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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努斯之歌》第43章
第43章:另一個夢

  窩囊廢在玩羅比給他的糖。

  也許對他來說那並不是玩,他只是在觀察它,像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好奇而警惕地觀察一隻死掉的甲蟲一樣。

  水果糖鮮艷的包裝讓他感到費解,他對食物也並沒有太大興趣。從廢墟中救了他之後,他始終處於極度飢餓的狀態,羅比甚至發現他從公路邊的泥地裡挖雜草吃。

  雷吉每天分給他一塊濃縮食物,他終於改掉了這個不像人類的進食習慣,諾爾難以想像他一個人的時候究竟是怎麼生存的。

  當晚就像伊恩計劃的那樣,他們先是抵達了距離下一個城市不遠的小鎮,在一個安全的旅店二層落腳。

  這個旅店沒有卡帕基地的乾淨,也沒有水,但至少有床和沙發,被子散發著霉味,還算乾燥柔軟。

  諾爾想了很久,終於走到窩囊廢面前。

  他的動作非常慢,生怕驚嚇到對方。

  這個對付貓科動物的方法起了作用,窩囊廢只是瞪大眼睛望著他,既沒有像之前那樣蜷縮起來躲進牆角,也沒有歇斯底里地尖聲大叫。

  「你好。」諾爾安慰他,「我不會傷害你,可以讓我走近一點嗎?」他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窩囊廢還是沒反應。於是他又再走近一步,緩慢地在窩囊廢身邊坐下。

  「我叫諾爾,你呢?叫什麼名字?」窩囊廢看著他,一言不發。

  「沒關係,我們來說說話好嗎?」羅比經過時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雷吉把他拉開了,伊恩示意他們都到隔壁房間去,太多人會讓窩囊廢感到緊張。諾爾一直沒有時間和他單獨聊聊,雖然看起來窩囊廢幾乎無法回答問題,但伊恩覺得應該給諾爾這樣的機會,讓他在沒有干擾的情況下去嘗試和一個有相同編號的人溝通。

  他在追尋身世之謎的道路上走得太艱難,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都不該被錯過。

  諾爾從窩囊廢手中拿起那顆糖,剝去糖紙,放在他嘴邊說:「你可以嘗一嘗,這是桑果味,有一些酸甜,但很好吃。」窩囊廢對他的舉動十分不解。

  諾爾說:「你不喜歡桑果味?沒關係我這裡還有其他口味的。」他從背包裡翻出糖罐,打開蓋子讓窩囊廢自己挑。

  「看,就是這樣,像你平時吃東西一樣。」諾爾把糖放進嘴裡,然後又給了窩囊廢一顆。

  他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有沒有作用,誰也沒有教過他應該如何對待一個精神異常的人。諾爾所有和他人相處的技巧都是從伊恩那裡學來的,是伊恩對待他的方式——溫和、理智、平等,常常為對方考慮,絕不居高臨下。

  窩囊廢在他的努力下終於放下警惕之心,允許他把一顆剝好的糖塞進自己嘴裡。

  「好吃嗎?」諾爾問。

  窩囊廢十分彆扭、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他的年紀看起來比諾爾大好幾歲,但也仍是個年輕人,只是不知道什麼樣的刺激讓他顯得滄桑疲憊,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衰老許多。

  「你看,我們是一樣的,身上都有一個編號。」諾爾把手伸出來,給他看手背上J-726的號碼,「沒準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可以成為互相瞭解對方的朋友。」他已經盡可能地柔聲細語,擔心哪一句話會嚇壞這個可憐的傢伙,可是看到他手上的那個數字,窩囊廢非常明顯地緊張起來,含著糖果的嘴張開了,喉嚨裡發出短促的、驚恐的叫聲。

  「噓,別喊。」諾爾立刻把手收回來,右手摀住左手手背,「如果你害怕,我不會強迫你回想過去。」

  「無數。」窩囊廢的叫聲變成了那令人失望的口頭禪。

  「什麼是無數?我不明白。」諾爾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窩囊廢抬起手臂。他的手指在發抖,像個得了重病的老人一樣。

  諾爾看到他往對面的窗戶指去,嘴裡不斷重複著:「無數,無數。」

  「是指暗民嗎?」這倒是有可能,雖然暗民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謎團,但諾爾相信它既是一個整體,又可以分散成無數個微不足道的個體,就像他曾經在玻璃窗邊看到的那些細小顆粒一樣。它們是無數的、聚集在一起的未知生物。

  窩囊廢把手指伸得筆直,骨節在蒼白的皮膚下若隱若現。他的目光像在搜尋一個不存在的怪物一樣死死盯著遠處的虛空。諾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窗外什麼也沒有,只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一團遮蓋著真相的迷霧。

  「那裡有什麼?」

  「無數。」諾爾不得不開始懷疑除了「無數」之外,他根本不會說別的話。

  無數,是的。在他面前實在有太多謎團,有可能他窮盡一生也無法找到所有答案,可是誰又不是活在迷霧中呢?他站起來,走到玻璃窗邊,望著窗外迷離的黑暗。深邃的夜空中,雲層緩慢地變換著形狀,一層又一層,像活的一樣。

  窩囊廢指的是天空嗎?是來自空中的暗民嗎?還是別的什麼更可怕的東西?

  諾爾的心中充滿不安。

  窩囊廢的瘋癲是因為受到了無法承受的驚嚇,只要四周有可以躲藏的角落,他就會想躲進去。他需要的是一個永恆的庇護所,一個危險無法靠近的保護罩。

  可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可以把他嚇成這樣?

  諾爾再次想到那個巨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當晚他沒有離開那個房間,而是在窩囊廢對面的窗戶下睡著了。

  他以為自己會因為焦慮和疑惑而睡不著,可實際上不但睡得很好,而且還做了一個非常動人的夢。

  這個夢是白色的,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純白無垢,沒有一絲雜色。

  他夢見自己赤裸著身體,像一個初生嬰兒一樣站在這片純白的世界裡。

  白色那麼明亮,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個夢之所以動人,是因為他的夢一直是黑色的,像深淵、像黑洞、像死神的屍袍,像一切隱藏著未知與不確定的恐怖之源。這個白色的夢讓他不堪重負的精神得到溫柔的撫慰。

  接著,他聽到了歌聲。

  歌聲非常美妙,起初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那個聲音神聖飄渺、動人心弦,令他深受感動。

  接著更多聲音加入進來,獨唱變成了合唱。

  他能感覺到歌聲中的喜悅、讚美和期待。

  歌聲在歡迎他。

  他想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可是心中半是感動,半是害怕。

  然後,在這美妙的歌聲中,他忽然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誰在呼喚他,叫著他的名字。

  諾爾,諾爾。

  不,那不是他的名字,他沒有名字。

  諾爾。

  就在他想往前走時,夢醒了。

  他的身體發出一種格格的輕響,到處都在傳遞疼痛和麻木的感覺。

  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陽光從對面的窗戶照射進來。他坐著睡了一晚,整個人都僵硬了。

  伊恩擔心地望著他,他的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

  「我怎麼了?」諾爾困惑地問。

  「你在做噩夢。」

  「什麼?」那明明是個好夢。

  伊恩的手指擦過他的腮邊,他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和你的夢有關。」伊恩沒有追問他夢的內容,只是把毯子往他肩膀上拉了一下說,「再給你十分鐘,我們要出發了。」諾爾等他走開才伸手擦乾眼淚。

  他覺得很奇怪,但是夢裡那種讓人又感動又害怕的感覺像一縷絲線一樣纏繞著他的手指,久久不肯離去。他朝自己的指尖看了看,什麼也沒有。幾分鐘後,真實的世界包圍了他,陽光溫暖而柔和,樓下傳來吉普車發動的聲音。

  他不想讓其他人久等,帶著毯子離開了房間。

  羅比顯然很不耐煩,但也沒有氣得大發雷霆。

  伊恩越是縱容他,他越是收斂了自己的脾氣。看到諾爾從樓梯下來時,羅比也僅僅只是嘲弄地說了一句:「公主殿下起床了,請上您的馬車。」諾爾走過去對他說:「對不起,羅比,我睡過頭了。」羅比似乎感到很奇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諾爾走到車邊,把毯子放在後車座上,他的行囊已經整理好放在那裡。

  「謝謝。」他又對伊恩說。

  「我來開車。」

  「好的。」諾爾坐進副駕駛座。

  「等一下我們要穿越城市,這個城市比上一個要好一些。」伊恩說,「它是最先開始爆發病毒的城市,在感染擴大之前,人們被疏散了,軍隊對剩下的感染者進行了一次毀滅式的清理。所以現在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片廢墟,你可以親眼去看看。」伊恩說,「它曾經是個繁華美麗的城市。」

  「會覺得可惜嗎?」

  「只有生命無虞時才會覺得美麗被毀損很可惜,現在我們只會為它是一座空城而感到欣慰,因為它非常安全,不用冒太多風險。」

  「你不問我做了什麼夢嗎?」

  「如果你想說的話,無論我問不問都一樣。」伊恩向他看了幾秒鐘,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他總是這樣,每次諾爾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近了很多,有了幾分與眾不同的感情時,伊恩就會不自覺地退開一些。他並不習慣和人產生比銀灰小隊的隊員們更親近的關係,但是已經晚了。諾爾心想,至少他覺得已經晚了。伊恩毫無疑問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人,這彌足珍貴的感情誕於生死之間,長於漫漫旅途,他成了諾爾心中那一縷眷戀的思鄉之情。

  「我夢見了那幅畫。」

  「什麼畫?」

  「B.W公司總部大廳穹頂上的那幅畫,那些天使伸著雙手在迎接一個看不見的東西。」諾爾說,「我在夢裡聽到了他們的歌聲。」伊恩說:「你最近的心事太重了,夢是來自於你的認知和記憶,你看到那幅畫,又想了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所以才會做那樣的夢。」

  「但在夢裡,那些歌聲太真實了。」

  「現在呢?」伊恩問,「在你和我說話的時候,你覺得夢裡的那些事還是一樣真實嗎?」諾爾望著前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能夠瞭解那種奇特的感受,他被看不見的牢籠困住了,如果能掙脫束縛獲得自由,他就能得到全部謎題的答案。

  他嘆了口氣,望著遠處影影綽綽的高樓,城市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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