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晚上十點， 月明星稀，昏暗的路燈像渴睡人的眼， 朦朧曖昧。

　　校園裡不時驚出一兩隻鳥， 撲棱著翅膀， 啼叫劃破藏黑色的夜幕。

　　結束了一天的學習，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背著書包悠閒地踱出校門。

　　羅漪跟葉瀟揚一邊在校門口的斑馬線旁等紅燈， 一邊交流著寫作心得。

　　羅漪說道：「寫作文也不必強求都是真實的， 只要讓閱卷老師覺得， 你寫的事情可能發生在你身上就可以了。」

　　學校門口有一些家長過來接孩子， 有的開車，有的步行，估計是住在這附近。

　　接到孩子後，他們大多會替孩子接過書包，有些父母還會準備點吃的遞給孩子。

　　「如果你沒有體會， 可以把你平時觀察到的事情寫進作文裡。」

　　「平凡小事也可以挖掘出閃光點。」羅漪解釋道， 「你看這些來接孩子的家長， 就是很好的素材啊。」

　　「我爸就沒來接過我放學。」葉瀟揚似笑非笑道，「我哪有你一顆七巧玲瓏心。」

　　能在生活中的小事裡抽絲剝繭， 寫出動人的文字， 得是心思細膩的人啊。

　　羅漪指了指馬路對面一個翹首以盼的家長，說道：「那個爸爸明顯就是來接孩子的，你可以多觀察下他的行為和神態， 就當是給自己積累寫作素材。」

　　葉瀟揚懶得看，在寫作上， 他還真沒什麼天賦。所以他不管拿到什麼題目，都是寫議論文。

　　可他嘴上說的卻是：「知道了。」

　　紅燈暗下，綠燈亮起。

　　羅漪要過馬路，突然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有男生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

　　葉瀟揚拉了她手腕一下：「小心點。」

　　「你過馬路不看左右車流嗎？」葉瀟揚問。

　　「看啊。」羅漪驚魂甫定，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我哪知道會突然竄出一輛車。」

　　葉瀟揚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好軟，像是握了一團棉花在掌心一樣。

　　乘著夜色，葉瀟揚牽著她過馬路。

　　她雖害羞扭捏，但到底也沒把手抽回去。

　　城市的燈光與月色交相輝映，人群像溯回的魚一樣穿梭著游過馬路，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與機車發動機聲。

　　有葉瀟揚牽著她，羅漪很放心地盯著腳底的斑馬線。

　　她像小時候那樣，故意避開斑馬線的邊緣，執著地踩在她心目中的「安全地帶」。

　　「下次過馬路注意點。」葉瀟揚的叮嚀在耳邊響起，「不是每次都有人會——」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就連腳步也停下了。

　　「爸。」葉瀟揚乾巴巴地叫了一聲。

　　羅漪茫然地抬頭，突然發現剛剛她指的那個來接孩子的爸爸，好像就是葉瀟揚他爸啊……

　　她的腦殼「嗡」地一下有點暈，她驚慌失措把手抽了回去，絞著書包垂下的帶子，弱弱叫了聲：「叔叔。」

　　葉瀟揚想不通，葉榮誠怎麼會跟那些關愛孩子的家長一樣，特地跑到校門口來等他回家。

　　葉榮誠的目光掃了一眼兩個孩子，半晌也沒吱聲。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剛剛兒子是在牽人家小姑娘過馬路？

　　葉瀟揚輕聲對羅漪道：「你先回家吧。」

　　「那你……」羅漪惶惑不安，都說父親大多對兒子很嚴厲，這下他爸撞見他跟她關係曖昧，會不會——

　　「沒事。」葉瀟揚的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羅漪也只能選擇相信他。

　　她在這兒幫不了任何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羅漪滿懷負罪感地離開了，留下葉瀟揚和葉榮誠父子倆僵持著。

　　葉榮誠摸出一盒煙，抖出一根，夾入齒間，然後「啪」地一聲用食指頂開打火機蓋，一簇明黃的火焰冒起，在微冷的夜風中搖晃。

　　他點了煙，重重吸了一口，心情總算是隨著吐出口的白煙緩和了過來。

　　「走吧，回家。」葉榮誠往回走，葉瀟揚跟上。

　　葉榮誠咬著煙道：「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葉瀟揚：「……」

　　還能怎麼回事？

　　誠如您所見，您兒子在一中給您找了個小兒媳婦兒。

　　乖巧，可愛，人美，心善，還有錢。

　　除了學習沒他好，別的真是無可挑剔。

　　葉瀟揚不肯說話的原因是，他以往沒跟葉榮誠交流過關於異性交往的問題。

　　像很多爸爸那樣，葉榮誠在兒子教育的問題上，經常缺席。

　　平日裡都是紀舒在照顧葉瀟揚的生活起居，葉榮誠忙著在外面賺錢，很少顧得上這些。

　　所以今天晚上紀舒才讓他到學校門口接葉瀟揚。

　　據說是紀舒跟社區裡其他家長瞭解到，利用放學回家這段時間跟孩子談談心，可以很快拉近家長與孩子間的距離。

　　果然是拉近了距離，他突然發現自己兒子都到了能跟小女生拉小手的年紀了……所以，他們還做過什麼？

　　該不會是，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都做了吧？

　　葉榮誠倒不擔心葉瀟揚荒廢學業什麼的，可這青春期的孩子該怎麼管呢？有點頭大。

　　「小女朋友啊？」葉榮誠又問。

　　葉瀟揚默默走了一段路，這才「嗯」了一聲。

　　葉榮誠又吸了一口煙，思忖著什麼。

　　都說教育孩子呢，宜疏不宜堵，他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你爸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會追著女孩子跑。」葉榮誠說道，「不過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娶了你媽。」

　　這話說得，好像是紀舒拿著刀駕在他脖子上逼著他結婚似的。

　　要是讓紀舒聽見，估計他今晚就別想回屋睡覺了。葉瀟揚想。

　　「這個談戀愛啊，跟結婚是兩碼事……」葉榮誠越說越跑偏，不知怎麼就從「早戀」直接跳到了「婚戀」的話題上。

　　「爸，我才多大。」葉瀟揚打斷了他的話。

　　「也是。」葉榮誠頓悟，「你年紀還小，現在還是別想這些。」

　　他又道：「回頭跟人家小姑娘把話說清楚，別耽誤人家學習。」

　　這話雖然很委婉，可葉瀟揚卻聽出了那麼一絲想讓他跟羅漪分手的意思。

　　分手？怎麼可能？別鬧了。

　　「我沒有耽誤她學習。」葉瀟揚說道，「她這次考試還進步了。」

　　葉榮誠：「……」

　　還真是個二十四孝好男友啊，葉榮誠心想，兒子對老子都沒那麼體貼過，他這個爹當得，真是有點沒意思。

　　他決定換個話題：「小姑娘叫什麼？哪個班的？家裡是做什麼的？」

　　葉瀟揚扶額，看來他爸是徹底忘記了那次他骨折的時候羅漪一直在醫院陪他的事。

　　「她爸是桐陽礦業的老闆。」葉瀟揚提醒道。

　　葉榮誠突然想起來了，原來是她，難怪看著怪眼熟的。

　　既然是桐陽礦業老闆羅恒洲的獨女，那葉榮誠也沒啥可說的了。

　　他拍拍葉瀟揚的肩膀，說道：「那挺好，你倆好好談，爭取早點定下來。」

　　葉瀟揚：「……」

　　見風使舵也沒您那麼快的吧？

　　在葉榮誠眼裡，金錢的魅力是無窮的。

　　雖然他也很有錢，但他不介意再找個有錢的親家。

　　兩家人和氣生財，共同富裕，早日實現共產主義。

　　葉瀟揚決定閉口不談「上門女婿」的事，以免他爸反悔。

　　「一會兒回家，就別跟你媽說了。」葉榮誠道，「省得她又鬧騰。」

　　還是男人瞭解男人，這種時候，就該站在統一戰線。

　　葉瀟揚求之不得。

　　他突然體會到了羅漪說的那句話：「那是你沒發現你爸對你的好。」

　　不得不說有個見錢眼開的爸也挺好。

　　紀舒要是知道老公因為兒子早戀物件家很有錢，就跟兒子聯合起來把這事瞞了下來，估計能氣到吐血。

　　那廂邊，羅漪惴惴不安地回到家，趴在視窗觀察了好一陣子。

　　只見葉瀟揚跟他爸並沒有起衝突和爭執，反倒是其樂融融？

　　她忐忑地給葉瀟揚發了QQ訊息。

　　【羅曼蒂克：你爸沒有為難你吧？】

　　【一葉書：沒有。】

　　【羅曼蒂克：那他知道了嗎？】

　　【一葉書：知道了。】

　　【羅曼蒂克：沒有讓我們分手嗎？】

　　【一葉書：沒有。】

　　【羅曼蒂克：……】

　　怎麼跟想像中不太一樣呢？

　　她還以為，葉瀟揚會被揍，再不濟也要被責駡一頓、勒令分手呢。

　　【一葉書：放心，沒事。我們還跟以前一樣。】【羅曼蒂克：哦。那你爸還挺開明的。】葉瀟揚當然不會告訴她，他爸不是開明，而是財迷心竅。

　　時間一晃到了下週三，羅恒洲從非洲回來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來汐水看望寶貝閨女。

　　羅漪知道羅恒洲要來，特地讓葉瀟揚這幾天別跟她聯繫，免得被她爸發現。

　　說到底，家裡有兒子跟有閨女，家長的心態是不一樣的。

　　有閨女的人家，都千防萬防，怕好好的閨女被別人家小子給拱了。

　　羅恒洲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