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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妝樓》第34章
第三十四回迷路途誤走江北施恩德險喪城西

話說柏文連一聲吩咐,早有八名捆綁手將祁子富等三人抓至階前,撲通的一聲,摜在地下跪著。柏老爺望下一看,只見祁子富鬚眉花白,年過五旬,骨格清秀,不象個強盜的模樣,再看籍貫是昔日做過湖廣知府祁鳳山的公子,又是一脈書香。柏爺心中疑惑:豈有此人為盜之理?事有可疑。復又望下一看,見了祁巧雲,不覺淚下。你道為何?原來祁巧雲的面貌與柏玉霜小姐相似,柏爺見了,想起小姐,故此流淚,因望下問道:「你若大年紀,為何為盜?」祁子富見問,忙向懷中取出一紙訴狀,雙手呈上,說道:「求大老爺明察深情,便知道難民的冤枉了。」

原來祁巧雲知道柏老爺為官清正,料想必要問他,就將侯登央媒作伐不允,因此買盜扳贓的話,隱而不露,細細的寫了一遍,又將侯登在家內一段情由,也隱寫了幾句。這柏老爺清如明鏡,看了這一紙訴詞,心中早明白了一半。暗想道:「此人是家下的鄰居,必知我家內之事,看他此狀,想曉得我家閨門之言。」大堂上不便細問,就吩咐:「去了刑具,帶進私衙,晚堂細審。」左右聽得,忙代祁子富等二人除去刑具,帶進後堂去了。這柏老爺一面批了迴文,兩個解差自回淮安,不必細說。

且說柏老爺將各府州縣的來文一一的收了,批判了半日,發落後,然後退堂至後堂中,叫人帶上祁子富等前來跪下。柏爺問道:「你住在淮安,離我家多遠?」祁子富道:「太老爺府第隔有二里多遠。」柏爺道:「你在那裡住了幾年,做何生意?」祁子富回道:「小的本籍原是淮安,只因故父為官犯罪在京,小的搬上長安住了十六年,才搬回淮安居住,開了個豆腐店度日。」柏爺道:「你平日可認得侯登么?」祁子富回道:「雖然認得,話卻未曾說過。」柏爺問道:「我家中家人,你可相熟?」祁子富回道:「平日來買豆腐的,也認得兩個。」柏爺說道:「就是我家侯登與你結親,也不為辱你,為何不允?何以生此一番口舌?」祁子富見問著此言,左思右想,好難回答,又不敢說出侯登的事,只得回道:「不敢高攀。」柏爺笑道:「必有隱情,你快快從真說來,我不罪你;倘有虛言,定不饒恕。」

祁子富見柏爺問得頂真,只得回道:「一者,小的女兒要選個才貌的女婿,養難民之老,二者,聯姻也要兩相情願;三者,聞得侯公子乃花柳中人,故此不敢輕許。」柏爺聽了暗暗點頭,心中想道:「必有原故。」因又問道:「你可知道我家可有甚事故么?」祁子富回道:「聞得太老爺的小姐仙遊了,不知真假。」柏爺聞得小姐身死,吃了大驚,說道:「是幾時死的?我為何不知?莫非為我女婿羅琨大鬧淮安,一同劫了去的么?」

原來羅琨大鬧淮安之事,柏爺見報已知道了。祁子富回道:「小姐仙游在先,羅恩公被罪在後。」柏爺聽了此言,好生疑惑:「難道我女兒死了,家中敢不來報信么?又聽他稱我女婿為恩公,其中必有多少情由,諒他必知就裡,不敢直說。也罷,待我嚇他一嚇,等他直說便了。」柏爺眉頭一皺,登時放下臉來,一聲大喝道:「看你說話糊塗,一定是強盜:你好好將我女兒、女婿的情由從直說來,便罷;倘有支吾,喝令左右將上方劍取來斬你三人的首級。」一聲吩咐,早有家將把一口上方寶劍捧出。

祁子富見柏爺動怒,又見把上方劍捧出,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的說道:「求大老爺恕難民無罪,就敢直說了。」柏爺喝退左右,向祁子富說道:「恕你無罪,快快從直訴來。」祁子富道:「小人昔在長安,只因得罪了沈太師,多蒙羅公子救轉淮安,住了半年,就聞得小姐被侯公子逼到松林自盡,多虧遇見旁邊一個獵戶龍標救回,同他老母安住。小姐即令龍標到陝西大人任上送信,誰知大人高升了,龍標未曾趕得上。不知候公子怎生知道小姐的蹤跡,又叫府內使女秋紅到龍標家內來訪問,多虧秋紅同小姐作伴,女扮男裝,到鎮江府投李大人去了。恰好小姐才去,龍標已回。接手長安羅公子,到大入府上來探親,又被侯公子用酒灌醉,拿送淮安府,問成死罪。小的該死,念昔日之恩,連日奔走雞爪山,請了羅公子的朋友,前來劫了法場救了去。沒有多時,侯公子又來謀陷難民的女兒,小的見他如此作惡,怎肯與他結親?誰知他懷恨在心,買盜扳贓,將小人問罪到此,此是實話,並無虛誣,求大人恕罪開恩,」

當下柏爺聽了這番言詞,心中悲切,又問道:「你如何知得這般細底?」祁子富道:「大人府內之事,是小姐告訴龍標,龍標告訴小人的。」柏爺見祁子富句句實情,不覺的怒道:「侯登如此胡為,侯氏並不管他,反將我女兒逼走,情殊可恨!可慘!」因站起身來,扶起祁子富說道:「多蒙你救了我的女婿,倒是我的恩人了,快快起來,就在我府內住歇,你的女兒我自另眼看待,就算做我的女兒也不妨。」祁子富道:「小人怎敢?」柏爺道:「不要謙遜。」就吩咐家人取三套衣服,與他三人換了。遂進內衙,一面差官至鎮江,問小姐的消息;一面差官到淮安,責問家內的情由,因見祁子富為人正直,就命他管些事務;祁巧雲聰明伶俐,就把他當做親生女一般。這且按下不表。

卻說柏玉霜小姐同那秋紅,女扮男裝,離了淮安:走了兩日,可憐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從沒有出過門,那裡受得這一路的風塵之苦,他鞋弓襪小,又認不得東南西北,心中又怕,腳下又疼,走了兩日不覺的痛苦難當,眼中流淚說道:「可恨侯登這賊逼我出來,害得我這般苦楚。」秋紅勸道:「莫悲傷,好歹挨到鎮江就好了。」當下主僕二人走了三四天路程,順著寶應沿過秦郵,叫長船走江北這條路,過了揚州,到了瓜州上了岸。進了瓜州城,天色將晚,秋紅背著行李,主僕二人趲路,要想搭船到鎮江,不想他二人到遲了,沒得船了。二人商議,秋紅說道:「今日天色晚了,只好在城外飯店裡住一宿,明日趕早過江。」小姐道:「只好如此。」

當下主僕迴轉舊路,來尋宿店,走到三叉路口,只見一眾人圍著一個圍場。聽得眾人喝采說道:「好拳!」秋紅貪玩,引著小姐來看,只見一個虎行大漢在那裡賣拳,玩了一會,向眾人說道:「小可玩了半日,求諸位君子方便方便。」說了十數聲,竟沒有人肯出一文。那漢子見沒有人助他,就發躁說道:「小可來到貴地,不過是路過此處到長安去投親,缺少盤費,故此賣賣拳棒,相求幾文路費。如今耍了半日,就沒有一位抬舉小可的;若說小可的武藝平常,就請兩位好漢下來會會也不見怪。」

柏玉霜見那人相貌魁偉,出言豪爽,便來拱拱手,說道:「壯士尊姓大名,何方人氏。」那大漢說道:「在下姓史名忠,綽號金面獸便是。」柏玉霜說道:「既是缺少盤纏,無人相贈,我這裡數錢銀子,權為路費,不可嫌輕。」史忠接了說道:「這一方的人,也沒有一個象貴官如此仗義的,真正多謝了。」正在相謝,只見人中間閃出一個大漢,向柏玉霜喝道:「你是那裡的狗男女?敢來滅我鎮上的威風,賣弄你有錢鈔!」輪著拳頭,奔柏玉霜就打。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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