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掛了電話的小於站起身， 先叫來了正在自己黯然神傷的表弟大寧子。

“你讓我留在這兒？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大寧子一萬個拒絕和不放心。

“我就只是去看看， 我不會參與其中，很快就能回來。餐廳剛開， 不能離開人。”小於認真道。

“你都走了餐廳開了也沒有用啊。”大寧子依舊十分抗拒， 他和家里人一樣， 潛意識不想讓小於參與這裡面的事。

“應該馬上就要出發了。要不這樣……你想幫我應付那群美食評論家們……就當先來幫幫忙。無論是換時間還是給一張打折卡都行。你就幫我處理一下， 等你都搞定了，我再來派車接你， 好不好？”

大寧子覺得不安全不想要小於摻和進去，小於同樣覺得不安全。他有預感， 這件事來勢洶洶， 應該也不會拖太久， 讓大寧子晚點來也不失為一個保護表弟的方法。

展安寧從身份來講是小於遠方的表弟， 父母是在多年前保護展氏直系的族人犧牲的， 展氏的旁係也擁有不易老的體質，只是沒有草精，似乎也不會種出有靈氣的草藥或者做出有神奇效果的飯菜。小於從小就被教育要護好這個沒有草精的小弟弟，也許長大了倆人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形影不離， 但是關鍵時刻小於第一件事還是想著要保護著他。

“也行……”展安寧知道餐廳也不能直接關門， 把人家晾在門外，點點頭， “那卡萊爾會去嗎？”

“會的。我會跟他說明情況。”小於道，“你是不是想說他必須去？不然你就不管我的餐館了？”

“嗯哼。主要是他看起來很靠譜，我覺得有他在你身邊， 我大概可以放心一點。”展安寧坦誠道。

“小先生們，在聊什麼？”倆人正說著，吸血鬼醫生的聲音就出現在在大門口。

“在談正事兒，我這裡有個消息要聽聽嗎，卡倫醫生？”小於回過頭表情，神色頓時明快起來。

“要，剛好我也要說點事兒。叫我卡萊爾，你個小壞蛋。”卡萊爾把外套隨意搭在胳膊上，上臂因為屈臂的動作在襯衫下鼓出線條飽滿的肌肉，他走到小於身邊，姿態自然地環住了小於的腰。

吸血鬼醫生一如既往地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尤其是在和某人確定了戀愛關係後，他更是看起來容光煥發。小於在卡萊爾出現後，也開始冒粉紅泡泡。

“……”

啊，無所不在的狗糧。

展安寧默默低頭看自己手繪的菜單，心裡淡淡的憂桑，“那我先去聯繫那些客人，你們聊。”大寧子在自家表哥和對方確定關係後反而不再像以前開玩笑起哄了，他用手繪菜單輕輕拍了拍小於的手臂，又對著卡萊爾眨眨眼睛，快速離開。

餐廳大廳裡只剩下小於和卡萊爾，小於拉住了對方的胳膊，把人帶到了落地窗前的休息區，“那麼……誰先說？”

“你先說吧。”卡萊爾將衣服隨手放在了椅子扶手上，語氣輕鬆道。

“有些事兒可能需要我們解決。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出一點時間陪我去一趟舊金山。”

卡萊爾笑意就在嘴角，他伸出一隻手摩挲了一會兒小於飛揚的眼角，“我在回答前也說說我帶來的消息，恰好有一批可疑的吸血鬼新生兒在舊金山附近出沒。所以我想……我們的一些打算又不謀而合了。”

*

美國舊金山。

兩架私人飛機獲得批准，降落在舊金山的聖何塞機場。雖然機場繁忙，但這不算是一個客流量非常非常大的機場，尤其是和遊客眾多的舊金山國際機場相比。聖何塞主要用作商用，飛機降落選點於此主要原因不是小於坐的這架，而是他們旁邊的那架——漢尼拔和威爾也來了。

舊金山酒吧附近發現的駭人屍體顯然驚動了美國警方高層，事情遠比大家看到的要惡劣，警察束手無策，將主意打到了“備用側寫師”威爾和漢尼拔身上，幾個人繼前一天在小於的餐廳聚會吃飯後，殊途同歸再次相聚，為了同一個案子開始工作。

事發地是人口密集的旅遊區，影響相當惡劣。警察連夜封鎖了整個酒吧街及附近的幾條街區，即便這樣，一個邪教在做法殺人的消息依然不脛而走。屍體的駭人程度是事情被廣泛迅速傳播的另一個原因，一開始發現屍體的是兩個從酒吧里出來的醉漢，他們嚇破了膽子，嚎叫聲把周圍的人都引來了。有好事膽大的人趁亂拍照上傳，某暗網的犯罪論壇將照片收用，討論樓蓋出去上百層，更有甚者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篇牛唇不對馬嘴的案情分析報告，在把話題扯出去八百公里後，又神奇地押對了核心點——舊金山出現了一個邪教。

“暗網是關鍵，這個帖子不是好事者發的，所謂的案情分析也是刻意寫的。”夏洛克飛速地按動著手機低聲說。

此刻他們坐在車上，車是美國警方提供的，嚴格來說講，這兩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還是託了漢尼拔和威爾的福。作為FBI不為人知的秘密武器，漢尼拔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給FBI順便介紹了他帶來的新搭檔們——對文字符號及植物很有研究的專家卡倫醫生和展小於，以及推理能力卓越的英國偵探福爾摩斯先生及他的助手華生醫生。

這種組合聽起來毫無道理且匪夷所思，但是案子懸而未決，人心惶惶，眼看著就要影響到整個舊金山的穩定安全，上面施壓後他們就這樣擁有了接觸第一現場的資格。

“這種論壇有什麼意義？讓大家恐慌？”這也是小於想不明白的一件事，藥王教既然已經有傳播消息的方式，那為什麼還要讓事態擴大，被警察注意。

“暗網遠比表面的網站大好幾個數量級，這樣的傳播效率更高。也許是他們的交流速度升級，或者這就是他們交流方式本身。”夏洛克用手指輕敲這手機屏幕。

“萊克特醫生和格雷厄姆呢？”華生坐不住地回頭張望。

“在後面那輛車上，雖然說是和我們同行，但是美國警方還是很防備他。”小於解釋道。

“這樣啊……所以他們身邊一直跟的人……”華生表情一言難盡，他驚悚裡帶著同情。

“是的，保護加監視，聽說每週都要換人，因為漢尼拔的嘴很厲害，還會洗腦。”小於咧咧嘴角，說起漢尼拔他的表情像是在淡淡地牙痛。

“來你這裡一趟還挺值的，我一直想見見這個傳說中的萊克特醫生。”夏洛克突然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很……精密。無論大腦還是肢體都很……精密。”

“有什麼話你們自己當面交流，別帶著我，我只是個做飯的。”小於乾巴巴地說，他身邊的卡萊爾聞言輕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安慰。

“剛剛說到暗網……很多事情倒讓我覺得可以解釋得通了。之前在英國，我一直覺得他們傳遞信息的方式過於……傳統，按照小於父親的說法，他們在幾百年前消息傳遞還是靠純人力時，就用曝光駭人屍體的方式加速消息的傳播速度。但現在科技發達，這樣的傳播消息的方式效率並不高，哪怕只是給他們自己的人看，也顯得過於興師動眾……”卡萊爾突然開口，聲音依舊平和，但是說出來的觀點卻是讓夏洛克挑眉沒有反駁的。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是，他們很可能一開始就想依賴暗網，只不過我們沒有發現。”

“發現了沒有在意也是可能。”夏洛克態度不錯，大概是因為發現車裡終於有個長腦子的人。

“那我們這次去的意義何在？展小於的父親說了，這是他們的內部活動，和正常人關係不大，就連死的人都是他們自己的信徒。當然、當然……我完全沒有說那些人該死的意思，每一條生命都是珍貴的……我主要是想說，按照他們的習慣——這也是你們之前說的，也就再死兩三個人，完成全部的祭祀……我們只需要把這個教和邪教的行為模式告訴警方，讓警察來把這些人一鍋端，然後進行思想教育就可以了……不是嗎？但現在我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兒，我覺得你們有些過於興奮，尤其是你。”華生終於忍不住了，開口一吐為快，在最後拍了拍夏洛克的大腿。

“因為情況有變化了，是嗎？”小於聽完華生的話，一些想法飛速從腦閃過，“他們是不是缺一個在最關鍵步驟的什麼人或者東西？”

“Bingo，所以多和我們呆一呆有好處，你有沒有覺得你又變聰明了一點。”夏洛克雙手指尖相對，慢慢靠在了座椅上，平靜的表情下是一雙瘋狂閃動的淺色眼睛。

“等等……我好想有點明白了。你們的意思是說，他們這次之所以這麼大張旗鼓地搞事情，其實是因為之前的傳播信息的方式不給力，或者出了一點什麼意外問題，所以他們加大了信息傳播的力度，甚至為了某個十分迫切的目的，自己親自下場在論壇發表指向性很明確的言論，轟動整個警方，讓警方和無辜群眾一起給他們提供幫助。按照原計劃，他們本可以自己相對低調地完成他們邪教的什麼活動，但是現在活動進行不下去了，所以只好藉助更多人的力量……而你們很興奮，就是因為這些變化。”華生恍然大悟。

“很好，我一直擔心——，看起來是我多慮了。你推理的沒有問題。”夏洛克把“一孕傻三年”這句話十分艱難地憋回了肚子，表情帶著淡淡的讚賞。

華生被表揚了嘴角瘋狂上揚，但還是故作冷靜地輕咳一聲，“咳咳……那我們會不會也成為幫助他們的工具？”

“工具也得看他們是不是用得起，雙刃劍這種東西，向來不好說。”夏洛克倨傲又輕蔑地小聲說。

與此同時，另一輛車上，漢尼拔用平板一條一條看著暗網上的帖子，在網友看來真正乾貨的圖片貼被他一抹而過，而他正在仔仔細細地看每一個看起來都很譁眾取寵的灌水文字。

威爾正在為即將面對的兇案而淡淡地焦慮，他看著窗外又轉過臉看了看漢尼拔手裡的平板，視線停留在漢尼拔正在看的那一頁，那是一條無意義的灌水，順便自以為是地表達對圖片發表高見，最新的論壇走向是：「到底什麼樣的人會被這樣殺掉。」

底下已經有人概括出所謂的共同點了：「亞洲人」、「看起來得年輕一些」、「我猜是男性概率大」、「最近在舊金山的人可得小心了」、「不過是不是可以長生不老LOL不然他們搞這個乾什麼」、「發財也不一定呢」……

“不是說他們只用自己教內部的人嗎？看這些帖子有什麼意義。”威爾有些小焦躁地看著論壇上地文字。這種熟悉的犯罪論壇風格讓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沒來由的加大他的焦慮和暴躁。

“我只是隨便看看，沒事。”漢尼拔合上手裡的平板，伸手握住了身邊人的手。威爾表情閃過些許的不自然，但是把手轉了一個方向，和漢尼拔十指相扣。

“你的朋友……那個小廚師，是亞洲人。”漢尼拔突然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威爾不明所以，嗯了一聲，“怎麼？”

“沒事。”

*

這麼多年，小於一直沒有機會去舊金山的酒吧，最近一次差點要去，還被英雄救美給耽誤了。不過一切很值得，至少這讓他和卡萊爾有機會認識，所以比起去酒吧湊湊熱鬧，現在和吸血鬼醫生一起談談戀愛、爬爬山是挺美好的。

白天酒吧街並不繁榮，多數店都關著門，平常日子他們都是下午才開始營業，街上白天也就是街角的兩個咖啡廳還有點人氣。不過這點人氣被不久前剛發生的兇殺案也磨得差不多了，路上行人三兩隻，多數是不得不路過這裡的當地人，遊客似乎被專門告知過，這裡現在並不安全。但也有一些好事的年輕人在這裡徘徊，陸續被警察趕走了。警察掛了警戒線，從街這頭，拉到那頭，小於他們到的時候，一個警察正在焦頭爛額地和一個打扮前衛的白色寸頭男人交涉。

“這是規定！如果不想收到停業整頓，就乖乖配合調查！別總晃悠，幹自己的事去。”警察在太陽下擦著汗，手裡捏的說一份文件，把它當成了一個扇子。這兩天的舊金山溫度格外的高，簡直不正常。

“好的好的……您不要激動。我這就簽……我只是問問情況，畢竟我是做生意的，旅遊旺季，店裡少營業一天損失都巨大……”那個寸頭青年勾著肩膀，單手插在大褲衩裡，從警察手裡抽出一支筆，把那份在半空中扇動的文件拽了下來，籤上了名字。

寸頭青年轉身，單側耳朵的耳環折射出布靈布靈的金屬光芒，他表情冷淡，嘴裡用中文說了句國罵。

“餘家紳？”小於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小於？！”對方猛得回頭，雙眼直勾勾地望了過來，下巴上的小鬍子都跟著激動一翹。

“真的是你！你的酒吧在這兒？”小於有些驚訝，他從沒想到會在案發現場不遠處遇到熟人。

“是啊，太巧了！那邊那個就是我的酒吧。不過今天不能請你喝酒了……”餘家紳快步走了過來，繞過了警察拉的警戒線，“你怎麼來這裡了？”

小於看了看身邊的人，發現卡萊爾只是站在身側，舉著一把防曬的大黑傘沒有說話。吸血鬼醫生在下車前不僅係好了一直到脖子的襯衫鈕扣，還套上了休閒西服外套，他此刻正出神地看著不遠處餘家紳剛剛指著的酒吧。夏洛克和漢尼拔一群人則已經被警察引到了一處臨時搭建的證物棚內。

“我們和朋友一起路過這裡，小於這是你的朋友？”卡萊爾回過頭溫和回答。

餘家紳飛快地看了一眼卡萊爾，表情不變，又瞟了一眼站在證物棚前戴乳膠手套和鞋套的西裝革履的漢尼拔醫生，沒有說話。

“啊……對，這位是餘家紳。我上次跟你講我本來要去酒吧見朋友的，就是他。家紳，這位是我的……家人，卡萊爾·卡倫，他是一個外科醫生。”小於回神解釋。

餘家紳是個常年在社會混的人精，他一看兩人的意思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立刻笑容滿面道：“幸會幸會，醫生好，認識醫生最好了！我們相逢就是緣分，你是小於的家人，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學習不行，文化也不高，就是一個小酒吧老闆，那個寫著「封閉——close」的就是我的酒吧。”

上次卡萊爾追新生兒吸血鬼沒有看清，以為酒吧就是一個「封」字，當時他正在學中文，就多留意了兩眼。現在換個角度看來，「封」旁邊還有一個只有上一個字一半大的「閉」字，後面是用霓虹燈管纏出來的英文「close」，想來不是酒吧要關了，而是酒吧的名字就叫「close」。這個名字很奇怪，即便不講究風水的卡萊爾都覺得名字聽起來有些不那麼吉利，畢竟開門做生意的人很少願意給自己的店起個帶著“關門”意義的名字，但是看到餘家紳身上的紋身和一頭刺著的銀色頭髮，他覺得名字另類也不是很難理解。

餘家紳顯然不在乎卡萊爾的打量，他像是完全忘了不久前某天清晨兩人有過一面之緣的事情，他態度自然又刻意壓低聲音，典型市民討論駭人聽聞傳言的八卦模樣：“你們要是能早幾天來就好了。我剛簽了份配合調查的什麼什麼責任書，我們這條街都簽了。你們知道不……聽說我們這裡出事了，不然還能到酒吧里請你們喝兩杯……這樣吧！你要是不忙，今天晚上我做東，咱們去海邊吃燒烤，搞點大龍蝦和帝王蟹！反正這兒出事我酒吧這兩天也不能正常營業……”

“不用————”

“好的，那真是太感謝了。我非常期待。”卡萊爾趕在小於拒絕前答應了請求，並且輕輕地牽住了小於的手。

“得！痛快！那我回去準備準備，晚上我給你們打電話。對了你們的盆友要是有時間可以一起來啊……”餘家紳說著把視線投在了證物棚方向。

“好的。晚上見。”卡萊爾點頭微笑。

餘家紳揮揮手吊兒郎當地走了，腳上踏著人字拖，銀白色的髮梢在舊金山不正常燥熱的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溫度，他就像是一個遇到朋友隨便侃了兩句的路人，身上還有著普通群眾的八卦和一點點的市儈。

“怎麼突然想起要吃燒烤？”小於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

“因為他有求於你。”卡萊爾輕聲說，黑色的大傘不僅隔絕了大部分的陽光，還隔離了一些燥熱的溫度。小於忍不住往卡萊爾身板湊了湊，貪婪地呼吸吸血鬼醫生身邊涼爽的空氣。

“啊……我和余家紳關係其實不熟，但是他性格比較自來熟。他好像希望搞個什麼華人的旅遊線，以前總攛掇我，想搭我的便車……不過有時候他看起來挺缺心眼的。”小於輕笑著說。

“噢，是嗎？這樣啊。”卡萊爾不置可否。

夏洛克剛好從證物棚出來，他走到小於身邊，先問了句：“約翰呢？”

“在車裡喝果汁。威爾他們還在裡面？”小於關心地向證物棚探探頭。

”對。那個格雷厄姆需要大家都離開，進行犯罪側寫，我看著還挺有意思的。萊克特以格雷厄姆需要人陪護不然情緒不穩定為由留下了。“夏洛克滿不在乎道。

“對了……你們誰去酒吧比較多，我們需要一個人去幫我們找點線索，不過……”夏洛克挑剔地看了眼乖巧的小於和正派的卡萊爾，慢吞吞補充：“我覺得似乎要靠我自己了。”

“你需要知道什麼線索？”小於好奇。

“看見那個酒吧了嗎？”夏洛克指著一處道，“我懷疑它有問題。我想見見他們的老闆。”

“……”小於和卡萊爾同時看向夏洛克指的酒吧，心情複雜。

“算了，也別混進酒吧了，他們今晚不營業。不過，今晚你可以來吃海鮮燒烤，那個酒吧老闆說要親自給咱們烤。”小於拍拍夏洛克的手臂，慈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