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任何一場帶著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電影裡警察都是最後一個出現的。

小於在短暫的炸毛後， 迅速回頭單手捧著卡萊爾的臉， 一臉痛惜地說：“快讓我看看是不是劃破了？！還有你的手……”

聲音特別大！

說著故意舉起他們倆相握的手，從十指緊扣變成小於單方面托著卡萊爾的手“看手相”的模樣。

“老爸， 我的朋友受傷了。”展小於表情十分正直， 分分鐘就可以扮演烽火硝煙中背著藥箱的白衣小天使。

“別裝了， 你倆剛才都要親上了。”展大鵬回答。

“好了， 你也不要裝了。你在國內都炸毛了，恨不得把對方祖宗八代都拿出來政審， 天天都是一副要殺到美國來的暴躁樣，現在一臉淡定給誰看？”姑姑展蓁蓁穿著修身的長褲和殷紅色的皮衣， 她說完後徹底拉散了剛才打鬥中扯亂的頭髮， 嘴裡叼著一皮筋雙手快速地攏好， 利索地梳了一個高馬尾。

展大鵬假裝沒有聽到展蓁蓁的拆台， 他看了看遠處的十來輛紅藍交錯拉著警笛閃著光的警車， 問道：“爸呢？”

“老爺子說他這次要做那個在椅子上掌控全局的人，所以我讓他坐在海灘最那頭的車裡了。”展蓁蓁答。

“阿福呢？”展大鵬繼續環視，剛才混戰，除了一開始三個人一起對付餘家紳， 之後就是各打各的了。

“在這兒在這兒！這兒有幾個受傷的小伙子， 我在給他們止血！”阿福揮舞著肉呼呼的手掌，見到不遠處目瞪口呆的小於， 他雙眼瞇成一條線，歡快地揮手：“於哥！！！于嫂！！！”

“……”小於覺得很混亂。

“……”卡萊爾單純沒有反應過來。

等等……不僅他爸，怎麼感覺全家都來了？！

“你們……你們……你們怎麼都來了？！還有剛才……剛才……天諭？”

“兒砸， 天諭沒有事。現在沒時間解釋了，這兒好幾個人情況不妙，我們得趕快幫警察叔叔清理清理現場，你爺爺還有我們從早上忙到現在連午飯都還沒有吃呢！早完事早點吃飯去……”展大鵬快速打斷了小於的話，向不遠處的警察打招呼。

*

華生、夏洛克以及漢尼拔和威爾都站在警戒線外，來指導清掃“戰場”收押犯人的是威爾的老熟人——勞倫斯，這個看起來就很有氣勢的黑人警官是FBI行為科學小組BSU的頭兒，自從連環殺手的案子解決以後，勞倫斯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各種其他匪夷所思的案件上，最近這起邪教案因為牽扯人數很廣，是他最關注的一個。

勞倫斯並沒有去看現場，此刻正留在汽車邊和老朋友威爾聊天敘舊，順便用凶神惡煞的表情觀察漢尼拔，似乎企圖用眼神把他廝殺乾淨。

“……應該也沒有解決辦法，餘家紳美國國籍，無論如何他都會被我們控制，不過剛才醫生說他情況不妙，能不能醒來都是問題。這個……什麼教？——我沒有記住名字，這次元氣大傷，等經偵那邊把他們的資金脈絡摸清，餘黨抓一抓，差不多就能結案。”

勞倫斯還在為這次案子的快速解決而驚嘆，“對了，我剛才就想問，那些人是誰？”

“好像是我朋友的家人，夏洛克打電話給他們求助，他們關鍵時刻出現救了大家一命。”威爾反應很快，立刻摘清了小於家的嫌疑。

勞倫斯不疑有他，翻看著手裡的紙質材料，“大鵬·展……慈·展……蓁蓁·展……福·展……旅行簽證，沒有問題，看起來是來找你們的朋友的。你們之前有聯繫嗎？”

“他們和夏洛克有聯繫。說是想給小於一個驚喜。”威爾淡定地說，這些年和漢尼拔一起生活，他覺得自己最受到鍛煉的就是臉皮。

夏洛克神情倨傲地眺望海邊，此刻這片私人沙灘上至少站著三十多名警察，他們打著大手電牽著警犬清理證物。

夏洛克聽見自己的名字，配合地轉過身，對勞倫斯點頭，“是的，我和他們通過話——兩次，一次是確認行程，一次是請求幫助，第二次沒有打通估計已經是在路上了。如果必要可以查記錄。這個案子與他們無關，展先生之所以趕過來，是因為他擔心小於的安全。”

“不用了，例行問兩句。”勞倫斯滿不在意地擺擺手，身居重位的他分得清孰輕孰重，做事頗為大氣。

華生剛剛還為夏洛克的“胡掰”緊張了兩秒，他趁著大家不注意小聲問，“哪來的兩次記錄，我們不知道他們會來啊！萬一真要查記錄可怎麼辦？”

夏洛克神情放鬆，拿出手機給華生看，“看，兩次。”

華生看著記錄，竟然真的是兩次。一次在早上，一次在剛才，果真的如夏洛克所說，第二次沒有打通。

“開動你的小腦筋，約翰。我接到電話並不奇怪。”夏洛克說。

“他們讓你保密？所以你真的知道他們要來？？？”華生震驚。

“嗯。”夏洛克模棱兩可地應道。

今天早晨在進證物棚前，夏洛克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張口劈頭蓋臉就問：「夏小子，你給我說實話。小於那小子是不是談了一個男朋友？」

夏洛克愣了一秒，禮貌回答：「我想這件事他也許更想親自告訴你，展叔叔。」

電話那邊傳來電車笛聲，夏洛克看了眼時間，沒有問任何問題。

電話這邊的展大鵬嘟噥著冷哼了一句，「行叭！沒別的事，我就是問一句……對了，聽說你伴侶懷孕了，恭喜。」

「謝謝，展叔叔。」

“那個時間打電話，中國應該已經是在晚上，小於家比較偏，晚上通話向來安靜。而且……舊金山旅遊觀光的電車的汽笛聲很特別。我幾乎立刻就分辨出來了。但是我沒有想到他們會比我們還要早地發現這邊的事情。聯繫不上時我有過猜想，但沒想到成真。”夏洛克對華生解釋道。

海邊的事被迅速解決，餘家紳沒有死，被警察帶走在加護病房嚴格看守起來，還有很多事等著他醒來交代——如果他能醒來，聽說他傷得很重，很大原因是做血祭天諭傷到了腦子（展大俠語）。剩下的人無論是被騙來的，還是心甘情願服了藥的都被警察帶走，不過這些事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了。

小於沒想到在美國能見到全家人，現在還渾渾噩噩的，甚至都沒與來得及好好和等在車裡的另外四個朋友打招呼，就被家人和卡萊爾安置在了悍馬後排，旁邊是給他用醫藥箱處理傷口的卡萊爾，開車的是姑姑展蓁蓁，副駕駛是強行擠上車的展大鵬。

展大鵬瞪著後視鏡，後排的狀況一覽無餘，那個臉色蒼白的外國男人正在悉心給小於包紮，手法嫻熟，動作溫柔。展大鵬有心想要挑剔一下，衣衫不整（一截袖子做了繃帶）——感覺不太穩重、眼窩發青——一看就是亞健康這種人怎麼能好好照顧小於？還有……太帥了，比他大俠還帥——感覺不牢靠……

展大鵬林林總總找了七八個缺點，心裡還是意難平。後排氣氛很好，即便小於乖巧地一聲不吭，但是布靈布靈的粉紅泡泡還是從兩人身上往外冒。

“咳咳，那個……本來是想過來一家人吃個飯，順便見見你這位朋友的。”展大鵬還是開口了。

小於神情一凜，來了來了！

“……噢……你們應該提前通知一下，我們還能來接你們。”

“你爺爺說提前通知就只能和你一個人吃了。”展大鵬無情戳穿，“你談戀愛了竟然也不告訴家裡，崽儿，家里人對你很失望啊……”

“……這不是突然就……那個、我和卡萊爾決定試試看，就……不是，不是試試看，就是突然定下來的。還沒有來得及。你們怎麼知道的？大寧子告密？？？”

“那倒沒有，展安寧那小子竟然知情不報……你別管了。反正你的事情，你這麼大人了是吧……你自己拿主意……”

“你爸沒說他的計劃本來是去突襲的，想看看你男友的人品。你爺爺一開始等著你把人帶回去，但是我們想到你的性格，覺得要等太久，就主動來了。你爸還說人要不好就打斷對方的腿，再把你綁回家鎖在山上，每天對著石頭反省，直到忘了負心漢為止。”展蓁蓁扶著方向盤說。

“蓁蓁女士，交警提示你：開车别說話，說話別開車。”展大鵬微笑。

“這個交警是你吧？哪裡來這麼奇葩的口號，你幼不幼稚啊？展大鵬？”

“要叫哥哥，你個小丫頭。”

“叫我展小姐或者蓁蓁女士，謝謝。”

眼看著battle升級，展小於默默開口：“那個……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吃東西，你爸本來定了一個叫嘉里還是咖哩大廚的私房餐廳吃午餐，說把你和你男友都叫上……那家餐廳聽說很火爆，還得提前訂的大桌，但是中午我們在路上遇到了那個餘家紳，你爺爺說他身上藥味不對勁兒，我們就乾脆跟了過去，然後預定的飯也錯過了。”展蓁蓁解釋。

“是加利嗎？”小於哭笑不得，所以……這都什麼運氣，看著一天沒吃飯的家人，展小於實在不好意思說他們中午吃得就是加利做的飯，用的就是他爹訂的桌子。

“啊……好像是。現在肯定來不及了，就是不知道現在還有哪家餐廳營業。正式飯不行放在明天，今晚先墊吧一點，我們都餓壞了。”

“行。”

*

在卡萊爾的指路下，所有人都把車開到了一個名字叫「燒烤和烤肉」的主題餐廳，旅遊旺季加天氣好，整個店煙熏火燎得十分熱鬧。這裡的人大口吃肉大口喝啤酒，沒有人知道幾十公里外的海灘曾發生過多麼不可思議又駭人聽聞的事情。

小於他們選了院子角落的一張大長桌，桌子足以坐下幾輛車的所有人。

爺爺展慈今天晚上一直充當“坐在椅子上掌控全局（背後指揮）的男人”，他之前只在手機上和卡萊爾有過一面之緣，現在見了面兩人相談甚歡，小於聽了一耳朵，發現卡萊爾正在和展慈用中文交流中藥藥理……

華生拿著菜單對身邊穿著紅白格子裙的女服務生點菜，他眼花繚亂的看著紫蘇香腸、牛肋排、夏威夷熏雞、蜜汁豬排、牛胸肉……不時被留著一耳朵的夏洛克打斷，殘忍地劃掉了店裡的招牌黑啤和特大號巴菲冰淇淋，加了土豆泥沙拉和小麵包。

夏洛克關注著身邊的人，順便和威爾小聲交流一些今天的想法，兩人就探案思路和經驗問題相談甚歡，漢尼拔安靜旁聽。

展蓁蓁和展大鵬在小聲鬥嘴，話題已經從蓁蓁打架為什麼穿8厘米踩死人不償命的高跟鞋一直扯到為什麼剛才開車來晚了一步，害的展大鵬像潑婦一樣和余家紳的腦殘粉吵了半個小時的嘴架。

展福趁著點單背著手在餐廳裡溜達環視，從店內衛生環境到服務員質量再到餐椅擺放……把工作帶入生活，美其名曰自己作為餐廳經理人也算出國考察了一波，非常不虛此行！

小於還沒有想好怎麼問自家老爸自己的另一個“爹”的問題，一桌子人，聊卡萊爾的身份似乎的確也不合適，他打算把問題放到後面。

逃避很無恥但是有用。

烤肉很快端上來了，店家上菜的方式十分豪邁，服務生端上來案板，上面堆著冒尖的烤好的香腸和牛肉，一大盆沙拉放在了桌子正中間，烤蔬菜成為了邊緣化的東西，都堆在了華生一側。考慮到孕夫，誰都沒有提出要喝酒，十幾扎鮮榨果汁和檸檬水放在桌子邊，讓大家隨意取用。

烤肉上桌把氣氛推向高潮，每個人都是肉食動物且飢腸轆轆，哪怕是精緻宮廷菜出身的展慈現在也津津有味地品嚐起了野蠻人的食物，並且對店里特有的醬汁報以來自御廚的稱讚。

夜宵中間，小於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竟然發現展大鵬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端著一大杯果汁勾著卡萊爾的肩膀聊得正歡。

“……”剛剛過去的幾分鐘發生了什麼？

小於一臉夢幻地走到了姑姑身邊，坐了下來。展蓁蓁趁機抓住了小於，開始盤問他的感情生活，甚至還告誡他記得做好安全措施。小於聽得臉上冒火，覺得家里人大概單身久了，現在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實在難以消受。

“小於他爺爺偏心！給小於的姑姑就取好聽的名字，桃之夭夭，其葉蓁蓁……嘖嘖嘖……還《詩經》呢！到我這裡就跟不是親生的一樣！大鵬？ ！怎麼不干脆叫我大鳥？？？”

爺爺展慈大概是今天見了小於傳言的男友本人，覺得很合眼緣心情極好，他悠哉地背靠在椅子上，手裡盤著兩個泛著金色的核桃。

“叫你大鵬不錯了。當時想叫狗子來著。”

展大鵬敢怒不敢言，卡萊爾笑著把話題又帶到了別的地方去。

老爺子嘴上這麼說著，心裡想到了過去的都快褪了色的記憶，一段近乎於逃難的日子……吱吱呀呀搖晃的馬車、劣質的木頭、撐不住的身體、以及斷斷續續反反复复的念叨：

「他封樾人最好面子……什麼都要文縐縐的，當年聽說我只有名字，非要給我取個字，把自己的喜歡的詩本拿出來一個一個的讀給我聽。我那時傻得很，剛下山，除了草藥認識幾個，那些什麼君子攸寧，南有嘉魚，什麼都聽不懂，特別崇拜他……如今這幅光景，想想一個給家裡小斯書僮都要好好取名字的他知道自己唯一的親兒子叫了大鵬，大概就是恨也忘不了我了……」

「大哥……你說這話就是偏心。那你怎麼給蓁蓁名字取得那麼好聽……」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這還是他教我的詩。蓁蓁是女娃娃。他以前說過……女娃娃都是要疼著的……」

夜宵氛圍很快樂，時間過得很快。眾人從餐館出來時還能看到有一兩個人舉著相機在拍金門橋上的超級月亮。

“今天金門橋倒是沒有霧……”小於和卡萊爾走在隊伍最後面，抬頭看了看說。

“明天也會是個好天氣。”卡萊爾點頭附和。他把外套搭在了手臂上，正好能遮住之前撕掉的半截袖子。

兩人正說著話，一輛車停在了路邊。

下車的賈思帕和愛德華。他們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前面歡樂聊天男女老少，又湊到了卡萊爾面前，跟他們打招呼。

他們顯然是看到小於還在卡萊爾身邊，不確定要不要開口。

卡萊爾點頭表示沒事。

“是一直和沃爾圖裡對著幹的凱撒，當年聖戰我們都以為他已經死了。”賈思帕低聲說，“我們拿了他扔到地上的弓，找到了一個1000歲的老吸血鬼，他認出來的。”

“估計是想用那個酒吧老闆手裡的藥組建抵抗沃爾圖裡的吸血鬼軍隊，我們到的時候，你們已經打完了，艾美特他們連忙去追凱撒……真是苦了你了在人類面前束手束腳… …不過十幾個新生兒，你真勇敢，也不怕被怪力撕碎？”愛德華低聲說。

“沒事，這些新生兒吸血鬼雖然力量大，但是沒有腦子，就是異常纏人，小於因此還受傷了。”卡萊爾低聲說，小於把爪爪乖巧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無聲安慰。

“有了目標就好辦得多，我想沃爾圖裡應該願意插手有關他們老對手的事情。如果阿羅知道凱撒還活著，他一定會興奮得跳起來。”賈思帕道。

卡萊爾點頭道：“今晚安置好大家，我就加入追捕。”

“為什麼不直接通知意大利。”賈思帕有些疑惑。

卡萊爾沉思片刻說：“要通知，但是不能把全部希望寄託在沃爾圖裡身上，這次我們破壞了凱撒的好事，他一定會想辦法報復。我們知道這些，沃爾圖裡也知道，我們要做好他們想作收漁翁之利的想法……我猜他們即便收到消息也不會很早就到。估計還想等我們先和凱撒互相先消耗一陣。”

小於剛接觸有關吸血鬼的事情，站在旁邊聽他們討論還有點雲裡霧裡，但是他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小於！你們怎麼那麼慢！那是誰？”展大鵬站在最前面，把皮衣隨便搭在肩膀上問。

“卡萊爾的親人！他們來了！”小於連忙大聲回答。

“太好了！明天吃飯一起叫上！”展大鵬喊。

小於轉過臉，無辜地看著身邊的三隻吸血鬼。

愛德華沒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能力，清晰的聽到了小於的想法：「我爹知道我和卡萊爾的事了，他可能想見見他的孫子和孫女和孫女婿和孫媳婦……」

“對了，明天有個家庭聚會，小於的家人來了，我想大家要做好準備，我們最好今晚就能抓住凱撒。”卡萊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愛德華說。

作者有話要說： 猝不及防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