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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努斯之歌》第12章
第12章:日記

  但是他也很煩惱,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衝動。

  他究竟是很想救某個人,還是僅僅只想向另一個人證明自己並非抽中幸運簽的白老鼠?

  「我很好,什麼感覺也沒有。」諾爾回答。

  他的神志前所未有地清醒,大概是疼痛帶來的敏銳直覺,現在唯一的感想就是他可能真的是那個抽中幸運簽的人。他堅信自己不會死,也不會變成怪物。

  伊恩說:「讓我看一下傷口。」他的語調依舊平靜溫和,但又不像關心,不過是做了一件按照規定必須做的事。

  諾爾伸出雙手,血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凝結了,伊恩揭開紗布觀察傷口邊緣。

  「你不必這麼做。」他彷彿在對傷口說,「要習慣先確保自己的安全才去救別人。交換生命沒有意義,只會加重別人的負擔。」

  「如果被感染了,多久會發作?」伊恩抬起頭看著他:「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但最遲也不超過一小時。」

  「也許我要過一小時。」諾爾說,「或者更長。」

  「我會注意你的。」伊恩放開他,「現在沒有辦法檢測。對於被感染者咬傷的人,觀察期內傷口有腐化跡象就必須立刻處決。希望你和上次一樣幸運。」諾爾沒有再把手包紮起來,他也想看看傷口會不會變化。

  「你可以去挑幾支槍。」伊恩說。

  諾爾對槍沒什麼特殊情感,他的記憶中沒有關於槍的部分。奇怪的是,他對槍的構成和使用也不陌生。

  有些常識和習慣似乎是本能,就像圍繞著燈光進進出出的飛蛾一樣。

  他撿了一支衝鋒鎗。

  掃蕩完武器倉庫,銀灰小隊鄭重其事地把門重新關上,對命喪於此的基地士兵來說,這個倉庫是最好的安息之地,他們不想破壞它。

  走出地下武器庫,回到外面長滿雜草的操場上,伊恩看到對面的鐵門有個被泥濘和血跡遮住的生化標記。除了槍械、裝備,這裡還存放著大量化學武器,多半就是造成那些渾身膿瘡的感染者的原因。

  他們遠遠離開了那裡。

  上車前,伊恩要求每個人從背包裡拿出至少三分之二的食物和藥品,用防水膠帶封好存放在車座的隔層下。他每隔十分鐘檢查一次諾爾的傷口,除了深深的牙印讓破裂的皮膚看起來十分可怕之外,傷口始終只有凝結的血塊。

  最後一次檢查後,伊恩用黏合劑替他治好了創傷。

  諾爾忽然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問道:「如果在剛受傷的時候就把它黏起來會怎麼樣?受過傷的地方還會腐爛嗎?」

  「如果你被感染了,不管傷口有沒有治好,病毒還是會從最初受傷的部位擴散,從內部開始腐爛。很快你就會覺得像被扔進強酸裡一樣渾身燒灼,漸漸失去意識。」

  「那我現在安全了?」

  「也許。」伊恩回答,「我說過會盡力保護你,開始研究疫苗的時候也保證你的健康和自由,但是在那之前如果你不幸被新形態的病毒感染,我就會像對待其他感染者一樣處決你。」儘管這段話的結尾是處決,可諾爾卻一點也不覺得冷酷,相反還有幾許溫情。伊恩說:「我告訴每個人都這麼做,也包括你在內。」

  「我?」

  「如果你發現我們之中有人被感染了,不要試圖挽救,不要拖延時間,只有盡快結束生命才是最大的善意和安慰。」諾爾沉默片刻,然後說:「好的。」他又停頓了一下,「如果那個人是你?你認為其他人也會按照這個規定去做嗎?」車中的氣氛驟然緊繃起來,似乎他提出了一個除去伊恩之外的其他人都不願意觸及的問題。

  羅比煩躁地看著前方佈滿灰塵的公路,雷吉心不在焉地擦拭新槍上的槍油。

  「他們不需要這麼做。」伊恩說。他自己可以解決這個難題。諾爾並不瞭解他,這位年輕中尉在他心中始終是個謎團,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聽懂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諾爾相信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處決自己,那個躺在武器倉庫裡的上尉就做到了。這種極度冷靜、近乎於無私的利他行為中是否也包含著一些難以察覺的私心——對於變成醜陋恐怖、無知無覺的怪物懷有的強烈恐懼和逃避之情。

  但這也僅僅是猜測,是諾爾對一個不太瞭解又非常想去瞭解的人做出的無法印證的猜測。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伊恩都是個優秀的領導者、一個信念堅定的軍人和無畏的戰士。諾爾把目光投向窗外。開車的羅比似乎罵了句粗話,可是公路上什麼也沒有,沒有往日的大堵塞,沒有搭便車的旅客,也沒有從後面飛快超車的混蛋。

  什麼也沒有,這本身就是個大問題。

  他們知道災難造成了多大的損害,但無邊無際的空曠和寂靜依然令人心生寒意,尤其是幾分鐘前,諾爾提到了一個沒有人願意深思的話題——「死亡」。如果還有人活著,如果還有很多人活著,世界不應該這麼空蕩蕩,這麼靜悄悄。

  伊恩拿出那本從科爾裡奇.劉易斯上尉口袋中找到的筆記本。

  那是一本便於攜帶,隨時可以記錄的劃線本,深褐色仿真皮封面,四角的皮革已經磨損露出斑駁的白色痕跡。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絕密」。

  當然,它不可能是一本絕密文件,如果裡面記錄了什麼需要保密的內容,上尉不會把它帶在身邊,更不會忘記臨死前先將它銷毀。

  這個「絕密」多半是決定開始寫日記的人突發奇想的玩笑。

  絕密。

  對不起,菲爾丁被感染了。

  應該是在好幾個月前,他度假回來的時候。

  進入基地後的幾個小時裡,他又把病毒傳染給了所有接觸過的人,包括他最好的朋友,他的上級以及餐廳服務員。

  最先開始發作的是個叫尼達姆的中士,午餐時他把濃湯吐在了面前的餐盤裡。嘔吐物散發出的腐臭味把四周的人都嚇跑了。吐完濃湯,他開始吐出黑色血塊。醫務人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把他抬走,做了個簡單檢查。他還是不停吐血,不到半小時就惡化了,皮膚像中毒一樣又青又紫,彷彿死了好幾個星期又被人從棺材裡抬出來。

  他沒救了,不知道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也有可能是謀殺。從生化實驗室裡偷出一點致人死命的東西不是什麼難事。這是我們當時的判斷。

  總是用常識去判斷未知,這是我們的傲慢和無知。

  尼達姆沒有死。應該說他死了,又活過來。

  早在幾天前,電視台就報導過關於超級流感的新聞,可是沒有人在意。太蠢了,不該用流感這個詞,聽上去好像沒什麼要緊,只會打幾個噴嚏,吃不下飯,發點小燒,幾片感冒藥就能治好。

  不,那是致命病毒,是狡猾的人類殺手,花了幾個月甚至可能長達一年時間不動聲色地潛伏著,讓不知情的人們在輕鬆、自在的生活中四處散播。

  我們關閉基地,劃分了感染區和非感染區,但其實兩者沒有差別。每個人都知道,沒有差別。接著就是收看電視,新聞裡不會報導情況究竟有多糟,但是播音員不自然的語調和神態明明白白地告訴人們,事情並不只是流感那麼簡單。

  伊恩翻過一頁,後面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顯示出書寫的人內心強烈的不安和煩躁。

  上尉的時間不多,但還是盡量寫下一些發生的事情和自身感受。從研究人員的檢測報告上看來的體征變化和感染者自述的體驗完全不同。伊恩體驗到從那些凌亂的記錄上蔓延開來的恐怖和痛苦,原本熟悉的人成了凶殘可怕的怪物,自己的身體也在快速腐化走向死亡。可即使在這樣的絕望中,這位殺死武器倉庫中所有人的上尉到最後一刻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只寫了幾頁的筆記本上留下的都是很實際的內容,甚至提到一個對這個困境來說非常現實的疑問。

  如果在封閉的基地中不再有食物,包括真正的食物和屍體,那些被病毒感染的行屍走肉還能活多久?它們啃噬活人和屍體究竟是因為無意識的殘暴本能還是為了像人一樣從食物中獲取能量?

  病毒爆發至今已經過了很久,久到人們幾乎忘記新鮮食物是什麼滋味。這些遊蕩於基地墳墓中的感染者卻仍然像精力十足的猛獸一樣蟄伏在暗處,隨時準備向侵入領地的不速之客發起致命攻擊。

  驅使它們活動的究竟是什麼?

  車窗外的風掀起筆記本的紙頁,打亂了伊恩的思緒。

  他一下回過神來,發現天空已經變成橘紅色。黃昏,艷麗得令人心驚肉跳。

  伊恩把筆記本塞回背包,諾爾在他身旁睡著了,不是短暫地打個瞌睡,疲倦終於把他帶入了深沉的睡眠。伊恩關上車窗,繼續望著窗外。玻璃上到處是劃痕,這樣才更像真實的世界,斑斑駁駁,傷痕纍纍。

  今晚他們究竟是在野外露營還是在車上顛簸,取決於是否能找到一個安全的營地。

  按照地圖上的路線來看,除非還有小得不知名的小鎮,否則沿途就只剩下荒漠。

  無論哪一種都有好處和壞處。

  小鎮的房子更舒適但容易遇到成群結隊的感染者,空曠的荒漠視野開闊卻要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暗民。

  最後他們找到了幾乎完美的落腳點,一個孤零零在公路旁的加油站。

  自動加油機裡甚至還有汽油,只是因為斷電無法運作,但這不是大問題,門口有一台發電機。和加油站相連的是個小型超市,四面玻璃把整個店面照得通透明亮。貨架上的東西早已被洗劫一空,只剩下滿地狼藉。

  超市的店員死在角落裡,幾隻碩大的老鼠正在分享他的身體。

  伊恩走過去時,老鼠們不情不願地四散跑開了。屍體身上沒有病毒感染的跡象,死因是心臟和腹部中槍。他是被殺害的,有人闖進超市搶劫,順便殺了這個無辜的人。

  這種事常有,而且還在繼續發生。

  伊恩判斷兇手離開不久,因為屍體還沒有腐爛,老鼠也只是剛開始用餐。通常那些四處劫掠的匪徒不會走得太快,畢竟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一旦犯下罪行就要盡快逃跑。他們大可慢慢享受殺人的樂趣。

  「發電機還能用嗎?」走出超市時,伊恩詢問正在擺弄發電機的羅比。

  「看來是壞了。」羅比踢了一下那台沒動靜機器,「被人弄壞的。」

  「小心附近。」伊恩說,「天快黑了,他們沒準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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