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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群之馬》第58章
第58章

  舒長風居中調和:「主子怕少幫主宿醉未醒,所以……跟了過來。」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借口有點爛。

  仇英還是從前那個溫和靦腆的少年郎,向柏十七求助:「這位是?」

  柏十七:「這位是趙子恆的堂兄,你稱大公子就好了。」

  不管這位周王殿下排行老幾,反正從趙子恆這兒論起來叫大公子也沒錯兒。

  「大公子請坐。」有外人在,仇英穿好衣服,喊算盤進來泡茶。

  算盤低眉順目進來泡好了茶,悄摸站在仇英身後,一副忠心護主的模樣,逗的柏十七都樂了:「算盤,你這是要打架不成?」就他那小身板,能擋得住誰的一擊?

  「……誰也不能欺負我家公子!」算盤漲紅了臉站在仇英身後。

  「行了,你下去吧,有我在這裡,誰也不會欺負你家公子的。」柏十七向他保證。

  趙無咎打量廳裡坐著的青年,見他生的果然俊美,眉目透著江南山水才能孕育出來的雋雅,如果沒人點破他的出身,大約無人能猜得出來他竟然出身漕幫。

  兩個人數年不見,卻透著說不出的親近之意,柏十七回護的厲害,而這位仇英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三五句話視線總離不開柏十七,大意都在表達「我什麼都忘了、我都不記得了、聽十七的就好、十七最可靠了」之類的意思,天生的拍馬屁高手。

  不過坐了半刻鐘,趙無咎就覺得自己輪椅墊子上長了尖刺,既扎眼又扎心,坐立難安,想要催促著柏十七離開:「羅大人今日去縣衙見巴縣令了,也不知道商談結果如何,沒有異議的話那些受害人便暫要安頓在義莊,好等家人前來認領,你要不要再去看看現場?」

  柏十七生怕遺漏了蛛絲馬跡,縱然仇英死而復生,但她追查水匪已經成了習慣,當年之事猶如一團迷霧,除了算盤她並沒有找到第二個目擊證人,更不想輕易下結論。

  「那我們再去看看吧。」

  仇英聽說柏十七要去兇殺案現場,忙喊了一聲:「十七——」

  算盤不知道何進走了進來:「少幫主找了公子數年,如今公子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幹嘛還去兇案現場啊?」

  仇英靦腆低頭,頗有點不好意思:「算盤,別胡說八道!」

  算盤梗子脖子講:「公子你難道在外面沒聽過嗎?外間都傳蘇州漕幫的柏少幫主吃飽了撐的,每年冬天都要在運河上跟水匪鬥個你死我活,有人說少幫主連官府的活計都攬到自己身上了,比地方衛所還管用。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就是從你出事那年冬天開始,少幫主才跟河道上的水匪結了仇!」

  仇英尷尬的說:「算盤被我慣壞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胡說,十七你別介意。」

  趙無咎見那青年生就一雙多情目,凝視著柏十七的目光能溫柔的把人溺斃,心裡禁不住胡思亂想:他這是……真忘了舊事的模樣?別是哄柏十七的吧?

  柏十七顯然對這位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極為信任,也不在意算盤的話,還感慨的說:「算盤說的沒錯兒,我跟河道上的水匪結仇,就是那年你們出事之後。連我們漕幫的人都敢動,船都敢打劫,總不能讓他們以為漕幫軟弱可欺吧?」

  她也同樣凝視著仇英:「阿英,能看到你好端端站在這裡,我特別特別高興!真的!但是算盤說蕭石當時是跟水匪頭子在一塊兒的,我這些年追查水匪從來沒在河道見到過他的蹤影,還是要追查下去的,我就想替你,也替死去的別的兄弟們問問他,當年為何一定要置兄弟們於死地?!」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甚至比一般的手足還要更為親密,仇英縱然還活著,如今也只餘他們兩個。

  仇英似乎被她所說觸動:「那我……那我也同你一起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呢。」

  柏十七:「……也行。」

  算盤欲言又止,吭哧吭哧扯著他的袖子不放人。

  「怎麼了?」柏十七都走到門口了,才發現主僕倆僵持不下。

  「少幫主不知道,公子自從那年受傷之後就落下了頭痛的毛病,見不得血見不得打架鬥毆,見到了就必然頭疼,疼的厲害起來忍受不住還會撞牆。」

  趙無咎眼睜睜看著走到門口的柏十七又折回去安慰那個小白臉:「要不你別去了,想知道什麼等我回來講給你聽。」她還再三承諾:「黃老頭回鄉去了,等忙過這幾日我帶你去找黃老頭看病,說不定他能替你治好頭痛呢。」

  仇英拉著她的手一臉堅定,好像吃了仙丹妙藥治好了陳年宿疾:「十七,見到你之後,我覺得我的頭疼病徹底好了。」

  舒長風暗自在心底裡誇了姓仇的一句:這小子太會說話了!

  不怪「死了」那麼多年,柏少幫主還對他念念不忘。

  趙無咎也是頭一回見識了這種毫無原則拍馬屁的人:「我倒是頭一回知道十七比黃老先生的本事還大,都不必望聞問切就能治病了。」

  仇英懇切的說:「我心裡孤清鬱結便容易生病,現下知道原來有人這麼記掛著我,肯為了我與水匪拚命,還替我報仇,再大的病也一下子就痊癒了。」

  趙無咎:「……」

  拍馬屁請適可而止!

  舒長風艷羨的看著柏十七,就算他被個長的如此俊美的男人全方位無死角的吹捧,說不定都會動搖,陷入自我膨脹,更何況柏少幫主……還是個女人,被青梅竹馬的男人專注信賴的凝視著,自家主子還有機會嗎?

  算盤阻止不及,不情不願的跟在身後,一行人再次去了兇案現場。

  昨日還與趙無咎討論案情的柏十七今日完全被仇英纏著了,他亦步亦趨跟著柏十七,登上商船之後,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便後退了兩步,牢牢拉住了柏十七的胳膊:「……好重的血腥味。」

  算盤擔心的說:「公子,你難受嗎?頭疼不疼?如果疼的話咱們先下船吧?」

  仇英捂著額頭有氣無力的說:「沒關係的!你說我以前一直跟在十七身邊,只要在她身邊就不會有事的。」

  趙無咎:「……」

  他內心已經毫無波動,只想打人!

  原來柏十七念念不忘的是一個馬屁精?

  真是讓人憂心的審美偏好。

  那個大膽不羈的柏十七就跟被豬油糊住了腦子似的,居然還當著他的面牽住了姓仇的小白臉:「你別怕,跟著我走就好。要是難受或者頭疼就說一聲。」

  仇英對著她笑:「嗯,我都聽你的。」

  幾人站在甲板上等著高郵衛所的人下去把各艙房裡的屍體全都抬了上來,一一擺在甲板上,幾人從頭到尾又仔細看了一遍傷口。

  氣溫雖然低,但有的屍體卻已經浮起了屍斑,還有那些猙獰的傷口在日頭底下更是可怕。

  仇英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識扶著船欄杆去吐,柏十七跟過去替他拍背:「要緊嗎?要不然你先回去?」

  仇英也沒吐出什麼東西,卻跟著柏十七不肯離開:「算盤說我們以前就形影不離,十七,你就讓我留下來吧。」

  形影不離?

  趙無咎把這四個字放在舌尖反覆品味,心裡頗不是滋味。

  所有的遇害人被抬出來察驗過後,就被蓋起來抬下了船,放在馬車上送往義莊。

  柏十七跟趙無咎又重新在艙房裡去查看,仇英也白著臉跟進去,還未到底艙就抱住頭蹲在了船梯之上,算盤已經著急的喊:「少幫主,公子發病了,趕緊要挪出去!」率先要把仇英拖出船艙。

  沒想到仇英卻死死攥著柏十七的袖子不鬆手:「十七——」

  可把趙無咎膈應壞了。

  ………

  仇英的頭痛病似乎還挺嚴重,從船上回來之後就臥床休養,柏十七跟著他回來,把高郵出了名的大夫通通請了一遍,都沒什麼成效。

  其中有位大夫聽她提起病人數年前曾經遭遇水匪,差點丟了性命,自此之後便見不得血,這兩日去了一趟出事的商船,回來就又病倒了,頭疼發作頻繁,發作起來十分痛苦,那老大夫拈著山羊鬚慢吞吞下了個結論:「說不准你家公子是情志病,這種病就算是找準病根,也未必能根治。有句話叫心病還須心藥醫,就算是開了湯藥調節,一時半會未必有效,要不找找黃大夫,他老人家的梅花針是一絕,說不定能治。」

  送走了老大夫,算盤蹲在屋簷下嘀咕:「我就說嘛,公子的病哪那麼容易治好?」

  柏十七:「實在不行,我過兩日就啟程,帶你家公子去找黃老頭。那老大夫既然說黃老頭能治,我就帶他去試試。」

  算盤一個蹦子就站了起來,似乎高興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圍著柏十七獻慇勤:「少幫主您渴不渴?餓不餓?小的去給您煮茶?」

  柏十七:「……」

  算盤的態度轉變的太快,讓她很不適應,總覺得這小子憋著一肚子壞水似的,她語重心長的說:「算盤啊,你如果有什麼想法,可以提出來,你這麼熱情,我總覺得……你沒安好心。」

  算盤大受打擊,耳朵如果長的長一點,估計都耷拉下來了。

  仇英扶著牆出來,站在門口的陰影之下看了好一會,才低低咳了一聲。

  柏十七:「……怎麼起來了?」

  算盤:「公子一定是怕少幫主走了。「仇英扶著牆靦腆一笑,默認了算盤的話。

  算盤:「公子以前養病的時候,時常躺著發呆,說家裡靜的像棺材。少幫主若能多陪陪公子,他的病也好的快一點。」

  柏十七過去扶著他:「既然頭疼就別起來了,我進去陪你吧。」

  算盤去煎藥,柏十七坐在仇英床頭陪著他,見他無聊的看著她,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便拿過床頭一本書:「我讀書給你聽好不好?」

  仇英眸中有細碎星光:「好。」

  柏十七翻開書緩緩讀了下去,有時候翻書頁的時候轉頭便發現他正目不轉晴的盯著她看。

  「看什麼呢?」

  「我看著你的時候,覺得好親切啊。」

  柏十七:「可有想起什麼?」

  仇英忽然抱著腦袋:「頭好疼!」

  「好好不想了!什麼都不用想了!」

  等他睡著了,柏十七才放下書,輕手輕腳離開了。

  良久之後,臥室裡明明早就睡熟的人睜開了眼睛:「算盤——」

  算盤似乎隨時候命,很快就進來了,站在他床頭:「公子有何吩咐?」

  「十七走了?」

  「小的親自送到大門外,目送著少幫主走遠了才回來的。」

  他坐了起來,換了件衣服:「走吧。」

  院門響起,主僕兩人都換了件不打眼的衣服出去了。

  羅大爵看完現場之後,曾經找過高郵縣令巴宏儒,想要商討破案之法,無奈巴宏儒懦弱無膽,以生病為由托詞不見,遣了縣尉苗崧與羅大爵全權接洽處理此事。

  苗崧對這位縣令大人的能力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以前也與羅大爵打過交道,知道這位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爽性子,最不會藏著掖著,索性把話說明白:「縣令大人不想沾手此事,若能破案便是他的政績,若是成了懸案久不能破,那便是下官的責任與衛所護衛地方不力,羅大人官級雖然比下官高,但恐怕沒辦法像縣令大人一樣把自己摘出來,不如我們聯手把這件案子破了?」

  羅大爵本來就不是逃避責任的人,又鄙視巴宏儒的為人,便與苗崧商議對外懸賞徵集目擊證人,好提供商船的兇殺案線索,再派人前往各處張貼文榜查被害人的身份。

  案發之後,船上到處都是屍體,但是很奇怪的是證明船主身份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似乎是有人有意為之,隱藏被害者的身份。

  柏十七聯繫了高郵分舵的舵主在各條水道上派發消息,好讓受害者家屬早日得到消息,前來認領遺體。

  她做完這一切,再回高郵衛所。

  趙無咎見到柏十七尚且沒說話,趙子恆已經怪叫著撲了過來:「十七,你那位弱不經風的小白臉呢?」堪堪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居然停住了腳步站著說話。

  「你說仇英?」仇英有一種江南男子的雋秀,且膚色白皙,可不就是趙子恆嘴裡的小白臉嗎?

  趙子恆與好兄弟心意相通,頓時高興了:「就是他,好好一個大男人做女兒家嬌態癡纏著你,怎麼捨得放你回來了?」

  趙無咎不是個多嘴的性子,但舒長風為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打抱不平,回來一股腦兒都倒給了趙子恆,這位跟柏十七葷素不忌,什麼話都講得出口。

  「他只是記不得過去的事情了,什麼叫癡纏啊?」柏十七飛腳去踹他:「讓你胡說八道!」

  趙子恆大笑著去躲,還當著柏十七的面聲討仇英:「這不就是那些女人們爭寵的把戲嗎?裝病裝嬌弱。你沒出現的幾年裡他也沒見得病死,你出現之後怎麼就忽然離不開你了呢?」他說到高興處就容易口無遮攔:「堂兄雙腿不良於行,也沒在你面前裝嬌弱,他四肢健全裝出一副虛弱的快病死的樣子給誰看呢?」

  柏十七恨不得拍扁這貨:「他不是這樣的人!」

  趙無咎默默與舒長風交換個眼神,再看自家堂弟的神色一言難盡,與柏十七此刻的心態不謀而合。

  仇英裝病弱,柏十七關心不捨,讓趙無咎心中頗不是滋味。回來的路上舒長風向自家主子獻計:「那姓仇的可以裝病,殿下可是真的傷了腿,不如等柏少幫主回來,殿下就說腿疼?」

  趙無咎覺得此計甚好。

  趙子恆還不知道他無意之中壞了堂兄的好事,被柏十七追的上竄下跳,邊跑邊諷刺她:「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難道還不興這幾年有所變化?你當誰都是你啊,幾年如一日的毫無長進!你也要有點自知之明吧?」

  柏十七:「……」到底是誰幾年如一日的毫無長進?

  好兄弟讓她見識到了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該是什麼樣兒。

  「子恆——」趙無咎都被氣笑了:「你說誰沒有自知之明?」

  堂兄就是趙子恆頭頂的緊箍咒,唸一聲就能老實不少,家裡祖母及父母三個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堂兄給他的教訓深刻。

  趙子恆頓時慫了:「是我沒有自知之明好吧?」又小聲嘀咕:「堂兄忒也偏心,竟還護著十七,我明明是為了幫你……」不過想到舒長風的告誡,堂兄似乎對柏十七有意,欲娶柏十七,讓他平日注意與柏十七之間的距離,他立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暗中覺得堂兄腦子壞掉了。

  堂兄自小板正嚴厲,柏十七是什麼啊?那就是一隻上房揭瓦禍事不斷的野猴子,周王府難道要織一張天羅地網,將她圈在網裡?

  他隱隱不太喜歡好兄弟將來失去自由,準備找機會跟堂兄談談,好讓他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結果一連三日柏十七都被趙無咎抓了公差訓練高郵衛所那幫人,用的還是柏十七在漕船上訓練漕工的辦法,愣是讓他沒找到機會。

  柏十七回到高郵衛所之後,趙無咎親自相請去說服她:「以衛所兵士的戰力,恐怕到時候不是去剿水匪,而是送去被水匪剿。我雖然多年掌兵,但從來都沒有打過水戰,對水兵訓練也並不熟悉,不過看到你在漕船上的訓練方法覺得可以借鑒,還要多麻煩你了。」

  舒長風暗中在心裡誇了自家主子一句英明——這麼堂皇的理由,就算是柏少幫主有心推脫,也找不到推脫的理由。

  趙無咎說的太過客氣,她都有點受寵若驚了:「……我那就是鬧著玩兒的,趙大哥真覺得不錯?」

  這幾年她在漕河上清理河道,見過不少受害者,每見一次心裡都止不住的憤怒,只盼著兩淮河道能夠通暢平順,而不是成為許多商人的死亡之旅,事關剿滅水匪之大事,帶路或者追查水匪都可以,沒想到趙無咎竟連練兵都向她求助,她都有點不敢相信。

  「當然!」趙無咎不吝誇獎:「你當時在訓練的時候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其實可以把很多訓練方式加入到水軍訓練之中,如果能加上趁手的兵器就更好了。」

  柏十七很是高興:「兵器有的啊,那些水匪們在水底下也會有各種兵器,有鑿子鉤子等物,別瞧著不打眼,其實還挺實用,船上那是在玩兒,就不會加凶器。趙大哥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圖紙畫出來,找人去做。」

  羅大爵有多年水戰的經歷,亦是興高采烈加入了討論,三個人一拍即合,很快便制定出了一套訓練方式,就連配套的兵器也有了,見趙無咎疑問的眼神看過來,似乎在質疑他的帶兵能力,他連忙解釋:「微臣以前沒做訓練,也沒有打制趁手的兵器,這不是……不是沒銀子嗎?」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就算把整個衛所的軍士們都拉出去打魚去賣,恐怕也湊不齊打制兵器的錢,說不定還要招來同僚的笑話及上司的訓斥。

  既然多做多錯,索性不做無錯。

  忙起來時間過的飛快,連柏十七也是早晨還沒起床,舒長風就跑來砸門,兩人白天一起訓練軍士,晚上被趙無咎拖到半夜不肯讓她回房睡,或與她討教剿匪經驗同,或對著油燈研究地圖,除了睡覺不在一張床上,簡直都快稱得上形影不離了。

  趙子恆逮不到機會勸說堂兄,便趁著吃飯的功夫堂兄還未過來,抓緊時機暗示柏十七:「我聽說你跟堂兄每晚都在一處,孤男寡女還是要注意名節。」

  柏十七張口結舌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說別損了堂兄的名節?」果然統治階級都喜歡做面子功夫,喜歡樹立正面形象,倒是她忽略了此事。

  「噗!」趙子恆一口熱湯差點噴她臉上,好想搖著她的肩膀問問:兄弟你到底有沒有女兒家的自覺?

  不過想想她往日行事,就算是身份被揭穿,連他也沒拿她當小女娘,她自己就更別說了,頭上頂著「少幫主」的名頭,行事比男人還要出格,兩個人勾肩搭背去聽曲兒,讓柏少幫主注意名節,講出去不是笑話嗎?

  趙子恆立時改弦易轍:「對,你自己荒唐的名聲在外,可別損了堂兄的清白名聲,他將來可是要娶妻生子的。」

  柏十七:「有道理,我下次注意。」她還是很能理解皇室子弟的不容易,聽說繁文縟節特別多,才能養出趙無咎這種拘謹自律的皇子吧?

  恰巧踏進飯廳的趙無咎:「……」怎麼聽著這小子在拆台?

  舒長風暗笑,假裝聽不懂。

  趙無咎晚上再找柏十七,就被她拒絕了:「這……不太合適吧?」

  趙無咎心想:你與子恆勾肩搭背大半夜出門去聽曲兒喝酒都合適,怎麼同我在房裡談正事就不合適了?

  但周王殿下後天培養的一臉正氣,本來是別有所圖,愣是讓他弄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你若是覺得不便,正好羅大人也擅長水戰,不光是武器,還有戰術及訓練的改進方法,不如把他也叫來一起討論?」

  兩人中間杵了個羅大爵,柏十七想要往歪處想都覺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一來二去她還真對訓練衛所的水軍有了熱情,正在這節骨眼上,算盤哭著跑來了。

  衛所門口的說:「那小哥哭著不肯走,說是一定要見柏少幫主。」

  柏十七要出去,趙無咎兄弟倆外加一個舒長風也跟了出來。

  算盤當著眾人的面,站在衛所門口拖著哭腔對柏十七說:「我家公子這幾日病的起不了床,頭疼的厲害之時腦袋直往牆上撞,都撞出了好幾個大包。這幾日飯都吃不下,每日躺在床上話也不說,卻一直盯著門口看,我知道公子是在盼著少幫主過去,可是他不說,還讓小的也別來打擾少幫主,說少幫主肯定有大事要辦,得閒了肯定會去看他的。小的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偷偷跑來找少幫主,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

  「怎麼會這麼嚴重?」柏十七大吃一驚:「我那天走的時候也沒這麼嚴重啊。」她是想帶著仇英去找黃老頭看病,可是被趙無咎拖住了腳步,一時半會走不開。

  聽過算盤一番哭訴,柏十七著實為難:「要不……」

  趙無咎見她中途要撂挑子,連忙阻止:「不行,你手底下的事情有多重要,難道不知道?你這一走好幾日,可是要誤事兒的!」

  柏十七:「可是阿英怎麼辦?」

  趙子恆小聲嘀咕:「他在裝病,你別理他!」被趙無咎聽到了,不動聲色的反手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順手無比,倒好像是在拍他腦門上一隻蒼蠅。

  趙無咎說:「實在不行派人去接黃老先生與朱瘦梅?反正黃老先生的老家也離這裡不遠,兩日路程也應該儘夠了。」

  柏十七很是犯愁:「你派人去黃老頭未必肯來。」急中生智,她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我父親聽到阿英還活著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不如我修書一封派人送去給父親,讓他老人家去接黃老頭。」

  黃友碧雖然對柏家父女騙他給趙無咎治病頗有微詞,被柏十七矇混過去了,焉知心裡對柏震霆沒有芥蒂?

  正好借此機會讓他們老兄弟倆修復關係,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柏十七寫好了信派人交去漕幫分舵主,讓他派人由水路遞回蘇州,這裡向趙無咎告罪:「阿英生性不喜歡麻煩別人,算盤來找我定然是情況不妙,我去去便回,一定不耽誤今日的訓練,不如先由羅大人從旁指導,我很快就回來了。」

  趙無咎:「給你半日假,盡快回來。」

  算盤破涕為笑:「少幫主,您能去看看我家公子,他一定能很快就好起來!」

  柏十七:「趕緊走吧,以前也沒見你這麼沒主意的。」不然何至於分開四年,讓她瘋了一般跑去跟水匪拚命?

  ………

  趙子恆候了好幾日,就想找個機會對堂兄勸諫,注視著柏十七與算盤遠去的背影,推著趙無咎的輪椅就往前廳去。

  舒長風見他忽然之間勤快起來,還搶自己的活幹,不由詫異:「十三郎,你這是做什麼?」

  「你別跟過來,當我不知道你為虎作倀啊?」

  舒長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怎麼為虎作倀了?」

  趙無咎語重心長的說:「子恆,你年紀也不小了,別整天只顧著玩樂,也該多讀讀書,免得說錯話丟臉。」

  趙子恆自覺今日在做正事,理直氣壯:「不是我說錯了話,而是堂兄做錯了事。」

  趙無咎還從來沒有被這不靠譜的傢伙教訓過,聽著話頭不對:「你是要造反嗎?」

  「造反不敢!」趙子恆將人推進廳裡,「砰」的一聲當著跟過來的舒長風面關上了門,苦口婆心的勸道:「近來我瞧著堂兄行事越發出格,就想問一句堂兄的打算,您對十七到底是撩撥完了就完了,還是當真打算跟她在一起?」

  舒長風說堂兄有娶妻的打算,可是他怎麼想怎麼覺得不靠譜。

  他對兄弟的實力還是有著清醒認知的,趙無咎若真是撩撥完了就放手,柏十七也不是吃素的,誰吃虧還不一定呢。但是如果動了婚娶的念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趙無咎:「怎麼,我不能娶十七了?」

  趙子恆牙疼:「當然不能!」還沒聽說過哪家的嫂子跟小叔子結伴去外面聽曲子的,堂兄這不是鐵了心要搶他的兄弟拆他的台嗎?

  「你倆……合適嗎?」趙子恆對堂兄古板的性格還是有一些瞭解的。

  沒想到趙無咎固執起來還是很讓人抓狂的:「我跟十七怎麼就不合適了?」

  趙子恆為了保志趣相投的兄弟,拚命抹黑柏十七:「堂兄你有沒有考慮過,十七最擅長的可是下河摸魚,與人打架逛窖子,聽曲調戲小娘子……哪裡有當王妃的樣子?」

  趙無咎:「還有呢?」

  趙子恆在心裡向柏十七道歉:好兄弟,我為了拯救你可真是費盡了心思!

  「堂兄你有所不知,十七她長這麼大,就沒有一天做過姑娘,都是跟一幫漕河上的粗漢子們一起在運河上漂,聽聽她做的那些事兒,還跟水匪對著幹,殺過人見過血,萬一將來跟你一言不合打起架來……你要是輸了多丟臉?」被媳婦打,傳出去皇室可丟不起這個人!

  趙無咎:「……你怎知道我打不贏她?」

  「不行不行!」方纔還拚命抹黑柏十七的趙子恆立刻站到了好兄弟那邊:「堂兄你怎麼能打十七呢?」

  趙無咎:「不是你說將來在一起會打架嗎?難道讓我不要還手,站著讓她打?」

  趙子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兄弟打起架來也很兇猛的,真要不還手鐵定被打哭。

  「那你擔心什麼?」他遙想將來有可能出現的一幕,腦子裡不由冒出來柏幫主暴跳如雷的場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父女倆的相處模式給洗腦了,他不由露出一抹微微笑意。

  趙子恆對堂兄這種東拉西扯不予配合的行為十分生氣,難得板起臉嚴肅正經一回:「堂兄,我是認真在跟你講,你別當玩笑話!就算是你想娶十七,可徵求過陛下與娘娘的意思嗎?」

  趙無咎:「上次天使來傳密旨,我已經寫了信回去了,說不定這會兒父皇母后都已經得到了消息。再說皇室向來不與勳貴權爵之家或朝廷重臣聯姻,就連父皇的貴妃嬪妾都是尋常百姓之家出身,難道你覺得父皇母后還非要逼著我娶個高門貴女不成?」

  趙子恆:「可十七她不是一般的良家女子啊,她可是……漕幫少幫主啊,手底下一大幫兄弟們要靠她吃飯活命,她是不可能跟著你回京師,被圈在周王府做個王妃的。堂兄你考慮的雖然很周詳,可是你問過十七的意願嗎?她是願意留在漕河上快快活活的生活呢,還是跟著你進京做個被圈起來的周王妃呢?」

  趙無咎:「……」

  趙子恆一箭正中靶心,竟然問的趙無咎說不出話來,難得讓趙無咎啞口無言,他更是再接再厲:「堂兄你這種單方面計劃好了要娶,但是十七並沒有同意的行為叫一廂情願!」

  趙無咎:「……她也沒說不同意啊。」

  周王殿下:「再說婚姻之事,父母之言,柏幫主若是同意了,相信十七也沒理由不同意。」

  「呵呵。」趙子恆奉送他一對白眼:「堂兄你覺得十七很聽柏幫主的話嗎?」柏家父子同時在家雞飛狗跳的場景您還見的少了?

  他對好兄弟還是瞭解至深:「如果她不同意,就算是綁上花轎,她也能給你掀了屋頂,砸了喜堂。我覺得吧,堂兄還是別一意孤行了,跟十七做兄弟不好嗎?」

  她好吃好玩,開朗風趣,豪爽大方,還很仗義,是多好的兄弟人選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趙無咎對堂弟的人生理想不敢苟同:「你只知道吃喝玩樂,十七可比你靠譜多了,她聰慧機變,胸中還有溝壑,她不同意難道我就不能想辦法讓她同意嗎?」

  趙子恆懊惱的看著他:「……」我是作甚要來給他提這個醒啊?

  趙無咎彷彿看懂了他的心思,瞧在他難得靠譜一回,居然向他拱手請教:「既然你說為兄是一廂情願,那為兄就要向你請教,如何才能讓柏十七同意這門婚事?」

  趙子恆:「……你來真的啊?」

  「我像是說笑話嗎?」

  趙子恆喃喃自語:「瘋了瘋了!」以趙無咎的意志力,他真要辦一件事情還沒有辦不成的,更何況是婚事,他深深為自家好兄弟憂心:「十七跟你也不合拍啊。」真要論合拍,古板的堂兄哪裡比得上他適合,兩人還「志趣相投」呢。

  逼急了他先下手為強,向柏十七求婚,保住好兄弟再說。

  「你敢?!」趙無咎何等敏銳,立時便察覺出了自家堂弟的意圖:「你可別給我搗亂!」

  趙子恆悻悻:「怎麼能叫搗亂呢?」

  兄弟倆談判破裂。

  柏十七跟著算盤回到仇英的小院,推門進去發現才幾日功夫,他似乎又瘦了一圈,轉頭看到她眼神都亮了,直接坐了起來:「十七,你怎麼來了?」看到她身後心虛的算盤,頓時責備道:「我都說了不要去找十七,你怎麼不聽話?」

  「他自作主張也不是頭一回了。」柏十七笑著走進來:「你怎麼回事?算盤說你的頭疼愈發嚴重了,我已經寫信讓父親去請黃老頭了,你別著急,安心養著,幾天之內就能過來了。」

  仇英頗為不安:「給你添麻煩了。我忍忍就過去了,不必讓幫主去折騰黃老先生。幫主他……會不會很生氣?我聽算盤說幫主的脾氣不太好。」

  「你別聽算盤胡說八道!」柏十七趕緊為親爹正名:「我爹就只是對我沒什麼耐心,對幫裡的人脾氣還是很好的,你別擔心。」

  仇英蒼白的臉頰終於浮起一點靦腆的笑容:「那就好。」

  「算盤說你腦袋上撞了好幾個大包,給我瞧瞧?」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柏十七說著就上手解他的頭髮,仇英便任由她動作,能感覺到她冰涼的手指穿過他的髮絲,輕輕在他頭皮上摸索,摸到一個腫塊就停一下,繼續摸。

  「這麼大包,要喝消腫的藥。要不請個大夫過來瞧瞧?」

  「沒事兒,我都習慣了。」仇英反過來安慰她。

  柏十七特意去了一趟,兩個時辰之後舒長風就來催人,被算盤攔在大門口不讓進去。

  「我家公子病了,少幫主正在陪著,你還是別進去打擾了。」

  舒長風作疑惑狀:「我怎麼不知道少幫主是大夫?」

  算盤聽出他的諷刺之意,仍然固執己見:「反正你別想進去!」

  舒長風:「柏少幫主既然不是大夫,留在這裡也無益,還不如讓她去忙。再說她已經寫信回去,讓柏幫主去請黃老先生了,你家公子也不必一定要她留下來陪吧?」

  算盤氣的面皮紫漲:「我家公子有少幫主陪著,心情就會好。心情好了頭疼的就沒那麼厲害,怎麼就不能讓少幫主留下來了?」他攔在舒長風面前,氣勢洶洶:「反正少幫主與我家公子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你家主子眼饞也沒用!」

  上次趙無咎能追過來,仇英就看出了端倪。

  舒長風笑嘻嘻道:「柏少幫主對你家公子情深意重,聽說自從他出事之後,這幾年柏少幫主沒少跟水匪拚命。至於你家公子揣著什麼鬼胎,明明活著還非要裝死,是不是真如你所說與柏少幫主感情好,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的話跟釘子似的每一句幾乎都釘在了算盤的痛腳上,他恨不得要跳起來打爛眼前這張臉:「我不許你污蔑我家公子!」

  舒長風:「我說什麼了?」他扯開了嗓子朝著院內喊:「少幫主,我家主子讓你盡快回去,羅大人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

  怕柏十七聽不到,他扯著嗓子連喊了三遍,連鄰居都驚動了,就不信房裡的人聽不到。

  房裡的柏十七果然聽到了舒長風傳的話,起身要走:「阿英,我有事要去一趟。」

  仇英有氣無力的躺著,強擠出一抹笑容:「我沒事兒,你能來一趟我已經很高興了,你趕緊去忙吧。」

  柏十七見他一副病秧秧的模樣,想起那個活蹦亂跳的少年,就忍不住心疼,替他掖了掖被角:「你不必擔心,我只要忙完了就來看你。很快黃老頭過來了,你的病肯定能治。」

  她走到門口,仇英忽問:「十七,你現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險?我聽算盤說你在衛所,漕幫什麼時候跟衛所的官兵搭上關係了?」

  柏十七回頭去看,他的一張臉藏在床裡面的陰影處,看不清楚表情,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你問問算盤,我這麼厲害,怎麼會怕危險。我沒事兒的,你別胡思亂想好好養病,這些閒雜之事就不必管了。」

  房門輕響,她掩上門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仇英總覺得柏十七沒有告訴他漕幫與高郵衛所之間的事情是故意為之,而不是因為他的身體原因,省得他胡思亂想。

  柏十七出去之後,舒長風正壓低了聲音跟算盤說話,對方面色凝重,還一再確認:「當真?怎麼瞧不大出來,你別是騙我的吧?」

  他快速的報了個時間,見對方一臉不可置信,他終於痛快了,向柏十七招手:「少幫主,快點快點,有急事兒。」

  門口拴著兩匹馬,柏十七與舒長風翻身上馬而去,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巷子,算盤一直目送著二人的身影看不見了,這才關了院門進去。

  仇英見他面色不對,不由問道:「怎麼了?」

  算盤坐在床邊一張凳子上,正是方才柏十七坐過的地方,好一會才說:「我好像知道向野是誰殺死的了。」

  仇英:「誰?」

  算盤:「剛才那個姓舒的跟我說,去年底少幫主去清理河道受了重傷,差點沒活過來,還是接了黃友碧好幾日才救了回來,據說連柏震霆跟蘇氏都驚動了,親自跑去守著她。」

  仇英坐了起來:「你是說……向野是十七所殺?」

  算盤:「我特意跟姓舒的確認過了,按照時間推算,應該是少幫主出手的沒錯了。」

  他沉默一瞬,又追加了一句:「再說以向野的實力,能在水上殺了他的也沒幾個。」

  仇英神色凝重:「這件事情你一個字都別講出去。」

  「我知道。」他抬頭與仇英對視:「可是公子,少幫主專與水匪作對,遇上向野這樣的都要去搏命,可都是為了你啊。」

  「不止我一個,還有蕭石他們呢。」仇英像為自己開脫,又像是給自己堅定信心。

  ………

  柏十七快馬回到高郵衛所,見到趙無咎就問:「找到目擊證人了?」

  無論是官府張貼的告示還是她發往漕幫各分舵有消息反饋回來,對於那些枉死的客商船工來說,都是好消息。

  趙無咎道:「找到了一個目擊證人,羅大爵跟苗崧帶著去指認現場了。」

  柏十七坐了下來:「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

  趙無咎親自斟了茶遞給她:「潤潤喉。」

  「不過俞昂每日出門打探消息,聽說江南鹽幫也儘是些亡命之徒,你說這些事情跟鹽幫會不會有關係?」

  柏十七:「聞滔不至於這麼愚蠢吧?」鹽幫暗中做著私鹽生意就算了,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是:「扮水匪殺人劫財,他應該做不出來吧?」

  鹽梟守著鹽場就是守著金山銀山,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劫殺客商呢?

  兩個人坐在那兒胡亂猜測,總之沒什麼結果,柏十七也懶得費神,左右看看:「今天怎麼不見子恆,這傢伙跑哪去了?」

  趙無咎沒好氣的說:「誰知道呢。」這小子狗膽包天居然敢跟他單方面宣佈進入冷戰期,最近真是脾氣見長了。

  柏十七失笑:「子恆是個沒心眼的直脾氣,歡喜厭憎都寫在臉上,最不會作假,殿下就當他沒長大,別跟他一般計較了。」

  趙無咎心想:你哪裡知道他有多過份?!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居然還想棒打鴛鴦,也得看看自己夠不夠格做那隻大棒子。

  真是沒吃過苦頭的小子!

  坐了不到半個時辰,羅大爵就回來了,還帶著苗崧與目擊證人。

  苗崧被縣令巴宏儒指派全權處理處事,結果這位縣令大人就真的心安理得縮在後衙以養病為名躲了起來。

  目擊證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當日與家裡人起了口角,所以架著小舟躲著蘆葦蕩裡賭氣,一個人無聊便躺著睡著了,再醒來卻是被喊殺聲驚醒,藉著遠處商船上的燈光,看到水匪正在殺人劫財,頓時睡意全消,嚇的魂不附體。

  當晚事發之後,一船的人都被砍殺殆盡,等到水匪撤去之後,他才悄悄划船離開,回家之後好幾日都不敢冒頭,後來看到街上有佈告懸賞目擊證人,看到賞銀的數額,考慮數日才現身。

  苗崧如今也沒別人可以商議,與羅大爵談起此案還有點憂心:「巴大人不肯出面,聽這個目擊者所說,這案子辦起來還比較麻煩,萬一需要麻煩上官的怎麼辦?」

  水匪依水道犯案,這就牽扯到他的行蹤,有時候未必只在本縣,也許幹完這票他們已經去了鄰縣,這種情況下是需要鄰縣協助,但沒有上官出面,還是比較麻煩的。

  羅大爵雖然官級不小,但……他更是個不招上官待見的人。

  苗崧不由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淪落的難兄難弟」的感覺,還待歎息自己官運不順,就聽羅大爵說:「其實苗縣尉也不必擔心,有件事情我沒告訴過你,其實……周王殿下就在衛所。」

  「周王殿下?」苗崧嚇了一大跳:「羅大人,您……沒跟下官開玩笑吧?」

  羅大爵:「我像是愛開玩笑的人嗎?」他自調到高郵衛所之後,就一直坐著冷板凳,被同僚上司排擠。

  「那倒不是。」苗崧心想:羅大人雖然是個一根筋,不討上司歡心,但他卻是個耿直的漢子,犯不著撒這種小謊來給自己撐面子。

  「要不……下官去拜見一下周王殿下?我還從來沒見過皇子呢。」苗崧試探的說。

  羅大爵知道他心中所想,人微言輕,做事謹慎周密,才能在巴宏儒手底下討生活,他也不容易,才有了帶著他來高郵衛所拜見趙無咎之事。

  趙無咎對他嘉勉幾句,苗崧喜不自禁,想起在縣衙裡躲著的巴宏儒,暗中巴不得周王將他為官之事捅到上面去,說不定能搬離頭頂這座大山。

  目擊證人被傳進來,趙無咎審問過後,按照他所描述的水匪模樣畫了通緝畫像,四處懸賞張貼。

  高郵衛所的軍士們歷來生活艱苦,但好在大家日子過的閒散舒坦,也能勉強混過去。

  沒想到一朝周王從天而降,舒服日子到了頭,全體被拉出來整頓訓練,雖然伙食待遇有所提高,連兵器也是重新訂製,但新式的訓練卻刁鑽辛苦,每日除了負重跑步,爬高爬低,還要被丟進開春冰冷的河水裡游泳,身後跟著羅大爵與柏十七,外加坐著輪椅的周王殿下。

  第一天訓練這些人都快被練的哭爹喊娘,好幾日下來好不容易有長進,剛剛感覺到一點輕鬆,訓練量又被加大了。

  眾人:「……」

  他們都在私下議論,制定出這套訓練方式的一定不是人,還打賭羅大爵有沒有參與過制定訓練方式。

  此事傳到羅大爵耳朵裡,他索性讓這幫猢猻們死個明白:「新的訓練計劃是周王殿下與柏幫主一起制定的,你們如果對此有異議,不如去找周王殿下分說明白?」

  周王殿下他們當然不敢去找,但柏十七一介漕幫草莽,哪裡就輪得到她指手劃腳了?

  這幫漢子們都比柏十七魁梧壯實,看她如風中細竹,空有身高卻顯單薄,更要找麻煩,訓練的時候逮著周王不在,便擠兌她:「聽說少幫主幫周王殿下制定了訓練計劃,您這麼費盡心力,只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柏十七十幾歲就跟幫裡的刺兒頭們打交道,知道這幫人都是些老子天下第一的主兒,只有靠實力才能讓他們閉嘴,她也不說虛的:「既然你們覺得我不夠斤兩,不如劃個道兒出來,比試比試?」

  內中打頭的便道:「我們也不佔你便宜,別的都是虛的,既然這個訓練計劃少幫主也有份參與,不如就比這個?」

  羅大爵還試圖壓制:「你們別胡鬧了!柏少幫主每年都去河道上清理水匪,要是把你們丟去與水匪正面迎擊,就憑你們能打得贏嗎?」

  「那就正好讓我們見識見識柏少幫主的一身本事嘛。」

  柏十七:「少廢話,趕緊挑人來比。既然大家將來是要與水匪決戰,不如就做個實戰演練,一個在水下,一個在船上,比兩次如何?」

  正中眾人下懷,都摩拳擦掌準備讓她吃個大虧。

  正鬧騰的厲害,舒長風推著周王過來了,問明白原因,他堅決不同意:「柏少幫主年前重傷才愈,還是在剿滅水匪的時候受的傷,你們各個身高體壯,如何能跟她比?不如你們自己挑了人組隊互相比試?」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但肉眼可見的大家情緒瞬間低落。

  柏十七堅決不同意:「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我同意了與大家比試,怎麼能反悔呢?這樣大家不都懷疑我是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勢嗎?不如這樣,由羅大人與周王殿下居中裁決,但是咱們先說好了,我若是輸了往後不再對你們的訓練有任何摻言,但你們若輸了呢?」

  眾人面面相窺,最近這些日子的辛苦訓練簡直像噩夢一樣,大家都覺得吃不消。

  「如果少幫主輸了,往後我們的訓練是不是可以輕鬆一些?」

  羅大爵臉都青了,很想把手底下這幫人挨個按在地上揍,但基於周王在場,只能暫時忍著,周王與柏十七視線相接,見她眸中隱有調皮之色,顯然不止是這幫漢子們想把她按在地下踩,她似乎也對這幫人的訓練效率不太滿意,很想把這幫人按在地上揍,現在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她似乎不太願意拒絕。

  趙無咎:「如果少幫主輸了,往後你們的訓練可以減一部分,但是如果她贏了,往後無論訓練量加多大,你們都必須毫無怨言的執行!」

  眾人歡呼:「殿下說話算話?!」

  柏十七促狹心起,激道:「既然怕殿下反悔,不如白字黑字寫個明白,大家都在後面按了手印,免得將來反悔。」

  羅大爵的臉上簡直是抹了一層鍋灰,黑漆漆的都快瞧不出底色了:「你們這幫猢猻還有完沒完了?」

  柏十七安撫他:「羅大人不必擔心,我會手下留情的。」

  眾人:「……」狂的沒邊了是吧?!

  一個個「嗷嗷」叫著要按手印,舒長風拿來了筆墨,周王殿下親自寫的契書,大家挨個按手印,最後交上來一邊是柏十七孤伶伶秀氣的拇指印,另外一邊密密麻麻排了大半張紙的手印。

  柏十七最後確認一次,朝著契紙吹了口氣:「得了,大家收拾收拾準備下水吧,先挑選你們在水裡的同伴。」

  趙無咎連輪椅也不坐了,拉過她小聲叮囑:「萬一身體吃不消就趕緊出來,別真跟這幫人折騰,知道不?!」

  柏十七跟著訓練了幾日,已經摸清了他們水裡的本事:「就這幫人在水裡那狗刨式,不足為懼,趙大哥不必擔心,我保管把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省得見天訓練喊累。」

  趙無咎忍不住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你這也太好勝了。」放她回去換衣服準備下水。

  比賽的地方就在衛所前面的臨河之處,作為日常訓練的地方,此處水面寬闊,河底少淤泥,靜水深流,很是適合訓練。

  柏十七先脫了外袍上了衛所的大船,自告奮勇要參加比賽的四人連同裁判及一部分的圍觀同伴都上了船,等船到江心,柏十七率先脫了外袍跳下水,她穿著緊身水靠,落水之時沒濺起什麼水花,按照跳水運動員的評判標準,這個入水姿勢大約能得個高分。

  其餘四個撲通撲通跳下去,再看水面上已經不見了她的蹤影。

  幾人跳下去之後找不到人,其中兩人潛入水中尋找,另外兩人便浮在水面上放哨,其中一人忽覺得腳踝被人拖住,慌忙掙扎:「在這呢快來……」不等他求救完畢,已經被拖入了水中,連嗆了好幾口水,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被人鎖了喉,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恐怕一擊即中,已經斃命了。

  其餘同伴應聲來援,卻沒想到柏十七入水比魚兒游的還快,簡直是無孔不入,他們才看到她的身影,去抓的時候人卻已經潛回了背後。

  眾人:「……」這人是魚變的吧?

  水裡一番激戰,四個壯漢都被她摁著腦袋喝水,毫無反擊之力;水戰不比陸地上,身高體壯拳腳功夫好了就一定能贏,打起來都沒她靈活刁鑽,往往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挨揍,差點沒被淹死在水裡,最後還是被她一個個拖死狗一般扔到了岸上,躺在岸邊大喘氣,吐了半肚子水才活過來。

  有好事的兄弟湊過來小聲問:「怎麼樣?」

  四個人有氣無力奉送給同袍一個字:「滾!」

  「輸了就輸了嘛,幹嘛把氣撒在我頭上。」那人摸摸鼻子躲到一邊去了。

  柏十七上了岸,趙無咎很快就拿了塊布巾子遞了過來:「趕緊擦擦頭髮,回去換件衣服再來比。」

  穿著緊身水靠不舒服就算了,渾身上下還滴著水,也不利落。

  趁此機會,衛所挑的另外四個拳腳不弱的都上了船,且信心滿滿,誓要扳回一局:「已經輸了一局了,若是再輸一局,可就真要無條件服從了。」

  同袍都對這四個寄予厚望,各種想轍:「柏少幫主一個人,你們有四個,就算是耗也要耗的他沒力氣才好。」

  柏十七換了緊身短打過來,五人上船,這次連裁判也在岸上,落水為輸。

  四人信心滿滿上了船,結果大出意外,沒想到柏少幫主上了船就跟隻猴子似的騰挪縱躍,就算是拿著兵器滿船堵她,也被她給抽冷子踹下水去一位。

  其餘三人打定了主意要圍困她,好容易將人堵在桅桿之下,沒想到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哧溜就竄了上去,眨眼功夫就爬到了三米高,對著下面的三人做鬼臉:「現在知道為何讓你們練習爬桅桿了吧?」

  三名軍士:「……」好想打人,可惜技不如人!

  實戰演練,四個輸的灰頭土臉,被她接二連三踹下水去,徹底輸了。

  羅大爵一張老臉都不知道是該紅還是該黑。一方面他嫌棄手底下的人本事太差,一方面又覺得他們欠收拾,還自不量力去挑事兒,氣的破口大罵:「現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訓練的時候不用心,你們應該慶幸遇上是的柏少幫主,而不是真正的水匪,不然小命都沒了,也不必訓練了!」

  這話正是柏十七想對這幫軍士們說的,她站在船上,對著岸邊一眾軍士們說:「我知道訓練枯燥無趣,又累又苦,然而這件事情不是可以懈怠和偷懶的。我小時候練功,被親爹提著鞭子抽,他說過一句話我至今記憶深刻。」

  「我爹說過,明天與其被人砍死在河道裡,不如我今天提著鞭子先將你抽個半死再說。我當時覺得他很無情,可後來的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經歷讓我回頭去看,卻很感激我父親,如果沒有他鐵石心腸對我進行各種辛苦的訓練,那我今天只能是個依靠父蔭度日的窩囊廢,就算是在河道內遇上水匪,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岸上的軍士們聽的動容,特別是輸給她的那八個人都有深刻的體會,人只有在絕境之中才會反省往日的散漫與狂傲,後悔平日沒多學些自救的辦法。

  「我與兩淮道上的水匪打過不止一次交道,他們行事凶殘狠毒,毫無顧忌,只要你下手稍微遲疑一下,說不定落下的就是自己的人頭。所以……殿下特意制定高強度的訓練計劃,就是想最大限度的保證大家將來在剿匪的過程中能夠活下來,並且剿滅水匪,所以我們只有比水匪更強,才能端了他們的老巢!」

  岸邊的眾人聽著她這番話,兩戰兩敗輸的又很慘,對於訓練強度再無異議,都聽趙無咎的,由羅大爵帶隊去訓練。

  柏十七跳下船,慢慢踱步過去,站在趙無咎面前,忽然很認真的說:「我有個問題想問問殿下。」

  趙無咎心中一跳,還當趙子恆這個四處漏風的大嘴巴不知道又向柏十七告小狀了,下意識便道:「你別聽子恆胡說八道,這小子的嘴裡從來沒真話!」

  「關子恆什麼事兒?」柏十七疑惑的看著他:「你們兄弟倆……是不是鬧彆扭了?」這情形怎麼瞧都透著詭異。

  「沒有。」趙無咎矢口否認:「我就隨口一說,剛想到這小子也鬆散的太久了,是時候應該活動活動筋骨了,不如明日就讓他跟著衛所的軍士們一起訓練,你覺得如何?」

  「只要子恆不反對,我也沒什麼立場反對,是吧?」柏十七偷笑:這可真是親堂兄!也只有親堂兄才敢下這麼大狠手!

  她暗中猜測,難道子恆又做了什麼莽撞的事兒惹的趙無咎心情不好,所以才拿這招來罰他?

  舒長風暗笑,默默挪開幾步,離兩人遠一點。

  趙無咎見糊弄過去了,便就著之前的話題問:「你剛才想問什麼?」

  柏十七與他的輪椅並肩而行:「我就是想問問,殿下明明能走了,為何還一直坐著輪椅?」

  趙無咎目光在自己的腿上掃過,別人問起來他大約不會說,但柏十七卻是可靠的:「江南衛所駐軍都爛成什麼樣兒了,還有疥癬般的匪患,我若是好好的出現,這幫人多半會起戒心,可若是個半殘廢的連路都走不了的皇子,你們覺得無論是衛所還是水匪,都會怎麼想?」

  「殿下真是老奸巨滑!」

  趙無咎有時候真覺得柏十七跟趙子恆是臭味相投,不然這兩人有時候說話都是一個腔調,能把人氣死:「你說的是我嗎?」

  柏十七低頭偷窺他的臉色,當機立斷換了個詞兒:「不不,我是說英明睿智,算無遺策。」

  趙無咎唇角微彎,顯然很是受用。

  衛所有人全都被羅大爵趕回了訓練場,舒長風在五步開外,只有趙無咎與柏十七並肩而行,一坐輪椅一個走路,但不妨礙他們之間的聊天。

  趙無咎覺得此情此景很是溫馨,難得搜腸刮肚想要找個共同話題,開口便是:「鐵器鋪子裡打出來的鐵鉤子我覺得挺實用。」要麼便是:「你連贏兩場,倒讓衛所的這幫人老實不少。」他講完就懊悔不已——怎麼全是公事?

  趙子恆的教訓猶在耳邊,他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在女人身上費過心思,柏十七算是頭一個,可是真要扒拉話題,再起個頭就是「剛才衛所那幫人都看傻了,輸了的那幾個更是稀里糊塗就被扔到了岸上……」,崩潰!

  舒長風在後面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恨不得上來幫自家主子多聊幾句,暗中埋怨:您是要娶媳婦又不是找總教頭,就不能聊點私事?聊公事難道還能拉近兩個人的關係不成?

  柏十七卻似乎平日跟漕幫的人都相處習慣了,大部分都是直來直去的腸子,也沒有深究趙無咎內心想法的意圖,只是不住歎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幫人在水上的戰力還比不上我漕幫的兄弟呢。」

  見趙無咎看過來,她就跟守財奴抱住了錢袋子似的直接說:「不行!別打我手底下兄弟的主意!那可是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訓練出來的,再說他們就是普通百姓,又不是衛所的軍士,除了我帶著他們出去剿匪,能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交給別人我才不放心呢,哪怕是你也不行!」

  趙無咎覺得很心塞——比不過姓仇的小白臉就算了,原來在她心裡,他竟是連漕幫那些手下都不如?

  真相總是殘酷而令人傷心的。

  他索性換個私人的話題,寬宏大量的關心一下情敵:「仇英怎麼樣了?」

  柏十七:「很糟糕。」她也極想知道這些年仇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可是無論是算盤還是他似乎都拒絕讓她知道真相。她跟真相中間隔著一層紙,什麼也看不見,但總覺得不對勁。

  她歎口氣:「慢慢來吧。」自從億英出現之後,她歎氣的次數比以往多了好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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