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雷浮潮剛睜開眼睛,嘴唇間就被塞了一隻春草莓, 蕭憑在他視野上方飛快地得意一笑, 閃身下了床, 仿佛剛才喂給他的不是草莓,而是一顆小炸彈一樣。
昨晚太困了, 直到這時, 他才有了一點蕭憑回來了的真實感。
日光花花地晃眼,雷浮潮拿牙齒叼著那只草莓,眯著眼睛微微轉頭打量蕭憑。這一覺他睡得不錯, 發酥發到了手指尖,一時沒運起力氣咬破草莓, 蕭憑便越笑越開心了。
“今天週六,你不加班吧?”笑夠了,蕭憑俯身問他。
花了一會工夫, 雷浮潮才使勁咬破草莓,讓甜酸的草莓汁在口腔裡炸開。
“嗯。”雷浮潮回答。
“那就好好躺著, 今天很冷。”蕭憑說著伸手掖了掖他的被角, 轉身出去了。
雷浮潮目送他走出臥室, 獨自又蓄了一會力, 把自己滑進被子深處,定睛找了一找昨晚偷來的玫瑰花。
夜裡他睡著睡著就變換姿勢冒出被窩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不小心把花壓壞。
稍微尋覓一下,雷浮潮就在與昨晚差不多的位置摸到它了,為免不慎讓蕭憑發現, 他立刻拉開床頭的抽屜把它妥善地藏了進去。
剛剛做完這件事,他就聽到了蕭憑回來的腳步聲。
蕭憑是掐著時間回來的,繼續裝作什麼也沒發現過的樣子,只搖搖手上的毛巾朝雷浮潮說:“擦擦臉,然後再躺一會。”
今天陽光很好,但現在時間尚早,還不到七點,早春下過雨的清晨,風總是有點寒意的。
雷浮潮瞥了窗外一眼,沒拒絕,懶洋洋地抬手去捉蕭憑遞來的熱毛巾。
但蕭憑沒交給他。
蕭憑虛晃了一下,把右手繞過他的手,自己在床邊坐下,胡亂用毛巾在他臉上抹了一抹。雷浮潮被他搞得直閉眼睛,過了一會才一把搶過毛巾,慢悠悠抱怨:“我的鼻血都快流出來了。”
這下子蕭憑搔了搔頭,只好讓他自己來了,這種活五年來他只在先前雷浮潮某次住院的時候做過,下手可能是生疏了,不太控制得穩輕重。
於是雷浮潮自己仔細擦了一遍臉,理直氣壯地窩在被子裡玩起了手機。
前兩天,蕭憑在香境拍的《招財公主》開播了。
早在上個月月末,網劇《招財公主》就開始正式宣傳帶有蕭憑參與的內容了,雖然正片還沒有播出,不過全部選角已經官宣無疑。
當時很是血雨腥風了一波,許多人都發言嘲諷蕭憑最近果然是在炒熱度,也有不少雞賊媒體下場,紛紛揮筆感慨:“他,昔年幾乎問鼎影帝,如今卻只能落寞在觀眾視線外”、“從影帝到N線網劇配角,是非成敗轉頭空!”、“細數娛樂圈中那些高開低走的老面孔”……
蕭憑是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這事上頭,理也沒理,放任自流了。
雷浮潮倒是一直留意著,不過他清楚《招財》劇組在預開播前需要這一波黑紅的流量。彼時離正片上線的時間差得其實也不多了,他看得出來,這是對方在可容忍的範圍內犧牲了利益減少操作、給蕭憑面子,所以只稍微處理了一些說話實在太難聽的大V,返還了這幾分情分。
事到如今,只要不找出萬鈞大錘來一舉做出逆轉,過往的黑料包就是蕭憑怎麼甩也甩不掉的,似真非真的澄清比沉默更加致命,還不如趁機在圈子內保住關係,朋友不論高低,多交一個是一個。
從前蕭憑常常不太會做人,眼下連面對黑料的心態都變開闊了,說真的,雷浮潮挺欣慰的。
欣慰裡他滑著手機,開始悄悄搜索收割蕭憑在劇裡的截圖,也順勢看見了幾個主角的演員粉在吵架。
其中掐得最厲害的是趙步榮粉和徐麟粉。
趙步榮的粉絲覺得徐麟演的男主角是草包一個,人設垃圾,演技也就一般般。
徐麟的粉絲覺得趙步榮演技著實太爛,據傳還是托關係進的組。網劇托關係進組簡直聞所未聞,人設不錯有什麼用?還不是詮釋得稀爛?
總之抱著這樣簡單的中心思想,雙方粉絲大戰了八千回合,從廣場掐到話題,從微博掐到論壇,最後蕭憑莫名其妙地得了點便宜。
一部分普通劇粉在吃瓜數陣後,不約而同地發表感慨:“只談演技的話,准影帝畢竟是准影帝啊,隨便幾
個動作就是整部劇的演技天花板,鯨了鯨了。”
這發展真是意想不到,雷浮潮看得直樂。
至於徐麟,雷浮潮心裡清楚,徐麟本人心裡也清楚,他肯下苦功,態度好學,在未來趙步榮是絕對完全沒法與他相提並論的,於是雷浮潮只管私聊安慰了他幾句,沒多說什麼。
他聚精會神地刷微博的工夫裡,蕭憑就坐在他旁邊翻看指導書。
蕭憑可不清楚雷浮潮拿著手機在刷什麼,只是偶爾將視線離開書頁瞄瞄雷浮潮的時候,發現他一直翹著嘴角在笑,不知不覺放下書來,起了點壞心眼。
因此雷浮潮正卷著被子刷話題刷到一半,耳朵就聽見背後蕭憑輕聲叫他:“雷哥?”翻身一看,嘴邊立刻又被遞了一隻洗好的小草莓。
雷浮潮定睛一望,蕭憑抱了整整一碗草莓進來,自己吃幾粒,不時給他喂一粒,模樣似乎隨意得很。
他那種一回到蕭憑身邊就變得想黏人又沒力氣的怪病重新犯了,想來想去,到底沒拒絕。
“謝了。”雷浮潮說。
蕭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揪掉草莓蒂,接著喂了他一顆。
這批草莓口味很好,大部分都甘甜可口,吃一點就能讓心情愜意多一點,雷浮潮留意觀察了幾眼,見蕭憑自己也仍然在吃,漸漸地便不觀察了,莓來張口,專注存圖。
但看也不看、莓來張口是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一心二用地斷斷續續吃了幾顆以後,新草莓來時,雷浮潮照例把眼睛黏在手機上,張口咬了一咬,忽然感到不對。
他怔了一下,目光一偏,才發現這一回含在他牙關裡的不是春草莓,而是蕭憑一根蜷了起來的手指。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蕭憑馬上輕輕一戳他的舌頭,敏捷地抽走了整只手,表情無辜地拈起下一顆草莓解釋:“我走了個神,忘記拿了。”
信你才有鬼。
雷浮潮硬生生被他給氣笑了,一支身坐起來盯著他冷聲問:“蕭憑,你是不是真的欠教訓?”
蕭憑一驚,他都已經做好雷浮潮再次裝鴕鳥的準備了,沒想到氣急敗壞之下,雷浮潮竟然沒有。
“是!”蕭憑當即大聲回答,“我特別欠教訓!”
“……”雷浮潮話頭一堵,頓了一下,才皺眉重申道,“我說過了,我是不會對你負責任的。”
“沒關係,我情願,”蕭憑依然神采飛揚的,“我好喜歡你。”
他說話的口吻十分順理成章,雷浮潮又噎了一下。
假如說剛剛被撩撥起來的時候,自己心裡還有那麼一點乾脆把蕭憑給辦了的衝動打算,現在雷浮潮是基本上徹底冷靜下來了。
真心、好意和為人的原則一樣,全是不能用來隨手玩玩的東西。
況且他從來不擅長招架、也招架不住這種開誠佈公的示愛,這種感情坦然直白得仿佛連半絲陰霾也沒有,一旦接受了,就應該全盤珍惜,回以同樣的坦然直白;他暫時接受不了,也不想在其中添上缺憾,就只剩下了躲避逃跑的份。
雷浮潮獨自深呼吸了兩次,慢慢壓下胸口的火氣,剛要開口再勸蕭憑兩句,蕭憑先行察覺出了他神色裡的意思,立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低頭半輕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無名指,舔了舔唇尾,順著他的指骨輕輕親了一下手背。
“扯平了。”蕭憑鄭重其事地說。
雷浮潮一時啞住了。
兩人默然對視了長達十秒鐘的時間,隨後蕭憑胸有成竹地掀開被子,指著雷浮潮的小帳篷倡狂發言:“你看,換成你你也會支帳篷,你就打算放著我不管嗎?”
雷浮潮聽得眼前一黑。
而蕭憑還在繼續振振有詞地闡述他的歪理:“勾引人當然是要善後的,雷哥,你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雷浮潮聽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抓近了蕭憑的領子,蕭憑馬上話音暫停。
四目相視中,過了幾秒鐘,蕭憑才認真地說:“要不是你咬我,我就不會硬了。”
擲地有聲,不過如此。
雷浮潮:“……”
雷浮潮:???
他是自願咬下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