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虞澤和宋彥在回程的路上都沒有睡。宋彥知道父親宋若拙凶多吉少，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也許呢？也許他能奇蹟般生還。現在還有兩個人下落不明， 並不確定生死，也許他們只是受傷了， 還沒有被找到。

　　飛機機艙中的空氣格外沉悶。宋彥的助理不時來匯報新進展，但是有用的消息不多。

　　他們只是在虞澤耳邊低語。等人離開了， 虞澤再告訴宋彥。

　　「現在宋奇去夏威夷了， 會在那邊督促搜救活動。今天下午宋家應該會發聲明。」虞澤說。

　　宋彥問：「我媽呢？」

　　虞澤告訴他：「她會比我們遲一些到。她從巴黎飛回來。」

　　宋彥又沉默了，虞澤這時候只能盡力安慰他：「也許事情還有希望……」

　　他其實很清楚這希望有多渺茫。但是不知道是現在確認噩耗更痛苦，還是抓著的這一絲希望破滅的時候更痛苦。

　　宋彥忽然說：「電梯事故。」

　　他的眼睛中突然閃過一絲陰鬱的光， 虞澤差點認不出那是自己的眼睛。

　　「他們還在調查……」虞澤說。他們離開得匆忙，這些事情都交給島上的工作人員處理了。因為消息要保持低調，所以宋彥也沒有通知他們的客人。他們留了話， 讓酒店好好款待客人， 相信這些人在一兩天後知道消息會理解宋彥的不告而別。

　　宋彥說：「如果電梯事故，不是一個意外……」

　　他把盤旋在虞澤心頭的一個疑問說出了口。

　　虞澤心中也冒出過這個想法， 但他不敢說出口。現在的情況已經夠複雜了， 他不想再用一個憑空猜測讓宋彥更加緊張憤怒。

　　但是宋彥現在自己說了出來……

　　虞澤伸手為宋彥理了理頭髮，他們四目相對，宋彥蹙著眉頭， 說：「別說是我疑心病， 是我想多了。昨天你和我在一起，我們在電梯裡只差一點就出事了。差不多同時出事，這難道都是巧合？」

　　虞澤沉默片刻， 他說：「我不想你想太多，但是如果萬一是真的，我只怕你受傷。」

　　宋彥說：「現在爸出事了，不管是誰都應該會暫時安靜。而且沒有人知道是現在的宋二並不是我。」

　　他面色更凝重了。接下來宋家所有的事情都要虞澤去面對。

　　他們沒有時間休息。宋彥一直在對虞澤說宋家的各種事情，包括以前沒有提過的內情，以幫助虞澤在關鍵時候更好應對。

　　「我爺爺你見過好幾次了，過了八十八大壽。他結過兩次婚。第一次是和我親祖母，生了我爸，我大姑兩個孩子。她大概身體不太好，很年輕就去世了。後來我爺爺娶了我親祖母的一個表妹，生了二叔，三叔，四叔，小姑和五叔。這個奶奶三年前也去世了。另外還有我二叔，他年輕的時候飆車，出車禍去世的。這件事很早了……在我出生之前，二叔已經出事了。」

　　除了宋彥說的，出車禍早逝的二叔，這些人虞澤之前都見過。宋老爺子過八十八歲大壽的時候，這些子女都出現了。

　　虞澤還記得宋彥的三叔當時還和宋若拙起了衝突。

　　「我爸和繼母的關係還不錯。我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她是我親奶奶，後來懂事些才知道她是我的繼祖母。但我的大姑和繼母關係不好，每次有什麼聚會，兩個人都隔得遠遠的，不過她和家裡誰關係都不好就是了。大姑這人有點神經質……即便是我爸，她的親弟弟，她都會懷疑他，挑剔他。」

　　「二叔走得早，也沒有結婚，這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了……」

　　「然後就是三叔，他和我爸關係原本還是不錯的，除了二叔，就屬他們年齡比較接近了，但是自從祖父退休，祖母去世之後，他就和我爸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最大的原因恐怕還是他覺得他的大兒子，我的堂哥沒有得到我爸爸的重用。」

　　「四叔，四叔，常年在外旅遊，很少回來，他以前得過雙相，因為年輕時候感情受挫，曾經自殘過，還砍傷了渣A。這件事外界完全不知情，是宋家花錢擺平，給了封口費。」

　　「小姑人比較悶，但是我知道她骨子裡一直很傲，因為她是他們兄妹幾人中學歷最厲害的，但是這幾年她手上的項目都不順利，前年新做的一家公司首輪融資就失敗了。她最近拋售過房產，對我爸的一些事也頗有微詞。」

　　「五叔，他去年離婚了，第二次離婚，有兩個前妻和四個孩子要贍養……」

　　宋彥一個一個說下來，把這些叔叔姑姑和他父親的關係一一分析。

　　虞澤聽下來，覺得他好像在列嫌疑人名單。

　　但他不能說宋彥做得不對，因為這種時候，人無法控制地會想這些。只是把宋家攤開來說，千絲萬縷，讓人頭疼。虞澤早領教過宋家——之前因為宋彥父母離婚一事，他已經看到宋若拙和沈夕佳夫婦的矛盾和不堪。現在看來，不過是宋家這個大家族的一點縮影。

　　宋彥其實記憶力極好，甚至連小學時候，某一次看見的父親與誰的口角都回憶了起來。他說了半天，終於說累了，終於停下來出神休息。機組人員也來貼心提醒他們——他們快要到目的地了。

　　宋彥要回家了。

　　宋彥看著機窗外，天色還沒有亮，一片漆黑。過了片刻，他看向身邊的虞澤：「把你捲了進來，對不起。」

　　他說得很平靜溫柔，虞澤對他搖搖頭。

　　虞澤並不要他的道歉。就像許多事情，如果宋彥沒有陪在他身邊一樣。他不願想像，在這個時刻，如果是另一個人在宋彥身邊，會是什麼樣。

　　他握著宋彥的手，說：「我們先回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形，然後隨機應變，好嗎？」

　　宋彥原本有些疲憊，此時突然又迸發出一絲樂觀的光彩，他說：「是啊！也許還沒到最壞的情況，也許人沒事！」

　　下了飛機之後，宋家來人來接走了「宋二公子」。他們低調，迅速。在外人看來完全看不出什麼異樣。

　　只是宋彥的助理方媛，在看到「宋二公子」的時候流露出了激動。這次宋彥度假，只帶了生活助理走，讓方媛也放假休息了，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事。她的神色有些傷心，一看到「宋二公子」，立刻非常緊張地噓寒問暖。

　　虞澤正感到暖心，然後方媛立刻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應該讓「影帝」跟著。

　　虞澤有些無奈，他說：「沒有關係，我們一起上車回老宅。」

　　方媛忍不住說：「可是……」

　　二公子總不能把影帝帶回老宅吧！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情侶間再親密，也不急於這一時。若是普通人還好，影帝要是這時候在宋家，被媒體知道了，不知道要惹出多少花邊新聞。

　　宋彥知道方媛的意思，他開了口，說：「我會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暫時不會去老宅。」他語氣平淡，但不容置疑。方媛只好不再說什麼。

　　他們一起上了車，車隊在高速公路上飛速駛向宋家。

　　方媛在車上對他們又做了一個簡短的匯報：目前搜救仍在進行中，失蹤兩人還沒有找到。四具遺體的鑑定結果也沒有出來。但是，根據宋家掌握的情況，這架小型飛機上一共六個人，其中三人是機組成員，另外三人，是宋若拙，宋若拙的一個助理，還有許鹿鳴。

　　「許鹿鳴？」虞澤忍不住問。

　　方媛頓了一下，說：「是的，許鹿鳴。她在機上。」

　　虞澤忍不住看了一眼宋彥的臉色。宋彥臉色難看至極。

　　許鹿鳴是宋若拙的畫家情人，之前爆出抄襲醜聞一時被全網唾罵，許鹿鳴便宣佈暫時隱退，出國進修。

　　現在看來，她根本沒有與宋若拙真正分手。只是借「出國進修」這個名頭暗度陳倉罷了。宋若拙這次去夏威夷，顯然是有她陪伴。

　　虞澤能想像這些事情公佈的時候，會激起多大輿論風波。

　　宋彥一言不發，虞澤忍不住抱了他一下。

　　方媛能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他們在擁抱，「宋二公子」雖然震驚，但是還算鎮定，影帝的肩膀卻在微微顫動，看起來比宋二公子還更激動一些。

　　方媛雖然覺得有些微妙，但是也沒有細想，畢竟每個人面對巨大變故的反應是不一樣的。也許影帝比一般人更感性。

　　快到宋家的時候，宋彥不得不離開了。虞澤和他已經說好了，隨時保持聯繫。宋彥這兩天會住在幾公里外，開車十分鐘能到的酒店。

　　一到了酒店，宋彥一邊打電話聯繫了虞澤的團隊通知他們一聲，一邊打開了電視，等著今天的新聞。

　　清晨的新聞開始，已經播出了飛機失事的新聞，機上人員身份還沒有確定，只說機上疑似有「中國公民」。

　　宋彥頹然和衣倒在床上。

　　另一邊虞澤已經抵達了宋家老宅。上一次他來這裡，還是宋彥祖父過大壽的時候，那一天老宅中到處都是賓客，燈光，美酒，煙花，整座宅院像宮殿一樣豪華閃耀。

　　然而今天一切都截然不同，虞澤穿過大廳的時候，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所有人保持沉默，安靜到讓人不安。

　　方媛陪著虞澤穿過兩道走廊，然後管家攔下了方媛，他說：「老爺只見二公子。」

　　虞澤對方媛點點頭，他一個人向前走去，走進了宋彥祖父，宋正平的房間。

　　沉重的房間門打開，虞澤走了進去。宋正平正端坐在書桌前。書桌前已經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楊秘書，他是宋若拙的第一秘書。另一個人虞澤是頭一次看到，並不認識，他穿著考究，衣冠楚楚，虞澤直覺這個人是一個律師。

　　看到「宋彥」進來，這兩個人都站了起來。

　　宋正平對他們點點頭，說：「你們先出去。」

　　他看著虞澤說：「坐。」

　　作者有話要說：　　祖父宋正平終於（真正）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