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德妃一大早就梳妝打扮妥帖,在宮中等著娘家人入宮覲見。
按照往年的規矩,入宮覲見的人,一般要早早到宮門外侯著,然後由宮人辨明身份後再領著入宮。
先去萬壽殿外面磕頭,然後再入后宮,到各個主位的殿中見面,若是得寵的,晌午還能留下吃一頓午膳,用過飯再出宮回去。
外戚入宮見面,這裡頭的門道很多,得寵的,有錢打點的自然好說,那些個不受寵又摳摳嗖嗖的,那可就說不好了,宮人隨便帶著人多兜幾個圈子,到時候還要說帶著你們多看看宮中的模樣。
到時候不但人累得不輕,還大大縮短了見面的時間。
但是德妃卻不擔心這個,如今她在后宮中位分最高,還有小皇帝的專寵,再加上蔣家不缺銀子,每次入宮都將上下打點得極好,所以去給皇上磕頭之後,應該很快就能過來了。
隨著座鐘上的時間一點一點走過,德妃心裡就越發雀躍,她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娘家人了,這次不光是要一解思家之苦,更重要的是蔣大夫人要給她帶阿芙蓉膏入宮。
上次給的阿芙蓉膏,已經快被小皇帝和她吸食完了,剩下的也都快被劉啟天天來要給掏空了,無奈隻得盼著母親入宮。
但是眼瞅著座鐘指針不停地走,外面卻始終沒有動靜。
德妃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道:「雲曦,你出去迎一迎,難道是在皇上那邊耽擱了時間不成?」
雲曦領命出去,沒成想卻在自家宮門口被人攔住了。
「大膽,我奉德妃娘娘之命出來迎接入宮覲見的親眷,你是哪裡的禁衛,竟然敢在昭華宮門口攔人?」
禁衛板著臉道:「奉皇上之命,封鎖昭華宮,不許任何人進出,別說你只是奉德妃娘娘之命了,就算德妃娘娘親自出來,也不能踏出宮門半步。」
「你……」雲曦被禁衛絲毫不講情面的態度氣得不行,但是心裡卻已經隱隱開始慌了。
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這豈不是要將娘娘軟禁起來?
到底是入宮的親眷在拜見皇上的時候出了什麼紕漏,還是有什麼她們自己都不知道的突發事件?
但是能讓皇上毫不遮掩地調動禁衛,在后宮公然圍住一位妃子的寢宮,那發生的可絕對不是什麼小事。
但是雲曦卻沒有細想,如今后宮其他三位都被德妃擠得沒了位置,即便是調禁軍來圍了院子又如何,會有誰來看,又會有誰在乎麽?
雲曦滿腹擔憂地回去將事情一五一十對德妃說了。
德妃心裡猛地一緊,抓住雲曦的手道:「本宮今天早晨突然驚醒,之後就總覺得心口不太舒服,你說這會不會是什麼預兆?家裡該不會出事了吧?」
雲曦也被德妃說得心裡擔憂,但還是強自鎮定道:「瞧娘娘這話說的,家裡一直順風順水的,老太爺和老爺少爺們這幾年也都安分得很,而且這還是大過年的,能出什麼事兒啊!」
「說的也是……」德妃將信將疑,卻也只能祈禱雲曦的分析是對的,蔣家萬萬不能出事,否則她就徹底完了。
一個女人孤身在后宮中,若是沒有娘家做後盾,即便位分再高又如何,歸根結底還是個花架子。
就算能夠誕下龍子,沒有實力強大的外戚支持和震懾,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未可知,更不要說去覬覦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了。
德妃盛裝打扮地坐在宮中,從上午等到中午,又慢慢等到晚上。
她不吃不喝不動,整座昭華宮也像是個死人墓一樣,從內到外沒有半點兒聲響,誰也不敢來打擾她。
最後還是雲曦看不下去過來勸道:「娘娘,奴婢先給您卸了釵環鬆快一下吧,您午飯都沒有用,奴婢叫小廚房熬了點粥,這兒還有您上次誇過好吃的魚肉鬆,稍微用一些墊墊,當心餓壞了腸胃。」
德妃卻突然間爆發了,一把推開雲曦,打落她手中的粥碗,尖聲喊叫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吃什麼吃,我哪裡還有吃東西的心情!」
「依老奴之見,既然有吃的,娘娘還是用幾口吧,您好歹也是皇上親自冊封的四妃之首,最後若是要餓著上路,那可著實不怎麼體面。」
德妃被嚇了一跳,猛然抬頭看向門口,也不知什麼時候,劉啟竟然悄沒聲息地站在那裡。
「劉公公,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德妃聲音顫抖地問。
「這還聽不明白麽?」劉啟微微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德妃,將身子微微向旁邊讓了一點兒,露出後面人手中的托盤。
托盤內擺著一個瓷瓶,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綾。
殿內的人看到這些東西都嚇傻了,好端端的皇上怎麼突然要賜死德妃娘娘?
德妃卻突然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抬頭看向劉啟,輕聲問:「蔣家出事了是不是?」
劉啟冷哼一聲,沒有說話,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雲曦雙膝一軟,癱倒在地,心頭隻盤旋著兩個字——完了!
德妃起身,緩緩走向托盤。
她一身盛裝打扮,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弄花了臉上的脂粉。
「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滿門抄斬尚不禍及出嫁女,皇上好狠的心吶——」
劉啟以前就對德妃沒有好感,自打那日目睹小皇帝癮頭犯了的模樣之後,對她更是恨得牙根癢癢,每天晚上夢裡夢到的都是如何折磨她好給皇上出氣。
為了顧全顏面,小皇帝最終還是按壓下自己心頭的恨意,決定給德妃一個體面的死法,但是劉啟卻不想讓她死得太過舒坦。
「娘娘這話可就說錯了,您不是被蔣家連累,反倒是蔣家被你連累,如今望門大族、百年世家,一朝樹倒猢猻散,終成一場空了!」
德妃渾身一顫,抬頭看向劉啟,嘴唇顫抖著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啟冷笑道:「你蠱惑皇上吸食禁藥,損害龍體,險些釀成大禍,皇上顧念情誼,才給你個體面的死法,你還有什麼可不知足的!」
「禁藥?你、你是說阿芙蓉膏……」
德妃餓了一天本就十分虛弱,此時驟然得知真相,經受不住打擊當場暈厥。
「真是麻煩。」劉啟一臉厭惡,「來人,送德妃娘娘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