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者

　　周聞彥坐下來的時候回頭看了眼，機艙裏空蕩蕩的，只坐著四位乘客。

　　其中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少女從睡夢中醒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攔下了空姐：“可以給我點吃的嗎？”

　　空姐帶著微笑：“當然可以。”

　　旁邊一個帶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捂著脖子，哎呦哎呦地叫喚：“難道我是落枕了？”

　　一個擁有網紅同款瓜子臉的女人叫嚷道：“飛機上怎麼這麼冷？把空調溫度調低一點！”

　　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惡狠狠地說：“我要餓死了！快點！”

　　一下子功夫，安靜的機艙裏就鬧騰了起來。

　　空姐依舊掛著微笑，一一滿足了乘客們的要求，在從周聞彥身旁的過道走過時，她特意彎下腰，詢問了一下這兩位安靜的乘客。

　　“請問要看報紙雜誌嗎？”

　　周聞彥抬頭。

　　不知道是不是經過培訓的緣故，空姐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變化，完美得好像不是活人。

　　“來一份報紙。”周聞彥說。

　　空姐：“好的。”

　　她很快就拿來了兩份報紙，遞給兩人一人一份。

　　沈冬青捏著報紙展開，發出了嘩嘩的響聲，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個加粗加黑的題目

　　“……飛機途徑雪山中途墜毀，乘客死傷人數不明。”沈冬青將題目念出。

　　空姐還沒走運，聽到沈冬青的話，立即笑吟吟地說：“放心，我們乘坐的飛機絕對安全，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話還沒說話，整個機艙突然顛簸了一下。

　　空姐淡定地說：“只是普通的氣流對撞，沒有事……”

　　又是一個巨大的顛簸，坐在位置上綁著安全帶的乘客都向前撲了過去，站在那裏的空姐更不用說了，直接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腦袋從脖子上掉落了下來，咕嚕嚕地滾遠了。但一點血都沒有流下，就像是芭比娃娃一樣。

　　其他玩家還沒來得及驚訝，就感覺到飛機飛快地向下栽去。

　　最後一聲巨響，震起萬丈飛雪。

　　坐在機艙裏面的乘客感覺到了一陣顛簸，窗外就從藍天白雲變成了白雪皚皚。

　　接著，一陣寒風夾雜著雪花砸了進來。

　　一群玩家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周聞彥站了起來：“下去看看。”

　　還好在出發前準備了一些防寒物品，周聞彥取下了小行李箱，穿上了外套，又給沈冬青圍上了一條毛茸茸的圍巾。

　　沈冬青扒拉了一下圍巾，露出了口鼻。

　　機艙從中間斷裂成兩半，已經不能正常從通道裏面走了，周聞彥站在裂口處，被風雪撲了一臉。

　　沈冬青躲在他的身後，低頭向下看。

　　一片雪地中坐著三個人，他們圍著一個火堆，上面掛著一個湯鍋，正在煮著湯，熱氣嫋嫋升起，正好飄了過來。

　　沈冬青深吸了一口氣：“味道好奇怪。”

　　周聞彥遠遠看去，那口湯鍋被一陣熱氣覆蓋，影影綽綽的，只能看見一團漆黑的東西在裏面翻滾。

　　“下去。”

　　話音落下，周聞彥直接拉著人從半空中一躍而下，直接落在了雪地裏面。

　　綿綿的雪花飄了起來，其中有一片落在了沈冬青的鼻尖。

　　他伸出舌頭想要舔掉，可是還有些距離，碰不到那一片晶瑩的雪花。

　　周聞彥抓了一把雪，遞了過去。

　　沈冬青湊過去舔了一口，有些失望：“不是甜的。”在發現不能吃了以後，他就對雪失去了興趣，跟著周聞彥朝著那堆篝火走去。

　　那三個人也看見了有人來，十分熱情地招呼：“你們醒了啊。”

　　周聞彥沒有說話。

　　沈冬青倒是疑惑地開口：“我們根本沒有睡啊。”

　　他們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一個金髮美女說：“你們不用害怕，乘務員們已經出去找有信號的地方了。”

　　一個帶眼鏡的男人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下來暖暖吧。”

　　周聞彥帶著沈冬青坐了下來。

　　三個人做了個自我介紹。

　　金髮美女是麗薩，鷹鉤鼻是雷歐，眼鏡仔是柏格。他們是一群驢友，喜歡到處露營，沒想到中途墜機掉到了雪山上，準備的東西正好派上了用場。

　　在交談了一陣後，其他玩家也陸陸續續地出來了。

　　麻花辮沒有帶厚衣服，被凍得瑟瑟發抖。

　　麗薩見了，十分好心地給了她一件備用外套。

　　麻花辮說了聲“謝謝”。

　　麗薩笑著說：“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呢？既然經歷了空難沒有死，我們都是上帝的幸運兒，應該互幫互助的。”

　　看起來是三個友好和善的NPC。

　　玩家們做下了這麼一個結論，他們圍著篝火坐下，在做完了自我介紹後，靜靜地等待著遊戲的通知。

　　等了一會兒，遊戲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經歷了一場空難，在雪山上等待救援，如果互幫互助，你們一定能熬過這十五天】

　　【但是空難並不是如此的仁慈，你們其中有一個人已經喪命，可能是玩家，也可能是NPC，一個死人混在你們之中，請找出“他”】

　　【小心，死者在暗中窺視】

　　【每天的晚餐時間進行指認】

　　【指認出‘死者’即可通關，若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遊戲不保證死者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玩家們聽完了系統的播報，面面相覷。

　　死者在他們九個人之中，九分之一的幾率。

　　麗薩沒有注意到玩家們凝重的氣氛，笑呵呵地說：“湯煮好了，來喝點湯來暖暖身子吧。”

　　麻花辮是被凍得慘了，直接接過了小碗抱在了手中，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

　　但她沒有馬上喝，而是遲疑地看著冒著熱氣的湯。

　　麗薩催促道：“喝吧，喝了就不會冷了。”

　　明明是剛剛墜機，麻花辮卻感覺又冷又餓，整個人都虛得不行，就算手中端著的湯冒著古怪的味道，她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麻花辮最終還是沒有抵住誘惑，把湯碗送到了嘴邊。

　　只是還沒有碰到碗沿，一個冰冷冷地東西撞上了她的手背，使得她一個不穩，把碗摔在了地上。

　　還好下方是一片雪地，碗沒有碎，不過湯汁灑了一地，很快就結成了一層薄冰。

　　“你！”麻花辮看了過去。

　　周聞彥的手中夾著一個揉好的雪團，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玩。

　　很明顯，剛剛就是他砸的東西。

　　麻花辮的眼睛“唰”得一下就紅了，質問道：“你做什麼？”

　　周聞彥淡淡地說：“沒什麼。”

　　他本來是不想阻止這些人作死的，可不知道怎麼了，就不由自主地出手了。

　　好像隱約察覺到喝了湯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麗薩彎腰撿起了湯碗，勸道：“沒事的，我再舀一碗就好了。”

　　經過這一番波折，麻花辮失去了喝湯的興致：“算了，不喝了。”

　　沒有人喝麗薩煮的湯。

　　麗薩收起了湯碗，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

　　雷歐與麗薩擦肩而過，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還是先找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安頓下來，等待救援隊吧。”

　　商人點頭贊同了他的說法：“那我們去找找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玩家們先回到了機艙裏面。

　　麻花辮揉了揉腹部，只覺得胃疼得厲害：“怎麼餓得這麼快？”

　　其他人也有這種感覺。

　　反應最大的是醫生，他按著完好無缺的脖子，時不時地倒吸冷氣。

　　他們忍著饑餓尋找了一番機艙，可是沒找到任何食物，只能取下了自己的行李，回到了雪地中。

　　商人說：“如果說我們之中有一個死者，那最可疑的就是那三個NPC，在飛機上根本沒看見他們，莫名其妙就出現在了雪地裏。”

　　網紅女點頭：“我也贊同。”

　　醫生被疼痛困擾，無法思考，只能贊同。

　　麻花辮無所謂地點頭。

　　在他們心裏想得是，反正有十五天的時間，就算在NPC身上浪費三天也沒有關係。

　　周聞彥和沈冬青也隨大流，贊同了商人的說法。

　　商人大約在現實中也是個小領導，現在佔據了領導地位，就開始吩咐起來了：“今天晚上我們投麗薩。”

　　正說著，柏格遠遠地走了過來，朝著他們揮了揮手：“我們找到了避風的地方。”

　　商人扯著嗓子說：“這就來。”

　　然後他回頭對其他玩家說：“小心點，還是先別和NPC起衝突。”

　　沈冬青拖著行李箱，跟周聞彥落在了最後面，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前面人的背影，突然開口：“我怎麼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周聞彥接過了他手中的行李箱：“什麼？”

　　沈冬青也說不上來，憋了半天，只得出了一個結論：“好像在夢裏見過。”

　　*

　　一行人跟著柏格走到了營地處，麗薩正在那裏搭帳篷。

　　就這麼短短一段路，玩家們走得是氣喘吁吁。

　　麻花辮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色蒼白：“我好餓，有沒有吃的。”

　　其他玩家都搖頭。

　　在進入副本的時候最多購買一些防禦用的物品，哪里會買吃的？

　　麗薩笑吟吟地說：“等我搭好了帳篷就來給你們煮湯，喝了湯就好了。”

　　一般來說，玩家們都十分警惕，不太會去碰NPC的東西。

　　但現在的情況特殊，他們餓得都燒心了，又沒帶食物，除了吃NPC的東西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商人咬咬牙：“我不喝，遊戲也不至於把我們餓死。”

　　此言一出，麻花辮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住。

　　商人看了一眼在迫不及待煮湯的麗薩，好像隱隱抓住了什麼，但因為饑餓的作用下大腦空空如也，怎麼也分析不出來。

　　“算了，我們去找點吃的再說。”

　　沈冬青也餓了。

　　因為他帶了一行李箱的零食，也就沒有去摻和找食物的事情，和周聞彥一起坐了下來。

　　只是行李箱一打開，裏面竟然裝著半箱的零食袋子，都是空空如也，只有小部分完好的零食，還是沈冬青第二喜歡吃的。

　　“怎麼回事？”沈冬青傻眼了。

　　他在飛機上只吃了一包零食，怎麼現在都沒了？

　　“難道是我夢中吃的？”

　　不太可能啊。

　　沈冬青掰著指頭算了算，在飛機上滿打滿算不過兩個小時，根本來不及夢遊吃零食啊。

　　周聞彥也察覺到了不對。

　　一路上可沒有人碰過這兩個行李箱。

　　沈冬青對著少了一大半地行李箱發呆，面前飄過一片片的雪花，好像想到了什麼，開口道：“我在衣服裏看見了雪花。”

　　周聞彥看了過去。

　　沈冬青加了一個地點：“在飛機上。”

　　沈冬青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到了口中，臉頰鼓鼓的，過了一會兒才消下去。

　　但他吃了不少零食，腹中的饑餓還是沒有消散。

　　周聞彥也覺得有些餓。

　　他算是比較能忍的人了，可現在胃也火燒火燎的，根本壓不住，這絕對不可能是只餓了一天。

　　雪花、空蕩蕩的行李箱、過度的饑餓、熟悉的畫面……

　　這些零零碎碎的線索串聯在了一起，獲得了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他們可能曾經經歷過這一切。

　　周聞彥玩多了這個遊戲，早就熟悉了其中的套路，略微琢磨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是一種迴圈。”

　　沈冬青的第一個反應是：“所以我們被餓了好多天？”他握了握拳頭，“這也太壞了！”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餓肚子了。

　　如果是鬼怪來襲，他還可以拳打腳踢，現在明顯是考驗解密能力的時候，他眼巴巴地看著周聞彥：“我們早點出去吧。”

　　周聞彥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讓我想想……”

　　展開迴圈必須要有一個觸發點，要通關一定的條件才能觸發。

　　在這個副本裏面，最可能的條件就是沒有找到“死者”，可按照其他玩家所想，一共有十五天，玩家加NPC卻只有九個，那麼這樣一來，蒙都能蒙到“死者”了。

　　聽起來很簡單，但遊戲不可能給這麼簡單的選擇題。

　　“陷阱。”周聞彥說，“我們沒有十五天的時間。”

　　遊戲最喜歡玩文字遊戲了。

　　留給玩家們的時間不會這麼充裕，肯定是少於十五天的，說不定這狗比遊戲只可能給三五天的時間。

　　看來要快點找到那個“死者”。

　　關鍵點肯定是在那三個突然出現的NPC身上。

　　他們看起來很正常，但是在這個遊戲裏面，正常反而是最不正常。

　　周聞彥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湯鍋上。

　　湯……

　　麗薩說喝了湯就好了，難道關鍵點在這個湯上？

　　*

　　其他四個玩家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他們什麼吃的都沒找到，一臉菜色，尤其是麻花辮，臉頰都凹陷了進去，像是活生生餓了好幾天。

　　而這邊麗薩又煮了一鍋湯。

　　她拿湯勺攪和了一下，湯汁翻滾，濃郁的味道冒了出來，悠悠地飄向了他們這裏。這味道說不上好聞，反倒是十分古怪，隱隱夾雜著一股腥味。

　　但架不住一群人以及餓極了。

　　麗薩問：“好喝湯嗎？”

　　麻花辮迫不及待地說：“要！”

　　麗薩像是怕他們後悔，飛快地舀了一碗湯送了過來：“給你，喝了湯就好了，就不會餓了。”

　　麻花辮實在忍不住，吹了吹湯就直接往口中送。

　　這湯聞起來古怪，可能是餓了的緣故，到了口中意外的好喝，也不知道是什麼肉熬制的，滿滿的都是油脂，喝起來十分頂餓。

　　商人稍微警惕了一些，問：“湯是用什麼煮的？”

　　麗薩回答：“肉。”

　　商人又問：“什麼肉？”

　　麗薩沒有正面回應：“你喝了就知道了。”

　　商人躊躇了一下，最終沒抗住肚子裏面的翻騰，也要了一碗湯。

　　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最後四個人一齊都喝了湯。

　　只有沈冬青和周聞彥沒有喝。

　　沈冬青也實在是餓極了，帶來的零食抵不住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麗薩扭頭看向了他們，還是那句話：“要喝湯嗎？”

　　沈冬青有點遭不住了。

　　一般來說他不會把自己餓著的，因為他餓昏了頭就不是喝不喝湯的問題了，而是這裏的人要不要跑了。

　　他很討厭失控的感覺。

　　周聞彥察覺到了身旁人的情緒，伸手捏了捏沈冬青的手，等他看過來的時候，湊過去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沒有深入，只是蜻蜓點水一般。

　　沈冬青的煩躁莫名地消退，恢復了往日沒心沒肺的樣子：“還要。”

　　周聞彥又啄了一下。

　　沈冬青徹底好了，抱著周聞彥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四個玩家都喝了湯，大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感覺，在晚餐時間又喝了兩碗。

　　天一黑，NPC就進了帳篷裏面，只留下了一群玩家。

　　【晚餐指認時間】

　　【請指認出你認為的死者】

　　商人摸了摸油光水滑的嘴唇，說：“投麗薩。”

　　一點也沒有吃了別人嘴軟的意思。

　　網紅女、麻花辮和醫生都同意這個選擇。

　　這下輪到了周聞彥和沈冬青。

　　周聞彥“嘖”了一聲：“這樣太慢了。”

　　商人有些不樂意了，說：“不是說好了嗎？只要一天投一個，總有一天能投出來。”

　　周聞彥有些遺憾：“可惜遊戲不和你一樣蠢。”

　　商人：“什麼意思？”

　　周聞彥懶得回答。

　　那邊沈冬青主動站了起來，走向了營地，沒過多久裏面就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接著他跟拎粽子一樣，拎了三個被綁得嚴實的NPC出來。

　　沈冬青隨手抓起了一個：“誰是死者？”

　　麗薩驚慌地說：“你在說什麼？”

　　沈冬青帶著和善的笑容：“不說就把你變成下一個死者。”

　　其他玩家震驚了。

　　別人安安分分的猜謎解題做著選擇題，你倒好，直接拿著刀去威脅選項讓它們供出正確答案了。

　　這怎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