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牛津大學醫學院一個偏僻的小樓。

小樓其貌不揚， 從外面看像是一棟上了年紀的廢棄建築，磚牆上爬滿了墨綠色的藤蔓植物。走進去卻發現別有洞天。光潔反光的大理石地板， 淡綠色的牆面， 隨處可見的先進醫療設備和自動清掃的機器人，以及……特別清新的空氣。

感覺就像是帝都胡同里外表看著年久失修的四合院， 空有一個“古董”的外殼，裡面其實已經完全塞了另一套完全現代化的房子， 各種先進的設備一應俱全。

現在， 小樓這裡不同於往日的空曠冷清， 二樓東側的走廊現在幾乎可以用“人滿為患”來形容。

產夫的家屬及好友分別站在距離手術室不遠的走廊兩側， 夏洛克早已換上了無菌服站在手術室門口——他要陪產。

醫護人員端著各種東西來來回回穿梭在走廊裡，無聲但是非常忙碌。

手術室在走廊盡頭， 外面還有一間隔離間， 醫生和護士都在隔離間裡做著準備工作。四個護士包括一個護士長都站在卡萊爾身邊，聽卡萊爾小聲說著一會兒的安排。約翰已經被送去麻醉了，估計不久以後就要直接送進手術室。

這不是小於第一次看卡萊爾穿醫生的工作服， 但是多數時候小於見到的都是穿著白大褂的卡萊爾。

如果非要小於形容以前穿白大褂的卡萊爾醫生是什麼樣子， 小於大概會說：“看見巴寶莉穿風衣走秀的男模了嗎？我家醫生穿的是限量白色款。”

卡萊爾大概適合所有製服， 白色的大褂只會讓他的雙腿顯得更加修長， 走路都帶著風， 整個人因為白色衣服更襯得皮膚白到反光，脖子上掛著的也不再是簡單的聽診器， 而是一個昂貴的24K白金裝飾。

曾經小於也暗戳戳地YY過卡萊爾穿軍裝或者飛行員制服的模樣， 他還想過在某個某個契機可以搞幾套， 兩人一起“實踐”一下，奈何寶寶來的太過突然，好多東西還沒有來得及展開，只能寄希望於以後了……

思緒回歸，現在和以往不同。此刻卡萊爾就站在隔離間裡，整面牆都是玻璃的，從外面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他的模樣。卡萊爾沒有穿他的招牌白大褂。

小於歪了歪頭，覺得穿著手術服的卡萊爾即便被大口罩擋著臉也是一個超級大帥哥。現在卡萊爾身上是一件綠色的手術服——小於還是第一次見。十分鐘前，卡萊爾剛進去時，身上穿著的看起來更像是一套純色的運動裝，收口的褲子，純棉還算寬鬆的同色短袖。

「所以做手術時的卡萊爾都是這個樣子嗎？」

從來都沒有進過手術室的小於好奇地趴在玻璃上，看到卡萊爾給手和手臂做了消毒，護士從旁邊拿出一套無菌手術衣遞了過去，吸血鬼醫生就被徹底包住了。卡萊爾雙臂向前平舉伸直，一名小護士來到他的身後幫他拉緊了衣帶……

小於變成了一顆檸檬，有點羨慕護士這個職業。以前不覺得……倆人在一起後，每次卡萊爾都會幫自己系圍裙，小於現在竟然也產生了一種“能幫卡萊爾系手術衣衣帶真好啊”的花癡情緒。

過了一會兒，約翰被護士從隔離間側面推了進來，手術室的大門打開，產夫被直接推了進去，夏洛克緊隨其後。

卡萊爾在跟隨護士進手術室前若有所覺地回過頭，對著玻璃門外的小於做了一個握拳的手勢。吸血鬼醫生僅露出來的雙眼瞇成了好看的兩彎月牙。小於忍不住跟著呲了呲牙。

卡萊爾進手術室了。

小於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一看是麥考夫。麥考夫總是一副處事不驚的模樣，但今天的他卻把從不離手的雨傘落在了車裡，現在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去那邊坐，有沙發，還有飲料三明治。”麥考夫指了指不遠的位置，“估計還要等一會兒，你從早飯起就沒有吃東西。”

小於本來想說自己就在這里站著等，但考慮到自己現在的狀況由不得自己這麼“任性”，便乖巧地跟在了麥考夫身後。

沙發對面是福爾摩斯夫婦，端坐在沙發上，表情也很忐忑。

“卡萊爾醫術很好的……”小於想了想這樣開口。

“是的是的，我們知道。來吃點三明治。”福爾摩斯夫人把盤子往小於的方向推了推。

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小於其實不太有胃口，但還是勉強咽了一塊。

“孩子的名字夏洛克他們決定了嗎？”小於努力找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

福爾摩斯老先生擦了擦眼鏡，愉快地回答：“如果是男孩就叫Harriet（哈里特），夏洛克說的。他說這個名字和約翰有關係，也許約翰會喜歡……我們覺得挺好聽的。女孩的話Iris（愛麗絲）。”

“真好聽……”小於嚮往地眨眨眼睛。

“你們呢？你們可是有兩個孩子。”福爾摩斯先生笑瞇瞇地問。

“還沒有，我想卡萊爾會有一些想法，可能會徵求家里人的意見。即便是兩個孩子……但是疼愛他們的人也太多了……真的不太好決定。我想取個宏達的意義深遠的名字，可是又覺得……”小於雙手托腮小聲說。

“在得知我們擁有大兒子時，我和夫人那時還年輕，總怀揣著一些特別宏大的、不切實際的想法……你懂得——要做父母了，難免會想很多。我們的孩子會不會遺傳我們的智慧，將來是不是能做一個對大英、對整個人類社會有用的頂天立地的人才……給麥考夫取名時我們也或多或少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孩子出生以後，我和夫人卻更喜歡叫他的暱稱……邁克、麥琪或者隨便什麼……因為孩子就是那麼小小的一隻……柔軟又脆弱，我從醫生手裡接過他時，我突然熱淚盈眶，覺得他什麼都不要做，那些理想都和他無關，他只是他……我們最愛的孩子。只要健康快樂，做一個善良的人，他的願望我們都會盡力幫他達成……”

小於聽著老人講述著自己初為人父的心路歷程，心裡軟軟暖暖的又十分感慨。

其實當知道有兩個小生命出現在自己肚子裡時，小於也有這樣那樣的幻想，小朋友可不可以多像自己的伴侶一些，畢竟卡萊爾長得那麼英俊，孩子像他不會吃虧。最好智商也要像自己伴侶一樣……從小他就學習一般，可是卡萊爾不同，卡萊爾是那麼優秀，智商也高……最好也能有對方沉穩的性格，雖然他現在也挺沉穩的，但是相比起他的100歲高齡，那就實在算不得什麼穩重了。卡萊爾不同，卡萊爾只要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很靠譜很安心的感覺。

最後的最後……如果還能有一個願望……

小於希望孩子能多遺傳一點自己做飯的技能，這樣即便他有事情，他們的爸爸也能吃到有味道的飯，那就太好了……

但是聽了福爾摩斯先生說的話以後，小於反而陷入沉思。

是啊……他想的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孩子只要健康快樂，有一顆善良的心，總會在這個世界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一直坐在牆邊長沙發上，牽著格雷格手的麥考夫正好也聽到了這段話，他難得心情柔軟地把頭搭在了格雷格的肩膀上。格雷格像是在安撫一隻牧羊犬那樣，拍了拍麥考夫的（狗）頭。

氣氛比起剛才的緊繃，一些和緩了許多。

福爾摩斯夫婦雖然緊張，但是他們這一席話顯然起到了調節氣氛和安定人心作用。

時間大概又過去了兩個多小時，手術室的大門突然推開了。

護士長走在了最前面，她身後是病床上的約翰和站在病床邊的夏洛克。夏洛克一頭捲毛盡數塞進了隔離帽裡，整張臉也只有一雙灰綠色的眼睛露在外面，他此刻緊緊盯著床上的人，頭壓得很低，似乎是在和床上的人說話。

卡萊爾是最後一批走出來的，他旁邊的小護士推著一輛粉嫩嫩的保溫育兒箱。

所有人都無聲地圍了過去。

卡萊爾拽掉口罩，臉上的表情帶著淡淡的喜悅：“父女平安，一個14磅重的小公主。”

“哦！約翰！約翰太辛苦了！”

“小Iris，我們擁有了小Iris！”

大家一溜煙地圍到了約翰和育兒車邊。

*

小於回去就燉了一鍋雞湯，醫院裡有福爾摩斯夫人和夏洛克陪著，還有幾個醫生護士坐鎮，暫時沒有問題。剩下的人暫時都回到了福爾摩斯老宅，做短暫的休息，等待新的一輪探視。

卡萊爾回來以後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現在正陪在小於身邊打下手。

“感覺怎麼樣？給認識的人做這種手術？”小於這次的雞湯除了一小丟丟鹽以外什麼都沒有放，開鍋後還專門撇掉了上面所有的油花，湯裡只有幾顆枸杞，一看就特別養生。

“我比想像中發揮得還要好。”卡萊爾沉思片刻後坦誠地說。

“那真棒！雖然我一直認為你沒什麼問題。”小於揚起眉毛開心地回答。

卡萊爾微微一笑，站在了小於身後，把人攬入懷裡，下巴擱在了小於的肩膀上。

“醫生一般都會避免給親近的人做任何外科手術，因為會很影響情緒和手上的精準……度。約翰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我的朋友。我以為這場手術會很困難。你也知道……行醫幾百年，我給各種各樣的人治病看病，唯獨沒有給身邊最親近的人治療過……即便是愛德華當年遇到西班牙流感生命垂危……那時的我們也不算很熟。這種感覺就像是……我突破了……”

卡萊爾說完這段把嘴唇貼在了小於的耳畔，輕輕地啄吻小於在光線下顯得有些半透明的耳垂。

“我想……我更有信心了，哪怕過幾個月病床上是你，我也能保證我可以讓你和我們的寶寶一起健健康康的。”

小於伸手握了握卡萊爾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他一隻手拿著湯匙，另外一隻手最後覆上了卡萊爾的手背，三隻手掌穩穩地蓋在了比前兩天又凸了一丟丟的小腹上，心裡十分安心。

*

六個小時後，約翰慢慢甦醒，他一睜眼就看到了端坐在身邊的偵探。

偵探甚至沒有完全換掉身上的隔離服，整整六個小時只讓他勉強脫了外面的罩衫、頭套和口罩，裡面還是醫院提供的T恤和長褲。

“怎麼樣？”夏洛克立刻從雕塑中恢復，一步站起來半彎腰直面床上的小醫生。大概是一個姿勢保持了太久，約翰明顯感覺到夏洛克底盤不穩地晃了一晃。

“沒……沒事……想喝水。”約翰啞著嗓子小聲說。

夏洛克立刻按響了牆上的鈴，對著對講機說：“約翰想喝水。”

對講機那邊立刻有人回應，“請稍等，醫生馬上趕過來。”

小於他們到的時間剛剛好，等所有人走到牛津大學醫學院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在樓下等他們的福爾摩斯夫人。

“約翰剛醒，值班醫生正在給他做檢查。”

“我一起去看看。畢竟我主刀。”卡萊爾點點頭率先拉著小於上了樓。

卡萊爾換上了小於熟悉的白大褂，先暫時清空了病房裡的人們，只留下了護士長和夏洛克。

過了一會兒，護士長先走了出來，對著大家微微一笑：“可以進去探視了。”

小於抱著保溫桶跟在麥考夫後面走進了約翰的病房。病房里卡萊爾正在手寫一份病歷，約翰就著夏洛克的手喝了兩口水，正在跟偵探詢問他們孩子的情況。

“是男孩還是女孩？”約翰後知後覺自己忘了什麼，連忙問。

“好像是女孩。”夏洛克說完見約翰表情不對，連忙補充了一句，“14磅的小公主。卡萊爾說孩子很健康。”

約翰表情微霽，立刻好奇地問：“她長得像誰？”

“……”夏洛克的表情出現一片空白，“我……我不知道……這麼大的小孩應該是看不出來的吧？”

“？”約翰蹙起了眉頭，“你見過小公主嗎？”

“……還沒有。媽媽見過。我們可以問問媽媽……”

福爾摩斯夫人很無奈自己被拉出來頂缸，對著小兒子翻了一個個白眼，和藹地對約翰說，“頭髮的顏色像你，眼睛暫時不知道……皮膚很紅，她將來一定是膚白如雪……現在孩子就在隔壁的育嬰房睡著，一會兒喝奶時護士會把她推來。”

約翰大概是被福爾摩斯夫人有關小女兒的描述治癒了，他都擁有了一個膚白貌美的小公主，誰還在乎小公主他另一個爹什麼想法。他暫時決定原諒夏洛克對女兒的疏忽。

“你是不是一直在這里呆著呢？”小於走到自己偵探朋友身邊，伸手戳了戳這位看起來很像是在發呆的捲毛偵探，決定主動出手給偵探一個台階下。

“啊……嗯。”偵探盯著約翰的頭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陪產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但是很嚇人。”夏洛克坦誠地說，說著伸出一隻手，握住了約翰的。約翰表情閃過一點點不自然，又迅速恢復正常，隱隱還勾了勾嘴角。

“所以你倆誰都沒有吃東西……虧得我帶的多……那就一起來喝湯吧！我剛好還帶了一點龍鬚面，單獨裝著應該沒有糊……可以給你分一碗。卡萊爾說約翰暫時只能喝湯……哦對了！還沒有說恭喜呢！你們擁有了小公主！我剛才跟著護士去偷偷看了一眼，也太可愛了……”

小於一臉嚮往地晃了晃手裡的大保溫桶，夏洛克這才如夢初醒地站起身接過了小於手裡的東西。

“你去那邊坐著休息，這些不用你來動手。你告訴我怎麼操作？”

小於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在了約翰床旁邊的另一把椅子上，然後趁著夏洛克還沉浸在自家伴侶生孩子的驚恐中，故意對夏洛克指手畫腳。

“麵條，先放麵條，倒點湯……約翰的只要湯，雞肉你自己吃掉吧……我們都吃過了，給你母親留一碗……對。那個紅色的不是蔓越莓，是枸杞……夏洛克小朋友請不要把它從碗裡挑出去……”

卡萊爾寫完病歷，拿在手裡一合，發出“bang”的一聲，小於吐了吐舌頭，“嘿嘿”笑了出來。卡萊爾也跟著勾著嘴角搖了搖頭，又對著約翰問了幾個別的問題。算是徹底檢查結束。

“怎麼樣？”夏洛克立刻抬頭問。

“很好。一會兒你們就可以父女團聚了。我現在去看看小寶寶。”卡萊爾雙手放在身前說道。

“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多看看他們的小公主，搞不好咱就也能有這樣可愛的一個小公主了……”小於又站了起來，拉住了卡萊爾的手。

“我也想看。”約翰同樣渴望地抓住了夏洛克的手。

“一會兒就能看到了，我們先喝點湯補充體力。”

卡萊爾微笑著沒有拆穿有關於孩子性別早就確定了不會因為多看兩眼可愛的小姑娘就會有什麼改變的事實，和小於牽著手直接去了隔壁，把空間留給了這對新上任的爸爸。

“卡萊爾，你有沒有覺得夏洛克變傻了？”小於等門關上以後拽了拽吸血鬼醫生的手，小聲對著卡萊爾說。

“有。不過我想……任何一個新生兒的父親都會是這個樣子。”卡萊爾耐心回答。

小於驚恐地瞪圓眼睛，“真的嗎？你可千萬不要變傻啊……我們家還指望你能把大家智商提高一點呢……”

卡萊爾笑著嘆了口氣，“跟你說個事情，不過你要保密。不然你的偵探朋友可能會不那麼開心。”

“什麼？”小於神色跟著緊張起來。

“夏洛克哭了。在孩子抱出來的時候。”卡萊爾輕輕地說，“你見過你的偵探朋友紅過眼眶嗎？”

小於doge臉，“完全沒有。”

卡萊爾聳聳肩，“我當時也覺得震撼，可惜吸血鬼一般流不出眼淚。”

小於先是兀自感動了一會兒，之後表情又變成了糾結，“你……你流不出眼淚也挺好的，萬一迷了眼睛，在手術台上。我和寶寶們替你哭……卡萊爾爸爸振作一點，手裡拿著刀呢……”

聲音越說越小，小於欲蓋彌彰地拍了拍卡萊爾的手臂。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