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特殊驚喜。
包廂里小小的插曲顯然無法影響晚宴的進行,樓下依舊是觥籌交錯,紙醉金迷。
謝晚松跟著服務生,順著原路返回,對周遭一切歡聲笑語充耳不聞,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樣走出的晚宴會所。
門口停放著一輛黑色的賓利,高大的男人身穿黑衣站在車前,似乎要與背後的黑夜融為一體,遠遠看去只能看見黑暗裡一點煙頭的火光,明滅跳躍。
江跖望見謝晚松的身影,似乎怕身上的煙氣熏著他,將煙頭熄滅,又重新從車上拿了一件外套,向著他走過去,細心的為他披在了身上。
清淺的雪松味混雜著淡淡的煙草味,一如男人冰冷淡漠的眉眼,氣息瀰漫在鼻尖,最終匯聚在味蕾間形成一絲若有若無的苦。
「晚上冷,你現在懷胎,要注意身體。」江跖垂眉看著他,低聲道,「要去逛逛嗎?」
對方的手指不小心觸摸到自己的皮膚,十指冰涼,靠近過來的時候身上傳來冰冷的氣息,好像已經在外面等候了許久,身上已經涼透了。
每當這個渾身透著疏離的男人低啞著嗓音,絮絮輕言的時候,眉宇間總是染就著幾分與之不符的柔意,細微的火苗可以燃起整個寒冷與黑暗的夜。
謝晚松的視線投入到了江跖身後漫無目的的黑夜裡,只是說:「我暫時還不想回去。」
他的心情太亂,線團一般固執難纏,就連腳下踩到土地的觸感,一時間都變得不真切起來。
聽說巴黎的夜景很美,他想無論去哪裡都好。
江跖很快的便給予了他答復:「我們一起。」
巴黎的夜景極美,整座城市都彷彿沐浴在一片橙黃色的燈光下。
謝晚松目不斜視地盯著車窗外來往的車群,在眼底形成一閃而過的光影,他不自覺就盯著外面看了許久,呆愣中有人輕輕撩開他的發絲,清冷的Alpha氣息安撫性的隴了下來,將他從漫無目的的冥想中徹底拉回:「你臉色很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此刻哪怕是江跖指頭上一丁點熱度,都好像瞬間把皮膚灼燒起來,謝晚松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避,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依舊:「沒什麼事,只是倒時差有些不適應。」
江跖感覺到了他的躲閃,神情微微一僵,從善如流地收回手:「處理的如何?」
畢竟是自己家事,謝晚松並不想同他講太多,也只是說:「解決掉了。」
「什麼時候的飛機?」
「後天上午。」
江跖點了點頭,沒再多言,一時車廂里又恢復了寂靜。
車最終停在了巴黎市中心的EiffelTower附近,旁邊臨近眾多景點。
謝晚松曾經跟隨謝長遠來過一次巴黎,排隊買景點門票時被狠狠嚇了一跳,白日參觀人數不勝數,隨處可見熱戀的情侶或者牽著孩子前來參觀的年輕夫妻,甜蜜又浪漫,孑然一人身處其中倒是令謝晚松感到十二分的不自在。
雖說現在並不是巴黎的觀光季,但是參觀巴黎鐵塔的遊客並不算少,不過夜晚人流量相較於白天要少得多。
江跖下車後率先打了一個電話,用英文講了好久,帶著黑色鴨舌帽的外國少年捧著一束束嬌艷欲滴的玫瑰走到謝晚松面前,彬彬有禮地問:「需要一束鮮花嗎,先生?」
謝晚松眨了眨眼,目光柔軟下來,他張口,以標準的法語回道:「謝謝你,請給我一束吧。」
花朵如同火焰一般艷麗,一度給這個灰色的冬季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謝晚松也好像被這顏色暖了一下,少年將花朵交付於謝晚鬆手上,輕聲道:「來自異國的先生,您的伴侶與您十分般配,祝您有一個浪漫的夜晚。」
謝晚松順著少年的眼光向身後看去,江跖也正好在看他,兩個人的目光在虛空中一撞,昏暗的光線里看不分明,他卻隱約看到了男人眼底的一抹流光,似乎是對他笑了。
電梯票需要提前預約,江跖也不知道率先同什麼人打過招呼,兩個人坐著觀光梯一路向上,直至到鐵塔的最頂端。
一時巴黎城市街景畫一般收攬入眼底,隨處可見的浪漫多彩,寬闊的馬路恍若一條條燈帶橫貫東西,一旁的塞納河映波光粼粼,不時有游船飄過,像是在天幕銀河間掠過的爍爍晨星。
臨近年關的冷空氣吹進衣衫,撫過肌膚,謝晚松僅僅是剛剛站定腳步,呼嘯而過的風吹亂了發絲,露出了他纖長白皙的脖頸。
塔頂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圍繞著幾個拍照的情侶,夜裡風太涼,他們互相擁抱著,把臉努力擠進一張照片之中。
謝晚松並不習慣於在人多的地方停頓太多時間,孕期Omega對於信息素的敏感程度令他在人群中感到不適,多種多樣的味道交織在一起,他不免輕輕的蹙起了眉頭。
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了自己身後。
江跖高大寬廣的身形像是為他築起了一道頑固的避風港,熟悉的雪松味道Alpha信息素輕柔溫和地籠罩下來,如同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外來氣息全部隔絕在外,同時也變成了身旁觸手可得的熱源,為他遮擋了塔頂的冷風。
溫度一旦傳播過來,兩個人如同親密無間毫無縫隙,謝晚松整個人都背對著被對方包裹在懷抱里,隔著幾層布料,甚至能聽到身後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江跖擁著他,道:「今晚有特殊驚喜。」
就好像寒冷的雪花,溫溫柔柔地落在肩頭。
謝晚松任由對方環抱著自己,輕揚起下顎,目光看向及其遙遠的地方。
江跖剛要說些什麼,不遠處一道光束飛速升起,在空中炸開一朵紫紅色的煙花,將天幕染成了一片明艷的紫色——登高望遠,就像是盛放在眼前似的。
周圍群眾顯然也被這一朵突如其來的煙花所吸引,一陣猝不及防的驚呼,掏出手機拍照。
緊跟著越來越多的紫紅色煙花在空中炸開,一時間天空上斑斕一片,全場嘩然。
煙花慶典。
謝晚松眼眸被這些煙花襯得通明透亮,似乎要泛起光澤出來。
他這才明白江跖一定要帶他來的用意,有那麼一瞬間,謝晚松眼角輕輕一彎,差點兒要朗笑出聲。
可下一秒他感到心臟一陣緊縮,好像更加沈了下去。
上一次與江跖看煙花是什麼時候?
是在婚禮的郵輪上,禮花開滿天幕,像是一場全世界為之祝福的盛大宴禮。
可再經歷過無數是是非非之後,這樣的場景卻難免變得可笑嘲弄起來。
他聽見背後人清冷又充滿磁性的聲音:「我給你買了個禮物。」
他們就像是每一對在塔上觀望的戀人一樣,江跖自然而然地拿起謝晚松放在防護欄上,已經被凍的微微泛紅的手,摸索著對方修長並且空無一物的無名指,將手掌包在手裡。
謝晚松張開手,手心裡是小小的一個戒指盒,大概被江跖捂了許久,表面十分溫暖。
這個舉動放在此時此刻,這樣的景色與夜色里,原本應該是十足浪漫的。
然而他也只是打開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合上:「你什麼意思?」
江跖低頭認真地看他:「我們之前簽的婚約是三年,去登記吧,也給以後的孩子落一個名份。」
謝晚松原本那些沈寂的火氣一時間彷彿被他這句話輕而易舉撩撥起來,他將小小的盒子扔進江跖懷裡,眉眼間盡是不屑,輕嗤道:「江跖,你這想一出做一出的性子真是令我發笑。」
江跖道:「為什麼這樣想?」
「你想讓外人怎麼看,孫家長子放著未婚妻不管,失蹤歸來還帶回一個懷有身孕的Omega?」
江跖就如同沒聽見他的冷嘲熱諷,眉眼間毫無波瀾:「我跟柳翩然自然交好,只當她是妹妹,不是男女之情,當初我父親病逝前硬是要替我決定這門婚事,不是我的意願。」
他這篇難得的長篇大論非但沒有熄滅謝晚松的火,反而如同火上澆油,越燒越烈,他氣得發笑:「你這意思是要三年婚約一過,你再繼續同她結婚?」
江跖緊緊握著他的手,好像一放開人就會跑掉一樣:「如果你顧及的只有柳翩然,這件事我會處理得當,不會讓你受委屈,你想留在我身邊多久都可以的。」
謝晚松徹底怒了,一把掙開他,不管不顧地嘶吼出聲:「你真以為自己多稀罕嗎!?」
耳畔還是煙花炸開的聲音,與人們的歡聲笑語交融在一起,他這一句異國他鄉的叫罵並不能引起旁人的多少注意力。
他吼完這句話,整個人恍若被抽乾所有氣力,徹底脫力。
他仰起頭,眼底光線暗淡,突然抬手將人用力推開,江跖腳步趔趄地向後退了幾步,冷風呼嘯著穿過二人之間,形成一道鮮明的裂谷。
「江跖,那我就問問你,在這段之間以來,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我是你的誰?」
男人的聲音輕而縹緲,好像下一刻就會飄散在風裡,可偏偏又字字清晰的落入耳中。
「或者說早在你心裡,我謝晚松只是你某一個故人的縮影罷了。」
曲楓年一語成讖,這句話瞬間使得二人周遭氛圍直墜冰點。
江跖的臉色難看下來,剛剛的溫情不復存,他整個人如同寒意包裹,語氣生硬道:「剛剛曲楓年究竟跟你說什麼了?」
明明有那麼多話想問他,一肚子怨氣,一肚子委屈,此刻卻如鯁在喉。
他動了動唇,只吐出三個字來:「顧子安。」
他看到了江跖在聽見這個名字後,眼底短暫的疼痛與倉促,如同掀開一道埋藏在脂粉之下的疤痕——多麼痛徹心扉的神情。
兩個人一路上磕磕碰碰走到現在,江跖覺得自己總是有回旋的餘地,總是能想方設法地將他留住,可此時此刻,謝晚松以這般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心底卻猛地迸發出一陣極強的悵然若失,就好像這個人他再也抓不住似的。
顧子安是他一輩子都不願被碰觸的逆鱗,如果謝晚松不問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
謝晚松確實與顧子安在某一程度上相似,輕而易舉地貢獻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對於顧子安有一種病態的依賴感,可是對於江跖自己而言,他從來都沒有把他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他們明明那樣的不同,他甚至從來都沒懷疑過自己對謝晚松的愛意,是否是對於以往不圓滿的情感寄託。
在這樣的漫天花火下,風拂過謝晚松的發絲,眼底竟是反射出一道瑩瑩的水光。
江跖被狠狠震懾了一下,這一刻他大腦里空白一片,什麼顧子安,曲楓年,以往的種種都沒了,疼惜與保護欲是寫在眼底的,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抬起謝晚松的臉,想為他拭去眼角的那一滴淚。
謝晚松擋過他的手,冷言道:「不必。」
突如其來的眼淚讓他整個人都慌張起來,掩飾一般低下頭,側身與江跖擦肩而過,徑直跟著往來的人流進了電梯,大概是煙花吸引了一乾遊客,江跖下意識地想去牽他,從電梯里湧出的參觀者輕而易舉便把二人隔絕。
他小心謹慎地一個一個人地擠過去,好像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想接近到謝晚松的身邊去。
謝晚松並沒有注意江跖是否跟了上來,他護著腹部以防被擠到,埋藏在人群里,塔外斑駁的光影頻頻反射入玻璃升降梯之間。
從吐出顧子安這三個字,看見江跖神情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幾欲爆炸,原先的一切猜想瞬間落實,淚水剎那間湧至眼底。
自從母親逝世,他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自從遇見江跖,簡直丟完了這輩子的人。
如果說江跖對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基於對死去之人的那點兒憐愛與疼惜,那自己與替身又有什麼區別?
江跖像是一個從濃霧裡走出的起死回生的人,身上帶著太多令人看不懂的東西,所做的一切都攜帶著令人不解的目的,就連曾經他不屑一顧的對方的真心,到頭來都不確定這份真心究竟是真是假,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和勇氣再去放手一搏。
他走出電梯,才走出沒多遠,有人便再一次急匆匆地扯住了他。
江跖手心冰涼一片,往日沈穩冷靜的男聲此刻好像再微微發抖,甚至帶著些許懇求的味道——
「……你想聽聽我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