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各自算盤打得山響
楊世友從顧長冬身後的屏風後走出來,皺眉看向夏月初消失的方向,一言不發。om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有人說他會誰給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他怕是要覺得對方是失心瘋了。
但是這一切,偏偏就發生了,而且他也親口吃過夏月初做的“掌上明珠”,說不服氣那絕對是在自欺欺人。
不過這也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孔林光寧可冒著敗壞名聲的風險也要去偷那本菜譜。
楊世友轉身在下首處坐下,早有僕人上來收拾了喝過的茶碗,又上了新茶給他。
他端起茶碗,下意識地用碗蓋撇著茶沫,沉吟片刻道︰“顧頭兒,您如今該信我了吧?夏娘子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又是從山溝里出來的,她打哪兒學來這麼多本事?不是我說,放眼整個東北四府,這個年紀的後生晚輩,能跟您聊到這個程度的,怕是也屈指可數吧?”
“何止是屈指可數,怕是一個都找不出來的。”顧長冬的面色有些難看。
東海府的這個廚頭的位置,他已經佔了三十余年了,按理說都已經到了這把年紀,早該退位讓賢了,但是他卻還必須要一直把著不放,對此有意見的大有人在。
尤其是年前的廚藝比試,他身為東海府的廚頭,竟然連出面都沒能出面,不要說下面的四個長老,就連其他廚師在背後也是頗有意見,背地里說什麼話的都有。網om
這些他自己心里也都明白,但是無奈顧家這幾代人里,竟然連一個能夠繼承他衣缽的人都沒有。
為了能讓顧家的樂元樓維持下去,不被其他酒樓擠垮,他不得不著老臉,繼續在這個位置上耗著,就是為了能在小輩中拉拔起來一個撐得起門面的人。
但是眼看著自己年紀一天比一天大,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他盼望的接班人卻始終沒有培養出來。
第四代里唯一好一些的,也就顧旭偉了,所以從十歲就被他帶在身邊教導,但是如今已經二十多歲,對廚藝的熱情倒是不輸旁人,但在天賦上終究還是不夠。
雖然說在做廚師這一行里,也是勤能補拙的,但成就卻也只能限于中等水平,無法再更進一步。
能夠踏入一流之列的,都必須是既有天賦又勤奮刻苦的人。
當初孔林光偷菜譜一事,顧長冬是知道的,楊世友甚至還求到過顧家門下。
但是為了孔林光而消耗自己的關系門路從官府撈人,顧長冬上雖然老了,但還沒有傻。om
當時他身體不好,對這件事也沒有過多關注,只覺得孔林光好歹在府城也是數得上一號的人物,怎麼偏生這麼目光短淺,連個縣城小酒樓的菜譜都要覬覦。
直到如今,夏月初以破竹之勢在府城也殺出一條血路來的時候,他才切切實實有些動心了。
一個二十出頭的廚藝高手,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不可能,那麼一切玄機肯定就在那本菜譜之中了。
楊世友在旁察言觀色,知道顧長冬肯定是動心了。
顧家後繼無人的事兒,早已經是府城中公開的秘密,只不過都不好在他面前明說罷了。
“顧叔。”楊世友故意用了個更加親切的稱呼,“林光那小子不爭氣,被人抓了個正著,我當時鬼迷心竅還一心想要撈他出來,是我不對。但是這次廚藝比試上,又被她這樣壓過去了,我心里頭著實不服啊!咱們廚行素來講究論資排輩,她一個女流之輩,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沖殺進來,我擔心整個東海府都要被她攪個天翻地覆啊!”
顧長冬神色不變,沉聲道︰“你下去傳我的話,就說初味軒若是上門送請柬,不要給臉色,好聲好氣地收下,等她開張那天,我做東請大家吃飯。先給她點教訓吃吃,別以為府城只是比永榆縣大一些,這里頭的水,淹死她都綽綽有余。”
楊世友聞言一喜,知道顧長冬這是打定主意要對付夏月初了,開張這天不過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以後如何,就要看她識不識時務了。
至于等以後把夏月初的菜譜弄到手,自己能不能分得一杯羹,他如今也並不是很在意了。
他如今已經這一把年紀了,只要能在死前看見夏月初混不下去,也算出了自己心頭這口憋了這麼久的惡氣。
楊世友起身笑著拱手道︰“果然還是顧叔有辦法,我這就去幫您傳話。”
……
夏月初這里卻根本不知道,她以為的慈祥老者,竟然也跟楊世友一樣,覬覦著自己的菜譜,只不過對方段數比楊世友更高一些。
最近店里的裝潢有薛壯和秦錚盯著,夏月初便忙著培訓新人,好在有從永榆縣帶來的幾個人幫忙,所以她倒也不用太過費心。
夏月初最主要的任務還是擬定府城初味軒的菜牌子,並且將這些菜的做法教給陶波,下面的廚師還是要他去帶的。
閆文遠介紹的人果然不錯,裝潢的進度很快,質量上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按照薛壯對工期的估算,估計能在開業吉日之前五六天就可以完工。
待店內裝潢好之後,初味軒分店開張的請柬便也發到了府城各處。
因為有了閆文遠的提點,所以無論是已經退隱的老前輩,還是如今各大酒樓的掌勺掌櫃,只要檔次夠得上的,無一遺漏地都收到了請柬。
韓雙林回來之後十分興奮地說︰“夏娘子,你年前在廚藝比試上拔得頭籌,身份果然就是不一樣了,我去送請柬的幾家都客氣得很,又是讓座又是倒茶的,還一個勁兒地說到時候一定會來捧場。”
這話他說得眉飛色舞,夏月初听在耳中卻總覺得似乎哪里不對。
廚藝比試獲勝的確能夠揚名,但是那大部分還是指在百姓當眾。
而且俗話說得好,同行是冤家。
雖然不可能所有同行都是這樣,但若全都熱情接待,好像也不太現實。
自己又不是大金錠子,哪兒能所有人都喜歡呢!
356等著看笑話
雖然心里有疑惑,但是夏月初並沒有表現出來,酒樓的裝潢驗收無誤之後,她便張羅著開始準備開張的事宜。
這次開張與之前在永榆縣有所不同。
永榆縣那次,有對面胡老板的抬杠,夏月初用了個取巧的法子。
但是這回在府城開業,卻必須實打實地熱鬧一番,畢竟這也是酒樓實力的一種體現。
夏月初這次不但安排了舞龍舞獅隊,還提前幾日就派人在府城各處發放傳單,並說明開業當日,憑借傳單進店可以享受優惠,而當天所有用餐客人都會有禮物贈送。
這種頗具有現代風格的宣傳方法,是大齊的百姓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一時間府城的街頭巷尾全在議論即將開業的初味軒。
楊世友沒想到夏月初還有這般手段,一時間有些慌了,跑到顧家去求見顧長冬。
顧長冬被他鬧得直皺眉,覺得楊世友這人果然是只有些小聰明的人,如此沉不住氣,難怪連個徒兒都教不好。
“她樂意怎麼宣傳就怎麼宣傳,開業那日現場自然是越熱鬧越好,人越多,她丟的臉就越大,這點道理還想不明白麼?”
楊世友之前不過是一時慌了,此時被顧長冬一點,也頓時明白過來。
但是顧長冬這話的語氣可算不得多好,當著顧家晚輩和下人的面兒,楊世友不免覺得臉上有些發熱,急匆匆的來的,又急匆匆地告辭了出去。
顧長冬待楊世友走後,皺起眉頭對顧旭偉道︰“這幾日你安排兩個人盯著點兒楊世友,就他這麼毛毛躁躁的,別回頭再壞了事兒。”
顧旭偉點頭應諾,但是卻皺眉道︰“太爺爺,咱們必須要跟他合作麼?”
“你懂什麼。”顧長冬靠在身後的引枕上,“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雖說現在他也許會惹來麻煩,但此一時彼一時,得手後想要脫身的話,他將會成為一個絕佳的替罪羊。”
顧旭偉聞言心里一凜,立刻站直了身子,這回心服口服地躬身道︰“太爺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去做了。”
……
初味軒這次開業,依舊是找大師掐算的吉時,二月初十,巳時二刻。
夏月初起了個大早,檢查了後廚所有的東西和店里各處的衛生和擺設,見一切都沒有什麼紕漏,這才稍稍安心。
雖說開業是在巳時二刻,但是按照常理來說,從巳時開始,客人就該陸陸續續的到了,而一般踩著時間後來的,都是身份地位比較尊貴的客人。
但是此時已經到了巳時,大廳里坐著的還都是昨天從永榆縣趕過來的客人。
店里的活計們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很快就被封七給壓下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眼看還有一刻鐘吉時都快到了,酒樓門口卻還是一個客人都沒有,一圈兒看熱鬧的客人也都察覺出不對,議論紛紛。
薛壯的面色忍不住有點難看起來,低聲怒道︰“那些個老東西,竟然玩兒這一手。”
夏月初卻是不急不慌,甚至還笑著拍拍薛壯的肩頭,讓他稍安勿躁。
店里的人看到夏月初這樣鎮定,心里稍稍安穩了一些,但是眼看外頭計時用的香就快燒完了,卻沒有一個手持請柬的客人登門,這著實有些太寒磣了。
外面圍觀百姓的喧嘩聲也越來越大,都已經傳到酒樓大廳里來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停在酒樓門口,陳翊先行下車,然後扶著雲明蓉下來。
人群中立刻有人認出來,嚷道︰“是雲水樓的雲明蓉雲掌櫃!”
“早就听說雲水樓的掌櫃生得好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若是看長相,雲掌櫃比起夏娘子還是略勝一籌的,就是年紀大了點兒……”
旁邊的話越來越難以入耳,陳翊沉著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邊頓時沉寂下來。
片刻後,待陳翊跟雲明蓉進屋後,外面的議論聲猛然又大起來,不乏有一些故意穿插在其中帶節奏的人。
“听人說初味軒開張,送出去上百張請柬,如今看來,真是吹牛皮不要錢啊!”
“真不愧是娘們兒開的酒樓,來捧場的也只有娘們兒。”
“不過這個酒樓可不止接待娘們兒,咱們哥幾個也能進去嘗嘗這女大廚做菜是個什麼滋味……”
听著外面一句比一句難听的話和他們怪聲怪氣的笑,薛壯緊緊地捏起拳頭,已經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夏月初伸手握住他的拳頭,扭頭安撫地沖他笑笑,道︰“放心吧,我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了,那些只敢躲在人群里胡說八道的無膽鼠輩,與他們計較有失身份。”
封七悠哉地靠在櫃台上,臉上掛著一貫的痞笑,湊近才能听到,他還在輕聲地哼著歌。
韓雙林之前被派出去送過請柬,那會兒還覺得各家態度都很好,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但是今天眼看吉時就要到了,自己送過請柬的人家卻一個都沒來,心里別提多鬧心了。
他看著封七這樣悠哉,實在是忍不住了,湊過去低聲問︰“七哥,你就不擔心啊?”
封七翻了個白眼道︰“夏娘子心眼兒多著呢,粘上毛就是個猴兒,想讓她吃虧?沒那麼容易。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韓雙林將信將疑,但是抬頭看看夏月初,她又的確沒有著急的樣子,只好再耐著性子等。
但是外頭的香如今燒得只剩下指頭長的一截,人在不來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而就在離初味軒不遠處的一家酒樓中,三樓幾個雅間坐了幾十號人。
從靠南側的雅間窗戶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初味軒的大門口,甚至耳力好的,還能听到門口圍觀百姓嘈雜的說話聲。
顧長冬坐在最大一個雅間的上位,一邊喝茶一邊听其他人轉述著初味軒門口的淒涼情形。
那些人為了討好顧長冬,甚至還故意說得添油加醋,真是淒慘到了听者傷心,聞者流淚的地步。
一個人說完,滿屋子人就會發出默契的嘲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