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的廚子,不誇張的說,他如今可以算得上是整個大齊成就最高的廚子了。
他的眼力和境界與旁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何懷生雖然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也還是細細端詳了半晌才有些猶豫地說︰“師父,夏娘子這個狀態,很像當年您代表大齊禦廚迎戰桑國使臣時候的模樣啊!”
世人只知道廖老爺子深受先帝器重,以至於如今新帝登基,也絲毫無法撼動他老人家禦廚第一人的地位。
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的是,廖老爺子當年曾經代表大齊禦廚,在宮中迎戰一位桑國廚藝大師。
桑國素來夜郎自大,這位廚藝大師,更是號稱桑國有史以來最有天分的廚師,也的確有兩把刷子,一上來就挑翻了兩個禦廚,大大地落了齊國的面子。
第三位出來迎戰的人便是廖老爺子,他當時還不是總管,但在禦膳房也算數得上一號的大廚了。
但是前面的兩位都比他資歷更老,能力更強,卻也都輸的一塌糊塗,廖老爺子可謂是頂著如山的壓力下場比試的。
他卻在當時那種緊迫關頭,抗住壓力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境界,進而一戰成名,並且被先帝親自稱贊為禦廚第一人。
據他後來回憶,當時自己進入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境界,身邊的桑國廚藝大師,四周的朝中大臣和皇親國戚,甚至於上面坐著的皇上都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他的眼中心中只有面前的食材。
做菜的每一個步驟他都爛熟於心,每一步操作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
沒有任何的雜念,也沒有任何的失誤,簡直像是被廚神接管了身體一般。
那一道菜,另桑國使臣和廚藝大師都不得不心服口服,狼狽地離開了大齊。
即便之後廖老爺子繼續磨練技藝,廚藝也比當年有所進益,但是他直到現在都認為,當年那一道菜,才是他人生的巔峰之作。
而此時,他居然看著一個年僅二十多歲的後輩進入了當年自己感悟到的那個境界,看她用專注而深情的目光注視著案子上的食材,看到她周身似乎產生了一圈肉眼不可見的氣場,將她與其他人區分開來。
何懷生見廖老爺子點頭驗證了自己的猜測,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道︰“師傅,真的麼?怎麼可能,她、她才多大……”
廖老爺子看向夏月初的目光十分復雜,輕嘆一口氣道︰“所以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才的高度,是你我這等凡人所無法想象和企及的。”
夏月初此時卻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是摒除了所有的雜念,讓自己全身心地專注在面前的熊掌上面。
什麼楊世友,什麼打響名氣,通通都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甚至連周圍圍觀百姓那如山崩地裂般的歡呼叫喊聲,於她而言都好像隔著很遠很遠,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
她手裡的刀也變成了身體一部分似的,原本就精湛的刀工此時越發精準嫻熟。
將熊掌打上花刀上屜蒸製之後,夏月初便開始處理其他的食材。
這次比試,府衙準備的食材比前幾次更加精挑細選了,水桶中裝著的都是冬捕撈上來的大魚。
夏月初手腳麻利地收拾了魚,用刀貼著魚脊劃過,切下來兩大片完整的魚肉。
魚肉呈現出新鮮的淡粉紅色,緊致又有彈性。
夏月初將魚刺一根根拔出來之後,用刀背將魚肉砸成細膩的魚茸,砸到後來,魚肉起勁兒後,粘在刀背上,每一次抬起都需要更加用力。
魚蓉打好之後,夏月初又攪入了蛋清以及切碎的蝦粒和鮑魚粒,最後團出一個個龍眼大的丸子,在高湯中汆燙定型。
顏色粉嫩的魚丸,上面時不時點綴出一點蝦粒或者是鮑魚,看著就覺得鮮美無比。
熊掌蒸製了一個時辰之後,夏月初打開鍋蓋,將調好的醬汁澆上去,然後蓋上鍋蓋繼續蒸製,她便開始著手準備盤飾。
她挑了一個直徑很大的冬瓜,取中間最粗的地方橫截了一段下來,用一把號的刀子,在墨綠色的瓜皮上雕刻出繁復美觀的花紋,然後去掉冬瓜的內瓤,在其中填入早就合著各種菌類一起剁好的肉臊,找個盤子蓋上放在一旁待用。
鍋內的熊掌又蒸製了一個時辰,夏月初掀開鍋蓋查看,熊掌被蒸得潔白透亮,稍微一戳就巍巍亂顫,可見已經蒸得差不多火候了。
夏月初將熊掌從蒸屜中端出來,箅掉盤中的水分,心翼翼地將已經蒸得爛軟的熊掌慢慢滑落剛才做好的冬瓜底座上,然後將之前做的魚丸心地擺放在熊掌上,重新放回蒸屜中。
這回隻蒸了一刻鐘,確定熊掌下方的肉臊都熟透之後,夏月初便把盤子從蒸屜中取出來,心翼翼地除去過多的水分,擦乾淨盤邊,
她另起一口炒鍋,在裡面調製好醬汁,淋在熊掌上頭。
最後將早就準備好的花朵盤飾錯落有致地擺在熊掌周圍。
直到此時,夏月初才算是從剛才那種奇妙的境界中脫離出來,周圍的嘈雜聲瞬間湧入耳中,她終於重新回歸到現實當中。
夏月初也覺得自己剛才似乎有些太進入狀態了,隱隱有種對廚藝的感悟將要有所突破的感覺。
但是此時正在參加比試,沒有時間讓她去細想。
她環顧左右才發現,有一位廚師完成了菜品,已經端上樓去請評判們品嘗了。
身旁楊世友的菜也已經基本做好,看樣子只剩下最後的步驟了。
夏月初忙敲響了自己灶前掛著的銅鑼,示意自己完成了菜品,立刻就有衙役端著托盤過來取菜。
楊世友聽到身旁的鑼響,抬頭看向夏月初這邊,看到她的菜品時稍微怔楞,許是沒想到會這樣精美。
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唇角勾出嘲諷的笑容,冷聲道︰“女人就是女人,慣會弄這些娘們唧唧花裡胡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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