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天蘇眠出去找工作,發現世道變了。
咖啡館不缺兼職了,便利店不收櫃員了,甚至路邊小餐館都不要洗盤子的了。
兩個月不到而已,短工市場就飽和了?
蘇眠很困惑。
在地鐵上感慨求生不易的時候,叮咚報站讓人瞬間清醒。
S大到了。
尚在發呆中的人繃直了脊背,鬼使神差地下了車。
這也許是某種條件反射吧,看著來往的大學生們笑語嫣然,蘇眠站在路邊怔忡失神地想。
凶狠的火舌撲上來,把殘破的錄取通知書寸寸吞滅,那場景太殘忍真實,讓人很難不感同身受地害怕。
蘇眠倒退一步,抿著唇逃了。
失魂落魄地回了福利院,卻發現S大教務處的人正在院長室坐著。
院長奶奶笑眯眯地招呼楞掉的蘇眠進屋。
「哎呀小眠你可回來了,快來,這是陳老師。」
他沒有正常報道,半個月前學校就打過電話進來,那個時候院長才知道,蘇眠失蹤了。
好在人找回來了,奶奶第一時間就給學校打了電話。
「因為是特殊情況,所以我們考慮可以讓蘇眠同學補辦入學手續。」
老師的聲音溫婉和善,充滿希望。
這可真是一場殘忍的美夢。
蘇眠眼圈泛紅指尖都在哆嗦,沈默了半晌,給老師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老師,我可能,不能去上學了。」
老師卻依舊和善地笑,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是經濟原因嗎?」
蘇眠垂著頭說不出話,感覺沒有哪一刻能比這更窘迫了。
但老師卻微微一笑,表示完全不用擔心。
天使資金會最近拓展了高校助學項目,S大有20個全額助學名額,不止資助整個大學期間的學雜費,還另外有生活費補助。
「蘇眠同學你不是申請了嗎?我看名單上有你。」
蘇眠一臉懵逼。
老師臨走前再三囑咐明天按時來報道,奶奶笑容滿滿地把人送了出去。
過了好久,愣在屋裡的蘇眠才恍若回神地想,我沒有申請過
這別是什麼新型騙局吧,第二天蘇眠報道的時候還將信將疑。
畢竟他從小到大連再來一瓶都沒中過,沒可能一直非洲運氣的人就這麼平白無故被天使選中了。
難道終於運氣守恆定律?
蘇眠暈乎乎地辦了手續,拿到了宿舍鑰匙,去見輔導員,被告知按課表上課就行。
延遲報道似乎不是什麼大事兒,不用做自我介紹真的太好了。
蘇眠暗暗慶幸,背著簡單的行李找到了宿舍。
竟然還是個二人間。
「因為你來的晚,所以沒有四人間了」,分配宿舍的老師這麼說。
這真的,太好了吧?
蘇眠差點兒在床上打滾的時候,門鎖響動,早先住著的室友回來了。
「誒?新室友嗎?你這麼早就來啦?」蘇眠略略局促的時候,對方倒先開口了。
是個開朗的男孩兒,清瘦秀美的長相,挺自來熟。
「我叫安晨,美院的,你呢?」
瞭解之後才發現兩人一個班的,安晨也才剛搬來不久。
「這宿舍環境好所以老貴了,我是前天搬進來的,因為拿到天使助學金了嘿嘿。」
蘇眠這才想起那個從天而降的天使來。
安晨坐在床上晃腿,說,你也是吧?助學金。
蘇眠呆呆地點頭又搖頭,訝異於他竟然也知道。
安晨聳聳肩,「這屋的被褥還有生活用品都是基金會的人送來的,你沒發現嗎?昨天人家過來的時候還順便把你的課本也都買好帶過來了,喏,給你放桌上了。」
屋裡寢具像高級酒店似的,乾淨蓬松,沒拆封的嶄新課本也整齊地摞在木桌上。
蘇眠簡直驚呆,這是基金會還是天使?
「這,這個助學金,是什麼時候申請的啊?」忍不住還是問了。
安晨偏頭看過來,「入學前呀,你不是嗎?不過聽說好像前兩天有大財團注資來著,所以還升級了,好幸運有沒有,本來只是資助學費的……」
這下蘇眠更有些戰兢惶惑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天使基金會,別是有同名搞錯了……
有些好運,一旦接受了再發現是誤會,反而更殘忍。
要問清楚才行……蘇眠坐在床沿小心地摸著純棉的床單,柔軟的觸感讓人忍不住生出一些貪心的壞想法來。
安晨又說,「對了,明天基金會的人會來做見面會,在學校禮堂,我們一起去吧?」
哦,好。
蘇眠猛然清醒過來,真相到來的太快,沒由來的,就生出一種抓握不住的惶然來。
第二天,金碧輝煌的禮堂,那種惶然,變成了現實。
就知道沒有什麼天使轉運,蘇眠有些眩暈地想。
財團注資人親自來到了現場,西裝革履,英俊貴氣。
校領導幾乎全部出動,握著男人的手連連稱贊,唐先生的慷慨之舉,是對莘莘學子夢想最崇高無私的支持。
唐先生環視台下正襟危坐的莘莘學子們,微微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淡然的眼神掃視過來,似是停留,又似沒有。
蘇眠出了滿手滿背的汗,死死咬著嘴唇看向台上,又猛地垂下頭去。
安晨在一旁小聲地感嘆,臥槽,好帥啊……
心亂不堪的人聽到這話,無意識地攥緊了拳,指甲掐進掌心裡,留下了幾個深深的月牙。
隨後捐助人和學生們一一握手贈言。
熟悉的高大身影面對面籠壓過來,冰涼僵硬的手被耐心地撫開,又被密實地握住,那人的手乾燥溫暖,傳來的氣息卻濕潤危險。
帶繭的指尖,摩挲了掌心鈍痛的月牙,輕輕的,似有若無。
卻沒有過多停留,彷彿與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蘇眠用力地壓制住呼吸,手放開之後,好險沒有栽到地上去。
「誒?!小眠,你沒事兒吧?」
安晨扶了他一把,抬頭的時候,男人已經走遠了。
這算不算債務呢,蘇眠嘴唇泛白地想。
等蘇眠緩過一些兩人從禮堂出來,學生們都散了,唐鶴川卻還沒走。
男人站在禮堂對面似乎在跟校長說著什麼,身形挺拔,側臉凌厲,陽光灑下來,好看得像個神仙。
校長笑著走遠,那神仙便轉過頭來,朝這邊招了招手。
他叫的是安晨。
陽光太厲害了,蘇眠想。
安晨跑過去的樣子都染了一層光圈,那人低著頭在少年耳邊說話,美好溫柔。
卻也很刺眼。
蘇眠覺得自己像一條被釘在陽光底下的魚,試圖流出眼淚來滋潤乾涸,卻忘了魚是不會流淚的。
烈日炎炎,它只能緩慢而殘忍地死去,狼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