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哭了?
謝晚松從噩夢中驚醒的那一刻,跳動在耳旁的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黑暗像是化不開的濃霧,帶著令人近乎窒息的厚重之感。
謝晚松掀開被子下了床,用力拉開了窗簾,夜間城市微弱的光與月光一同照進來,蒼白的月華瞬間鋪了他滿身。
直至將窗戶打開,微熱的風吹入口鼻,他才感覺自己再次活了過來。
夢境所顯示的現實回憶在他站在陸城的婚禮現場便戛然而止,再往後他抽出一把剪刀,不顧眾人的阻攔,如同一隻輕快的飛燕落入了新郎的懷抱。
鋒利的剪刀頭深深沒入男人的腹部,血自手掌為中心逐漸蔓延,染紅了大片白色的新婚禮服,像只盛開了一朵鮮艷的玫瑰。
他不只一次在夢里殺了陸城,但從未像今天這麼真實過——他能感受到鮮血的溫度,能感受到對方微微抽/動的軀體,甚至能看清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細節。
他說:「我對不起你。」
謝晚松心裡煩躁,摸索著打火機,啪的點燃了煙。
背後傳來一陣窸窣聲音,大概是江跖被他驚醒,也跟著掀開被子下了床。
「睡不著嗎?」男人聲音沙啞,不似往常那般冷漠,攜帶著濃重的睡意。
謝晚松漫不經心地應道:「嗯。」
房間的燈被人打開,昏黃溫暖的光暈打在身上,一瞬間似乎衝散了剛剛的冷意。
江跖走到謝晚松身邊,從玻璃反射中看到了對方精緻的面容。
他的皮膚比往日更加蒼白,頭髮胡亂地頂在頭上,能看到小巧尖俏的下顎線條。
江跖將謝晚松轉向自己,然後輕輕抬起對方的下巴,使得整張臉都沐浴在了燈光之下。
「你哭了?」江跖微微皺眉。
謝晚松的眼眶四周都帶著濕潤的紅,這幅模樣看得他心底一抽,竟是心疼了。
謝晚松不明白自己現在究竟是一幅什麼鬼樣子,但是僅僅通過江跖的神情他便能感受到現在在對方眼裡自己是多麼的「可憐。」
他用力推開江跖的手,半邊身體貼在玻璃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麼,做了個噩夢。」
「為什麼,因為陸城?」江跖皺眉,一手幫謝晚松把幾縷被淚水打濕的劉海撥開,「你們在一起過?他做了什麼?」
謝晚松揉著眉心,勉強挑起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怎麼之前沒見你這麼咄咄逼人。」
江跖不吭聲了。
謝晚松在窗前站了許久,江跖也在他旁邊站了許久,久到謝晚松甚至要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我們是在一起過。」他突然將身體轉過去,漆黑的眼底帶著說不出的情緒,「他就是一隻年少無知時跳出的狗,專吃真心的那種。」
謝晚松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當時沒有無意間聽到高年級背地裡交談的關於「陸城要結婚了,對象是一個富家小姐」之類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偷偷跑入婚禮現場,是不是之後陸城依舊會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般待他。
他甚至想說服自己聽信陸城後來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神情誠摯地那句:「我結婚是出於被逼無奈,我真正愛的只有你一個。」
謝晚松神情冷靜,看上去只是在說明什麼無可厚非的事情,可將這話的時候眉梢挑起,帶著些許若有無的挑釁,像是專程說給江跖聽的,實際上他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嘗試過給他下藥,三顆滅鼠靈,放在他喝水的杯子里,可我太害怕了,最終打翻了他的杯子。」
他冷笑著垂下眼看著自己糾纏在一起的手指,聳了聳肩:「我真想殺了他,用千百種殘忍的方式,聽聽他的慘叫,看看他痛苦的表情。讓他看看自己的玩物瘋起來是一個什麼下場。」
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瘋狂爆發,波動到了一個獨特的高度。
他得意洋洋地把心裡惡毒的想法擺到明面兒上來,擺到江跖面前,讓他好好看清楚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然而沒人講話,他們誰都沒有講話。
江跖視線一直都落在謝晚松的身上,無論對方說了什麼,他都無動於衷。
終於他伸手擦掉謝晚松眼角落出的一滴淚水,碰觸到對方細膩的,濕潤的皮膚。
男人的眼睫垂下,蝴蝶的羽翼被淚水打濕,濕漉漉地煽動著。淚水無視了主人的意願,強行從眼角滾下。
「別哭。」江跖低聲道,「別哭。」
我會心疼。
這句話走到嘴邊,又被江跖重新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正站在一個怎麼樣的立場,如果他真的能夠作為謝晚松的戀人,就可以將他緊緊摟在懷裡。可是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控制住亂作一片心緒,就像是一塊笨拙的木頭一樣,一遍一遍手忙腳亂地幫謝晚松抹去眼淚。
經過了昨天半夜的事後,第二日謝晚松起來時眼睛四周明顯紅腫了不少,用涼水清洗了半天都不見好轉。
也許謝晚松的變臉技術早已出神入化,太陽升起時便如同換了一個人,將晚上那點兒多愁善感全部藏匿了起來,宛如脫胎換骨。
江跖問服務生要了冰塊,又裹著毛巾幫他冷敷了十來分鐘,這才勉強不是太明顯,二人收拾好東西下了樓。
謝晚松今天穿了一件江跖的T恤,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柔軟的頭髮未經搭理,眼睛由於腫脹的緣故微微眯起,整個人散髮著濃濃的慵懶氣息,不修邊幅的美感。
二人到樓下去的時候一家人已經開始用餐了,孟雲旁邊還坐了一個老者,是集團的合作夥伴,同謝長遠關係交好,謝晚松便自然而然地喊他:「梁伯。」
待到寒暄完了,謝晚松端著盤子慢慢悠悠地在自助區轉了一圈,也許是昨晚沒怎麼好好吃飯的緣由,現在實在是有些餓了,前前後後跑了幾趟,拿了四五個盤子。
謝依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小松,你眼睛怎麼了?」
經她這一提醒,眾人這才發現謝晚松微微發紅髮腫的雙眼。
謝恆也抬起眼睛看他,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陸城對他講了什麼,這次的目光里顯然多了些探究與防備的味道。
謝晚松似乎沒有想回話的意思,他餓極了,可吃相依舊十分優雅,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昨晚壞心情的影響。
「也沒什麼。」江跖低聲回道,「昨晚起了一點爭執。」
謝依然乾脆不吃東西了,將刀叉一放,問道:「關於什麼?」
謝晚松便抬起頭,衝著莫名其妙的眾人微微一笑。
「關於他下次能不能輕一點的問題。」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笑非笑地斜了江跖一眼,謝晚松那雙桃花目本身就討巧,一勾一挑總是帶著風情,再者他話里的露骨,又穿著帶有江跖氣味的寬大衣服,難免會使人浮想聯翩。
一時間餐桌上的氛圍有些旖旎,梁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感嘆了句:「年輕真好啊!」
「咳…咳咳。」
孟雲適時的給予了一個掩飾般的咳嗽,示意他這位賣弄風情的兒子適可而止,專心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