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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群之馬》第59章
第59章

  柏十七自己心裡不痛快,再下手訓練衛所的軍士就下了狠手,直訓的一幫青壯漢子們見到她都腿肚子轉筋,下意識想跳水——與其被她踹下水,不如自己先行下水。

  羅大爵站在岸邊吆喝:「願賭服輸啊,你們偏要跟柏少幫主打賭,輸了就老實訓練吧!」

  平日他帶著訓練,但架不住柏少幫主是周王殿下親自指定的總教頭,她若是下場訓練,羅大爵都靠邊站了。自己捨不得下狠手,總有人替他來教訓這幫兔崽子。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與心狠手辣的柏少幫主相比,衛所眾人現在覺得羅大人慈眉善目,柏少幫主雖然青春年少,玉樹臨風,但面目可憎,人厭鬼棄。

  一幫青壯漢子哭著喊著央求:「羅大人,還是您來訓練我們吧?」泡在水裡也不忘賣慘,場面甚是壯觀。

  柏十七提著根棍子站在岸邊獰笑:「誰再多嘴在水裡多泡一個時辰。」作勢要拿棍子敲下去,嚇的擠在河岸邊上的這些人一哄而散,往河中央游過去,爭先恐後,唯落自己挨了揍。

  落在最後面的趙子恆原指望柏十七還能顧惜一點兄弟之情,哪知道這位上了訓練場六親不認,一顆心被傷的七零八落,邊划水邊控訴:「十七,你太不夠兄弟了!我有好酒好肉好曲兒都想著你,可你回報我的是什麼?」

  冷酷無情的棍子!

  枉費了他一片好意,就連堂兄打她的主意,都毫無原則的站在了她這邊,就怕好兄弟將來受委屈,過的不痛快。

  趙子恆的一顆心都要碎成了渣渣,泡在初春的冷水裡都快結冰碴子了。

  柏十七威脅的揮著手裡的棍子,毫不容情:「你可別怨我,可不是我丟你來訓練的!訓練場上無兄弟!等你下了訓練場,咱們再論兄弟情啊!」

  她笑容一收,板著臉喊號子:「憋氣!潛水!」

  河面上一幫青壯漢子沉了下去,有個別技術不佳,頭還露在外面的,也被同伴硬扯了下去——不然回頭整組都要挨罰。

  訓練這種事情,還真沒什麼情面好講,柏少幫主的連坐執行的非常徹底,偶爾有水性不好的士卒都被同伴押著加班加點的訓練,就怕連累了同組的夥伴,大家一起受罰,半夜三更還餓著肚子泡水。

  喪心病狂的柏少幫主有句名言,幾乎都要成為衛所眾人的噩夢,她說:「什麼時候等你們在水裡練的跟在陸地上一樣行動敏捷來去無拘,就可以跟水匪一決高下!」

  年輕的漢子們嗷嗷叫著投入了熱火朝天的訓練,還有手下敗將想要一雪前恥,在水裡扯著嗓子喊:「柏十七,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柏十七一顆石子精準的扔了過去,砸的那小子捂著額頭上新起的包慘叫著往水裡鑽,引的岸上還未下水的同袍笑的前仰後跌,亂成一團,她一個眼神過去,眾人整肅隊列,都縮成了鵪鶉。

  羅大爵感慨的說:「柏少幫主,你現在的威勢可比我要大多了。」

  柏十七:「我不準備離開漕幫投軍,羅大人不必擔心我砸了你的飯碗。」

  羅大爵本性耿介,當下朗聲大笑:「早就應該有人來治治這幫猢猻們了,都懈怠的不成樣子了。」他大概也同趙無咎一樣,對她手底下的幫眾起了意:「羅某自是不敢強求少幫主放著家業不繼承,跑來衛所過苦日子。不過你手底下若是有想要投軍的幫眾,不如代為引介?」

  柏十七:怎麼一個兩個都想跑來挖她家的牆角?!

  她板起臉:「不,他們不想投軍!一點也不想!」

  忽道:「若是殿下剿匪,羅大人必定也要跟隨左右,不說衛所眾人懈怠了,在下覺得大人上任之後每日沉迷釣魚釀酒,養花種菜,也懈怠了,不如一起下河去練練吧!」不等羅大爵反對,在他後背重重推了一把,還未反應過來的羅大人……撲通一聲掉進了河裡。

  羅大爵在水裡浮浮沉沉,岸上等著訓練的兵卒驚慌大喊:「大人落水了!」、羅大爵畢竟是高郵衛所的老大,他落了水,岸邊的兵卒們頓時你推我擠,都爭先恐後向自家老大伸出援手,卻被柏十七一個眼風制止。

  她高聲說:「羅大人深覺荒廢光陰,決心與大家一同訓練,將來去剿匪也能與兄弟們守望相助,大家怎麼能違逆了大人一片好意?」

  羅大爵:「……」

  方纔許多人都注視著水裡訓練的袍澤,還真沒注意到柏十七的小動作,只有兩三人以及後面推著輪椅過來參觀訓練的趙無咎瞧見了。

  前者還當自己眼花了,後者對柏十七言聽計從,更不會反對羅大爵下水,只是比較好奇羅大爵做了什麼不當舉動,才惹惱了柏少幫主,讓她暗中下此黑手?

  岸邊大部分不知情的衛所兵卒們群情激昂,都被羅大爵同甘共苦的情操所感動,頓時喊聲震天,紛紛為羅大爵加油助威。

  羅大爵:「……」

  此情此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打擊士氣,只能認命的往河中央游了過去,暗想:柏少幫主真是睚眥必報!

  他不過就是臨時起意,想要從漕幫挖些善水的漢子過來,不同意就算了,犯不著一言不合就推人下水吧?!

  趙無咎推著輪椅過來,奇道:「羅大人怎麼惹你生氣了?」

  柏十七橫了他一眼,意似威脅:「也沒什麼,羅大人想從我手底下挖些人過來,我覺得他頭腦發昏不太清醒,就踢他下河去醒醒腦子。」

  趙無咎連忙舉手投降:「我可真不會水,也就是那麼一說,不會對你手底下的人怎麼樣的!」

  買賣不成仁義在,可千萬別動手。

  柏十七見威脅奏效,又變的好說話起來:「殿下放心,我也沒有踢人下水的喜好,只要別人不把主意打到我頭上,我還是很好說話的。」

  ——誰說不是呢?!

  看著她站在岸邊指揮羅大爵潛水訓練,滿臉報復得逞的壞笑,又恢復了那副張牙舞爪的小模樣,周王殿下心想:羅大爵這趟落水還是很值的,回頭定然要獎賞他,好讓他自動自覺的、多跳幾回水。

  有周王坐鎮,從羅大爵到趙子恆,連同衛所原來的刺兒頭們都老實不少,再沒人出什麼么蛾子,都認命的聽從柏十七調遣。

  直等柏十七把眾人折騰的半死不活,宣佈今日訓練結束,河裡的落湯雞們都上了岸一哄而散,只餘了他二人,趙無咎才狀似無意道:「十七,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吧?」

  柏十七:「打什麼賭?」

  趙無咎近來見她為著仇英頗多煩難,心神被那小白臉牽制走了,心裡不知道有多不得勁。

  但裝病這招仇英用的嫻熟,他若再用就落了下乘,周王殿下思慮再三,欲兵行險招主動出擊:「你既心有疑慮,不如我幫你查個明白。如果仇英清白無辜,算我輸了給你,任你提一個條件;反之若仇英對你有所欺瞞,且與水匪有瓜葛,算你輸了給我,得應我一件事情,如何?」

  柏十七冰雪聰明,立刻就明白了趙無咎之意。

  江蘇漕幫在江南江北經營多年,只要有了線索,真要查一個人也不是什麼為難之事,可是她遲遲未曾派人去查仇英這些年的行蹤,與什麼人交好,是否對她有所隱瞞,並非不能,而是不願。

  兩人情份非比尋常,她心有疑慮卻望而卻步,不敢去證實心中猜測。

  趙無咎感覺到了她的猶豫不決,索性推她一把。

  從來爽利的柏十七:「我……要不我再想想?」

  趙無咎其人決斷力非比尋常,戰場上練出來的敏銳讓他瞬間就嗅到了趁虛而入的機會:「莫非你是怕輸給我?怕我提出的條件你做不到?」

  「當然不是!」柏十七矢口否認。

  趙無咎明知她只是不願意去查仇英之事,只要起心動念,於重情重義的柏十七來說,便已是對那些年過往感情的背叛,可惜她遇上的是早將心腸磨硬的趙無咎,更擅於揣摩對手的心思出奇制勝:「十七,聽說與仇英一同出事的還有另外幾個人,難道你不想查清楚他們嗎?」

  一句話就點中了柏十七的軟肋。

  她固然為仇英考慮,可是也得顧惜其餘幾位生死不明的玩伴。

  算盤說蕭石與水匪勾結,可是這些年她與水匪沒少打交道,卻從來沒有他的一星半點消息,以蕭石的能耐,少說也能在水匪窩裡混個大頭目。

  她舉起手,與趙無咎擊掌為誓:「一言為定!」

  她自己心裡彷徨猶豫,卻可以借趙無咎之手查清楚當年真相。

  ………

  趙無咎貴為皇子,又掌軍權多年,手底下自然也豢養著一幫善於打探消息的能人高手。

  他下江南求醫時尚用不著,但京中有密旨出,便有下屬分批前來求見,又得了他的指令前往江南各地去查鹽道及水匪之事。

  周王殿下足不出戶,已在江南鋪開了一張大網。

  半個月之後,柏震霆拖著黃友碧來替仇英治病。

  別瞧著父女倆每次見面都是要吵到親子關係要破裂的地步,但也數柏震霆最為瞭解自家孩子的心思。

  蘇氏聽說仇英腦子摔壞了,但保住了一條命,頓時覺得解決了最大的懸心事,趕緊準備銀子香燭去還願:「我早說過了,如果能讓十七得一樁良緣,我是必要給菩薩重塑金身的。」

  「夫人,你冷靜點!」柏震霆攔著她不讓走:「仇英是沒死,可是離他出事也好幾年了,如果他還想回到十七身邊,想跟十七成親,為何不早點來呢?」

  「那是……那是他受了傷嘛。十七不都傳話,讓你請了黃友碧去替他治病的嘛。」

  「受多大的傷才回不來呢?是缺胳膊還是斷腿了?」

  蘇氏大怒:「你沒看十七在信上都寫了,他是腦袋受到重創,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不然早都回來了!」

  柏震霆心道: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還心軟害事。

  他在江湖風浪裡打滾多少年,經見過的可比後宅子裡女人要多,甫一接到十七的信他就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柏十七看仇英固然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小夥伴,些微疑慮的地方也要勉強自己去替他囫圇圓,可是柏震霆看仇英的眼光卻大為不同——岳父對女婿的諸多挑剔他不但一條沒少,還反而多添了十好幾條。

  沒辦法,誰讓他家柏十七毛病太多呢?

  若是找個承受力差一點的,柏震霆生怕他還沒嚥氣,柏十七就先把未來夫婿給氣出毛病,先他一步而去了。

  ——合離就甭想了,蘇家還從來沒出過這等事兒。

  柏震霆做幫主還知道惠及幫眾,但在柏十七的終身大事上卻分外強硬,挑女婿的時候恨不得把小伙子放在日頭底下從頭到腳細細察看一番,再詢問清楚他家中之事,還要考慮能不能與柏十七和諧相處。

  仇英死過一回,這規矩他也不準備改。

  柏十七念舊情不忍心派人去查,但柏震霆可不準備念什麼舊情,在自家崽子的終身大事面前,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糊弄的。

  「他忘記了以前的事情,難道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叫算盤的也忘記以前的事情了?」柏震霆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而且對自家夫人聽風就是雨,人還沒見到先把菩薩拜了的做法嗤之以鼻:「再說萬一你還完了願,最後咱們十七嫁的卻不是仇英,怎麼辦?」

  蘇氏張張嘴,竟然發現無言以對:「……」

  為著柏十七的終生他們夫妻倆可是沒少考察幫裡的兒郎,仇英沒有出現之前,他們看好的是丘雲平,難道因為仇英的出現就要改了主意柏震霆為了增加說服力,居然還說:「再說,仇英落水之後醒來,不肯回漕幫總歸是有緣由的,萬一……我是說萬一啊,」他略微尷尬的說:「萬一他是傷了那裡呢?」

  蘇氏還沒反應過來:「傷哪?」

  「就是那兒啊!」柏震霆急了:「我是說子孫根!」

  蘇氏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不……不會那麼巧吧?」

  「無巧不成書啊!」柏大幫主一旦開始腦補,思緒就天馬行空,堪比蘇州本地茶樓裡最好的說書先生:「仇英出事之前咱們都有意向他吐露過想要招他為婿吧?」

  這件事情蘇氏沒辦法否認:「……是有這麼回事兒。」

  柏震霆:「可是他失蹤幾年了?不但沒有回來,還有意識的避開蘇州城,在外面生活。此次如果不是十七撞上了,說不準他們這輩子都見不著面兒。你說這中間沒有貓膩,打死我都不信。說不定他就是傷了子孫根,覺得不能跟十七在一起了,所以才假借頭疼前塵盡忘來逃避入贅。說不定連他的頭疼都是裝的。」

  再完美無缺的人都禁不住挑剔,更何況仇英在柏震霆眼裡還算不得完美無缺,想要找點講不通的地方,總能抓出幾樣的。

  蘇氏都快被他洗腦了,行動都猶豫起來:「你說的……也對,我這麼急吼吼的去還願,明明十七都還沒成親,萬一還錯了願,菩薩可不得怪罪嘛。」

  面對自家孩子的婚事,宗教信徒蘇女士很快就從狂熱狀態清醒了過來:「那這次你找黃友碧替仇英看病,我也要跟過去。」反正不是幫中事務,她完全可以跟著跑一趟。

  柏震霆:「……你過去不是添亂嗎?」

  蘇氏:「我是為著十七的終身大事,怎麼就是添亂了?」

  夫妻倆為此爭執不下,直到兩夫妻前往黃家,柏大幫主厚著老臉去求黃友碧,被他冷嘲熱諷好一頓收拾,厚著臉皮求和,態度堪比當年求婚,磨的黃友碧答應了,蘇氏見識過了黃友碧的刻薄,總算打了退堂鼓。

  ——她可不想被黃友碧噴成篩子。

  黃友碧嘲諷柏大幫主,那可是連他老婆孩子都不放過,也不管蘇氏就在旁邊,噴的如入無人之境。

  柏震霆陪著黃友碧前往高郵,柏十七親來碼頭迎接,把人帶到了仇英的小院。

  算盤見到柏震霆不由瑟縮,避無可避不得不上前去打招呼:「柏幫主,許久未見。」

  柏震霆冷哼一聲,也不知道他是對算盤帶走仇英之事不滿,還是對仇英有意見,總歸臉色不是特別好,也不搭理算盤,與仇英打了個照面,便問:「聽說你把前塵往事忘了個精光?還認識我嗎?」

  仇英一臉茫然:「對不住您老,我……想不起來了。」

  柏震霆:「行,想不起來挺好的。」他也不強求。

  柏十七:「爹你省省啊。」別折騰病人。

  仇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掙扎著要下床見禮:「不知道幫主大駕光臨,晚輩無禮了!」被柏十七按著肩膀動彈不得。

  柏十七體貼道:「你身子不好,躺著吧。」

  柏震霆氣的直哼哼——老子遠道而來,也沒見你這般體貼黃友碧坐下來診脈的功夫,父女倆眼鋒決鬥了好幾輪,等他開了方子才算完。

  柏震霆斜睨一眼自家崽子:「這裡有我,你還不滾去忙正事?」多年的江湖經驗讓他直覺有些不妥,卻一時未細察。

  仇英哀求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柏十七夾在兩人中間,忽然有種她是「夾在婆婆與媳婦之間的那個男人」的錯覺,安慰仇英:「黃老頭跟我爹在這兒呢,你好好休養,我忙完就來看你。」

  出來的時候還威脅柏震霆:「阿英現在身體不好,又不記事,你別刺激他。」

  柏震霆氣的要踹她:「你到底是誰生的?」

  「我娘啊。」柏十七腳底抹油溜的飛快,留下老爹在院子裡氣個半死:「胳膊肘朝外拐的逆子!」

  仇英有黃友碧與柏震霆照料,雖然自家老爹脾氣不算特別好,但心地卻不壞,柏十七放下了一半的心,回到高郵衛所的時候,便帶了笑意。

  趙無咎見到,心情也不由自主變好:「可是有好事情發生?」

  柏十七遂將此事告之:「有了黃老頭的醫術,阿英的頭疼症總算是能治好了,我來的時候他被黃老頭紮了一腦袋的針,跟只刺蝟似的。」

  趙無咎笑道:「仇公子有人照料最好,剛剛得到的消息,上次目擊者見到的水匪在鹽城出沒,我準備帶人去一趟,那是鹽幫的大本營,你留在衛所等消息。」

  鹽城是鹽幫的大本營,如果鹽幫與水匪有勾結,柏震霆與鹽幫幫主聞鮑素來交好,兩家小的雖然不和,但那也是孩子式的打打鬧鬧,真要讓柏十七帶著去闖鹽幫捉水匪,恐有損兩家交情。

  沒想到柏十七已經聽出端倪:「你要帶人硬闖鹽幫?」

  趙無咎略停得一刻:「如有必要,也只能如此了。」他要順著水匪這條線把兩淮掀個翻天覆地。

  「不妥不妥。」柏十七連忙阻止:「鹽幫的漢子們都是硬茬,貿然欺上頭去,誰知道他們怎麼想,說不定還當你來查私鹽呢,到時候拼起命來,鬧的不可收場。我跟你過去,親自去找聞伯伯談此事的重要性,他是個聰明人,應該懂得取捨。」

  趙無咎似笑非笑:「如果我查私鹽呢?你會站哪邊?」

  柏十七心中一涼,在長久的相處之下終於直面了權利與國法的冰冷殘酷,她避重就輕:「殿下,兩淮鹽道真要清查源頭,難道不應該從上往下查?若沒有官府的橫徵暴斂,也沒有下面的私鹽氾濫,百姓吃不起鹽,就算剷除十個鹽幫,也會有更多百姓鋌而走險,最終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趙無咎難得見到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只覺得心裡癢癢,擺出他那副大公無私的面孔:「鹽道官員貪瀆,難道鹽幫就能隨便販運私鹽了,視國家律法為何物?」

  柏十七誇張的笑道:「大哥,長期不吃鹽,談何國富民強?」她久在草澤,生存第一,與身在雲端的皇子天然視角不同,得出的結論也不同。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立有軍功的皇子,還是個半殘,她早一巴掌拍上去了,或者丟到運河裡讓他醒醒腦子。

  大約是她的眼神很明確的表達了這一點,趙無咎的輪椅倒退了幾步,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如同討饒般道:「不過瞧在你的面子上,鹽幫如果沒有勾結水匪殺人越貨,販私鹽之事我倒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這句話可與自己一貫鐵面無私的形象大為不符,不過柏十七可不準備承他這份情:「我是漕幫少幫主,鹽幫的死活跟我有甚個干係?」

  趙無咎略帶了幾分笑意:「鹽幫聞幫主與柏幫主是老友,跟我就大有關係,將來還要稱呼聞幫主一聲世伯,豈能趕盡殺絕?」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灼灼目光讓她不自在,柏十七一句話脫口而出:「叫世伯有點早了吧?」卻驚覺自己失言。

  趙無咎已經抓住了她話裡的漏洞:「那幾時可以叫世伯?」

  趙子恆也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興沖沖的問:「叫誰世伯?」

  柏十七懶得跟這兄弟倆掰扯,大踏步往回走:「沒叫誰世伯,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跟你一起去鹽城。」

  趙子恆見跑了一個,拽著另外一個不撒手,一臉八卦:「堂兄,你要叫誰世伯?」敢跟皇帝以兄弟論交的異姓臣子,他還真沒見過。

  趙無咎頭疼的看著他,這個堂弟跟著他也沒多少日子,原本是個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兒,現在瞧著怎麼跟野狗似的不成人樣呢?

  身上穿著粗布短打,頭髮用個布條隨意紮著,白皙的皮膚也黑了不少,整個人透著一股純樸的勞動人民的氣息。

  他蹙眉批評趙子恆:「你瞧瞧你這是什麼樣子?堂堂宗室子弟,就不能注重穿著禮儀?」

  趙子恆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跟高郵衛所那幫被訓練整的生不如死的兵卒也沒什麼區別,大家每日泡在水裡的時間過多,爬上岸之後飯堂裡還有一大桶驅寒祛濕的苦藥湯等著他們,每人灌下去一碗,吃完飯就恨不得睡死在床上,哪有功夫打理自己?

  他都有好些日子沒出門聽曲兒了,真是對不住這大好春光。

  趙無咎推著輪椅走了,趙子恆嘀嘀咕咕:「你怎麼不問問是誰把我整成了這副模樣?是我不想注重禮儀嗎?你怎麼不讓柏十七對我手下留情呢?!」提起此事他就憤憤不平。

  如果不是衛所的兵卒們都在集結準備開拔去鹽城,他還在水裡泡著呢,哪得空跑來聊天說閒話?!

  柏十七說了要跟著趙無咎前往鹽城,等到大隊人馬出發,她果然收拾了個小包裹上船了。

  趙無咎要前往鹽幫老窩,羅大爵與柏十七都想隨行,便點了趙子恆留守。

  趙子恆長這麼大都沒做過什麼正經事,這是頭一次被委以重任,嘮嘮叨叨追著趙無咎問個不休:「堂兄,我都要做什麼呀?你走了萬一水匪來了我怎麼辦?」

  衛所留了三分之一的兵卒,能管點事兒的就是羅大爵的副手解士忠,身份最高的卻是趙子恆。

  趙無咎一本正經的說:「我走了之後,你就不必訓練了!」

  趙子恆高興的一蹦三尺高:「還是堂兄疼我!」

  趙無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出門找個酒樓吃飯,然後遛鳥鬥雞,晚上還可以去青樓裡聽聽小曲兒什麼的。」

  趙子恆的笑臉垮了下來:「我就知道!」

  趙無咎:「反正我不在,衛所你的身份最高,也無人敢拘束你,還不由得你隨便折騰?!」

  話雖如此,趙子恆也不知道是近來整日泡在水裡苦練的生活已經成了習慣,還是疑心堂兄暗中留下了耳目,趙無咎帶人離開的第一個早晨,天色麻亮,趙子恆就從熟睡中醒來,估摸著到了訓練的時候,閉著眼睛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洗漱的時候才想起來:堂兄不是走了嗎?

  他又倒回床上,拉過被子蓋住臉,躺了還不足半刻鐘,就覺得哪哪都不得勁。

  先是心裡發虛,總覺得這樣不好。

  其次聽到外面別人的腳步聲,心中更是不安。

  他安慰自己:堂兄都不在了,又沒人逼著你練習,起那麼早幹嘛?

  果然外面走動的人到了他的房門口,就刻意放輕了腳步,似乎是怕吵醒了他。

  趙子恆猛的掀起被子,恨不得破口大罵:「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恨不得睡死在床上,能多偷得一刻鐘也覺得佔了大便宜。今日沒人催趕著,他居然不習慣了。

  他從床上跳起來,出門一看,眾人已經在集合。他小跑過去站在隊尾,一隊人跟鴨子似的到了河邊撲通撲通跳下河,被冰冷的運河水一激,頓時清醒了:媽的,老子在做什麼?

  早就想好要偷懶的趙子恆:……

  難道我被水泡壞了腦子?!

  有時候,生活被慣性支配著朝著走,似乎也是一件不賴的事兒。

  曾經花天酒地的趙子恆經過一段時間的苦練,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也乖乖鍛煉身體,晚上坐在飯堂裡跟一幫衛所的兵卒搶飯吃,居然覺得格外安心滿足,比之出門聽曲子尋歡作樂要舒心許多。

  他癱倒在床上,遙想下次也可以跟好兄弟肩並肩追擊水匪,不由露出個傻笑,又擔心他們出行不利,不知道跟鹽幫可有發生衝突,輾轉一個時辰才模糊睡去。

  讓趙子恆擔心的趙無咎與柏十七乘船前往鹽城,路上倒是風平浪靜,可是他們此行是高郵衛所的官船,驚動了沿途的兄弟衛所,倒是遇上了不少探問消息的同僚。

  周王便窩在艙內,一律由羅大爵出面應承。

  羅大爵性情耿介不喜寒暄,起先由柏十七跟在他身邊支應,結果一路走過去,應酬之事竟然漸次全交了給柏十七。

  柏十七慣來油滑,對付官員自有一套,就連舒長風都不得不佩服她的長袖善舞。

  船才到了鹽城碼頭,聞滔便得了消息。

  「柏十七帶著官兵來鹽城了?」

  手底下的人不敢隱瞞:「正是漕幫的柏少幫主,要不要告訴幫主?」

  聞滔裂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頭子恐怕早就知道了。」

  鹽幫多少代在鹽城盤踞,傳到聞鮑手裡,他也費心經營了半輩子,但凡江南鹽道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吹到他耳朵裡,更何況是衛所官員來鹽城。

  消息確鑿,聞滔起身:「許久未見,我們去會會柏少幫主!」

  他帶著手底下一幫漢子在碼頭攔住了官船,那幫漢子們站在官船前面起哄:「柏少幫主!柏少幫主!柏少幫主!」

  羅大爵還沒見過這陣勢,暗中懷疑柏十七與鹽幫有勾連,不動聲色往趙無咎旁邊站過去一點。

  柏十七聽到碼頭上聲震如雷的喊聲,就知道是聞滔的把戲,她此次本來就是為著聞家而來,當即往前幾步,站在了船頭,向聞滔熱情揮手:「聞少幫主,這一向可好呀?」

  兩人針鋒相對也非一日,她忽然熱情似火,聞滔反而不敢應和了,還懷疑的問身邊人:「可是我穿的不合身?」怎麼感覺柏十七笑的賊忒兮兮,不懷好意?

  身邊的人一頓馬屁狂拍,諸如「少幫主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我等都不及……」等等,還有個下屬拍的更是別出心裁:「我若是小女娘,定然被少幫主給迷住,讓我往東我不敢往!」直拍的聞滔心花怒花,信心大增,還大言不慚道:「如果柏十七也這樣想就更好了。」

  柏十七此人雖然精的跟猴似的,不粘猴毛也能上天,無論是幫內還是幫外都能長袖善舞,處理妥當,唯獨有一件事還未開竅,那便是男女之事。

  聞滔久在女人堆裡打滾,小妾也納了不少,心裡卻長久的藏著一樁事兒至今。

  他也熱情向著船頭的柏十七揮手。

  柏十七頓時回應的更熱烈了。

  聞滔身邊跟著的人都驚呆了,他們還從來沒見到過兩人如此和諧融洽親暱的相處方式,比掐起來更讓人不安,都往後退了一步,交頭接耳的議論:「柏十七這次來,藏著一肚子壞水吧?」

  「你看他笑的,可不是沒安好心嘛!」

  「他不會是又想算計少幫主,想讓幫主揍少幫主吧?」

  「看他笑的這麼開心,黃鼠狼給雞拜年,準沒好事兒!」

  大家紛紛點頭,同意了這位仁兄的意見,打起精神應對。

  聞滔與柏十七平常劍拔弩張慣了,忽然之間融洽到親如兄弟的程度,只會讓手底下人心驚肉跳,不敢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

  船靠碼頭,柏十七率先從船頭滑了下來,輕巧就落在了聞滔面前,宛如久別重逢的親兄密友:「聞兄,許久不見真是想念,兄弟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

  聞滔對她的事情也有所耳聞,聽說她去歲冬天差點被水匪給害了性命,似乎比過去更瘦,眼睛也更大了,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裡,多少氣惱都不由消了,又聽她此言誠摯,更心有所感,不復往日油滑,半開玩笑道:「我聽伯父跟家父提起過,是不是閻王也嫌你淘氣,一腳踏進鬼門關也被他老人家給趕了回來?」

  柏十七露出心有餘悸的後怕神情,示弱示的恰到好處:「可不是嘛,我當時泡在冰冷的河水裡,想著我命休矣,家中雙親無人照顧,頭一個就想到了聞兄你,以我們兩家的交情,也就只有聞兄你是可托付之人,這才覺得往日對你多有無禮之處,還望聞大哥能大人大量,不計前嫌,原諒小弟的不懂事!」還適當向他彎腰行禮。

  這話落在聞滔耳裡,心間都熨帖無比,扶住了她的胳膊:「你我兄弟,何必見外!」

  聞滔本來就是豪爽不羈的性格,從小到大唯獨愛與柏十七針鋒相對,兩人掐架簡直成了他生活的一大樂趣,有輸亦有羸,現在柏十七來到鹽幫的地盤上親自向他豎白旗投降,他也順著桿子爬了下來,還順勢摟住了她的肩膀:「走走走,既然來到了鹽城,哥哥帶你好生玩樂一圈!」

  柏十七被他摟著走了幾步才剎住了腳,好像才想起來似的說:「等等聞兄!」

  聞滔心道:果然能得柏十七親自服軟一回,也不容易。

  他假作不知,含笑道:「怎麼了?難道你不是來找為兄頑的?」

  柏十七一本正經說:「我這次過來,除了找你敘舊,還有件事兒要勞煩聞兄幫忙呢。」

  聞滔暗道:來了!正菜要上桌了!

  驕傲如柏十七,在他面前強硬如石,哪怕略服個軟,多央求兩句,保不齊他也會少坑她兩回,也能少挨兩回打。

  可是柏十七在別人面前嬉笑怒罵言談無忌,唯獨在他面前卻非要強行維持自尊,導致他心頭極度不適,更是變著花樣的坑她。

  聞滔總以為有生之年是見識不到柏十七向他服軟,求他幫忙的時候了,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居然讓他給等到了!

  一瞬間,聞滔幾乎都要激動的熱淚盈眶了,但他及時打住了這種危險的情緒,不動聲色的鬆開了她的肩膀,拿別話堵住了她:「唉呀呀,咱們兄弟倆何必這麼生分呢?只要為兄能做到的必然傾盡全力。」卻絕口不提求柏十七所為何事,呼呼喝喝張羅著要帶她去吃喝玩樂。

  柏十七可不敢指望聞滔,只不過禮節性的為自己此行做鋪墊而已,她內心默默吐槽:……是傾盡全力的坑我吧?!

  「兄長別急著安排,我這裡還有朋友,正好介紹給你。」柏十七面上帶笑,攔住了已經安排好喝酒聽曲子的聞滔。

  說話的功夫,趙無咎坐著輪椅也下了船,身後跟著兩名侍衛,他已經安排妥當,羅大爵帶一隊人馬後進城探探虛實。

  「這位是周王殿下。」來的路上他們就商量過了,僅憑羅大爵是無法取信於鹽幫的,趙無咎與其藏著掖著,不如一早打出親王的招牌,行事更便利。

  江南鹽道官商勾結,已經腐爛透頂,如果朝廷鐵了心要整頓兩淮鹽道,但凡與鹽字沾邊的必會到底是會先整治整治鹽幫還是整治兩淮鹽道官員恐怕這是兩淮鹽道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這時候就需要周王站出來表明立場。

  聞滔雖不知周王來意,但他對官家現在沒什麼好感。兩淮鹽道多少漢子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吃飯,還要受官員盤剝。

  他怪笑一聲說:「真沒看出來十七你交友廣闊,居然連朝廷親王都認識。」他是確實想跟柏十七言歸於好,可惜天不從人願。

  柏十七為了自己來求他。他必殫精竭慮,無論如何,也要替她辦到。但為了別的男人而低聲下氣的來求他,這就不免讓聞滔帶出火來,拿話刺他。

  柏十七今日態度出奇的好,居然沒有回刺他,客客氣氣的說:「我們做漕運的,跟什麼人不打交道,我上次從京中回來,巧遇周王,碰巧認識了而已。不過今次與周王同行來鹽城,確是要找一個人,還要勞煩聞兄幫忙。」

  聞滔也不拍著胸脯保證了,笑的別有深意:「不著急不著急,到了哥哥這裡,先吃飽肚子再說。」

  柏十七見他擺明了不願意接茬,也不強求他:「既然如此,那就先吃完飯再說吧。」

  聞滔平日就是個熱鬧的主兒,時常呼朋喚友喝酒聽曲子,今日柏十七帶人來找他,還破天荒的服軟,他別提心裡有多高興了,來客只有柏十七與趙無咎兩人,相陪的倒是被他召來十幾個。

  上了酒桌柏十七就心裡有數了,今兒這是鴻門宴啊。

  她今日示弱示的很是徹底,率先舉杯向聞滔致歉:「以前多有得罪,我自罰三杯,就當賠罪,聞兄大人有大量,就不必跟我計較了吧?!」

  她連喝三杯,同桌陪客的少年們沒少聽聞少幫主咬牙切齒的在背後罵柏十七脾氣有多臭有多硬,更有多氣人,對她的突然轉變驚詫不已,也有起哄架秧子的,略過了面目嚴肅的殘疾人士趙無咎,直奔著柏十七而來,用各種名目灌她酒。

  聞滔坐在柏十七對面,既不阻止也不起哄,只是笑微微看著,大有「來到了老子的地盤你自己看著辦」的架勢。

  若是往日,柏十七早撂挑子不幹了,但此行事關重大,不但要滿臉真誠的對前來灌酒的這幫二貨們表示「嗨哥們兒能跟大家喝酒真是三生有幸」,還要來者不拒,連吃一口菜壓壓酒氣的功夫都沒有,跟喝水似的往下灌。

  聞滔是出了名的豪爽,找來的這幫人都是酒桌豪客,灌起酒來不要命,逮著柏十七便要給他找回場子,一圈灌完了還想找別的名目,柏十七連忙擺手,似乎舌頭都有點大了:「等等,你們再灌下去可就有失待客之道了啊!」

  其中一名五官輪廓深陷,黑瘦的少年笑道:「表哥常誇少幫主少年英雄,膽色無雙,兄弟們都仰慕的緊吶,有機會能跟少幫主多多相聚,咱們哥們兒少不得要多多親香親香!」

  此人卻是聞滔舅家表弟閻飛,一家子靠著鹽幫吃飯,打小就是聞滔的忠實走狗,小時候柏十七跟著柏震霆來鹽城做客,他也跟著聞滔「招待」過柏十七兩三回,對這位漕幫的少幫主可謂是印象深刻。

  在座其餘陪客們卻是頭一次與柏十七同桌吃飯,擺明了要給柏十七一個下馬威。

  柏十七攬著閻飛的脖子吊兒郎當的說:「聞兄的兄弟自然就是我柏十七的兄弟,大家親香親香沒問題,但不能可著我一人親香吧?我遠道而來,聞兄既不叫姐兒來唱曲子,干喝不免冷清,不如這樣,咱們拿骰子來賭大小?」

  場中眾人除了趙無咎生活刻板自律,其餘都是愛玩的小祖宗們,她的提議得到一致通過,但由趙柏二人對戰十幾個人,未免有失公允,便打散重新組隊,大家輪流對賭,到最後可就不是喝酒那麼簡單了,也有賭銀子的。

  一個時辰之後,在場眾人都有了六七分醉意,只除了聞滔與趙無咎始終清醒。

  前者心有所圖,後者一直守在柏十七身邊。

  當柏十七再一次輸酒之後,一腳踩在凳子上,仰脖灌下去一碗酒,酒液順著她秀氣的下巴而下,她也渾不在意,袖子隨便擦擦,揪著閻飛不鬆手:「老子不可能一直輸吧?」她非要看閻飛手裡的骰盅:「閻兄弟,你不會做手腳了吧?怎麼我十有八九會輸?」

  閻飛被她揪著領口臉都漲紅了:「哪有?你輸了是你運氣不好,可別賴我!」手裡的骰盅卻死活不鬆開。

  柏十七酒意上頭,更覺得他不懷好意:「你拿出來給我瞧瞧,我就不信了!」

  閻飛抱著骰盅要跑,柏十七在他身後跌跌撞撞的追,她酒意上頭,被這幫小子們堵著灌了不少酒,平日輕盈的身子好像灌飽了水,重的跑不到前面去。

  兩人繞著大圓桌足足跑了有五六圈,有拍桌叫好的,有暗中給閻飛或者柏十七腳底下使絆子的、還有加油助威的,場面混亂不堪。

  柏十七跑到第七圈的時候,路過聞滔,斜刺裡伸出一隻腳,她之前已經越過不少障礙,沒想到這次要跳之時那腿又縮了回去,踩了個空,差點摔倒,沒想到那隻腳又迅速伸了出來,她酒後反應變慢,直接翻車,朝著旁邊摔了過去……

  趙無咎面色乍變,猛的站了起來:「十七——」可他在圓桌的另一邊,就算是要衝過去也來不及。

  柏十七要跌下去的時候,驟然被人拉了一把,直接朝後跌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她睜著雙醉眼,仰頭去瞧,笑道:「可見是醉了,連路都走不穩了。閻兄弟,你還是拿過來給我瞧一眼吧,也別合起伙來欺負我一個外客。聞兄也不管管你表弟。」她靠在聞滔懷裡,想要試著坐直了起身,也不知道是聞滔坐的太過隨意,朝後靠著,還是她自己身上發軟,明明要起來了,卻又跌了回去。

  「我醉的這麼厲害了嗎?」柏十七捂著腦袋:「聞兄今兒到底是拿了多少年的佳釀來招待我們啊?」

  聞滔輕笑,似乎對於懷裡想要爬起來的人並不準備施以援手:「不多,三十年而已。」

  「三十年?」柏十七瞠目結舌:「還真是讓聞兄費心了!」

  不怪這酒喝起來口感綿醇,後勁卻極大,她空腹喝酒,少則也灌了有兩罈子多,還追著閻飛跑了好幾圈,眼下天旋地轉,只能略靠一靠:「待我緩一分鐘。」只覺口齒綿澀:「趙大哥,一會……咱們就回船上吧。」

  有聞滔在側,她恐怕連打盹都要睜著一隻眼。

  聞滔暗暗磨牙,攬緊了她的腰,只覺腰間硬梆梆的隔著厚厚的一層,如今天氣轉暖,棉的夾的都脫了下來,便凝視悄悄摸了兩把,越摸越覺得有趣,不覺笑出聲來:「回什麼船上?父親要是知道你來了鹽城卻睡在船上,不得扒了我的皮?一會咱們就回家去住。」

  柏十七腦子轉的遲緩,卻還能正常應答:「那趙大哥呢?」

  聞滔見她心心唸唸不肯丟下周王殿下,非要跟這位殿下綁一塊兒去,眸色轉黯,客氣道:「若是不嫌棄,不如一同宿在舍下?」

  他邀的不甚誠心,沒想到周王殿下卻當了真:「我跟十七同行,自然是她住哪裡我住哪裡了,勞煩聞少幫主費心。」

  聞滔心中很是不舒服。

  一時裡接風宴散了之後,那幫少年人相互攜手攙扶而去。

  柏十七被聞滔扶著坐上了前往聞宅的馬車,另外一輛馬車裡坐著趙無咎與舒長風。

  他有意為之,想要隔開二人,柏十七也有些私房話要與聞滔說,一拍即合,醉意醺然由得他扶上馬車,靠著廂壁閉目片刻,極力想要壓下酒意,再睜開雙眼卻撞上一張放大的俊臉,深沉的雙眼。

  馬車行的極慢,聞少幫主就蹲在她面前,直直看著眼前這張雌雄莫辨的臉:「十七,我心中有個多年疑問,還請你解惑。」

  「請講。」柏十七揉揉太陽穴,極力的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卻發現這酒的後勁太足,腦子裡漸漸要變的混沌了。

  聞滔似乎被這件事情困擾了多年,耐心盡失,他開門見山的問:「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柏十七撐頭吃吃的笑了:「聞兄,我這樣的像女人嗎?」

  聞滔並沒有被她的話迷惑,反而更靠近了一步,幾乎要與她面貼面:「誰說女人就一定要溫婉順從了?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有時候像個氣人的淘小子,可有時候也像個小姑娘一樣可愛,你到底是男人女人?」

  柏十七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別靠這麼近,兩大男人靠這麼近你不覺得噁心嗎?」

  沒想到聞滔卻趨前一步牢牢抱住了她,啞聲說:「十七,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做春夢,夢見的就是你。」

  柏十七推他,滿臉嫌棄:「你是好男風嗎?以前怎麼沒發現啊?」

  聞滔也很納悶:「除了夢見你,我還真不喜歡男人,而且夢裡的你……穿著女裝。後來我異想天開,覺得……搞不好你是女人呢。」這番話他連聞鮑都沒說起過,頭一次講給本人聽,癡癡望著她酒後緋紅的雙頰,眸光浸水,多年壓抑的情緒再也難以抑制,緊抱著她威脅:「你若是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我在馬車上就扒衣服驗證?」

  柏十七被他的無恥給嚇到了:「不是吧聞兄?你我兄弟多年,你好男風就好男風,也…也別拿我當幌子,非要搞斷袖。」她開始覺得聞滔簡直不正常:「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的可是女人,連妾都納了,難道還能有假?

  聞滔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十七,你就別哄我了,這麼多年外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風傳漕幫少幫主是個風流少年郎,我可是細細的打聽過,跟女人連個榻都沒上過的『風流少年郎』嗎?我敢打包票,你肯定沒碰過你那小妾吧?」

  柏十七腦子裡嗡嗡作響,以乾笑來掩飾內心的慌亂:「怎麼我房裡的事情,聞兄……倒好像一清二楚?」

  聞滔一雙大手在她腰間遊走,還捏了兩下她腰間,輕嘲道:「以前是我沒發現,你腰間纏的什麼東西?所以瞧起來身形倒跟兒郎一樣,是不是怕別人發現你的小蠻腰?喉結呢?」

  他湊近了要細瞧,柏十七一拳就揍到了他臉上,似乎氣的臉色都變了:「你你……我好心來鹽城為你們報訊,你居然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既然跟你談不了正事,我現在就去見聞伯伯,跟他談。」

  聞滔俊臉上挨了她一拳,居然沒有如同往日一般氣急敗壞,反而眉開眼笑:「讓我猜中了是不是?猜中了所以惱羞成怒?」他揪住了她的喉結,用個巧勁使力居然……居然給揪了下來……

  柏十七大怒:「聞滔你大爺的!」抬腳就要踢他。

  「果然是女孩子!」聞滔壓住了她的雙腿,合身更緊的抱住了她,在她頸窩蹭了又蹭,一臉狡猾:「你若是還不承認自己是女孩子,我可就真要扒衣服驗證了啊!」

  這個無賴,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柏十七手腳被他壓制,一腦袋磕在他額頭,直磕的自己眼冒金星:「就算我是女人,又怎麼樣?」

  聞滔「哎唷」一聲,額頭已經鼓起個小包,他疼的呲牙咧嘴,卻笑的分外開懷:「不怎麼樣啊,就是可以遂了我的心願。我回去就讓父親跟伯親去提親,我要娶你過門!」

  腦袋疼痛之下,酒意漸醒,柏十七眸色轉冷:「娶我跟你那十七八房小妾勾心鬥角爭風吃醋嗎?」

  聞滔眉開眼笑:「有了你我還要什麼小妾啊?全都送走!」

  柏十七無語的看著他,就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我們能不談私事,來談談公事嗎?」

  聞滔喋喋不休:「你跟那個周王是怎麼回事?」

  柏十七翻個白眼:「鹽幫都快被人連窩端了,你怎麼還糊里糊塗的?」

  事關重大,總算聞滔清醒了,被柏十七推開:「你坐遠一點,我們好好說話。」

  聞滔戀戀不捨的鬆開手,往旁邊挪了一點,依舊坐的很近,好像生怕柏十七跳馬車跑了:「你說,我聽著呢。」還想臭不要臉的去拉她的手,被她橫了一眼,才消停了。

  「我這邊得到消息,有水匪窩藏在鹽幫,以我家老頭子跟聞伯伯的交情,不想讓聞伯伯一輩子的心血毀於一旦,所以特意跟著周王殿下過來。你給我句實話,鹽幫到底跟水匪有沒有勾連?」

  聞滔乍然變色:「這是哪個王八羔子的在外造謠?鹽幫怎麼會跟水匪有勾連?」

  「會不會是下面的人做的事兒,你跟聞伯伯都不知道?」

  別瞧著聞滔在男女之事上浪蕩,在幫裡向來義薄雲天,手底下兄弟們犯事兒了都肯擔著,因此很得人心,用另外一種說法就是護短。

  極其護短。

  誰要說他兄弟不好,他要跟人拚命的。

  今日這話也就是柏十七提起,才沒有當場打起來:「怎麼可能?鹽幫的兄弟們怎麼可能跟水匪有勾連?是,我們也販賣私鹽,打架鬥毆,但從不劫掠過往商船,奪人錢財害人性命。我若是知道了,頭一個饒不了!」

  柏十七對他的話卻並不能全然相信。

  鹽幫人員良莠不齊,數量龐大,若是誠心想要隱瞞聞家父子,也不是沒有辦法。

  「若是你不知道呢?」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自負厚待兄弟,手底下兄弟也必然與他肝膽相照,對柏十七沒來由的質疑更是心生煩躁:「十七,你也是帶著兄弟們在運河上討飯吃的,難道也是隨便懷疑幫中兄弟?」

  柏十七怕他暴怒,喪失理智,故而語氣極為冷靜:「我不會隨便懷疑幫中兄弟,可是聞滔,如果有目擊證人,又有線索,我必然會清查幫中兄弟並自省,幫內如果只用義氣說話,也不是長久之計。有時候外部的攻擊並不能讓一個幫派覆滅,再強大的組織只要內部出了問題,也會導致四分五裂。」

  聞滔好像頭一次認識柏十七,靜靜盯著她瞧。

  柏十七摸摸臉:「瞧什麼?」

  聞滔:「我忽然有點不認識你了,真沒想到你還能滿嘴大道理。」

  柏十七靠著車廂壁,好言相勸:「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配合我跟周王暗中查訪。你也知道今年恐怕是多事之秋,能不能熬過去,就要各憑本事了。別覺得我帶著周王來鹽城是給你找麻煩,反過來想,難道不是給鹽幫一個洗白的機會?清查兩淮鹽道的欽差已經到達江南,很快,江南就要變天了。」

  聞滔若有所思。

  馬車到達聞宅,聞滔扶了柏十七下車,她一路與聞滔鬥心眼,酒意居然也醒了個七七八八。

  聞家管事還認得她,到大門口來迎客,笑意殷殷:「聽說柏少幫主來做客,少爺早早派人回來,讓老奴收拾客房,也送了信給老爺,他也很高興,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柏十七笑道:「有勞了。」

  一行人正站在大門口,等著舒長風扶著趙無咎下馬車,忽然遠處衝來一騎,馬兒到得聞家大門口,去勢太急,騎手勒緊馬韁,馬兒前蹄高高提起,長嘶一聲,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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