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林雀訕訕笑了下， 沒再說話。

手不自覺爬上左腿膝蓋，用力抓了抓。

暗自祈求千萬不要掉鏈子，好好地、平安地跑完全程。

——

放學後。

學校後操場。

宋穎陪著林雀在角落裡做拉伸運動。

林雀往操場看了看， 倍感壓力。

場上的人比她想象的還多，烏壓壓一片，到處都是人頭攢動。

因為人太多，學生會臨時組織了人來給各班劃分區域。

以免都擁擠在一處導致發生什麼踩人推人的意外。

宋穎很是嘆為觀止︰“要不要那麼誇張啊？這都趕得上小型運動會了！”

“是啊。”林雀收回視線， 專心彎腰壓腿做預熱。

她過了最初的不安， 這會兒心理建樹已經做好， 平靜了不少，看就看吧， 又不會少塊肉。

宋穎為她打氣︰“不過你不用太緊張啦，有鹿鳴呢，就算你跑慢點他也能追回來。”

“嗯嗯。”

鹿鳴走到她身旁， 定住，平淡瞧她︰“好了沒？準備入場了。”

他沒有換上運動服，同以往一樣穿著校服，表情隨和，沒太大情緒。

林雀望了望已經入場準備的李恬兒和班長兩人，他們和她一樣，都換成了彈性高、寬松舒適的運動衣，臉色緊繃， 如臨大敵。

林雀又看了看鹿鳴。

他正在看她， 眉目微松， 眼楮裡的銳利都淡了許多，很是風輕雲淡。

——那是屬於勝券在握的上位者特有的好整以暇。

林雀對他笑笑︰“好了。”

“嗯。”他應。

宋穎陪他們往場地走，為了減輕林雀的壓力，她時不時和林雀聊天，講一些趣事逗她樂。

鹿鳴和林雀並肩走著，走了兩步，往林雀腿上掃了一眼。

腳步放慢一拍，錯到林雀身後，盯著她腿看了會兒。

她走動間兩條腿力量不一致，右腿明顯比左腿用力，重心微微靠右，導致步伐有點點不穩，不明顯，不是仔細看發現不了她的異常。

見他遲遲沒跟上來，林雀停下等他，轉身問他︰“怎麼了？”

他視線由上而下抬起，在她明亮的眼楮處停下︰“膝蓋痛？”

林雀思索片刻，想著不如趁他問，把身體情況告訴他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發現了他們︰“哇，鹿鳴來了——”

頓時有呼喊聲絡繹不絕地響起︰“鹿鳴——鹿鳴——”

有鹿鳴的迷妹專門為這場比賽阻止了拉拉隊，雙手高高地將拉拉隊手花舉起，整齊統一的搖擺著高喊他的名字為他助威。

——盡管他並不需要。

林雀見狀，臨時改了口風︰“沒有，只是鞋子有點磨腳。”

如果她告訴鹿鳴她膝蓋痛，鹿鳴不讓她參賽，那就不戰而敗了。

連那些跟他毫無瓜葛的女孩兒都在為她加油，她受了他那麼多的照顧，怎麼可以拖累他……

她跑四百米，鹿鳴跑八百米。

林雀想，不過短短的四百米而已……她能做得來。

宋穎一聽，立即彎了腰脫鞋子︰“穿我的，咱倆尺碼一樣的，我的不磨腳。”

“好，謝謝啦。”林雀和她換了。

宋穎不斷安撫她︰“李恬兒腿短，不會比你快多少的。”

林雀︰“……”

可算了吧……

李恬兒運動會的時候還是短跑第二呢。

速度快得很。

換鞋子的功夫，林雀想了許久。

她剛才為了減輕左腿膝蓋壓力，故意把重心放在了右腿上，可能因此走路發簸，被鹿鳴看出來了。

換好鞋子後，她正常走路，沒有可以去保護左腿膝蓋。

鹿鳴在她身後跟了一會兒後重新走回了她身旁。

林雀松了口氣。

因為是學生自發組織的比賽，沒有賽前冗長繁瑣的程序與演講，直接開了比賽。

“預備備——”

“開始——”

比賽口哨一響，林雀和李恬兒立刻跑了出去。

明明還在女生四百米的比賽中，還未到男生比賽，但操場上大部分人還在喊鹿鳴——

“加油！加油！”

“鹿鳴！加油！”

“鹿鳴！鹿鳴！”

林雀運動細胞一般般，跑得並不是很快。

李恬兒是出了名的短跑小能手，但詭異地，她竟然沒超過林雀，也沒有比她差多少，始終保持在她身後一米的距離。

“……”林雀當然感受得到，她在有意放水。

林雀知道。

自從廣播站她為李恬兒背了大半天鍋之後，李恬兒對她格外親近。

李恬兒沒有表現很明顯，卻一直對她進行幫助。

比如李恬兒去講台領卷子時，總會把她的卷子一起拿回來放到她桌上。

去打水時順手幫她也打上一杯……

林雀早在開跑時膝蓋就隱隱作痛，好在李恬兒沒有求勝欲，暗中放了水。

她咬著牙跑了下來。

比李恬兒搶先一步完成了一百米。

因為是一班自己的比賽，所以學生會特地把終點的位置分給了一班。

一班的學生看到是林雀，頓時激動開來，扯著嗓子鼓掌——

“啊啊啊林林好棒！”

“加油！加油啊！吊打他們——”

班長其實還算盡責，沒少為他們在老師面前打掩護，而且不勢利眼，會幫助弱勢同學，也不會對強勢的學生阿諛奉承。

優點很明顯，缺點同樣明顯。

太捧自己人了，班裡的班委，大部分都是他的好友……

時間一長，矛盾就容易激化，同學普遍認為他濫用職權，因此總忍不住和他對著乾……

這會兒清一色的都在給班長和李恬兒組裡唱倒彩、加倒油。

所有人都在給林雀和鹿鳴加油。

——除了甦棟三小隻。

林雀眼見著率先到了終點，臉上樂開了花。

快跑到終點線時，她喜氣洋洋伸長了胳膊把接力棒遞往鹿鳴的方向︰“給！”

甦棟擠到圍觀群眾第一排，揮舞著手臂招呼林雀。

怕林雀看不見自己，他特地穿了一身紅通通的運動衣，戴了頂紅帽子。

全身上下都是騷紅一片……

騷裡騷氣得把兩條手臂搖得比甩脂椅還快……

他的造型實在是辣眼楮，林雀的眼神下意識從他身上掠過，他小聲對林雀說︰“摔啊！”

孫澤也說︰“快摔啊——”

沈　揚急得直握拳︰“摔給鹿鳴看啊——”

在他們異常認真的唱衰聲裡，林雀膝蓋猛然一痛，一個步子沒慘穩，重心陡然失控，她身體斜斜摔去。

好在她已經離鹿鳴很近，再身體徹底失去控制之前，她把接力棒懟進了他手裡。

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接力棒上。

看到他接到接力棒的那一刻，她滿足笑笑。

——她沒拖累他。

笑容剛起變散去。

她重重摔在了地上，隨之腳腕處傳來一陣劇痛和火熱。

她怕影響鹿鳴比賽，她忍著劇痛，閉緊嘴巴，生生把聲音憋了回去，隻發出極輕微的一聲︰“唔——”

鹿鳴一個箭步走過來，蹲下，雙手用力攔住她肩膀，將她從地上扶坐起。

她的手放在腳腕上，像握卻不敢用力只是輕輕一踫︰“嘶——”

似是急痛。

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鹿鳴垂眸掃了她腳腕一樣，把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攬上她的腰，似是要將她抱起。

“別！”林雀緊急製止他︰“你繼續比賽，甦棟他們會送我……”

他低喝︰“上來。”

林雀不情願︰“你先完成比賽，你從來沒輸過，我不想你因為我……”

“上來！”他幾近叱責，怒氣隱隱約約︰“不然我來硬的。”

林雀知道他不是開玩笑。

聞言，側臉偏向他胸前，將臉埋在了他懷裡，沒去看四面八方投來的各異眼神。

腰上和腿下忽然傳來蒼勁有力的力量，腳下瞬間一輕。

——鹿鳴將她打橫抱起。

班長此時也拿到了接力棒，見鹿鳴不跑，他沒趁機開跑，而是站在起點不動。

他問︰“你比不比賽？”

鹿鳴腳步未停，隻留下三個字︰“我棄權。”

頭也不回地抱著林雀快步離開。

人群中傳來唏噓聲一片。

鹿鳴棄權，默認他輸了。

那麼按比賽規則，該由他和林雀兩人分別出演男女模特。

孫澤萬分震驚，沒想到一向不服輸的鹿鳴會真的為林雀放棄比賽，同時又十分喜悅︰“看到沒、看到沒，鹿鳴輸了！鹿鳴總算有了敗績哈哈哈哈。”

“牛逼！”甦棟對林雀大寫的服︰“林林挺行啊，演得跟真的一樣！”

沈　揚踢了甦棟一腳︰“沒看見腳踝都腫了嗎？”

甦棟瞪大眼︰“不是吧？林林也忒實在了啊，苦肉計而已，不用那麼拚吧……”

眼見甦棟聽不懂會錯意，沈　揚隻得直說︰“趕緊去醫務室看看吧，人是真摔！”

“……”孫澤轉喜為憂︰“走走走，看看去。”

出了操場。

等周圍漸漸安靜，林雀才探出腦袋，悶聲說︰“輸了你可是要穿女裝的啊……”

他回︰“一件衣服而已，無所謂。”

一慣的平靜到有些冷漠。

仿佛再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他看似無所謂。

林雀心裡的內疚卻更甚。

她清楚地記得早上見面時，他告訴她“我從來沒輸過”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她沉默。

鹿鳴本就寡言。

於是一路無言。

——

醫務室。

因為已經放學，只有值班醫師在，看了看林雀的腿，只是有些腫，給她敷了些藥。

見她沒打大礙，醫師就先去了餐廳吃飯。

留下他們兩人休息。

醫師一走，整個醫務室只有林雀和鹿鳴兩個人在。

林雀窩在床上半躺著坐著，鹿鳴坐在床邊臉色平平睨她。

林雀盯著他沉甸甸的視線感覺有些發悶。

她認真向他道歉︰“對不起，讓你輸了比賽。”

“無所謂。”他面色一動不動，對於比賽的勢力，沒有一絲失落。

林雀詫異︰“你不是很想贏的嗎？”

鹿鳴眼神裡閃過一絲輕蔑︰“比賽？我從未放在眼裡。”

他說︰“我在乎的不是比賽，是你。”

“？”林雀不解。

鹿鳴打開學校貼吧首頁，遞到林雀面前︰“你的高中，和我分不開了。”

竟有些許淺淡的得意與喜悅。

林雀接過，滿屏皆是鹿鳴抱著她去醫務室的照片。

她愣，趕緊拿起自己手機登上微博，發現她微博首頁擠爆了，到處都是#鹿鳴與林雀#

的話題。

儼然以星火燎原地趨勢瘋狂刷屏……

她錯愕地看鹿鳴，頓住——

鹿鳴罕見地，嘴角甚至是眼底都是笑意滿滿︰“我沒有輸。”

他目光灼灼盯著她︰“我贏了。”

他笑得實在是好看，真正笑起來，有種特別的溫柔在裡面。

林雀腦子轟然掀起一陣波浪。

理智瞬間消消雲散。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能和你一起拍照，我也很開心。”

甦棟推了推站在醫務室門口的沈　揚︰“在門口站了那麼久了，當門神呢？進去啊！”

“噓！”沈　揚讓他噤聲。

甦棟閉了嘴。

沈　揚推走他們︰“走。”

甦棟和孫澤不解，但還是配合得離開了。

走了好遠。

甦棟才問︰“裡面什麼情況？抱抱了還是打啵啵了？”

沈　揚想起剛才被喂的一嘴狗糧，倆人恩恩愛愛得。

驀然想起對他愛搭不理的丁小美，他語氣有些發酸︰“裡面愛愛了。”

甦棟噴了︰“愛你妹！”

鹿鳴倒是想，林雀慫得直視他感情都不敢，怎麼可能會跟他啪啪啪！

沈　揚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罵，一臉懵逼︰“……”

是愛愛啊。

他倆戀愛的酸臭味隔那麼老遠他都聞到了。

不是愛還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