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鹿鳴久久未語。

林雀捏著手機，覺得很燙手。

在她想要掛斷的時候， 他忽然開了口︰“三個月。”

聲音淡淡地， 沒太大情緒， 像是在聊天氣如何一樣稀松平常。

林雀默了一秒︰“什麼？”

“分手可以， 最多分三個月。”他解釋了一遍。

林雀心臟砰砰地跳。

三個月。

——剛好高考結束。

林雀默然。

鹿鳴真的太聰明， 顯然他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

她發現林母生病，心裡就跟天塌了一樣， 但並沒有因此想要退步。

所以她信誓旦旦告訴鹿鳴不會分手。

可是當冷靜下來的林母心平氣和勸她分手時，林母的一句話點醒了她。

——嚴抓早戀期早戀， 無異於頂風作案， 被發現了怎麼辦？萬一采取勸退處理， 已經臨近高考， 她轉校都來不及， 會直接影響到高考。

代價太大。

林雀喜歡鹿鳴。

可她還有學業、還得有家庭。

現在她放棄堅持， 其實不是為了向林母妥協，是她自己意識到， 分手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出路。

她自己都厭惡自己。

可她還是選擇了更加利己的道路。

林雀知道自己的選擇很自私。

鹿鳴對她的喜歡， 要遠遠大於她對鹿鳴的。

很諷刺。

看上去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鹿鳴， 喜歡起一個人來，竟然用盡了真心實意。

而看上去對什麼都保持著歡喜態度認真對待的她，卻愛的保留，自我至上。

林雀連開口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

——沒臉。

她實在是愧對於他。

好半天， 她整理好措辭， 想要說對不起︰“鹿鳴， 我給不了你平等的愛……”

他低笑，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

“別把自己想太美，我也沒全心全意愛你啊。我還愛香煙、愛美酒、愛遊戲……愛許多許多。”

林雀咬了咬唇。

他絕對不愛香煙、美酒、遊戲，充其量不過是可以拿來消遣的東西。

他這樣說，只是想減少她心裡的愧疚。

他聲音總是很平靜，平靜到略顯冷淡︰“林雀，你喜歡我就夠了，至於喜歡有幾分，我不在乎。”

就是這麼冷冰冰的聲線，卻總是向她送來溫暖的話。

他的情分太重。

在他的情深義重面前，林雀更加的厭惡自己的自私︰“謝謝你。”

“嗯。”

“寶貝。”他還是叫她寶貝，再叫這一次，接下來的三個月他再不能這樣叫她。

這是短期內最後的溫存，他異常的溫柔︰“三個月以後見。”

三個月內。

他們會連同學關系都稱不上，形同陌路。

說句話都成了奢侈，他怕他會忍不住去抱抱她。

她聽出他話中的含義，哽咽了一下︰“好。”

她說︰“再見。”

“嗯。”他還是淡淡的。

林雀掛斷了電話。

她推開臥室門，林父剛好扶著林母出來。

“收拾好了嗎？”

“我們走——”

他們下樓的時候經過，林雀望了眼路燈。

路燈下空空如也，鹿鳴已經不見了身影。

——

林母和劉玉濤做了溝通。

恰逢為了掐滅早戀風氣，學校明確規定男女生不許同桌。

班上進行了大範圍的座位調整。

林雀非常自然地調到了第五排正中間的位置，宋穎也調了過去，倆人同桌。

鹿鳴依舊特例獨行，拒絕有人往他身邊坐。

他身旁的空位空了出來。

而多出來的一個同學，被劉玉濤安排在了講台上，自成一桌，獨自享受所有老師的特殊關愛。

——和老師做同桌。

這個倒霉孩子就是班長。

沒人願意往那裡坐，劉玉濤讓大家主動點，然後不經意間給班長戴高帽子。

班長被他一大通高湯灌下來，成功暈了。

稀裡糊塗上了講台。

位置調好後劉玉濤滿意地走了。

有人對著在講台上孤零零自成一派的班長豎了個大拇指︰“班長，真仗義！”

班長罵道︰“滾——”

學習任務繁重，忙碌起來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許多人發現林雀和鹿鳴鬧矛盾了，兩個人連話都不說，形同陌路。

問林雀怎麼回事，林雀只是說沒什麼呀。

她是打太極的好手，笑眯眯地把話圓過去，別人根本問不出什麼來。

時間一久，大家也就不問了。

私下裡對他倆的關系有許多種猜測，有善意，也有惡意的，卻從未傳到她耳朵裡來過。

很快到了林雀的生日。

林雀沒有打算過，有許多好友提前就問了她打算怎麼過，她說不可過了，安心學習明年再說。

她想到了鹿鳴。

那個為了給她過生日連著好幾天連軸轉的大男生。

她生日終於到了。

可是卻不能和他一起過了。

盡管林雀說過不過生日了。

可她生日那天，還是有收到了許多人的紅包。

眾人一副不收就絕交的口吻，她騎虎難下，紛紛收了。

收了別人的禮，不好不請客。

她把事情對林母說了，林母當天就從酒店訂了宴席。

放學後去過生日。

吃完飯又去KTV玩兒了會兒，再出來已經九點了。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宋穎和林雀送完了朋友，最後出的酒店。

她問林雀︰“回家嗎？”

林雀低著頭，不停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過了會兒，她說︰“你知道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滑冰場嗎？”

宋穎點頭︰“嗯，聽說過，生意可火了，24小時營業，咱們學校好多學生都去玩的。”

林雀舔了舔嘴唇，有些猶豫不定︰“去看看嗎？”

“現在？”

“嗯。”

宋穎擰眉打量她。

林雀最近心情一直不大好，雖然每天還是面帶微笑樂呵呵的，可眼楮裡的笑意卻很淡很淡，多了許多疲憊。

不做題時常常發呆，她都怕林雀這麼下去會抑鬱。

眼瞅著林雀有個想玩兒的，她拉起她的手︰“走，我陪你去。”

倆人到了滑冰場。

還沒走到大門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其他人都穿著製服，為首的一個穿得很休閑，手裡捏著根煙，抬著下巴神情桀驁，有著企業老板特有的自信。

他抬起手臂，虛虛攔了她們一下︰“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們今天不開張，明天再來吧。”

宋穎看了看敞開的大門，能看到裡面變幻莫測的燈光閃來閃去，誇張但能輕易點燃人激.情的音樂響得也正歡。

這是不營業的樣子？？

宋穎皺眉︰“你們這不是開著門的嗎？”

旁邊的員工紛紛看向她們。

老板不耐煩地白她一眼︰“哦，裡頭設備出了點問題，在修整呢。”

宋穎看了林雀一眼︰“怎麼辦？要不去別家看看？”

林雀沒回她。

她正認真地盯著室內看。

宋穎拽了她一下︰“林林？我帶你去別家。”

林雀搖搖頭︰“算了，回家吧。”

老板從旁邊拿了兩張卡片遞給她們︰“看你們都挺可愛的，不好讓你白跑一趟。來，送你們兩張包時卡，可以免費玩兒兩個小時。”

宋穎接過︰“行吧，謝謝了。”

她們往回走。

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員工走到老板身邊，小聲說︰“哥，你看到那個圓圓臉的小姑娘校牌沒？”

老板不甚在意的樣子，吸了口煙︰“她們毛都沒長齊呢，小丫頭片子一個，我注意她幹嘛啊？”

“一中一班，林雀！她應該就是鳴哥喜歡的小姑娘。”

老板手一抖，煙灰落在褲子上，散漫的神色瞬間散了︰“你確定？”

“是啊！”

老板急忙追上去︰“G——”

“小姑娘，等等！”

他連喊帶追好半天，前頭倆小姑娘才停下來。

“怎麼了？”

他看向圓臉的那個︰“你們是一中一班的？”

“對啊，怎麼了。”

他一改煩躁的臉色，扯了個笑臉出來︰“嗨，沒事兒，剛員工告訴我設備修好了，你們進去玩兒吧。”

宋穎拿出剛才他給的卡片來︰“那這個包時卡……”

“嗨，你們留著用就行。”他熱情地帶著她們進場︰“你們是第一次來吧？這次你們不管玩兒多久都免費，記得幫我們給你們同學做做宣傳就行。”

林雀拍馬屁︰“老板大氣啊！”

“來，做個登記就去玩兒吧，不限時。”他本來還想說吃喝全面，但轉念一想，太熱情不行，別讓人誤會他別有居心，把人嚇跑了。

滑冰場門口。

有一夥人看到宋穎和林雀進去後，以為開張，也跟著過來。

接待員陪著笑臉攔住︰“不好意思，今天不開張，明天再來吧。”

“那她們怎麼能進去啊？”

“我老板的哥們今兒給她包了場，我們這啊一整天都是她的，除了她，其他人誰都不接待，不好意思了各位。”

“……”

林雀和宋穎換好鞋，在場地裡溜達大半天，都沒看到有人進來。

林雀不會滑冰。

她一直在扶著牆腳慢慢走，視線細細地在室內遊走。

天花板上裝束了許多小燈籠，發著微弱的光，仔細看，她發現每一個裡面都藏著一個千紙鶴。

四個角落裡懸掛著許多氣球，裡面放著糖果、瓜子等小零食。

如果——

如果在這幾過節日的話，肯定很熱鬧。

宋穎納悶︰“不是說這家生意挺好的嗎？怎麼都沒什麼人？”

林雀也納悶呢︰“不知道呢，可能現在太晚了吧。”

“不晚吧，這會兒通宵的人都該來了，按理說人應該更多才對。”宋穎拍拍林雀的肩膀，對著她伸出兩條手︰“別總摸邊走，這樣練不會的，把手給我，我帶你去場地遛遛。”

“好。”林雀把手遞給她。

宋穎立刻把她拉向場地中心。

林雀︰“哎呀慢點兒，你慢點兒——”

監控室。

老板推開門，看著端坐在監視屏前的男生，丟了盒煙過去︰“幸虧是人來了，人家要是不來，你打算在這兒等一晚上？”

見他不理自己，他也不惱，走到他身後坐下，戳了戳他肩膀︰“在這兒看幹嘛呀，像素那麼低。下去看啊，當面看才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