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展小於和卡萊爾從正準備開車離開，警察局大廳又走出來兩個人。

“麻煩稍等一下。”展小於拉開車門，又回到警局門口。

警局大廳門口有兩個人，一個是警察，另一個正是那個被兩個人救了的小姑娘。展小於就著燈光這才徹底看清了女孩的樣子，一頭扎眼的黃色頭髮，意外是個亞洲面孔，臉上畫著濃妝，睫毛膏眼線液糊成了一團，都要看不清臉了，她大外套裡裹著的是展小於隱約有些印象的小短裙。

這個短裙配色比較特別，展小於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直到看到上面的LOGO才恍然大悟。

小姑娘看到了展小於和小於身後跟來的卡萊爾，先瑟縮了一下，抿了抿嘴，慢慢走到展小於面前，猶豫著輕聲打招呼道謝，“謝謝您……如果不是您……我… …我是凱麗，李（Kelly Lee）。您的胳膊……我和您去醫院吧……”

展小於搖搖頭，“沒事。我是展，你是中國人？”

“對……我爸爸媽媽都是中國人，我會一些中文。”李凱麗點點頭，又用大外套裹了裹自己。當展小於問她是不是中國人時，小姑娘終於沒有剛才看起來那麼瑟縮了。

展小於沒想到在美國見義勇為還能救一個小老鄉，頓時覺得胳膊上這一刀挨得不虧，異國他鄉遇到個黃皮膚說中文的人真不容易，看著李凱麗慘兮兮的樣子，展小於物傷其類，沒來由地起了維護之心，本來就不指著對方帶自己去醫院，想打過招呼就走，現在又忍不住問了兩句，“你……這是要回去了嗎？還是爸爸媽媽來接你？”

小姑娘愣了一下，看到自己的裙擺，慘白的小臉紅了紅，明白對方是問她要不要回工作的酒吧。她抽了抽鼻子，結結巴巴地搖搖頭，“我這就回家了，我家……我弟弟還等我回去給他做飯……我已經下班了，衣服明天再說吧……我也不敢再走夜路了。”

展小於看了眼警局大廳的時鐘————晚上十點半，輕輕皺了皺眉，“這個點你弟弟還沒有吃晚飯嗎？”

“我晚上要打工，一般是鄰居家的阿姨把他順便從學校接過來，可能會留他吃飯，但是凱文……我弟弟叫凱文，他不太喜歡在阿姨家吃飯，會等我回家煮麵……”

卡倫醫生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安靜地站在展小於身邊，如果不是他外表過於吸引人，導致周圍來來回迴路過幾個值班的警察，展小於都要忘記自己身邊還有這麼一個大活人了。

“乾脆我送你……”展小於提出話頭，又匆匆閉緊了嘴巴。

他怎麼送人回去？他自己都是坐別人順風車過來的。

好在卡倫醫生真的如意大利老廚師所言是個頂頂好的人，沒等現場變得更加尷尬，他開口說話了，音色一如既往地迷人，“我想，我可以先把您送回去。畢竟警察把您送回去搞不好會嚇到家裡的小朋友。”

“……啊，那真的……太好了……你覺得呢？”展小於連忙回頭看向忐忑不安的李凱麗。

李凱麗猶如一隻裹在大外套裡的小雞仔，吸了吸鼻子，連連點頭。

卡倫醫生和一邊的警察打過招呼，留下了聯繫方式做了保證，警察自然沒有意見，三個人上了車。依舊是展小於副駕駛，李凱麗自覺地坐在了後排，車裡一片安靜，李凱麗除了一開始說了自己的地址，就一直充當隱形人。

……

展小於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連排樓房，卡倫醫生站在他身邊，沾血的袖子已經被他挽了起來，手裡提著一兜快餐外賣————這是他剛才路過一家公路麥當勞餐廳直接把車開過去買的，說讓李凱麗帶給家裡飢腸轆轆的小朋友。

展小於發現卡倫醫生是個非常溫柔體貼的人，如果不是宴會上塞點心那一幕太有衝擊力，展小於都要對他“芳心暗許”了。

李凱麗一晚上驚嚇過度，大腦當機，嘴裡只會說“謝謝”和“非常感謝”兩句話，尤其是卡倫醫生外表太過出色，小姑娘自慚形穢，還只敢小聲地對展小於道謝。

倒不是說展小於不好看，而是比起不說話的卡倫醫生，面容精緻嘴角帶笑紋的展小於身上的距離感至少沒有那麼重。

事後很多年，要被別人尊稱一聲lady的李凱麗回憶初見倆人這一幕，終於說明白了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態：卡倫先生屬於超出人類範疇的俊美，屬於可遠觀型……，展… …也非常有魅力，但感覺親切一些，至少是個人類的樣子。

……

面前的樓看起來不太新，甚至有些陳舊。

天色太黑，李凱麗站在大門前摸索了兩下找到了牆上的按鈕，按開了頭頂烏突突的小燈，就著小燈，展小於看到一樓的一扇大門，旁邊是一個呼叫的鍵盤。

李凱麗沒有拿門禁卡，也沒有按門鈴，手摸了兩把抓住大門使勁兒一拽，“吱嘎——”門直接被拽開了。

“……”，展小於默默為樓上人的住房安全擔憂了幾秒。

卡倫醫生上前一步拽住了沉重又吱嘎作響的大門，讓小姑娘先進去。

按道理來說把人送到家門口已經可以了，救了人家，給人家買了飯還送回了家，怎麼聽都已經仁至義盡，但是展小於看著前面瘦巴巴的小姑娘，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兩步，跟著上了三樓。那個高大俊美的醫生也一聲不吭跟在了展小於身後。

公寓門不比樓下的大門新多少，李凱麗從脖子裡拽出來一把門鑰匙，打開。

門廊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摞著的物品的影子，展小於堪堪收住腳，差點踩到門口蹲著的黑乎乎的小傢伙。

“怎麼不開燈？”

展小於聽到李凱麗這樣問。他這才發現原來地上蹲著的不是小貓小狗，是一個小朋友。

“不用開燈。我看完書了，等你回家。”蹲在地上的小朋友嫩生生地回答。

燈光大亮，屋內一覽無餘，站在屋內的小朋友這才看到屋外面有兩個陌生男人。

“姐……？”凱文往凱麗身後縮了縮，抱住她的一條腿，好奇又警惕的看向門外的人，像一隻呲牙的小獸。

李凱麗剛才在路上用紙巾擦過了臉，把嚇人的妝容盡數抹去，現在看起來倒沒有那麼誇張了，她努力笑笑，對腿邊的弟弟介紹，“這兩個……叔叔，是姐姐的同事，他們送我回來。還給你帶了吃的。餓了沒？”

凱文探出頭看了看展小於，又看了看卡倫醫生，最後視線落在了卡倫手裡的外賣袋上。他搖搖頭，輕聲回答，“不是特別餓，我吃了餅乾。”

卡倫順勢把外賣袋遞了過去。

凱文覷著姐姐的臉色，小心地接了過來。

“進來坐坐吧……喝一杯水。”李凱麗把自己的弟弟往屋裡拽了拽，騰出門廊的位置。

“不用了……”

“好。”

展小於還沒有拒絕透，卡倫醫生已經主動走進了屋裡。

一路上卡倫醫生都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好脾氣且熱心地讓展小於做任何決定，他就像是一個專職司機或者保鏢，從不多話。

現在卻前所未有地主動進了人家小姑娘的屋子。

展小於暗暗心驚，又有點小尷尬，心裡琢磨，該不會是這位天神醫生見這對姐弟真的很可憐，終於善心大發了吧……

李凱麗大概也沒有料到提出進門的會是這位醫生，連忙換了鞋打開了客廳的燈，招呼人進屋。

“不用換鞋，家裡有些亂。我倒水……”

展小於規矩地坐在了小公寓的沙發上，對面小餐桌上坐著李凱麗的弟弟裡凱文，卡倫圍著客廳不著痕跡地走了一圈，沒有說什麼，也坐了下來。

這間屋子其實並不亂，面積不太大，牆邊整齊地堆著好多箱子，看樣子像是從什麼地方搬過來的，還沒來得及或者沒有地方收拾，他們身下的布藝沙發看著很舊，上面鋪著乾淨的小毯子，並不讓人覺得失禮。

趁著李凱麗倒水，展小於環視一周問道，“你爸爸媽媽呢？”

凱文長得竟然比他姐姐李凱麗還要秀氣，眼睛大大的，頭髮帶著一點自來卷，他坐在餐桌前守著外賣袋，沒有把東西拿出來，聞言抬了抬頭，又迅速低下去，“死了，姐姐說出車禍死的。”

展小於心臟微微一撞，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吶吶地道了句抱歉。他沉浸於自己的莽撞裡，沒有看到身邊的卡倫醫生聽到凱文的回答後目光微閃。

在李家姐弟公寓出來前，展小於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趁著凱文在吃漢堡，輕聲對姐姐說：“雖說你已經成年了，但是你打工那個地方不安全，如果將來很缺錢需要工作，可以聯繫我。”

李凱麗已經洗過了臉，黃色的頭髮被她盤成了一個緊緊的髮捲，臉上的濃妝豔抹的痕跡徹底不見，只剩下蒼白和稚嫩，她聞言抹了抹眼角，點點頭，把倆人送到門口。

……

一輛黑色大奔疾馳在路上。

“展，我們先去朋友的醫院？”

卡倫醫生單手握著方向盤，開車很穩，速度卻不慢，他的車就像是一道帶著暗光的閃電，直接從李家一個甩尾漂移了出來。

展小於相信如果不是卡倫醫生的大奔性能優良，底盤很穩，也許現在他已經被甩在車窗上了。

“叫我小於就好。這一路……真的是麻煩你了。”展小於默默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攥住了車側面的把手。

“不客氣，小於。你可以叫我卡萊爾。”卡倫醫生側過頭，臉直對著展小於的側臉，似乎是在認真觀察他的表情。

展小於的臉僵了僵，嘴唇頜動，拖著調子，慢吞吞地說，“勞駕您……卡萊爾，開車看著點前面的路好嗎？咱們的車在爬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