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枝柳（下）

　　如也趕緊跟上他，他在陽間所剩時間不多了。

　　戎鏡帶他出了村子，沒走多久，就聽到他說了一聲，「到了。」

　　如也抬起頭果真瞧見一顆高大的柳樹，柳枝在風中揚起，柳葉青綠碰撞起還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走過去揚起脖子努力向上看，戎鏡瞧他那麼仔細的樣子問道，「你在找什麼？」

　　如也邊找邊答道，「我在找最嫩的柳枝。」

　　他好久沒這麼曬過陽間的太陽，仰著脖子沒多大一會，就有汗珠落了下來。

　　透明的汗珠滑過白皙的頸側，戎鏡眼神一暗，也走過去道，「我幫你一起找。」

　　兩人一起找了半天，在如也覺得一個時辰要到的時候，戎鏡忽然指著一處道，「找到了。」

　　如也瞧了半天，「我怎麼沒看到？」

　　「我摘下來你就看到了。」戎鏡足尖一點竟一躍而起，揚手將一段柳枝折下再翻身落地，動作乾淨利落，看得如也眼睛直亮。

　　戎鏡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拿著柳枝在他面前晃了晃，「怎麼樣？」

　　那節柳枝似乎是新抽條的，嫩綠嫩綠的，如也感激地伸出手想接過，「多謝戎少俠。」

　　戎鏡卻縮回手，讓他抓了個空，在他疑問的眼神中，又晃了晃柳枝，「你都知道我叫什麼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手中一空，如也抿了抿嘴唇，想著以後也許不會遇上他了，輕聲道，「如也，聞人如也。」

　　戎鏡將他的名字念了遍，然後將柳枝遞給他，「名字給我，柳枝給你。」

　　如也接過柳枝，估計到一個時辰了，怕自己一個大活人突然消失嚇到對方，又不好意思找藉口把他支開，握著柳枝一時間有些糾結。

　　戎鏡忽然笑了下，笑容竟然莫名帶了絲孩子氣，「幫你折完柳枝我們也扯平了，我要回去繼續劈柴了。」

　　如也巴不得他離開，聞言忙道，「好，你快去吧。」

　　說完又覺得不太禮貌，又拱拱手，「多謝。」

　　戎鏡道聲不謝，就拿著劍離開了，自始至終也不知道拿柄劍是做什麼。

　　他剛離開，如也感覺周身一涼，耳畔又刮過一陣陰風，吹得他忍不住閉上眼，再睜開人已站在兩通橋邊，手中握著那段柳枝。

　　他拍拍「心想事成」，「沒想到真的這麼厲害。」

　　轉身就回了兩通司，女鬼正坐在裡面等著他，如也將柳枝遞給她，「姑娘你要的柳枝。」

　　女鬼小心地接過柳枝，伸出纖纖玉指撫了撫上面的柳葉，開口已是有些哽咽，「多謝先生。」

　　如也以為她和戎鏡是母子，便溫聲道，「信我也幫你送到了，令郎現在很好。」

　　沒想到女鬼一愣，緊接著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低低答應一聲，比起信來她似乎更看重這段柳枝，如也有些好奇，「姑娘喜歡柳樹？」

　　女鬼輕輕搖了搖頭，雙目看著那柳枝似帶柔情又似不甘，「我有個心上人……」

　　她說了一半看向如也，後者連忙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女鬼這才娓娓道來，原來她生前是金陵城一勾欄院中的賣藝女，曾遇一位才高八斗的公子，公子不嫌她出身微賤，只當她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一來二去兩人暗生情愫，她為了公子不惜與老鴇周旋，只為了想給對方一個清白的自己。

　　還沒等她存夠贖身的銀錢，恰逢戰事，公子雖是書生卻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投入一位將軍門下做了謀士隨軍出征，臨走前跟她約好，等到戰事結束要明媒正娶迎她進門。

　　女鬼說到這裡落下幾滴淚，「我那時也信他，勾欄院中的姐妹說，讓他回來時折段柳枝與我，求個好兆頭……誰知柳枝還沒折……」

　　公子還沒回來，金陵城卻已淪陷，她也變成了一個女鬼。

　　如也張了張口，想說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我幫你找找。

　　女鬼似是知道他想說什麼，輕輕笑了下，「先生不用替我難過，我到了陰間飲過孟婆湯，現在只要收到柳枝了了心願，這前塵往事我就不會再記得了。」

　　如也見她溫柔地撫摸著柳枝，不知她的心願究竟是讓公子折柳，還是想與他拜過天地。

　　女鬼嘆口氣，「我也只是想在忘記前，找人說一說，先生莫要怪我……」

　　「怎會？」如也這會也不想問她那信是寫與誰了，「也許姑娘轉世還會遇上他。」

　　女鬼卻是抬手撫下臉龐，「我已死了百年，怎麼轉世也是會錯過，收了柳枝我就忘乾淨……」

　　她說到這小心地瞄了眼如也，小聲道，「只希望下輩子能生個富貴人家……」

　　如也感慨她生前不好過，安慰道，「姑娘專情，下輩子一定會得償所願。」

　　女鬼聽了他的話，瞬間眉開眼笑，欠了欠身子道多謝聞人先生，拿著柳枝就離開了兩通司。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麼開心，但是如也總算圓滿地送完了第一趟差事。