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林雀手機響了。

她按了接聽鍵， 打電話時她聲音會下意識下調兩個音量︰“喂？”

乍一看有些偷偷摸摸，不想打擾別人，也不想被別人聽到她的談話內容。

鹿鳴睨她一眼， 在她看過來的瞬間移開了視線。

起身，踱步去了室外。

林雀結束通話後，四處張望了下找鹿鳴。

最後透過左側的窗戶，在樹下看到了他。

他懶洋洋地將背抵在樹上， 右手捏著煙， 左手拿著手機， 微低著頭百無聊賴刷手機。

她盯著他瞧了幾秒，他側目， 目光沉沉地望過來。

林雀下意識咧嘴笑。

他挑了挑眉，隨手將煙掐滅。

沒有回醫務室，轉身去了便利店， 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包口香糖。

鹿鳴撕開包裝，丟了條口香糖進入嘴裡。

片刻後，他推門而入，淡淡然瞟了她一眼︰“打完電話了？”

“嗯。”林雀點點頭。

他走到床邊坐下。

伴隨著一陣口香糖的薄荷味，清清涼涼地。

連帶著他身上的煙味散了許多，隱隱約約縈繞在他身上，不仔細聞聞不出來。

林雀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鹿鳴︰“穎穎借了輛電動車接我回家，現在她在來醫務室的路上， 差不多還有五分鐘就到了。”

言外之意有拒絕鹿鳴送她的意思。

最近她在林父林母面前提鹿鳴的頻率有點多， 林母已經憋著火。

這會兒要是讓鹿鳴送她回家， 林母那邊會非常麻煩。

凡事兒都得循序漸進慢慢來，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讓林母接受鹿鳴，現在不好讓鹿鳴送她回家的。

鹿鳴對此充耳未聞。

他神色不變，沒有接話，轉而說︰“林林，知道我為什麼單單對你那麼特殊嗎？”

“大概是我長得美、人又有趣。”林雀認真回。

她是真覺得自個兒優點很多，鹿鳴喜歡她很正常不過。

鹿鳴未反駁她的自誇，承認她的優點。

嘴角勾了一勾，對於她的厚臉皮，他嗤笑一聲，算是回應。

林雀皺眉，不滿地嚷嚷︰“你笑什麼？！”

有什麼好笑的啊？

鹿鳴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似是在安撫︰“豬得養肥了再殺，人也一樣。”

話說得沒頭沒腦。

視線與語氣頗為意味深長。

“？”林雀怔然，不解看他。

他目光深深，直直盯著她的眼楮，緩緩說︰“林林，你快一些長到18歲吧。”

林雀隱約猜到他的意思。

十八歲。

成年。

跨過了成人的門檻，脫離了早戀的行列，稚嫩雖未完全褪去，但已有了獨立自我的資格……

雖然還拘與學生身份不能太過張揚，但至少某些情感和欲望已然變得合乎於情理……

林雀眼楮一眨未眨地盯著鹿鳴。

他微低著頭看他，表情淡漠，雙眸裡卻透著一股子猛獸捕捉獵物時特有的虎視眈眈與勢在必得。

他沒有一言半語。

她卻仿佛聽見他說︰“十八歲，大姑娘，可以吃了。”

“……”

宋穎趕到醫務室，將車子停放在門口後，她火急火燎推開了門︰“林林，我來啦——”

頓了頓，看到床邊的鹿鳴︰“鹿鳴。”

“嗯。”鹿鳴眼皮上下一合一開，算是回應。

見宋穎來，鹿鳴便離開了。

宋穎將林雀送到小區樓下。

林雀擁抱了她一下︰“謝謝你啦。”

宋穎盯著她額頭看了下︰“你怎麼一身汗？”

林雀掏出紙巾將汗擦掉。

被狼惦記能不嚇出汗麼？

但這事兒不好和宋穎說，想了想，林雀說︰“這不是剛跑完沒多久麼？熱的。”

宋穎看了看她的腳踝，紅通通的，有些腫。

她不太放心，擰眉道︰“你自己能行嗎？要我陪你上去嗎？”

“不用——”

——

班級主題活動，最後的模特定的是鹿鳴和林雀。

林雀遞了四份海報給鹿鳴︰“鹿鳴，海報做出來了。”

鹿鳴接過，隨手把其中一份放進了桌洞︰“原圖呢？”

照片是鹿鳴自己拍的，拍完後把照片發給了林雀，由林雀合成海報後打印出來。

中途沒有其他人接手。

——鹿鳴不讓。

對於鹿鳴的女裝照。

鹿鳴自己是不願意多看一眼的，將照片給了林雀後便毫不留情清空了文件夾。

現在林雀是唯一持有人。

珍貴難得且稀有，林雀自作主張留了備份，悄悄存在了自家電腦裡。

現在鹿鳴問起。

林雀手指點了點桌子思考片刻，一本正經地回他︰“刪了，刪得乾乾淨淨。”

他不語。

揚手捏上了她的臉，微微用力掐了一下。

“嘶……”林雀吃痛，因為心虛，沒敢躲。

顯然她的謊話被戳破了。

她虛心求教︰“怎麼發現我說假話的？”

他瞥她一眼︰“告訴你原因，好讓你下次繼續騙我？”

她那麼狗腿的一個人，每次對著他永遠都是笑嘻嘻地，要是她真的刪除，一早就會顛顛兒跑過來找他邀功了。

林雀乾笑︰“那不能，我怎麼可能會騙你呢……”

他們在閑聊，旁邊的人卻坐不住了。

大家對於女裝打扮的鹿鳴好奇得不得了。

在林雀說海報做出來的瞬間，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一直聽他們的動靜，躍躍欲試地想去看海報。

但是礙於鹿鳴在，沒誰敢冒失去看海報。

推搡了片刻，死命給甦棟戴高帽，推他去拿海報。

“棟哥，你跟鳴哥那麼鐵，也就你能把海報從鳴哥手裡拿過來了。”

甦棟吹牛︰“那可不，我跟他是兄弟，他肯定給我面子，等著！”

他趴到鹿鳴桌前，一臉的燦爛笑容︰“讓我看看唄？”

“嗯。”鹿鳴懶洋洋應了聲。

他那麼痛快，甦棟反而猶豫了︰“真的？”

鹿鳴捏起一張卷成卷兒的海報往他面前晃了晃︰“不要？”

“要要要！”生怕鹿鳴反悔，甦棟幾乎是搶著接過。

沈　揚趕緊湊過去︰“給我也來一張看看唄？”

鹿鳴給了。

順手又給了孫澤一張。

林雀湊到甦棟旁邊跟著看海報。

雖然她已經見了許多次女裝鹿鳴，但再見，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許多和他們關系不錯的都紛紛擠過來圍觀。

海報打開的瞬間，人群傳來一陣吸氣聲︰“哇！”

海報裡。

鹿鳴穿著學校的校服，戴著長卷發，長發遮住了臉頰線條，淡化了他硬朗的臉部輪廓，多了分獨屬於女性的柔和。

下巴比女性要明顯強勢，格外堅毅，比女生要冷峻上許多。

眼神銳利，薄唇緊抿，是慣常的漠然高冷。

柔和與硬朗並存，精致又不失英氣，各種復雜的感官刺激摻雜在一起，畫面竟然異常地和諧且令人驚艷。

一眼望去，畫中儼然是一個冷艷妙曼的女郎。

女生看得又驚又喜︰“糟了，是心動的感覺……”

“我心目中的女將軍啊！”

“太犯規了，怎麼這麼美。”

男生看看海報，再看看鹿鳴。

表情有些復雜，還有些遺憾。

他們沒敢冒然評價。

畢竟誰都知道鹿鳴對女生還算寬容，對男生那真的是從不手軟。

那滋味，誰惹他，誰知道……

只有甦棟這種發小才會拿鹿鳴說幾句。

他對宋穎感慨︰“穎穎啊，幸虧鹿鳴不是女的，不然校花的桂冠就是他的了。”

林雀聞言，對甦棟他們搖了搖頭。

但他們並沒有看見。

沈　揚對著鹿鳴嘆了口氣︰“阿鳴，你最近離我遠點，我不想變彎。”

孫澤說︰“阿鳴，你想不想試試男人的滋味？我可以免費提供肉..體供你玩弄……”

鹿鳴百無聊賴地轉著鑰匙扣，也不看他們，只是盯著鑰匙看︰“想死就直說。”

很平常的語氣。

但幾個人確是一愣，而後齊齊噤聲。

“……”

他們安靜下來。

鹿鳴從桌洞中拿出一張海報，打開，冷冷看了眼，抬手將之撕得粉碎。

甦棟幾個人面面相覷︰“……”

班長看到他破壞公物，想去說。

剛站起，李恬兒拉了他一下。

他扭頭看她，她默默對他搖了搖頭。

班長握了握拳，最後選擇了坐下。

鹿鳴往甦棟和沈　揚還有孫澤身上掃了一圈。

眼神越來越冷，嘴上卻漾出一抹笑來︰“很好看？”

眾人齊齊搖頭。

“要不要帶回家裡看？”他唇邊的笑容弧度又大了幾分，聲音卻冷意加重︰“嗯？”

危險不言而喻。

甦棟和沈　揚對視一眼，果斷學著鹿鳴的樣子，把海報撕得粉碎。

孫澤見狀，也跟著撕了。

但鹿鳴沒有為之所動。

他還保持著那副詭異的表情。

似笑非笑，有笑容，沒笑意——

俊臉上寒意森森。

沈　揚直覺不妙，愣愣看向林林。

林雀雙手捂住臉，沒去看他們。

他們不知道，早在他們攛掇她假摔的時候，鹿鳴表情就已經不妙了。

林雀吃過他許多虧，自然對他的反應很敏感。

他一似笑非笑，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他們倒好，非但不收斂，居然還敢拿女裝調侃他。

這是怕他們死得不夠慘啊……

林雀別開臉，沒打算趟他們的渾水。

“？？”沈　揚直覺不妙︰“怎……怎麼了……”

他話音還未落，劉玉濤已經走進了教室。

劉玉濤進門就問︰“海報做出來了吧？”

“……”沈　揚低下頭。

甦棟和孫澤沒言語，假裝事不關己。

教室陷入詭異得安靜中。

劉玉談敲了敲桌子，語氣加重︰“海報呢？”

“沒了。”李恬兒說。

劉玉濤皺眉︰“沒了什麼意思？”

有同學往後排看了看。

劉玉濤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一地碎紙。

他走過去，捏了幾片看看。

“誰把海報撕了？站起來！”

沒人說話。

劉玉濤往左後角甦棟幾個人的位置掃了掃︰“行，沒人是吧。”

“我挨個查。”他走回講台，臉上笑眯眯地，嘴上卻放著狠話︰“這周三樓走廊和公共衛生不都該咱們班級學生管麼？等我查到是誰撕的，誰就把這一周的衛生給包了。”

甦棟瞪大眼。

小聲說︰“我操，不是吧？那麼狠——”

沈　揚安慰他︰“沒事兒，不一定查得出來，咱班學生在這件事上還是很團結的，沒人打小報告。”

他話音未落。

已經有人舉起了手，並且說︰“我知道，是甦棟、沈　揚、孫澤。”

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字正腔圓。

告狀告得鏗鏘有力。

甦棟憤怒回頭，看向講話的人的瞬間變成驚訝。

——是鹿鳴。

鹿鳴一開口，紛紛有人跟著幫腔︰“老師，我們也可以作證，是他們！”

“我也看到他們撕了——”

劉玉濤重重拍了下桌子︰“你們三個給我站起來！”

“兄弟，是你先不地道的啊！”沈　揚低聲對鹿鳴說。

他站起來，指著鹿鳴說︰“老師，我有錯，我檢討！希望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舉報鹿鳴也撕了，他是第一個撕得！”

甦棟跟著點頭︰“對對對。”

孫澤說︰“就是他帶的頭！”

林雀舉手︰“老師，不是的！”

見是她，劉玉濤笑了笑，聲音也輕下來︰“林林你說。”

林雀憐憫地看了甦棟一眼。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們怎麼就不明白這個理呢。

她解釋︰“正式的海報有四份，還有一份草稿，草稿已經沒用了，剛才鹿鳴撕掉的是廢棄的草稿。而他們三個撕的才是比賽用的海報。”

甦棟︰“……”

他垂死掙扎︰“不可能！”

劉玉濤吼他︰“你安靜！”

又和藹地看了眼林雀︰“既然他撕的是草稿，那正式的那個稿子呢？”

“在這兒。”鹿鳴從桌洞裡重新拿了張海報出來。

沈　揚︰“……”

劉玉濤笑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幾個人垂頭耷腦。

他們還能說什麼？

劉玉濤知道他們不好管，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讓他們煩心的，也就是家長的管制了︰“這周衛生都包了，不然請家長！”

甦棟懵了︰“我操，我們都多大啦，還搞這一套……”

劉玉濤走後。

甦棟趴在鹿鳴桌子上賴著不走︰“為什麼啊鳴哥？‘”

沈　揚意識到以卵擊石的方法太傻，他果斷抱大腿︰“我們錯哪兒啦您說就成，我們改，真的改，您用不著連我們也算計啊，我們省點力氣，還能幫你給林林打開水呢……”

鹿鳴居高臨下睇他們︰“兩件事兒。”

“第一，攛掇林林假摔。”

甦棟追問︰“第二呢？”

鹿鳴點了下海報︰“嘴賤的下場。”

“……”

一班的活動主題得了第一。

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般的學生沒有太多激動。

獲獎遠遠沒有鹿鳴的女裝海報讓他們來得興奮。

一中在很長的時間內，都在討論鹿鳴的女裝問題。

林雀為此很是高興，對宋穎N瑟︰“幸虧是鹿鳴拍得女裝，關注度都在他那兒呢，沒人在意我男裝海報，我輕松不少，哈哈。”

她哈哈大笑︰“鹿鳴牌擋箭牌，好用又好使！”

宋穎對她狂眨眼。

她察覺到不對，迅速轉身。

一愣。

——鹿鳴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正拿眼掃她，眼神涼涼。

甦棟幾人挑釁他的下場還歷歷在目，林雀可不敢得罪他。

她趕緊捧出個笑臉來︰“我說著玩的，嘿嘿。”

“被你這麼一說，我確實有點虧。”他斯條慢理地說，說完，似是想到什麼，笑了一笑。

林雀︰“……”

如臨大敵。

第二天，學校校內網以及貼吧還有公告欄上，重新出現兩張照片。

一張男裝的她和女裝的鹿鳴。

一張女裝的她和男裝的鹿鳴。

都被P成了結婚照。

因為鹿鳴熱度已經足夠熱，能八卦的都八卦夠了。

此時忽然出現一個新目標，吃瓜群眾重新點燃熱情，紛紛把矛頭指向了她，她瞬間成為輿論的中心……

就連學校的廣播台都在通過各種喇叭和播音器向全校學生提出警告︰“要保持純潔的友誼關系，不要做出以及傳播有損於純潔同學感情的事情……還請各個同學及時停止撮合同學的行為……”

許是鹿鳴時常代表學校參加各種比賽的關系，學校很隱晦的沒有提及任何姓名。

但是越壓製，反而令學生越興奮。

幾張照片的事，愣是讓學生討論了整整一學期，隨著新一輪的高三生畢業，高二升高三，高一換新生。校園環境發生了大換血，這才漸漸偃旗息鼓……

雖然不在備受關注，林雀的壓力卻絲毫未減。

她始終記得鹿鳴那句︰“林林，你快一些長到18歲吧。”

在她的驚懼中，時間飛奔而逝。

高二匆匆走過，轉眼間已步入高三。

離18歲越來越近，鹿鳴的話她想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頭上忽然一痛。

她回神。

鹿鳴拿筆點著她的腦袋︰“又走神。”

“啊，不好意思。”林雀看向他的練習本，已經密密麻麻寫了大半個公式了︰“對不起啊，我沒聽清。”

他習慣性皺了下眉。

翻了張頁面，重新開始教︰“從這個公式開始……”

一題教完，林雀劃了幾個重點︰“謝謝，我明白了。”

“林林。”

“嗯？”

他轉動著筆，隨意道︰“後天我十八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