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林雀沒冒然接話。

鹿鳴這個人相當迂回， 永遠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即使難得表態，也是點到即止絕不多言。

和他共事， 少不了得多琢磨琢磨。

好在他本人極具魅力，有引人深入思索的資格，她倒也不覺得累，大多時候， 她都能津津有味得和他耍一耍。

但這回林雀有些犯難。

他話裡的深意， 她隱約明白。

同學第三年， 高中最後一年，再不做點什麼， 連她都覺得略有些遺憾。

誰不想有個轟轟烈烈的青春呢？

但是她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凡事兒都愛想一想，每一步都走得腳踏實地， 知道此刻應以學習為重，尤其上頭還有個過於強勢的母親，由不得她胡來任性。

她糾結片刻。

最終決定裝糊塗。

擺出一張笑臉來，老好人一樣無害地笑︰ “是嗎？恭喜你成人啊，嘿嘿。”

鹿鳴眉目松垮，不去瞧她，盯著手中轉動的筆，輕飄飄來了句︰“我希望你能來。”

林雀抿了抿唇。

鹿鳴喜歡盯著她看。

倆人各做各的事情時， 他都會時不時瞟她幾眼。

說話時， 他的視線幾乎是釘在她身上的， 樂此不彼得在她臉上遊走。

只有遇到讓她感到麻煩的話題時，他才會看向他處，態度也比平時隨和許多，顯然是不想給她太大壓力。

鹿鳴不是一個合群的人，也不打算做一個合群的人。

總是事不關己又特立獨行，從不迎合他人喜好而委屈自己半分。

但就是這麼一個冷漠的人，卻總能時時照顧到她的情緒。

——她父母都不曾這麼為她考慮過。

林雀笑了。

笑出聲音來，聽上去很開心。

鹿鳴拿眼瞟她。

她在笑，眼底確實有笑意，也有些許無奈。

他不打擾她，隻字不語，任由她笑。

林雀笑完了，平靜地看著他深邃明亮的眼楮︰“好。”

應得相當痛快。

不過一個生日邀請而已，她想要去滿足他。

——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麼在乎她的想法的。

她很感激，想去珍惜。

鹿鳴睨她。

波瀾不驚的眼神掃過來，竟生出一中睥睨天下的氣勢。

“打算怎麼對你爸媽那邊說？”

林雀撇撇嘴︰“實話實說唄。”

正常的朋友交往，即使林母反對，她也有足夠理由去拒絕她的管制。

鹿鳴神色寧定︰“嗯。”

對於林雀的家務事，林雀不想多說，他也沒打算多問。

林雀繼續做題。

鹿鳴看著她飽滿柔滑的側臉，若有所思。

——

一節課後。

女生都圍在前排李恬兒的位置竊竊私語。

時不時往鹿鳴的方向望過來。

林雀坐在他身旁，連帶著也被迫接受了許多關注的打量。

她習慣了，倒也沒多想。

甦棟從桌上摸出打火機，站起身問身後的人︰“煙癮犯了，要不要來根煙？”

“走。”孫澤跟著站起。

沈　揚問鹿鳴︰“阿鳴，你去嗎？”

“嗯。”

鹿鳴捏了煙，從林雀身後饒過，踩著有條不紊的步子出了教室。

鹿鳴一走。

女孩兒們沒了顧忌，交流聲逐漸大了起來。

林雀聽了會兒，總算是明白是什麼事兒了。

——鹿鳴邀請了班上所有的女生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女生們很是興奮︰“我去，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鹿鳴居然邀請我們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是啊，太激動了喂！”

李恬兒和方棠棠是前後桌，想起方棠棠家裡好像和鹿鳴家裡有點關系。

她轉身問方棠棠︰“棠棠，你打算送鹿鳴什麼禮物呀？”

方棠棠漂亮的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木然地說︰“我沒收到邀請。”

李恬兒尷尬頓住，本來要說的話都給憋了回去︰“呃……”

李恬兒道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還以為大家都收到了……”

方棠棠追鹿鳴追得驚天動地。

沒同學不知道。

可這會兒他生日邀請了全班女生，唯獨沒邀請她。

很多同學紛紛向她看來，目露憐憫。

方棠棠驕傲慣了，哪裡受得了這個。

她握了握拳，抬著下巴，呈現囂張的表情︰“那你現在知道了？不要在和聊我這個話題。”

“好……”

周圍傳來私語聲。

零零碎碎落入她耳朵裡。

有唏噓，有落井下石，有幸災樂禍……

方棠棠皺著眉，煩躁且不耐。

她拿起書本，重重撂在桌子上︰“你們看什麼？我就是再不濟，也比你們強，女的有我好看嗎？男的能找到比我漂亮的老婆嗎？先照照自己鏡子再來看我笑話行嗎？同情我？你們也配！”

從高處跌落的感覺並不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努力適應作為普通學生應有的身份。

她知道再不可能回到耀武揚威的從前，但讓她這麼被人以弱者姿態面對，她是接受不了的。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接受同情的眼光。

到底當了多年女霸王，即使翻了船，但曾經一起為虎作倀的朋友還在，混混朋友不少。

沒誰願意為那麼點小事招惹她。

原本圍在她身邊的女生瞬間散了，改用其他方式饒過她討論鹿鳴生日。

男生做著誇張不滿的表情移開視線，沒去跟她嚷嚷，背地裡偷偷對她做鬼臉。

宋穎不懼惡勢力，也不怕惹麻煩。

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句︰“切，我就比你好看！”

肉眼可見的，方棠棠身體僵了僵，松開筆放在桌子上。

宋穎開了口準備渾水，林雀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戰鬥，跟著說了句︰“我也好看的！”

方棠棠怔了兩秒，沒回頭，重新提起筆，低頭做著題，似是沒聽見。

宋穎轉身趴在林雀桌子上︰“這次鹿鳴真的好奇怪，他不喜歡人那麼多的，我聽甦棟說，他生日向來都是幾個發小一起過，沒喊過其他人，他嫌煩，不讓。”

她在教室裡環視一圈︰“怎麼這回直接全邀請上了……”

林雀目光深了深。

她知道鹿鳴的意圖。

她輕聲說︰“他想讓我參加，但是怕我媽媽那邊問起來我不好過關，乾脆就把所有女生都邀請了，這樣我去參加他生日，就變得很正常，媽媽不會多疑了。”

宋穎略為詫異。

驚了幾秒，她感嘆︰“鹿鳴耶！那麼自我至上的一個人，竟然為了你寧願被人打擾，邀請了那麼多人……”

她羨慕道︰“真愛啊——”

林雀被她逗笑了︰“哪有那麼誇張啊！”

宋穎倏地對上她的眼楮，充滿探究意味︰“老實交代，你倆打算什麼時候公開？”

“公開什麼，我倆沒在一起！”林雀被她問懵了，急急否認。

宋穎不信︰“沒在一起能那麼事事為你考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