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吃飛醋
裝潢的事兒夏月初幫不上忙,全權交給秦錚看著,她還得忙招人和訓練的事兒。
伙計什麼的倒是好找,主要是二廚和改刀,還有面案師傅必須要好生挑選。
好在府城這邊人口多,謀求差事的人更多,夏月初年前就已經在酒樓的門板上貼了告示招人,讓有意者于正月十八過來。
這樣一來,中間就有了一天空余的時間,晚上躺下之後,夏月初就跟薛壯商量,打算正月十七請閆文遠吃頓飯。
一來是感謝他幫忙介紹裝潢師傅,二來也是想跟他打听一下府城這邊廚行的情形。
俗話常說,國有國法,行有行規。
對于廚師來說,這個行便是廚行。
夏月初前世曾經听師父講過,廚行在古代還是頗有些權威地位的,各地的廚行都會推舉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作為一個領頭者,一旦出了什麼糾紛,也可以充作調解者或是裁判者。
所以之前在永榆縣的大堂上才會提出,要跟夏月初斗菜來解決偷菜譜的事兒。
這就是他在行當里做得年頭多了的心理慣性,認為行里的事兒就用行規解決,不要驚擾衙門,輕易不動國法。
永榆縣地方不算大,所以也沒有相對規範的廚行組織,酒樓飯莊一類也都歸入商行一起管理。om
但是東海府卻不一樣,酒樓飯莊極多,所以早就在官方的半扶持下建立了廚行,好便于進行一定的管理和約束。
之前廖老爺子簡單地提過幾句,但他畢竟不是當地人,對很多詳情並不清楚,所以夏月初才想順便找閆文遠打听一下。
“如今酒樓那邊在裝潢也用不了,不如明個兒我就在家做幾個菜,你陪著閆大人喝幾杯,感謝一下,順便也探探底。”
夏月初整個人縮在薛壯懷里,後背貼在他熱乎乎的胸前,半晌也沒听到身後的人說話,忍不住又問;“怎麼,睡著了?”
“沒……”薛壯的生意有些不情願,“還是出去吃吧,你的手腕還沒好利索,在家做飯累著可怎麼辦。”
“你沒睡著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夏月初挑眉道,“我的手早就好了,今天晌午還炒菜了呢,你那會兒在怎麼不說?”
薛壯聞言又陷入了沉默,任由夏月初催了幾句也不吱聲。
夏月初都等困了,打了個呵欠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
薛壯猛地收緊環在她腰間的胳膊,將頭埋在她的頸側,莫名帶著些委屈地低聲說;“不同意!”
“不同意總得說出個道理來吧?”夏月初皺眉,她覺得閆文遠雖然是個大官,但是對自家一直十分和氣,也很幫忙,不懂薛壯為什麼一副對他很有成見的樣子。網om
“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既然已經開了口,後頭的話就容易說出口了,薛壯這回沒等夏月初追問,自己就先憋不住道,“我覺得他似乎喜……唔,……偷偷地愛慕你……”
“胡說什麼呢!”夏月初完全沒往那方面想,哭笑不得地搖頭道,“閆大人看著都三十多歲了,肯定早就成家了,你這口醋吃得可真是不值當的。”
“閆大人至今未婚,更無兒女,這是東海府差不多都知道的事兒了,過年的時候,張吉松大人還玩笑說要讓夫人替閆大人張羅婚事呢,但是被閆大人婉拒了。”
夏月初簡直無語,翻身戳著他的胸肌問︰“你這都是打哪兒听來的消息?”
“我有我的消息來源。”薛壯含混地說,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因為有些在意,才特意叫人關注著的。
夏月初道︰“我還以為你跟閆大人關系不錯呢,之前見你倆聊得挺投機。”
若說聊得投機倒是真的,原本薛壯也以為兩個人應該能夠成為好友,但是自從發現他看向夏月初的目光有些不一般之後,這種想法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夏月初對他的想法卻不以為然,前世她身邊也圍繞著許多追求者,她知道當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時候是什麼樣子。
但是要說閆文遠?
她可從未感覺到他對自己有什麼情愫。
不過她卻忽略了一個事情,如今是古代,男女之間即便有好感,也不會表現得太過明顯。
更何況她自己又已嫁做人婦。
閆文遠是個讀書人,即便有什麼想法也只能深深埋在心里。
別說是表露心意了,甚至連正眼看夏月初一下,他都要在心里再三斟酌猶豫。
但是薛壯在這方面的觸感卻敏銳許多,他之前曾無意看到過一次閆文遠看向夏月初背影的眼神。
雖然對方很快就將視線縮回去了,但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傾慕神情,卻被薛壯準確地捕捉到了。
不過這些細節就沒必要對夏月初說得那麼清楚了。
因為薛壯的反對,夏月初只得讓步,最後在府城選了一處頗具檔次的酒樓請客。
閆文遠欣然赴約,酒過三巡之後,听夏月初說想要了解府城廚行的情況,心道幸好自己提前了解過了,原本是想主動給夏月初提個醒的,如今卻正好派上用場。
如今的東北四府,若是往前追溯,幾百年前基本都還屬于人煙稀少的所在。
如今東北四府的人口,小部分是當年附近的游牧民族和當地人,大部分則是從南方和中原各地遷徙過來的。
所以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東北菜的處境都很是尷尬,頗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感覺。
加上直到前朝,東北四府都還是窮苦之地,連酒樓都很少,就更談不上什麼廚行之類的組織了。
直到本朝開了海禁,東海府的碼頭不但使得南北交易變得快捷順暢起來,時不時還會有西洋那邊的商船靠岸。
東海府因此進入了飛速發展階段,與之相應的,便是餐飲業的快速發展。
但是過快的發展和擴張,隨之而來肯定會帶來許多矛盾和隱患。
當時的東海府知府敏銳地發覺了這一情況,于是在他的扶持和幫襯下,將整個東海府的廚師聚集起來,推舉出了幾位德高望重之人,制定出簡單的行規,終于將這部分人約束規範起來。
這也就是東海府廚行的雛形,發展到現在已經有兩百余年。
354登門拜訪
閆文遠不愧是提前了解過的,講起來頭頭是道。om
“如今東海府的廚行的廚頭叫顧長冬,但是如今年事已高,今年已經九十有二,所以輕易已經不出門了,所以我們這次的廚藝比試也沒有去請他老人家,畢竟年紀太大了,出門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我們也是擔待不起的。但之前借用的岑家別院,便是顧老爺子去打了招呼的。
在廚頭下面設有四名長老,都是由府城比較有名有威望的老廚師擔任的。如今四名長老分別是和豐樓的王德春、義津樓的丁宗光、豐裕樓的彭濱,還有蜀香居的楊世友。
王德春就是如今和豐樓當家王陽霖的大伯,是個十分正直公正的人,當初就是他選擇讓王陽霖接手掌管和豐樓,而沒有選擇自己的親生兒子。
義津樓當初是丁宗光和于廣平兩個結拜兄弟共同開的,所以便取名做義津樓,是本地第一家魯菜館。如今于廣平已經過世近十年,丁宗光也早就將酒樓的事情交給兩家的晚輩去打理。
豐裕樓是四家其中唯一一家經營東北菜的酒樓,大廚彭濱今年五十出頭,但是輩分高,跟王德春是同一個輩分的,在前幾年接替他的師父,在四名長老中佔據了一席之地。
至于楊世友,我就不用多說什麼了,想必你也是了解的。”
夏月初這才知道,原來楊世友居然是東海府廚行長老中的一人,難怪當初他可以那麼輕易的在熊掌上面動手腳。
看來這回自己在當地拜碼頭這件事兒,恐怕也不會太過順利。
“依照規矩,你們只需要登門拜會一下廚頭顧長冬便是,其他四位長老只要差人送上請帖就是了。”閆文遠說罷停頓片刻又道,“不過你跟楊世友之間幾乎是結了死仇,而丁宗光卻跟楊世友十分交好,據說當年楊世友曾救義津樓于危難之中。而王陽霖又在之前的廚藝比試中輸給了你,王家難免也會有失偏頗,也是不太好辦啊!”
夏月初向閆文遠細細詢問了廚行的規矩,然後胸有成竹地說︰“閆大人,你放心吧,我們到了府城先去拜碼頭,那是我作為晚輩的禮數,我夏月初做生意光明正大,素來不搞那些個蠅營狗苟的勾當,他們也管不到我頭上來,倘若當真有人故意找茬,這不是還有閆大人給我們做主嘛!”
“這是自然!”閆文遠滿口答應,即便是看在薛壯的份兒上,他也得攬下這個事兒,更何況還有夏月初,他也不可能看著她被人刁難。
其實閆文遠之前還考慮過,要不要找人給廚行那邊遞個話,那邊到底是民間的組織,能發展到現在也一直離不開官府的支持。om
但是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卻難免會有不好的影響,尤其是在薛壯和夏月初那邊,自己跟他們的關系還沒熟到能夠主動去幫著做這些的程度,所以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很快便把這個念頭按下去了。
得到了閆文遠的指點之後,夏月初也沒耽擱,很快就準備了禮物,派人給顧家送去了拜帖。
顧家那邊也十分爽快,很快就跟夏月初約好拜訪的時間。
顧家的宅子坐落在城東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薛壯跟夏月初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門口等候他們了。
對方迎上來就先自我介紹道︰“薛掌櫃,夏娘子,二位好,在下顧旭偉,太爺爺已經在花廳等候二位的大駕光臨了,請跟我來。”
顧旭偉二十多歲的模樣,態度十分謙和,讓原本以為來了即便不受冷遇也不會有好態度的夏月初頗為意外。
二人將手中的禮物交給顧家的下人,跟著顧旭偉進了顧家,穿過門廊和中庭,最後來到一處花廳。
房門一開,夾著香風的暖意撲面而來,花廳之內簡直可以說是溫暖如春。
上首處坐著一位穿著家常褂子的老人,須發皆白,面色卻紅潤有光澤,一看就是保養得當,根本看不出來是九十多歲的老人,想必就是閆文遠所說的顧長冬。
果然見顧旭偉上前道︰“太爺爺,薛掌櫃和夏娘子來了。”
顧長冬從手中的茶碗上抬起目光,在薛壯和夏月初身上掃過,露出個慈祥的笑容道︰“早就听人說起過夏娘子和初味軒,但是我上年紀了,年前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也沒有機會得見,如今見到,果然跟听說的一樣年輕。這般年輕就能取得這樣的成就,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夏月初連稱不敢當,原本的擔憂瞬間去了大半,看來廚行里面也不都是楊世友那樣的敗類。
寒暄了幾句之後,顧長冬便跟夏月初聊起了廚藝方面的事兒,一老一少相談甚歡。
顧長冬沒有想到,夏月初居然對各大菜系都有所涉獵,而且談論起來也常常是言之有物、一語中的,甚至還有些連他也從未听過、從未想到過的想法,听得他驚嘆不已。
若說開始時候的話只是客氣寒暄,聊到後面越來越多的稱贊就更似發自內心的了。
不過人上了年紀,到底是精力有限,聊了小半個時辰,顧長冬便有了些倦意。
顧旭偉站在他身邊,面露擔心,但是又不方便打斷談興正盛的老爺子。
夏月初也看出端倪,很識趣地飛快結束了當前的話題,並且趕在老爺子提出下一個問題之前起身道︰“我這人一說起話來就忘了時辰,今天叨擾了您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太不應該了,攪擾您休息了吧?”
顧長冬雖然還沒聊得盡興,但的確已經有些累了,于是便順水推舟道︰“跟聊得來的人聊天,自然就不知道時間長短了,你們年輕人正是拼搏的時候,肯定事多,不像我每日待在家里空閑多,我就不多留你們了。若是不嫌棄,以後有空的話多來找我這個老頭子聊聊天。”
“旭偉,你送客人出去。”
顧長冬看著重孫帶著薛壯和夏月初離開,直到看不見三人的背影,這才收斂起面上的笑容,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