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看夠了嗎?
「晚松那孩子,麻煩你了吧?」
孟雲坐在茶桌前,頭頂上安裝的全自動天窗,遙控器一撥便露出湛藍天空,陽光照入房間。
他動作熟稔地洗茶,沖茶,隨後將冒著騰騰熱氣的茶水傾入杯中,兩指一拈放在了江跖面前。
江跖禮貌地接過,他視線落在手中碧綠茶杯里微微泛黃的液體上,道:「不麻煩。」
孟雲小口抿了口茶:「晚松這孩子剛進謝家不久,跟我不親,平日里也總是習慣於獨來獨往,現在有你在身邊照顧他,我也算是安心不少。」
話說到此,他那張布滿歲月痕跡、滿是老態的臉上也緩緩展露出了一絲欣慰之情。
「我身體不好,也就這幾年的事兒了。我先生生前囑咐我盯著晚松幫著天勇打理公司,等時機成熟了再完全交付在天勇手上,我現在吧,也尋思著,到時候乾脆撒手不管,讓董事會那幫人去投票抉擇,花落誰家,我絕不摻和。」
孟雲如此雲淡風輕地言論倒是讓江跖微微一驚,他冰冷的臉上多了幾絲波動,抬頭直視著孟雲的雙眼:「您很信任晚松?」
「這跟信任無關。」孟雲笑著擺了擺手,「謝家家業是要傳承在有能力的人手裡的。」
謝晚松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見江跖正坐在沙發旁的茶室里跟孟雲聊天,這個角度能看見他身段坐的筆直,外面的光線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流淌過眉骨,鼻梁,雙唇,以及線條分明的下顎。
江跖失憶前應該是十分優秀的人,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個舉動都在為主人吶喊,向著外界表明他是多麼不同尋常的人。
謝晚松倚靠在門前,不知不覺就看了他許久,眼底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細膩。
在標記過Omega之後所產生的吸引力可謂說是致命,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無法區分究竟是自己單純地想看他,還是下意識地再順從本能。
謝晚松的神情倏爾複雜起來,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很難收回自己的目光——起碼再此時此刻,他無法否認江跖對自己的誘惑。
再度想起被迫標記這件事後謝晚松表情冷若冰霜,大概是注意到了對方飽含深意的灼烈注視,江跖轉頭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撞上視線的那一刻謝晚松產生了無可抑制的慌亂,就如同再敵人面前丟槍卸甲,露出了自己不堪一擊的內在,他迅速低下頭,再次返身向廚房的方向走去。
孟雲順著江跖的視線看過去,恰好看見男人輕輕掠過的一角衣衫,笑了:「帶你去看看晚松的房間?」
江跖有些猶豫地看了看謝晚松離開的位置,參觀丈夫或者妻子的房間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甚至可以無需獲得對方的許可。
他認為自己應該說一句不用了,恐怕謝晚松並沒有讓他進屋參觀的打算,然而私心卻對此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好奇,他想要瞭解謝晚松曾經的過往,曾經生活里的每一個細節。
江跖點了點頭。
謝晚松的房間跟他在洛市南邊兒的那棟別墅里的房間差距不大,淺灰色的色調說不出的乾淨,裝修風格也是極簡,整間臥室里只有一張床,工作台,以及衣櫥和衛生間,格局寬敞,甚至通透的讓人有些不適。
大概由於長時間不住人的原因,雖然鐘點工會定時進行清潔打掃,但空氣里依舊浮動著某種陌生的氣息,除此之外還有檸檬清新劑的味道。
江跖不明白自己該如何形容,只是單純的感覺,這樣的風格看起來並不符合謝晚松。
孤寂,冷淡,毫不溫暖。
他獨自在房間里溜達兩圈,窗戶連通著外頭的院子,院子里建了涼亭和一方巨大的魚池,孟雲不知何時走到了魚池邊兒上,從旁邊的抬子取下一帶魚糧,一揚手全部撒進了池子里。
江跖便環顧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
工作台的巨大書架上擺著一摞摞的書,大多數都是與商業有關的,除此之外還有幾本男裝雜誌。
光線從窗外灑入進來,晃在江跖眼前,腦海裡卻自然而然地浮現過一個男性背影,穿著高領毛衣,也是這樣坐在書桌前,一言不發地翻看著手下的書籍。
非常熟悉的背影。
書架的邊兒上有一張照片被人刻意扣在桌子上,江跖翻開一看,裡面是一個女人跟小男孩的合照。
那女人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穿了一襲繡著鳶尾花的白色長裙,黑色長髮下一張巴掌大小的臉,長得極其秀美,氣質極佳。而她手邊是一個七八歲的男生,微微鼓起的白嫩包子臉,正仰著頭看著,眉宇間總是有些熟悉的影子。
「你看夠了嗎?」
謝晚松的聲音十分突兀地在門口響起,在這樣寬敞空曠的房間里像是無限放大。
江跖抬起頭來,對方已經邁開步子向自己走過來。
謝晚松從江跖手裡抽過那張像片,然後重新把它扣回到遠處,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神情也看不出一絲的端倪。
「走吧,飯好了。」他說。
鄭律師是在下午兩點左右到的,屆時謝天勇才神情陰鬱地從樓上走下來,眼神落在謝晚松身上,像是看見什麼麼惡心的毒物,毫不猶豫地轉移了視線,唯恐謝晚松污染了他的眼。
鄭律師再一次交代了謝老爺子臨終前的話,說到最後關於結婚配偶的問題時,謝天勇突然站起身子。
他攥拳的手微微顫抖,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在由衷的抗拒。最終咬了咬牙,不顧孟雲的阻攔便一言不發的離開。
謝晚松冷眼看著他。
「已婚的謝三公子,將作為我的委託人最大遺產的繼承者,具體包括…」
謝晚松聽著他一字不漏地念完,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並未聽進去多少。
再這一瞬間感受到了發自肺腑的疲憊不堪,好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今日,可是當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反而又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了。
他聽著律師交代完所有,臉上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表情。
「小松留下來吃飯嗎?」
謝晚松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處理完這件事後他沒有任何留下來的必要,於是自然而然的握住江跖的手:「不了,我們先回去了。」
既然他要走,孟雲也沒再阻攔。
謝晚松拉開車門準備上車時,江跖對他伸出了手:「我來開吧。」
他聳了聳肩,沒有任何異議地把鑰匙放在江跖手裡,繞到另一側上車。
轎車駛出這片森林,再王前不久就是大道,距離謝家主宅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河橫貫南北,橋底下水流喘急。
正在戒煙的謝公子打下半個窗戶,從口袋里摸索出煙,叼進了嘴裡。
他倆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打算。
謝晚松緩緩吐出一口煙:「其實謝天勇之前與我的關係還沒有這樣劍拔弩張,只是單純的不太對付罷了,一切惡變都是從我父親死開始。」
江跖看他,能看見謝晚松被風吹起的頭髮。
接連不斷的光影交錯掠過他柔軟的發梢,勾勒出男人精緻高挺的鼻梁,小巧精緻的下顎輪廓,帶著Omega特有的柔軟細膩。
剎那間他便想起來曾經謝天勇在洗手間喊的那些話——「你以為我不知道咱爸是被你殺死的」?
這樣的謝晚松真的會是殺人兇手嗎?江跖的內心再次泛起涼意。
有這麼一瞬間,他特別希望謝晚松能親口告訴自己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謝天勇說的那樣。他不自覺的壓低聲音問:「為什麼?」
謝晚松有片刻猶豫,眉頭輕輕皺起,卻還是說:「我父親當時——」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就在拐出上大橋的那一段視線盲區過後,有一輛亮著燈的貨車急速向他們奔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