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圍困
「砸!」鄭金老漢突然讓開了位置,指著房門對柱子娘道,「你現在就來砸,我若是攔著你,老漢我這大半輩子就算是白活了!」
他突然間這樣,柱子娘反倒愣住了,舉著斧子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砸下去。
鄭金老漢一把搶過她手裡的斧子,自己用力朝林二狗家大門劈下去。
跪在佛前的寧慶敏被這聲驚得渾身一抖,懷裡的孩子更是被嚇得縮成一團。
她起身把孩子放在炕上,走到門口道:「你們不要逼我,與其被你們抓出去糟蹋,倒不如我一把火全燒了乾淨,什麼糧食房子全都燒掉,我和兒子死在一處。」
外面的人一聽這話,急忙一擁而上,抓住鄭金老漢握著斧子的手道:「別著急,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別的不說,林二狗家的糧食可是大家都十分覬覦的,在這個一年只有四個月不下雪的地方,存糧是極其重要的,關鍵時候能救一家人的命。
林二狗平時雖然不著調,但是對糧食也不敢含糊,他去年秋天買糧回來的時候大家可都是瞧見了,當時可是買了滿滿當當的幾袋子呢!
「鄭金叔,你別鬥氣,柱子娘說話不走腦子,別理她,咱好好商量,若真是把人逼急了,一把火燒了對咱們誰都沒有好處不是。」
這人說罷,又湊近鄭金老漢耳邊道:「裡頭就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咱們這麼多人,她們總有熬不住的時候,咱們著什麼急啊!」
鄭金老漢也知道自己剛才是衝動了,見有人給鋪了台階,頓時就順著下來道:「先來人去把煙囪堵死,讓她屋裡不能生火也不能做飯,我看她能扛幾天。」
林二狗家這種土坯房不像一般的磚瓦房,煙囪都在房頂上,這種土坯房的煙囪都是從房子側面,比門框高不了多少的地方伸出去的。
來個個子稍微高點的人,找幾塊石頭塞進去,最後外面再堵上一塊破布,煙立刻就倒灌進屋裡了。
寧慶敏被嗆得連連咳嗽,浸濕帕子捂在薛崇口鼻處,趕緊去灶間把火熄滅了。
火熄了之後倒是沒有煙了,但是因為外面太冷,加上牆壁都有裂縫,所以屋裡溫度的流失極快,沒多久就開始覺得冷了。
寧慶敏把林二狗家的棉衣被子都翻出來,將兒子放在炕上,里三層外三層地把他裹住,自己則在地上走來走去,希望能夠靠活動來保持體溫。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鄭金老漢安排了一下,叫大家辛苦點,今晚在林二狗家門口輪流守一下。
據他的估計,屋裡的女兒和孩子,絕對撐不過今天晚上。
太陽落山之後,一下子冷了許多,林二狗家的被褥都是破爛不堪的,裡面的棉花都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拆洗過了,其實並不怎麼保暖。
寧慶敏只好解開自己的衣襟,將薛崇肉貼肉地摟在懷裡,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蓋在自己和薛崇身上,勉強維持著兩個人的體溫。
「娘,我餓……」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薛崇貼著寧慶敏的耳邊輕聲說。
寧慶敏聽了這話心痛如絞,這個破敗的家裡哪裡會有吃的,若是生火做飯,面臨的就是要被熏死的下場。
「崇兒乖,娘給你講故事,明天起來就有飯吃了。」寧慶敏低聲哄著孩子,開始給他講故事,時不時還要晃一晃他,怕他就這麼睡著了。
薛崇縮在她的懷裡,呼吸漸漸變得平穩,也不知道是真的沉浸在故事裡了,還是體貼母親所以不再喊餓。
寧慶敏的眼淚骨碌碌往下掉,卻不敢發出聲音,生怕會驚擾了懷裡的孩子。
自己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竟然受這樣的折磨。
即便如此,無論有多少磨難,自己一個人承擔也就是了,哪怕下十八層地獄也在所不惜,但孩子又有什麼錯呢?
就在寧慶敏咬牙跟定陽鎮的人硬抗的時候,薛壯一行人終於順利翻過了雪山。
此時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大家也都累得不行了,晚飯也都還沒吃。
薛壯在山腳下停下來詢問眾人的意見,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順便吃點東西。
沒想到大家卻都搖頭。
「老大,這裡離鎮子太近了,若是生火很容易會被發現,到時候發到打草驚蛇。」
「陳銘說下山之後只要再走不到一個時辰就是定陽鎮了,咱們一鼓作氣,找到夫人和小少爺之後再休息也不遲。」
「就是,夫人跟小少爺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肯定吃了不少苦,咱們多餓一會兒算得了什麼。」
薛壯感動地沖眾人一拱手道:「那就辛苦大家了,咱們繼續趕路。」
眾人今天趕路都很累了,陳銘說的不到一個時辰的路,大家走了近一個半時辰才算是遠遠看到了鎮子的輪廓。
鎮子的輪廓?
薛壯警覺地揮手叫大家停下,低聲道:「此時都已經是後半夜了,鎮子上為什麼還有地方亮堂堂的?」
秦錚聞言道:「大哥,你們先在這裡等著,我摸過去看看。」
「鎮子的地圖都記熟了么?」薛壯低聲問。
秦錚抽出靴筒中的匕首道:「早就記熟了,大哥,放心吧。」
「去看看情況就趕緊撤回來,不要逞強。」薛壯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塞給他一個哨子道,「有意外情況的話就趕緊吹哨子,我們馬上就趕過去。」
秦錚將哨子掛在脖子上,弓著身子小步跑進鎮子中,借著一棟棟土坯房和障子的遮掩,朝著光亮的中心摸過去。
走得越近他越覺得事情不對,這個方向,不正是陳銘在地圖中畫出來的,夫人和小少爺在的地方么?
秦錚小心翼翼地越走越近,貼著一家的障子邊緣探出頭去,只見在地圖上被陳銘用紅色圓圈標註的那棟房子,此時前面生了一個大大的火堆,旁邊坐著至少六七個男人。
他們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話,但是離著太遠,加上木柴燃燒的噼噼啪啪聲響,秦錚努力了半天也聽不清那邊說了什麼。
好不容易一陣寒風吹過,才算是將那幾個人的隻字片語送入他的耳中。
「……那娘們若是今晚就熬不住了的話,咱們哥幾個就能先爽一爽了……」
「你不怕你家的母老虎……」
「這深更半夜的,你不說我不說,她怎麼會知道……」
秦錚的眼睛瞬間紅了,握緊了手裡的匕首,衝出去的同時,他抓起胸前的哨子,用盡全力吹了起來。
404娘,我娶媳婦了
薛壯等人全都埋伏在鎮子邊緣處等著秦錚回來,沒想到卻聽到了一聲堪稱凄厲的哨聲。
「上!」薛壯下令的同時從地上竄起來,直奔哨聲的方向而去。
其他十個人也不甘落後,全都一躍而起,抽出自己趁手的兵刃,跟在薛壯身後沖了出去。
火堆邊的幾個人被突然衝出來的秦錚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這個誰也不認識的年輕人為什麼一臉凶色,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句,上來就是拳打腳踢。
定陽鎮這邊的人員很雜,有些是當年的流寇,或是朝廷追捕的犯人,跑到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落戶。
即便是早年間就住在這邊的良民,在這種苦寒之地,也都練就了一身上山捕獵甚至是去邊境那邊打家劫舍的本事。
秦錚一個人對上六個壯漢,即便他伸手再好,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將對方全都打到。
他衝出來之後,一個掌刀砍在背對自己那人的頸后,直接將人放倒,然後一腳踢飛旁邊的男人,摔出去趴在雪堆里也沒了動靜。
剩下四個人趁這個功夫已經都站起來了,雖然沒有利刃,但是手裡也都拎著火鉗子、斧子等物。
秦錚一邊繼續吹哨子給薛壯等人指明方向,一邊跟四個壯漢纏鬥在一起。
只不過,哨聲不僅僅給薛壯等人指明了方向,也吵醒了鎮上的其他人,更驚動了在房裡凍得哆哆嗦嗦的寧慶敏和薛崇母子倆。
薛崇聲音十分微弱地說:「娘、大哥來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特別喜歡聽哨聲,大哥就隨身帶著一個哨子,每次看到他都要吹哨子給他聽。
寧慶敏聽了小兒子的話,又側耳聽著外面的哨聲和打鬥聲,趕緊穿好衣裳,也顧不得屋裡有多冷,撲到佛龕前面一個勁兒地磕頭。
「多謝佛祖保佑,此番若能順利脫險,一定將佛龕請回去,為菩薩再塑金身,侍奉終身。」
寧慶敏拜完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順著之前被鄭金老漢砍出一條縫隙的門板朝外看。
此時薛壯等人已經趕過來,局勢瞬間就被扭轉,四個人立刻就被制服了,連帶前面被秦錚打暈的兩個人,全都被用繩子牢牢地捆住了手腳。
但是此時他們已經驚動了定陽鎮的其他人,有人已經開始敲鑼召集眾人出來。
寧慶敏從門縫裡只能看到十來個漢子站在火堆旁,正在努力辨認其中是否有自己的兒子。
只聽秦錚道:「大哥,若是不出意外,夫人和小少爺應該是被困在屋裡了。」
一個人聞言立刻轉身,大步走向林二狗家。
寧慶敏借著火光,看到了大兒子輪廓分明的臉龐,不過才一年多未見,但他卻已經褪去了所有的稚嫩,成為了一個跟他父親一樣的男子漢。
「娘,崇兒,你們在裡頭么?」薛壯怕嚇到母親和弟弟,沒敢直接踹門,而是站在門口揚聲喊道。
「在,娘在這兒!」這一聲娘,把寧慶敏喊得淚如雨下。
她趕緊彎腰搬開堵在門口的東西,兒子來了,她終於不用再害怕了。
薛壯在外頭幫不上忙,秦錚繞著屋子走了一圈,發現被堵住的煙囪,急忙把裡面的東西清理出來。
其他十個人在門口一字排開,背對著林二狗家的房子,將陸續趕過來的人擋在外面。
十個黑鐵塔一樣的壯漢站在面前,鎮子上的六個壯漢卻被人捆成粽子丟在雪地上,這種落差讓鎮上的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遠遠地站著,滿臉警惕和戒備地看著薛壯一行人,等著鄭金老漢過來給大家拿個主意。
寧慶敏終於手軟腳軟地搬開了門口的所有東西,打開緊鎖的房門,撲進兒子的懷裡放聲大哭。
薛壯擁著寧慶敏進屋,然後彎腰抱起不知什麼時候也從裡屋跑出來的薛崇。
「娘,崇兒,不怕,我來救你們了。」
薛崇緊緊地摟著薛壯的脖子,似乎生怕被他丟下不管一樣,勒得他幾乎要透不過起來,但是他並沒有開口讓弟弟鬆手,而是一直溫言安撫著兩個被嚇壞了的親人。
無論是母親冰冷的懷抱還是弟弟勒得他透不過氣的雙臂,都讓他覺得無比的溫暖和幸福。
這兩個人,是如今唯二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定陽鎮的人被薛壯帶來的人手震懾住,不敢再向前,開始還都圍在遠處觀望,後來因為天氣實在太冷,陸陸續續地都回家了。
唯有老光棍還對寧慶敏不死心,一直蹲在不遠處等著,想看看這群人究竟是要來做什麼。
見外面的人都散了,眾人將門口的火堆熄滅之後,也全都進屋來了。
扶著寧慶敏回房坐下之後,薛壯跪在她面前道:「娘,兒子來晚了。」
其餘人跟著薛壯一起跪在寧慶敏面前,齊聲道:「屬下見過夫人,見過小少爺。」
寧慶敏伸手把薛壯拉起來,摸著他被風吹得粗糙的臉頰,心疼地說:「娘能再見到你,不管吃多少苦都值得。」
娘仨兒在屋裡說話,其餘人就都退出到灶間和西屋去,各自找個地方坐下休息,秦錚先把灶間的火升了起來,然後將乾糧拿出來,放在鍋里熱上。
林二狗家雖然窮,但也還是存了些白菜蘿蔔土豆的。
秦錚切了一棵白菜,幾個土豆,一口氣放了三包湯料,煮了一大鍋白菜土豆辣湯。
灶坑的火燒得很炕很快熱起來,屋裡也漸漸有了暖意,灶間也開始飄過來食物的味道,這讓一直都緊張地貼在薛壯身邊的薛崇也漸漸平靜下來,眼神兒一個勁兒地往灶間瞟。
薛壯忙從包裹里掏出烘乾的奶片遞給薛崇,讓他先吃著。
秦錚很快就端了一笸籮乾糧進來,還有切片的醬牛肉,最後是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白菜土豆湯。
炒過的牛油底料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大白菜和土豆燉得爛軟。
考慮到薛崇年紀小,秦錚還特意用小鍋給他煮了一碗清湯湯底的麵條。
當然,麵條也是夏月初提前準備好的,想著母子倆在這邊條件艱苦,該吃些軟爛的食物才好。
寧慶敏的肚子頓時不爭氣地叫起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吃過這樣熱騰騰又噴香撲鼻的食物了。
「承兒真是長大了,準備得這樣周全。」寧慶敏忍不住感慨道,當初薛家還沒出事的時候,這些事兒都自有下人安排好了,哪裡用得著他操心。
薛壯卻道:「娘,兒子如今已經娶妻,這些都是她準備的,這次回去之後您就能見到了。」
寧慶敏聞言愕然,什麼?兒子竟然已經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