮的男人很難過，就再沒有好意思說。

從沉思中回神的卡萊爾抬頭小聲問：“疼了嗎？”

“沒有……好吧，有點。”小男孩癟嘴說。

“我看看。”卡萊爾發現這次自己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手掌的力度。他輕輕抬起男孩的小手，觀察他的傷口。

“我知道有地方可以包紮，你這種布不衛生，不處理好可能會爛。”卡萊爾輕聲說。

“那我們現在出發嗎？”小男孩目光閃閃地問。

“嗯，你等下……我找找鞋子……”卡萊爾站起身環視昏暗的四周，一無所獲，估計是早就掉了。

他嘆了口氣，把腳上另一隻鞋乾脆也脫了，扔在一邊，光腳行走了兩步。卡萊爾驚訝地發現光腳行走竟然比穿鞋感覺要好。

“來，上來，我背你。”卡萊爾走到小男孩面前，下意識矮下了身子。

小男孩到底是小孩子，小小地歡呼了一聲，放心地把自己趴在了吸血鬼背上。

“我們小聲一點，不要說話，我怕有人……”卡萊爾閉住了嘴。

“好。我不說話。”小男孩把側臉在吸血鬼背上蹭了蹭，卡萊爾的脊背很寬很結實，趴在他身上讓小男孩覺得很安全。

經歷了整整7天，或者更多……卡萊爾終於背著小男孩離開了這個他曾為是自己墳墓的地方。

告別了爛土豆、洋蔥、灰塵、蜘蛛網和橡木桶，卡萊爾抬頭看著一整片夜空，剛才的兩個月亮沒有了，只剩下一輪，小風吹過，一切美好，宛若新生。

小於抱著懷裡的小豹子一路尾隨，感謝吸血鬼卡萊爾還沒不熟悉自己的身體，每一步都走得併不快，背著小男孩步伐很穩，小於抱著豹子看著吸血鬼把小男孩背到了一座小教堂，熟門熟路地從後面翻牆而入，一個簡易的醫藥箱在教堂後面的屋子裡，吸血鬼燒了熱水，煮了白色的一截布條，給小男孩手上塗了一些褐色的藥膏，最後把晾乾的布條纏了了上去，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一開始因為沒有控制好力度，吸血鬼扯爛了兩捆布條，還不小心捏癟了一個金屬盆。

小男孩完全沒有在意吸血鬼身上發生的窘況，他乖巧地坐在長條的木椅上，雙腳懸空晃著，順便觀察屋子的陳設。他深刻地記著自己的伙伴說的“保持安靜”，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才小聲問：“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這裡櫃子裡有什麼你都知道。”

“嗯。”吸血鬼卡萊爾低低地應了一聲。

“我突然覺得你適合當醫生。”小男孩用氣音小聲說。

“為什麼？”卡萊爾把東西放回原地，吹滅了蠟燭，半蹲在了小男孩對面，一下一小兩個金毛遙遙對視。

小男孩晃了晃腳，抬起自己的手指，現在小小的一截手指像是戴了一頂圓滾滾的小帽子，看起來憨態可掬，“你結打得好好看……”

「我期待什麼，他就是個小孩子……」

吸血鬼卡萊爾露出了這些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雖然稍縱即逝，但還是被小男孩捕捉到了。

“真漂亮。”小男孩熟門熟路地把手指戳在了卡萊爾的嘴角上，“你很漂亮……”

“漂亮不是形容男士的詞，你應該說英俊。”

“英——俊？”

“嗯，英俊。”

“英——俊、英俊、英——俊、英俊……”小男孩念念有詞。

“你在做什麼？”

“背單詞……”

“……哦。”

成年版的小於站在教堂的後屋的小角落，鼻尖又開始泛酸，他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實錘了……難以想像兩次他和卡萊爾見面都是對方給他包紮傷口，這到底是怎樣的緣分？

“卡萊爾是因為這樣才做了醫生嗎？”小於輕輕地自問。懷裡的小豹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臂。

小於一路跟著吸血鬼和小男孩離開了教堂，又去了森林邊。

*

“我們去哪兒？”小男孩趴在吸血鬼的背上，有點小興奮。

“去找你的……papa、yeye和gugu。”

“哇！”

吸血鬼背著小男孩歪頭問：“你家在山上？”

“對。”

“哪座山？”

“白石山。”小於用中文回答。

吸血鬼卡萊爾理所應當地什麼都沒有聽懂，也沒有記住。

“看起來不是英格蘭的地方，你會說意大利語？”

“老爸教的。”

“那我們向意大利的方向走走看……不過要躲避人群，我們以後可能要晚上出發了，你可以在我背上睡覺。我體力還行，我覺得你能過來，證明你家不會太遠。”

小男孩很興奮，伸了伸胳膊，拽了一片頭頂的葉子，“我不困。”

“小孩子要多睡覺才能長個。你多大了？”

“五歲半了！”

“……睡覺吧，等休息了我叫醒你。”

“你不睡嗎？”

“我似乎……生病以後就不用睡覺了……”卡萊爾猶豫地說。

“哇！”

“睡覺。”

“那……晚安呀……”

很久以後一聲輕柔地：“晚安。”但是小朋友已經睡熟了，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小朋友也有體力不支的時候。

不知道跟了多久，成人版的小於抱著小豹子驚奇地發現自己即便不動腳，慢慢也會跟著吸血鬼和小男孩移動。

這些天，他看吸血鬼給小男孩偷偷找麵包、牛奶，經過小男孩的教育，吸血鬼在拿麵包、牛奶時給“物品的主人”做一點農活。有時他還會摘樹上的野果，小男孩對於吸血鬼能輕而易舉地爬上參天大樹感到無與倫比的好奇與興奮。央求著對方抱著自己一起爬樹。

“等你長大了我帶你爬最高的樹，你現在太小了，很危險。”吸血鬼拒絕。

“最高的樹有多高？有山那麼高嗎？”小男孩嚮往地問。

“……我們可以直接去爬山。”吸血鬼說。

*

“然後……卡萊爾就帶我去爬山了……”成人版的小於站在不遠處摸著懷裡的小豹子說，“他很浪漫是不是？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是他都記著呢。”

“嗷唔——”小豹子在小於懷裡打了一個哈欠，站直了身體，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抱著他的人類。

*

小於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陪這個年輕的吸血鬼做了這麼多事情。

有一天正在追野兔的吸血鬼突然發現了一頭馴鹿，他突發奇想地追了上去。跑出了超越當時所有交通工具的速度。吸血鬼已經五天沒有吃一滴血了，雖然小男孩總是會在自己吃東西時問他餓不餓，他其實還是拒絕喝血的。

他想捕捉這頭馴鹿初衷純粹是這兩天降溫，晚上風大，他想給小男孩做個小皮衣外套。

馴鹿在他手上垂死掙扎，力氣很大，他一時難以抗拒本能一口咬斷了鹿的脖子。滿嘴滾燙的鮮血，卡萊爾一時失去了理智。等他再清醒過來時，他只是看到了一隻被吸乾血的鹿，以及……明顯的飽腹感。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動——他一直把小男孩掛在嘴邊動物血當成了笑話。

他很想哭，還想繞著森林飛快奔跑大叫，這一刻吸血鬼才感到了真正的“重生”。

*

上次的馴鹿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吸血鬼果然開始了一種名為“食素”的養生之路，他不再發愁吃的，快樂地背著他的小男孩找回家的路。

成年版的小於看著吸血鬼趁著夜色帶著裹著鹿皮外套的小男孩爬上了一艘貨船，船開了一天一夜才到了法蘭西，僅僅是一個英吉利海峽。

在阿爾卑斯山山腳的夜晚，小男孩裹著一張吸血鬼用一頭野豬“換”來的大毛毯，靠在吸血鬼身上看星星。

因為今晚天氣格外的好，倆人約定今晚不趕路了，他們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小木屋，吸血鬼破天荒給小男孩煮了一鍋肉湯，調料是小男孩自己在樹林裡找的。為了迎合氣氛，吸血鬼自己也喝了一碗。

“好喝嗎？”

“沒有味道，不過我猜應該是好喝的。”吸血鬼這樣說。

“為什麼啊？因為你生病了嗎？”小男孩至今都沒有吸血鬼的概念，他認為卡萊爾就是生病了。

“應該是的。”吸血鬼說。

小男孩的雙眼亮晶晶的，好似一整片夜空的星星都落進了他的眼底：“那我以後好好跟我爺爺學做飯，將來爭取有機會做出你能吃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