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丁小美找林雀談話，林雀沒有很緊張。

因為倆人之間的緊張因子全跑丁小美那邊去了。

丁小美比她還要局促， 磕磕巴巴地勸著她。

情緒起伏較大， 說話有點磕磕絆絆， 不是很清順。

但她還是執意表達了出來︰“林林， 學習是最重要的啊， 你今年都高三了，還有小半年就高考，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

她作為老師， 有責任在，不能對學生處於校規以外的行為視而不見。

但強硬地拆散學生，似乎也不太妥帖。

倆學生都很優秀，一個成績一直很穩， 一個在持續進步， 且人品都還不錯，不是那種吊兒郎當的人……

因此她念叨了一些官方的話後， 在作為老師應有的責任之上，盡可能的站在學生的角度替他們考慮。

“我把照片刪掉了， 暫時不會對其他人說， 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分清楚輕重， 如果你成績一直穩定， 我就把你們的戀情爛在肚子裡，但如果你或者鹿鳴成績下滑， 我只能把你們的事情告訴你們班主任， 讓他幫忙開導你們噢。”

不是威脅， 是表明自己的態度。

一番話說得軟綿又有力。

如果早戀沒壞處，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有了壞的影響，那她還是要管的。

林雀深知這時候不能有所表現，顯得皮。

她微低了頭全程扮乖巧羞澀狀。

丁小美沒難為她，聲音全程柔柔地︰“明白了就回家吧，要好好學習呀。”

丁小美叮囑完就進了學校，回員工宿舍休息。

林雀轉過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便利店遮陽傘下等她的鹿鳴。

見她們談話結束，他悠哉向她走去，手裡捧著杯熱氣騰騰的奶茶。

到林雀跟前時，他將奶茶遞給她。

臉色不鹹不淡，聲音沒什麼起伏，似乎並不擔心丁小美會對林雀施壓。

“還好麼？”

林雀接過奶茶︰“嗯，老師說只要沒有壞的影響，就不告發我們。”

鹿鳴點了下頭，情緒不變。

意料之中的事兒。

——

早讀課。

下課鈴鈴聲一響，李恬兒摸到了林雀身旁，先是偷偷瞄了鹿鳴一眼，然後彎了腰把腦袋湊到林雀旁，小聲道︰“林林，陪我去趟小賣部唄，我請你吃冰淇淋。”

林雀歪頭瞧她。

她對林雀擠了擠眼楮，一副有悄悄話要說的樣子。

林雀圓滑說道︰“冰淇淋就不用請我啦，我正好也想買點東西，一起去吧。”

林雀從座位上站起來，她輕輕拍了拍前排宋穎的肩膀︰“穎穎要一起嗎？”

宋穎把語文課本拿起來給她看了下︰“不了，下節課老劉要點名背誦文言文，還沒背熟，我再看會兒。”

“有要帶的嗎？”

倆人關系好，宋穎沒和她客氣︰“幫我捎杯酸奶吧。”

林雀比了個OK的手勢︰“成。”

一直在睡覺的甦棟從課桌上抬起了頭，舉了下手︰“林林，幫我也買杯可樂。”

話音未落，便有課本從後面襲來直直打向他的後腦杓︰“啪嗒——”

課本從他腦後跌落在地面。

又是一聲乾脆響亮的“啪——”

甦棟捂著腦袋擰眉尋找始作俑者。

這會兒孫澤和沈　揚兩個遲到大戶還沒來上學，他後頭只有鹿鳴和林雀。

林雀好好人一個不可能打他的。

——那就是鹿鳴了。

他臉上的怒氣瞬間散了，眼神敢怒不敢言地閃躲兩下。

末了，幽怨地說了句︰“你幹嘛啦！”

鹿鳴雙手交叉環繞著抱在胸前，抬著下巴睥睨他︰“想喝就自己去買。”

表情不沉重，聲音微有森然寒意。

甦棟扒了扒頭髮。

手臂往下探了探，把跌落地上的書本撿起來放回鹿鳴課桌上。

他對林雀擺了擺手，語氣有點酸︰“不用幫我買了，你的同桌大佬給你撐腰呢，我可不敢讓你幫我跑腿……”

林雀沒太大反應，見怪不怪。

李恬兒深吸了一口氣。

倆人出了教室，李恬兒羨慕地看著林雀︰“林林，鹿鳴好向著你啊。”

林雀四兩撥千斤︰“同桌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當然不能處太差啦。”

李恬兒嘿嘿笑了兩聲。

林雀猜著她應該有話要說，沒冒然搭腔。

兩秒後，李恬兒果然開了口︰“林林，能請你幫個忙嗎？”

“什麼忙呀？”

她猶猶豫豫半天，最終還是問了出來︰“你那裡能弄到鹿鳴的卷子嗎？”

林雀先是一愣，漸漸反應過來。

早前她就聽說，有許多人在買鹿鳴的卷子。

買的人大部分是外校的，喜歡鹿鳴卻又和他接觸不上，就想買一些他的東西。

買其他東西顯得過於直接，所以一般會買試卷，對外宣稱是想學習一下大神的解題思路。

不少女生學鹿鳴作業本上的簽名，大概是似乎這樣能離他近一點。

女孩兒心思，總是委婉得不像話。

現在李恬兒問她要鹿鳴卷子，林雀心情格外復雜。

幫著別人惦記自己男友嗎這不是？

但是她要回沒有那樣太假了，鹿鳴的卷子都和那些女生送他的零食一樣被他丟給甦棟處理扔掉了。

偶爾幾張有參考性的被她拿走觀摩了。

最重要的是，幾乎關注鹿鳴的人多知道，鹿鳴對他的同桌很是寵溺，向來都是有求必應的。

——也就是區區不才林雀本人。

“有。”實在是沒有拒絕的理由，林雀只能打腫臉充胖子︰“你要看嗎？我回教室拿給你。”

李恬兒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上次林雀和鹿鳴一起擁抱著蹦極的時候，她就隱約明白他倆關系了。

她可不願意讓林雀誤以為她對鹿鳴感興趣。

這多尷尬啊。

她連忙解釋︰“不用不用，不是我，是我在朋友圈看到，別班的一女生拿錢買鹿鳴的語文試卷，一千塊錢一張呢！”

林雀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一千塊錢，就為一張卷子？”

大手筆啊！

李恬兒有點不太好意思，臉色微微發紅︰“你知道的，鹿鳴那麼帥，好多小姑娘喜歡他，買他的卷子用來睹物思人吧。”

旁邊有兩個女生抱著一打雜志走過。

旁若無人地興沖沖討論著什麼。

“茜茜真的好仙呀！”

“是呀，可惜她摳腳一年多，18年沒什麼影視作品，我都沒余糧可以看啦！”

“幸虧她今年有拍雜志，不然我真的要哭啦！”

他們興致很高，聲音不算小，林雀下意識掃了眼她們懷裡的雜志。

封面上是茜茜的天鵝照，很是優雅高貴。

林雀看了看他們懷裡小山一樣的雜志，有些怎舌，買這麼多是打算拿到班裡賣嗎？

倆女生還在孜孜不倦地交流︰“你買了幾本啊？”

“二十本，你呢？”

“我這個月沒多少錢了，隻買了十本。不過等下個月到了，我媽爸重新給我零花錢，我就去買茜茜代言的護膚品……”

她們走了很遠，林雀還能聽到她們雀躍地交談聲，字裡行間皆是愉悅。

似乎能為偶像花錢是件很開心且驕傲的事情。

李恬兒指了指兩個女生離去的背影︰“買鹿鳴卷子的那些，估計就跟這些追星少女買明星周邊一個心理。”

林雀認同地點點頭︰“那為什麼要買語文卷子呢？其他卷子可以嗎？”

李恬兒也曾是鹿鳴迷妹中的一員，她還是很能理解追鹿女孩兒的心態的︰“有作文，字兒多唄。我估摸著吧，她應該是想模仿鹿鳴的字體。”

林雀本來想問那買作業本不是更劃算？

字兒多，還能學習。

轉念一想，鹿鳴鮮少寫作業。

他的作業本，比卷子還稀有……

李恬兒笑眯眯地︰“想來想去，能拿到鹿鳴試卷的人也只有你了，他對別人都愛答不理，就對你有耐心，你在他面前好說話。”

她湊近林雀一點，忽然壓低了聲音︰“其實吧我也不缺這點錢，主要是我跟那女的關系不好，算對頭，我打聽到她在買鹿鳴試卷，就趁機抬價說一千一張，她居然同意了！多好的機會啊，可以宰她一筆！”

李恬兒透了全底，是真心實意求合作的。

林雀沉默，思考事情的可行性。

李恬兒伸出手來，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收攏，伸著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個八。

在林雀面前晃了一下，她說︰“咱們可以這樣，把卷子賣給她，你拿八百，我拿兩百，怎麼樣？”

林雀眼楮一亮。

八百耶，夠吃幾頓海底撈的啦！

作為鹿鳴正牌女友，她原本還有點擰巴，現在果斷把原本那點兒酸氣拋到了腦後。

酸就酸吧，反正有食物可以解憂。

一張卷子而已，又不是把男朋友送出去了。

發家致富新技能GET！

林雀丟給李恬兒一個“你懂的”眼神︰“我去看看能不能從他那兒摸一張出來。”

非常沒出息地選擇了和李恬兒同流合汙。

李恬兒秒懂。

她笑︰“我看好你，加油！”

許是為了感謝林雀的加盟，在小賣部結帳的時候，李恬兒執意幫林雀付了錢。

回了教室，離上課只有兩分鐘的時間。

林雀先是把酸奶遞給穎穎，又給甦棟遞了杯可樂。

甦棟沒敢接。

戰戰兢兢地瞅鹿鳴︰“這是林林主動給我買的啊。”

林雀看他那副緊張地樣子就想笑，她很禮貌地忍住了，沒讓自己真的笑出來。

鹿鳴正在靠著牆打遊戲，沉默不語。

林雀一邊強製壓製著自己想要翹起的嘴角，一邊說︰“都買來啦，喝吧。”

鹿鳴聞言，斜了甦棟一眼，合了下眼皮。

算是默認。

甦棟這才雙手接過可樂︰ “謝謝啊。”

林雀拍了下李恬兒︰“是這位美女付的錢。”

甦棟樂了。

他這人愛逗樂，林雀和宋穎沒來之前，他最喜歡逗當時班裡最漂亮的李恬兒。

常常喊她小甜心。

他誇張地對著李恬兒行了個軍禮︰“謝謝小……”

視線掠過默背課文的宋穎，他話音猛然頓住，生生把甜心倆字憋了回去。

一秒後，他說︰“李同志！”

李恬兒︰“……”

她仿佛忽然長了一個輩分……

上課鈴打響，同學都回了自個兒的座位，準備下一節課。

林雀趁著沒人注意，她捏著一盒旺仔牛奶，大大咧咧塞到了鹿鳴手上︰“送你噠。”

鹿鳴遊戲正打到激烈處，頭也沒抬，隻懶洋洋伸出手來，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林林乖。”

林雀笑笑，沒說話。

林林不乖，要不是為了拿到可以賣一千的試卷，她才懶得巴結他呢！

劉玉濤這節課主要是在講這次月考的試卷，講完以後抽了幾名學生考了考需要背誦的課文，一節課就結束了。

對鹿鳴來說，一般卷子講完一遍，對他就沒用了，他捏了試卷就打算丟給甦棟處理。

林雀緊急抬了手，按住卷子一角。

鹿鳴掄卷子的動作一停，眉梢輕挑︰“嗯？”

“卷子還要嗎？”林雀擺著笑臉問，笑得頗為狗腿。

鹿鳴松開捏著卷子的手︰“你看著辦吧。”

林雀忙不迭把卷子車過來疊好，夾進了課本裡︰“謝了謝了。”

大課間鹿鳴和甦棟一夥人找地方解決煙癮去了。

林雀趁機喊了李恬兒過來。

她把鹿鳴的卷子遞給她。

李恬兒打開卷子粗粗掃了眼，確定是鹿鳴的語文卷子沒問題後，對她豎了個大拇指。

本來挺值得慶祝的一件事兒，她卻忽然嘆了口氣︰“真心疼鹿鳴未來女朋友。”

林雀不解︰“心疼？”

李恬兒點頭︰“那麼多人惦記他，當他女朋友壓力得多大啊，一不小心就被別人撬走，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盯著他啊！累都得累死。”

林雀若有所思︰“是啊，挖牆腳的人那麼多，當他女朋友的話，必須得好好經營才行呀。”

她倒不怕有人和他搶鹿鳴。

鹿鳴雖然對什麼都淡淡地，並不如深入投入感情，責任感卻是有的。

她相信他不會做始亂終棄的事兒。

只是感情是需要維護的，她不能一味讓鹿鳴付出，一旦感情的天平傾斜太多，那麼兩人漸行漸遠是遲早的事情。

課間。

林雀趴在桌子上做睡覺狀，其實是在和鹿鳴說悄悄話。

她頭朝著鹿鳴的方向，歪著腦袋和他聊天。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兒，她從平淡的話題中插了一句︰“有時間了來我家一起做功課嗎？”

她努力裝作閑散狀，仿佛剛才那句話是她不經意間說出的平常話。

其實心裡早就如雷打鼓，砰砰直跳了。

鹿鳴不甚在意，一邊翻著漫畫，一邊和她聊。

“可以。”

他沒什麼太大的情緒，又不是第一次去她家了。

林雀咬了下唇︰“我爸媽也在。”

他翻漫畫的動作怔然頓住。

斂眸不語。

林雀握了握拳頭。

見父母，意味著想把感情穩定下來，奔著長久的婚姻方向走。

他們才剛好幾天啊，就這麼急著讓他見她爸媽，挺那啥的……

而且他才剛成年，人生才剛剛開始，就這麼跟她見父母，過早被家庭束縛。

他不想來，她理解。

只是難免還是有些被拒的羞恥。

林雀整理了下情緒，擠出個笑臉來，給自己找台階下︰“我剛開玩笑……”

他忽然打斷她︰ “我現在就有時間。”

“？？”

他放下漫畫，直直望向她︰“擇日不如撞日。”

林雀︰“？？？？”

“就今晚吧。”他一字一句地說。

眉宇間凝著鄭重，眼眸裡綴著零星的喜悅。

林雀︰“……”

——

林雀原來的計劃是在周末進行。

可鹿鳴卻生生把計劃提前了五天。

林雀拗不過他，在他期待的眼神裡，捏著手機遛進了女廁。

思索再三，在沒有太多準備的情況下，壯起膽子給林母撥了個電話︰“媽，今天作業有點難，好多大題我不是很明白，可以帶同學回家一起做作業嗎？”

她屏住了呼吸，生怕林母追問都是哪些同學。

林母對於她交友方面還算支持，沒有過多詢問。

她被林雀小心翼翼地語氣逗笑了︰“你這孩子，這有什麼可不可以的呀！帶幾個同學回來啊？媽媽把晚飯做好。”

林雀說︰“不用不用，我們放學後吃完飯再回家。”

她可不敢冒然留鹿鳴在家裡吃飯。

萬一林母看到來鹿鳴登堂入室，氣都得氣夠嗆，哪有精力給他們做飯呀？

把他們趕出來都是輕的，萬一在飯裡下點瀉藥什麼的，還不夠大家折騰的。

林母曉得小年輕不太愛和他們這些當長輩的一起吃飯，有壓力不自在。

她沒強求︰“那我給你們準備小零食。”

非常配合地給他們留私人獨處時間。

停頓一秒，她又問︰“帶多少同學回來呀？”

林雀清了清嗓子︰“兩個。”

她可不敢隻帶著鹿鳴一個人回家，凡事兒得循序漸進，先以同學的身份讓林母接受再說。

她盤算著請宋穎當救兵來充充場子，林母要面子，很在意鄰裡間的交際。

有宋穎在，林母就算看到鹿鳴也不會直接暴走，多少會留點面子給他們。

林母那邊笑了兩聲︰“好，媽媽知道啦，你學習吧，其他的事兒媽媽來準備。”

“謝謝媽媽。”

打完電話，林雀出了一身冷汗。

她抽出紙巾來擦了下手心的汗，感嘆性地笑了一下、

光報備一下都緊張成這樣，真不知道到了林母和鹿鳴見面的時候，情緒得蹦得有多緊。

許是林母和林父說了晚上有林雀同學要來的事兒，林雀才掛完電話沒多久，林父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林父先是問了一些瑣事兒，然後才進入了主題︰“林林，你同學……不會有鹿鳴吧？”

林雀思索幾秒︰“嗯。”

“……”林父那邊沉默好一會兒。

忽然他笑出了聲︰“勇氣可嘉，比你爹強！祝你好運！”

林雀︰“……”

林雀回了教室。

從她出現的第一秒，就察覺到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盯著她。

她尋著源頭望去，鹿鳴一手揣兜一手撐著頭，懶洋洋半趴在課桌間看她。

她快步走到座位上坐下，對著他比了個剪刀手︰“成了。”

他眉目松緩，輕輕叫她︰“林林。”

“嗯。”

他湊近她一些︰“怎麼有勇氣帶我去見他們了？”

他身上有清涼的薄荷香，她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有讓人安心的魔力。

林雀往他身邊挪了挪︰“還記得前幾天咱們學校組織爬山活動麼？”

“嗯。”

她淡淡一笑︰“在我知道我爸爸偷偷跟著我們去的時候，我就覺得不能一直把你藏著掖著了。”

教室裡的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大多都在學習。

林雀很有修養地降低了音量，努力減少對他人的打擾。

她輕聲細語地向他解釋︰“他之所以對你不放心，就是因為沒有見過你，只是通過學校一些關於你的傳言來判斷你這個人。”

她慢慢講，鹿鳴認真聽。

“大家都說你是扛把子，是學校頭頭兒，他們都覺得你離經叛道，其實仔細想想也是，沒有哪個家長願意讓孩子跟這種不學無術的人交往吧？”

林雀說完默了一默，視線往鹿鳴臉上遊走觀察著，怕他生氣。

他面色平平︰“繼續。”

林雀看他沒有不痛快，才繼續往下講︰“他們反對你，是因為對你有偏見，但如果讓他們多和你相處相處，他們就會明白其實你是一個非常優秀、且人品好的人，他們會對你放心，到時候自然不會那麼抗拒我們在一起了。”

鹿鳴沉默良久。

倏地，唇角一勾，有低沉如水的笑聲湧出︰“你能想明白，我很開心。”

他許久就知道這點，卻不能說出來，會顯得他別有用心。

說出來的話，林雀有和林家父母鬧翻的風險，由他來勸，會有挑撥她們家庭不和的嫌疑。

林雀心思多，多多少少會怪罪他。

但如果林雀自己想明白，那就不一樣了……

林雀見他平淡如常，有些疑慮︰“晚上就要和我爸媽見面了，緊張麼？”

他有些誇張地挑了下眉︰“緊張？”

似是她問了一個很好笑的問題。

“對啊！”林雀震驚︰“你都不緊張的麼！”

鹿鳴歪歪斜斜地倚牆坐著，很是閑散淡定︰“回老婆娘家，那就是回自己家，有什麼好緊張的？”

林雀︰“……”

羞恥的要命。

怎麼之前沒發現他臉皮那麼厚的？

林雀向宋穎求助，把打算帶鹿鳴回家的事兒和她說了。

順便非常真誠地邀請宋穎和他們一起回家，幫他們擋槍子。

她怕宋穎拒絕，放出了美食誘惑︰“晚上請你吃飯。”

宋穎絲毫沒猶豫就同意了︰“沒問題，OK！”

她眼裡閃出奇妙的亮光，八卦的意思格外濃厚。

大有趁機八一比大的的傾向！

林雀︰“……”

她後悔邀請宋穎了！

林雀最近沉迷於海底撈家的網紅番茄牛肉飯不能自拔。

鹿鳴提前在網上在海底撈排了號。

他提前打電話詢問了一下排隊情況，因此時間卡得非常好，等到放學時，剛好也到了他們的號。

三個人沒用等，直接就餐。

林雀正取著小料，林母的電話就來了。

她走到一旁，點了接聽鍵。

林母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林林，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呀？”

林雀說︰“我們剛到海底撈，現在正在吃飯，大概一個半小時後到家吧。”

“行，媽媽也下班了，和你爸爸也在外面吃點，吃完去超市買零食，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呀媽媽幫你買。”

林雀想起鹿鳴不太愛吃甜食︰“甜的少買一些，多買點辣的或者鹹的吧。”

“好。”

從海底撈出來，幾個人直奔林家而去，沒多耽誤。

一是今晚作業有點多而且難度有點大，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完成。

二是林雀心裡壓著事兒呢，心驚膽戰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快點早見了早完事兒……

到了小區門口的時候，宋穎停下了腳步。

林雀和鹿鳴齊齊看她。

宋穎說︰“你們先上去，我回家拿點東西馬上過去。”

林雀搖了搖頭︰“我們還是在這裡等你吧！被我爸媽看見我倆單獨在家，她得氣死，根本不可能好好聽我們說話的。”

“那也行，你們等我一下下啊。”說完她就遛了。

她腿長，跑起來速度得相當快。

一會兒的功夫，她就回來了。

回來時，手裡捏著個黑乎乎的錄像機。

林雀一臉復雜︰“穎穎，你也太誇張了吧！”

“誇張？！”宋穎說︰“我可是在見證奇遇好麼！這麼神奇的一幕，必須拍下來好麼！鹿鳴和你媽媽見面，那簡直是世紀踫面了啊！值得留念！”

林雀︰“……”

宋穎是林家的常客了，到了林家，她熟門熟路換了鞋，沖進客廳開始放錄像機固定拍攝的位置。

林雀滿頭黑線地看她跟個初來乍到的小貓似的這湊湊那看看的。

宋穎翻翻窗簾，再看看電視櫃，糾結著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放在哪兒比較好呢？”

鹿鳴環視一周後走到沙發上坐下︰“盆栽後面應該還不錯。”

林雀嗲怪他︰“鹿鳴——”

宋穎找了個塑料袋放在盆栽盆裡，然後將錄像機靠著盆景放在上面。

放好後她後退幾步，左左右右來回觀望了片刻。

對鹿鳴投去贊賞的眼神︰“哇，大神就是大神，這位置確實好，能拍到客廳全景，而且還隱蔽，不容易被發現。”

林雀噘著嘴斜眼瞥鹿鳴，不滿道︰“你怎麼也跟著穎穎瞎摻和呀？”

這不是讓人看戲麼。

鹿鳴大手爬上她的腦袋，順著她頭髮的方向撫了幾把。

像是在安撫一直調皮不聽話的小貓。

“多年以後翻出來看看，還挺有意思的，不是麼？”

林雀︰“……”

鹿鳴說多年以後。

林雀晃了晃神。

他好像對他們的感情格外自信，堅定地認為他們還有許許多多的以後。

林雀心裡很暖，仿佛有白花在開放，氤氳著美好。

三個人心不在焉寫了會兒作業。

他們的目的都沒在學習上，商量了一會兒，選擇了作弊。

一個做數學，一個做物理。

做完了另一門對著抄。

鹿鳴沒有參與，他一向不愛做作業，也不需要作業鞏固知識點，那都是他熟記於心的東西。

他喝著茶刷著微博和抖音，很是悠閑。

偶爾幫林雀講講題。

他講題時，即使是宋穎會的題，宋穎也會跟著湊過去記筆記認真旁聽。

到底是好學生，有強烈的求學欲。

三個人很快完成了作業，為了林母來時不會顯得他們無事可做，他們每人都拿了套試卷擺在桌前。

隨時等著林母回來後，端起認真學習的模樣。

宋穎百無聊賴地咬著筆帽︰“你爸媽什麼時候到啊？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們了。”

林雀看了看表︰“應該快回來了。”

——

樓道內。

林父林母拎著大包小包在門外站著。

要是在往常，林母早扯著嗓子把林雀喊出來讓她開門了。

想著林雀同學在，林母得顧忌形象。

她想把購物袋丟給林父，但是林父每隻手上都掛著滿滿的東西，已經無處可放了。

她只能把裝滿東西的購物袋堆到地上，低著頭從包裡找門上的鑰匙。

找出鑰匙後她打算開門︰“都說別買那麼多東西，你非要買，還挑挑揀揀大半天……”

念叨半天，見林父沒回應，她轉身看他。

林父光.裸的額頭上出了許多汗。

林母忙從兜裡拿出一包紙巾來，抽了一張紙在他額頭上擦了擦。

她趕忙把鑰匙推進鎖眼，先把林父推了進去。

“你怎麼一頭汗？是熱的嗎？快進去開空調涼快涼快。”

林父乾巴巴地任由她推著︰“噢噢噢，好。”

為什麼出汗？

還不是嚇得！

他怕啊。

怕林母發現鹿鳴在會炸啊！

更怕林母知道他一早就知道林雀和鹿鳴的關系，林母會氣得和他鬧離婚。

房門開了，林父被林母推著，率先進了房。

他低頭換鞋，發現門口鞋架上整齊地擺放著三雙鞋子，還有一雙屬於年輕男生的運動鞋。

他望向客廳，假模假樣的張了下嘴做吃驚狀︰“呀，你們回來多久啦？”

林母聞言，立即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宋穎推推林雀，極小聲催她先上︰“你爸媽來了，快快快快——”

林雀臨危受命，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乾笑著同他們打招呼︰“爸、媽，你們回來啦？！”

鹿鳴略一思索，放下手機，站起身，和她並肩站著。

林母笑意濃濃地往客廳裡瞧，一臉的慈祥︰“嗯——”

當她看到客廳裡忽然多出一個高大英俊的少年時，音調陡然上揚，變了一個全新含義的︰“嗯？”

林雀︰“……”

短短半分鐘，林母的表情變化莫測。

從最初的震驚經歷狐疑、蒙圈、疑惑不定……最終定格在似笑非笑上。

林雀見證了林母全部的心裡路程，當她的表情回歸於慣有的優雅之後，她松了一口氣。

很好，沒有憤怒。

仔細看，林母眼裡還有點兒驚喜。

從前常聽長輩們吐槽林母是資深顏控，林雀還不相信，現在她對這一說法很是信服……

林母把購物袋堆在置物架上，含笑看著鹿鳴︰“這是哪位同學啊？好像之前沒有來過咱家呀。”

鹿鳴笑一笑，不熱絡不書院，恰到好處的客氣︰“阿姨、叔叔，你們好，我是鹿鳴。”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大了一分︰“林林的同桌。”

林雀︰“……”

她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宋穎也一樣。

他倆秉著呼吸，一動不動，隻用眼神在鹿鳴和林母之間遊走。

鹿鳴。

簡單好念的兩個字。

擲地有聲地這麼念出來，砸得林母和林父暈了一暈。

林母是過於震驚，林父是擔心林母受不了。

林父扶了林母一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沒事兒吧？我扶你回屋坐坐？”

林母怔了須臾，很快，她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林父的手，臉上換上訓練有素的標準笑容，對著鹿鳴和宋穎說︰“不用那麼客氣，坐吧，好好學習，不用管我們。”

聲音輕巧，不難聽出其中的欣愉。

這回輪到林父愣住。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林母拽進了廚房。

宋穎坐回椅子上，嘆了口氣。

林雀忍了忍，沒忍住，拿著抱枕砸在她腦袋上。

“怎麼著，沒打起來讓你失望了啊。”

宋穎說︰“早知道林母那麼顏控，你們這幾年還受那罪幹嘛，直接拉進家裡讓她見見不就行了。”

林雀捂臉︰“別說了……”

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啊！

鹿鳴平靜瞧著倆姑娘鬧。

很快收回視線，他低頭看卷子，粗粗瀏覽一番後，拿起筆，往容易做錯的題和對於林雀的程度來說有些困難的題上寫答案。

——

廚房。

林母打開了水龍頭，等潺潺流水聲出來後，借著水聲做掩飾，她小聲對林父說︰“那不是上次在咱們家樓道口見到的那個帥小夥嗎？”

林父點了點頭。

林母拍了下大腿︰“天殺的，我居然沒認出來他就是鹿鳴！”

同她之前去學校遠遠望到的鹿鳴完全不想一個人。

那時候鹿鳴穿著校服吊兒郎當地斜坐在課桌間，看不見正臉，但一看就不是個正經學生。

這會兒看清楚了居然覺得這孩子挺好。

林父林母到底比他們大了幾十歲，眼光毒辣，看人基本不會跑偏太多。

鹿鳴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兒，自有一股上位者的閑淡和胸有成竹，眼神有些冷還帶了點傲，但並不跋扈，整體氣質很是內斂。

年紀輕輕端得姿態很是穩妥，不卑不抗的，不難看出是個有主見且不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的。

這種人大都執著且專一。

不容易被誘惑。

對於男人來說，這是一個特別好的加分項。

尤其是隨著年紀的增長，這個優點會越來越明顯。

他的女人也會越來越收益。

林母眼中的欣喜越發濃重。

林父心裡輕松許多，但又有點兒泛酸。

他故意逗林母︰“你之前不是希望那他跟咱閨女認識嗎？現在可好，如你願了。”

林母含笑擰了他手臂一下︰“你這人，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鹿鳴。”

林父喊冤︰“你是不喜歡鹿鳴這個名號吧？對外頭那個帥小夥印象不是挺好？我記得你說過想把他撮合給咱閨女吧？現在人就在咱家裡了，就坐在在閨女旁邊，怎麼著，要我幫你去談談倆人口風嗎？”

“邊兒去，邊兒去，別瞎鬧！”林母不認帳。

林母納悶地不行︰“不是說鹿鳴是混混頭子嗎？怎麼我看著一點兒都不像紈褲子弟啊？長得那麼精神，一看就內斂穩重，不像是那種小混混啊。”

林父說︰“我看八成是謠傳，你別忘了，人家學習成績可是全校第一，就憑這麼好的成績，人家能差到那裡去？”

林母還是有些不確定︰“我上次去學校打探他的情況，那些學生原本挺熱心的，結果一聽鹿鳴的名字，都不太敢跟我說話了，要說也都是撿好的說，看得出他們都挺怕他的。”

“這說明人孩子有領導能力啊，能服眾，這是好事兒。”林父見林母對鹿鳴的印象有所松動，抓住機會誇鹿鳴。

試圖改掉林母對鹿鳴的偏見。

林母面露疑惑︰“那說他欺負同學呢……”

林父繼續開解林母︰“他欺負誰了呀？我聽到的是咱林林被欺負，還是人家小夥子去救的呢！”

林母沉默好一會兒。

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

她轉身看林父，一雙眼楮裡裹著濃濃的審視和打探意味︰“你怎麼總向著他說話？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