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葉瀟揚目送季長明離開，順便將辦公室大門「嘭」地帶上，然後從隔壁辦公桌搬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

　　「別發呆了。」他提醒道。

　　羅漪這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

　　所以季長明是讓葉瀟揚給她輔導物理……是這個意思吧？

　　這一對一的待遇規格挺高。

　　不過，她看向自己的卷子，心下難堪。

　　葉瀟揚會嘲笑她嗎？她有點兒在意這件事。

　　羅漪想遮住那張卷子，可是葉瀟揚已經把它抽了出來。

　　她心中不安，攥著筆的指尖捏得發白，竟是比剛剛被季長明叫出來的時候還要緊張。

　　葉瀟揚擰眉瞧著她的試卷。

　　他的側臉線條幾乎完美，眉骨高凸，眼皮有輕微一道褶，這能稍微中和一下他淩厲的目光。

　　他薄唇緊抿，將卷子翻到反面，一片空白。他隻瞥了一眼就重新翻回了正面。

　　羅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耷拉著腦袋。

　　辦公室的白熾燈在她的發旋上打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她小巧的耳朵藏在黑色短髮中，衣領處露出一小截奶白的脖頸。

　　這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任誰瞧了都說不出一句重話。

　　葉瀟揚將卷子壓在桌面上，問道：「你之前學過電磁學的內容嗎？」

　　羅漪搖頭。

　　果然……

　　葉瀟揚將椅子稍微拉近了一些，從她手中抽出那支筆。

　　他拿了幾頁教案紙，面色沉靜道：「我教你。」

　　此時此刻，他的頭頂簡直有天使光環。

　　對於高中電磁學的知識，葉瀟揚早已爛熟於心。他不需要教材，就能飛快地在腦中梳理出電磁學的知識框架結構。

　　「你學過萬有引力，應該知道引力大小與品質的乘積成正比，與距離的平方成反比。」葉瀟揚的筆尖飛快地落下一行公式，「電子間的引力也一樣。」

　　「你把兩粒電子看做兩個天體，這樣去理解會容易點。」葉瀟揚非常巧妙地把她沒學過的知識和她學過的知識結合起來，羅漪瞬間覺得這個公式眼熟了起來。

　　她缺乏理科思維，很難觸類旁通。可葉瀟揚卻能將這些知識融會貫通，理解得相當到位。

　　葉瀟揚從頭開始替羅漪把知識點捋了一遍。

　　「磁感線方向的判定遵從右手螺旋定則。」他將筆橫握在右手心，豎起大拇指，「假設這根筆是通電直導線，我拇指的指向是電流的方向，那麼剩下四根手指的指向就是磁感線的環繞方向。」

　　他見羅漪眼神裡泛著困惑，問了句：「懂了嗎？」

　　羅漪微微點頭，又重重地搖了搖頭。

　　「沒跟上思路嗎？」他問。

　　「你講慢一點。」她小聲說道。

　　葉瀟揚把右手螺旋定則又講了一遍，可惜羅漪還是不太懂。

　　「結合題目去理解。」葉瀟揚的筆尖指向周練上的一道選擇題，「你做下這題。」

　　羅漪掃了眼題幹。還好，她起碼能讀懂題目了。

　　可是，僅此而已。

　　她伸出右手，試著用他剛剛教的方法去判斷。

　　他注視著她右手的動作，眼角微眯。

　　「選B嗎？」她猶豫著試探道。

　　「B？」他反問，尾調高高揚起。

　　羅漪立馬慫了，忙說：「選C。」

　　「C？」他的音調比剛剛還高，懷疑的意思也更明顯了。

　　「那就D吧……」羅漪脖子一縮，聲音細弱蚊呐。

　　葉瀟揚嗤笑一聲，意味不明。

　　「為什麼選D啊？」他問。

　　羅漪心想，她原來選的A，被打了叉。這下又排除了倆，不就還剩一個D麼？總不能選E吧，畢竟試卷上也沒選項E。

　　羅漪垂眸，不停地變化著右手的方向，想著到底怎麼才能弄出D這個答案。

　　突然，一隻手掌伸了過來，握住她細白的手腕。

　　羅漪額角一跳，側過頭看他。

　　他的黑眸似古井無波，掩藏一切情緒。睫毛落下淺淺一層陰影，微凸的喉結很性感。

　　察覺到她的目光，葉瀟揚面無表情道：「我的臉上有字嗎？」

　　羅漪連忙斂下睫毛，一抹緋紅爬上她的耳根。

　　「看手。」葉瀟揚將她的手掌向上掰開，大拇指朝右。

　　他的手溫暖而乾燥，手指修長，骨節明晰。手腕處的袖扣很規整，袖口一塵不染。

　　這樣的動作使他們靠得更近了些，羅漪清楚地感覺他的呼吸均勻地噴灑在她的頭頂。

　　他將她的手調整好位置，然後手掌包住她的手指，輕輕一握，她整個小手都被他鬆鬆地包了起來。

　　「這樣。」他放開她的手，說話的聲音帶來一陣小震動，羅漪的耳朵有點兒癢。

　　她愣愣地瞧著自己的手。

　　羅漪是極難出汗的體質，可經過這麼一遭，她卻臉紅心跳，手心出汗，呼吸加速，胸口像是有小鹿在亂撞一般。

　　「這下你看看選哪個？」葉瀟揚問道。

　　羅漪將飄遠的思緒收回，默默說了一句：「選C。」

　　哎，果然在學神面前不能不懂裝懂。

　　葉瀟揚講完知識點之後，又把周練的題目拿出來講，講到反面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原來已經不知不覺到九點了。

　　「你不回家嗎？」羅漪問。

　　葉瀟揚是走讀生，九點鐘準時撤。這點她是清楚的。

　　他掃了眼牆壁上的掛鐘，說道：「把這題講完。」

　　「哦。」一晚上學了那麼多新東西，她的大腦已經超負荷運載了。

　　葉瀟揚講完這題後，就準備離開了。

　　他說道：「後面幾題有點難，老師應該會在課上講，我就不講了。」

　　「知道了。」羅漪把卷子和教案紙折了起來。

　　眼見他要走了，羅漪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葉瀟揚腳步一停，側過身看她。

　　女孩純黑的瞳仁像星星一樣折射著光芒，她將垂落臉側的一縷黑髮別回耳後，隨後衝他微微一笑。

　　她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嘴角下方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整個人都生動活潑起來。

　　「謝謝你呀。」她說。

　　葉瀟揚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撓了一下他的心臟，酥酥的，癢癢的。

　　「不用謝。」他語氣平淡，似乎想驅趕走這種陌生又異樣的感覺，「是老季讓我教你的。」

　　她點頭：「可我還是得謝謝你的時間。」

　　葉瀟揚回過身，揚了一下手，「走了。」

　　羅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果然挺拽？

　　她倚在門框上，望向漆黑的夜幕，若有所思。

　　週末，羅漪的姑姑羅雪晴來接她回家吃午飯，算是為她接風洗塵。

　　姑姑家在市委大院，雖是老小區，但是有學區，又靠近市中心，所以房價一直居高不下。

　　羅雪晴在銀行上班，她老公在中石化。兩口子在體制內，不算大富大貴，但起碼衣食無憂，生活穩定。

　　羅雪晴的女兒、羅漪的表妹——尤念瑤也在，平日裡姐妹倆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見面，並不是非常親近。

　　尤念瑤目前正讀初三，再過兩個月就要參加中考了。

　　「我家瑤瑤要是能考上一中就好了。」羅雪晴在飯桌上感慨道。

　　「媽，你就知道我考不上！」青春期的小孩子總是叛逆，尤念瑤也不例外，特愛跟家長唱反調。

　　「你呀，什麼時候能跟你姐學學。」羅雪晴伸出一根手指戳她的腦門，「你姐文文靜靜的，現在又在一中讀書，以後前途無量。」

　　「還不是舅舅有本事……」尤念瑤不滿地嘟噥著。

　　言下之意，她爸媽沒本事，不能讓她像羅漪那樣躺進一中。

　　小孩子口無遮攔，一句話能把飯桌上所有人都得罪，也是話術大師。

　　羅雪晴瞪了尤念瑤一眼，意思是回頭再收拾你。

　　「吃菜吃菜。」姑父出來打圓場，給羅漪夾了一顆肉丸。

　　羅漪用筷子把肉丸夾成兩瓣，送入口中。

　　「來這邊還習慣嗎？」羅雪晴問道。

　　「嗯，習慣。」

　　「一中課程跟得上嗎？」

　　「還行。」羅漪話不多，但有問必答。

　　「說起來咱們行行長家小孩也在一中，聽說成績特別好，每次都考一中第一第二。」

　　「哪個行長啊？」姑父問。

　　「就葉行長啊，還能有哪個行長。」

　　羅漪夾菜的手一頓。

　　姓葉嗎？

　　「哎呀，我知道。」尤念瑤被瞪後乖了幾分鐘，終於又找到了新話題，她迫不及待地就要加入進來，「就是葉瀟揚學長，他以前也是修文中學的，跟我一個學校。」

　　尤念瑤大聲宣佈他的豐功偉績：「中考成績全市第一，滿分七百五，他考七百四，除了作文，全是滿分。我們數學老師天天誇他，說他是天才。」

　　原來他那麼有名，感覺全世界都認識他。

　　尤念瑤一根一根掰著手指細數：「成績好、家境好、長得好，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呢？」

　　「你要能有人家十分之一，我都不用那麼操心了。」羅雪晴道。

　　「我這輩子是趕不上他了。不過，我要是能找個像他一樣的男朋友也挺好。」尤念瑤咬著筷子，浮現出癡心妄想的小表情，「改善下一代基因，讓孩子贏在起跑線。」

　　「你小腦袋瓜裡天天想什麼呢？人家能看上你？」羅雪晴敲碎她的美夢，「只有學習好，才能讓優秀的男生高看你一眼。」

　　三句話不離學習，什麼話題都能繞到這上來。尤念瑤覺得自己就不該說這些。

　　「我吃完了。」羅漪默默放下筷子。

　　「這就飽了？」羅雪晴問。

　　「嗯。」羅漪抬起頭，說道，「我要回去學習了。」

　　一中課業緊張，她跟同學差距又大，羅漪沒有多餘時間與親戚談論家長裡短。

　　她得回學校看書了，葉瀟揚給她寫的筆記她還得多看兩遍才能理解消化。

　　羅雪晴帶她去附近的大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和水果零食，便將她送回了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