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壯最喜歡聽人誇夏月初,無論殷熠是真心實意還是出於客氣,他都美滋滋地照單全收。
「可不是福氣麽!」他的神色瞬間變得柔和,偏頭看向夏月初,正好與她看過來的目光相接。
兩個人相視一笑,交換了一個充滿愛意的眼神。
殷熠倒是沒什麼感覺,但蔣氏身為女人,更加註意細節,尤其是薛壯看向夏月初的眼神,即便看得不是她,都讓她有種渾身戰慄的感覺。
那是她在殷熠身上從來沒有見過的專註和柔軟,也是她所不了解的夫妻相處模式。
她從小就被告知,夫妻該相敬如賓,女子要恪守本分,不可僭越。
她所見到的夫妻,無論是在外祖家還是在蔣家,也都是如此,好像只要丈夫尊重妻子,將後宅和中饋交於妻子手上,遇事與妻子商量,在外給妻子面子,不寵妾滅妻,就是絕世好男人了。
甚至,自家許多叔伯兄弟還遠不如殷熠這般潔身自好,自律自重。
兩個人婚後,殷熠將執掌中饋的權利交到她手上,與她生下一兒一女,至今除了自己給他安排的通房丫頭,沒有任何姨娘侍妾。
所以從小到大,她都是被蔣家其他姐妹羨慕的對象,因為在揚州外祖家長大的嬌寵,也因為加入侯府的榮光,更因為她找到一個人人稱頌的好丈夫。
依照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所見所聞,她的確也該覺得自己是幸運且幸福的,但是時日長了,卻總叫人有種說不出的空虛和無力感。
她也曾將這些心事說給母親,但是母親給她的回答卻是一個大大的白眼:「我看你就是日子過得太清閑了,骨頭開始癢了!」
聽母親一一說起其他姑姑和姐妹們嫁人後的日子,她也的確羞愧地深刻反省自己,做人怎麼能這般不知足。
直到今天看到薛壯和夏月初,她突然間不確定了,甚至有種將她原本認知全部推翻的感覺。
原來夫妻還可以這樣,兩個人之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愛意,甚至濃烈到可以輕易地感染和影響身邊的人。
蔣氏借著低頭喝湯,掩飾掉自己眼裡的羨慕和些微濕意。
在她看來,薛壯和夏月初這樣的舉動,甚至有那麼點兒故意秀恩愛的嫌疑。
其實古代人在男女之事上,有一種既開放又保守的複雜態度。
男人在外面可以公然狎妓,去青樓楚館更被看作是風雅之事。
但是牽扯到夫妻之間,卻又諱莫如深,別說是在外人面前有什麼眼神交流、恩愛互動了,有些老古板關起門來行夫妻之事都如提線木偶,一板一眼好似完成任務,毫無情趣可言,甚至妻子稍微主動親熱,都會被斥為盪婦。
但是薛家嫡支一脈單傳,他父親又常年在外征戰或是紮根軍營,他從小到大並未看到過夫妻之間該如何相處。
而還不等家裡開始操心他的婚事,薛家就出事了。
薛壯對於男女之情、夫妻之愛的了解,可以說全都來源於夏月初。
夏月初骨子裡畢竟是現代人,雖然心裡時常提醒自己,這裡是古代,要注意分寸,但是對於沉浸在愛河之中的人來說,一些自然流露的感情和下意識地小動作,是沒辦法完全控制住的。
薛壯自然而然受到她的影響,並不覺得這樣的相處有什麼問題。
加之他們至今一直也沒什麼社交活動,每天相處互動也都是在家裡。
而在上膳堂,他倆是東家和東家娘子,下面的人都要聽他倆的,雖然剛開始看到的時候大家都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時間久了看到的次數多了,漸漸就從害羞到習慣再到熟視無睹了。
夏月初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無意識的一些舉動,竟然給蔣氏帶來了那麼大的心理震動。
雖然此時大家都吃飽了,但都還圍坐桌前沒有起來。
夏月初給薑瑞禾使了個眼色,她很快就帶人進來,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桌子,換上解膩助消化的普洱茶。
在薑瑞禾準備帶人離開的時候,夏月初在她耳邊輕聲地吩咐了幾句。
薑瑞禾連連點頭才退了出去。
殷熠跟薛壯喝茶說話,聊的都是保定府如今的局勢和各方勢力。
夏月初乾脆把蔣氏請到書房,一邊閑聊一邊鋪好筆墨紙硯,將今晚殷熠最喜歡的兩道菜的菜譜細細地寫下來。
她寫菜譜,自然是按照前世現代的菜譜模式,有條有理,從食材到用量,然後步驟一二三,最後還添加幾條注意事項和小技巧,可以說是條理分明,事無巨細,跟當下那些語焉不詳,刪繁就簡的菜譜截然不同。
蔣氏看得讚嘆不已,連聲道謝,然後拉著夏月初在榻邊坐下,抓著她的手不放道:「弟妹,今日你我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我卻有種對你一見如故的感覺,夫君跟薛小將軍關係這樣好,咱們今後也該多親近走動才是。」
「只要大嫂不嫌棄我粗苯,我自然願意多跟大嫂親近,也好跟大嫂好生學學禮儀,免得以後行差踏錯的給人看笑話。」
「弟妹這話說的就太見外了。我知道你是擔心回京之後,薛兄弟恢復身份以後,處理不好京城那麼多的人情來往。」蔣氏一眼就看穿夏月初的心事,「弟妹今日給我寫了菜譜,投桃報李,回頭我著人把需要知道的內容整理好給你送過來,你這樣聰明,看看就明白了。」
「那我就先謝過大嫂了。」
兩個人又說了些閑話,外間男人們的正事聊完,殷熠見時辰不早,起身準備告辭回去了。
薛壯跟夏月初將人送到門口,薑瑞禾已經帶著兩個護院在馬車邊等著了。
兩個護院,一人提著個雕花食盒,一人抱著個暖被,裡頭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包了什麼東西。
殷熠立刻板起臉看向薛壯道:「奉修,你這是什麼意思?」
薛壯也不知道是什麼,扭頭看向夏月初。
夏月初上前打開食盒蓋子給殷熠看,裡面整齊擺著八隻瓷瓶。
「不過是些自己做的調味料和一點兒新鮮的蔬菜,都是自家的東西,又不花什麼錢。再說了,這些是我送給大嫂的,與你們男人不相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